“這么說你是沒意見？”胡月月問。

    “沒有，按規(guī)矩辦事就行?！绷~回答。

    “是個爽快個妹子?！焙略麓笮Γ瑥陌锾统鲆恢缓駥嵉募t包推到柳穿魚面前，“劉中江送的見面禮，昨天就該給你的，結(jié)果你走的急，拿著吧，以后好好合作，大家一起賺錢。”

    柳穿魚倒沒想到這樣就有錢可拿，一時倒有些躊躇，可是她確實缺錢，眼看到了要用錢的日子，工資還沒什么著落，這筆錢雖然不多，但也該夠用幾天，想到這里，她還是咬牙揣進了包中。

    后面的工作果然如胡月月說的，變得輕松起來。她的方案交到廣告公司手中，很快的被只做成平面廣告廣告片，并在市內(nèi)的報紙、電臺電視臺上刊發(fā)播出，在秋季房交會之前針對兩個樓盤各自的特點舉辦的親子活動和航模展覽都得到了市民的關(guān)注和認(rèn)可，媒體報道也很多，讓這兩個樓盤迅速被大家所熟知。等到了房交會當(dāng)天，無論是會場內(nèi)積累人氣的互動活動，還是看房車的現(xiàn)場看房，也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一天之內(nèi)地產(chǎn)公司這次主打的幾個樓盤就簽訂了購房協(xié)議近百份，即便這兩處之前不太被看好的樓盤，銷售情況也不錯，到了晚上，柳穿魚甚至接到了地產(chǎn)分公司負(fù)責(zé)銷售的副總打來的電話，稱贊她前期活動做得到位，對銷售起到了明顯的拉動作用。

    第四十一章 欠債

    放下電話,柳穿魚有好一陣子都覺得自己像在做夢，由于感覺太不真實了,她反反復(fù)復(fù)的調(diào)出手機里的通話記錄來看，剛剛她確實接到了副總的電話沒錯，用力咬咬手指也是疼的。她這才猛的仰躺在床上，感覺心跳很快，有一種特別想大叫出聲的喜悅,也有一種特別想和人訴說的欲望，她居然真的有了一點小小的成績，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急切的想和人說說話,證明這一切都不是做夢?？墒鞘种冈谑謾C屏幕上滑過,田歌、劉丹、李舒娜……陳明輝,名字一個一個從指尖跳過，可她該和誰說呢？說她的付出原來可以有回報，說她原來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廢柴和沒用，說她忽然覺得人生有了方向和希望，說她這一刻真的覺得，過往的一切原來沒有那么痛苦和不堪回首了……

    可是她的這些糾結(jié)在心底的往事，又有誰能夠真的明白呢？她忽然發(fā)現(xiàn)，其實她最可能的傾訴對象居然只是傅正榮，她生命中有過許許多多的過客，卻只有他，一直陪著她走過了人生最黑暗的那段時光。

    可是她還怎么能再去打擾他？

    手機從掌心滑落，跌在床上，一分鐘后，屏幕由亮轉(zhuǎn)暗再到徹底黑屏，柳穿魚強迫自己閉上眼睛，那天在水庫，該是傅正榮給她的最后機會吧，可是她拒絕了，他自此再未出現(xiàn)過，也是，像他那樣的男人，出爾反爾的事情一次已經(jīng)是極限了，他是絕對不會給自己或是她，第二次機會的，不是嗎？

    朦朦朧朧睡著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了，大概是日有所思，也有所夢的緣故，她居然在夢里又見到了傅正榮。

    還是第一次見面的情形，他自外面來，暑熱天氣里卻一身的清爽，而她頂著亂發(fā)和滿面油光，在他的注視下尷尬得有種無所遁形之感。

    “柳小姐？”傅正榮環(huán)視了客廳一眼，自顧自的在沙發(fā)上坐下，才對她說，“我聽傳興說起過你，還沒自我介紹，我姓傅，傅正榮，是傳興的表哥?！?/br>
    “哦，我也聽——說過，傅先生您好?！绷~從來沒有接待過客人的經(jīng)驗，傅正榮的氣場又太過強大，讓她依舊是手足無措中。

    “是嗎？”傅正榮倒是笑笑，抬手反而請柳穿魚坐，然后才說，“他是怎么說我的？”

    “說您很厲害，會打籃球，會游泳，會滑雪，學(xué)習(xí)還特別好，人特別聰明，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柳穿魚仔細(xì)回想，宋傳興口中的傅正榮，就是文能參加各種競賽拿名次，武能打得籃球練得跆拳道，上天入地，簡直三頭六臂無所不能的。

    “哪有那么夸張?！备嫡龢s看她扳著手指數(shù)來數(shù)去，倒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眉眼中的鋒銳都散去不見了，整個人透出一種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溫文感覺，要說這一年柳穿魚跟著宋傳興也看了不少書，這一刻卻仍不知道該用什么詞匯來形容她所見到的傅正榮，倒是忽的想起武俠小說里常常來形容男色的玉樹臨風(fēng)來，一時再不好意思再去看他的臉，只能垂著頭盯著地板猛看。

    “傳興去哪兒了？”倒是冷場片刻后，傅正榮說，“過年的時候因為我忙著手頭的一個項目沒回來，電話里好一通抱怨，怎么我特意趕在他暑假里回來，這小子倒人影不見了？”

    宋傳興不想去國外讀書，這會怕被宋家強送出國，自然是躲出去了，柳穿魚也說不好他這會在哪里，只是傅正榮是宋傳興心中偶像一樣的存在，想來他還是愿意見見的，但這話不能說死，于是也只能吶吶的說，“好像出去玩了吧，我也不太清楚?！?/br>
    “那等他回來，讓他去找我。最近這個月，我大約會在國內(nèi)?！备嫡龢s并沒有久坐，交代了這句話后就起身告辭，不過倒是留下了一只小手提箱，里面是四份禮物，說是送給宋家每個人的，自然也有柳穿魚的一份。

    那是一瓶包裝很精美的香水，柳穿魚從小到大，花露水都沒用過一瓶，更不用說是香水了，所以接過包裝盒后，第一感覺就是華而不實，好不實用呀。

    待到傅正榮走后，她回到房間，想想還是在床墊子下翻出了一張手機卡，j□j放暑假時，陳鳳云因為她破天荒的各科都及格了而獎勵給她的手機里，長按鍵開機，卡里只有一個號碼，撥出去，幾十秒后，宋傳興的聲音就遙遙的傳來。

    “出什么事了？他們?yōu)殡y你了？”宋傳興第一句話就問得急切。

    “沒有，沒人為難我，他們都不知道我能聯(lián)系上你?！绷~很小很小聲說。

    “沒事，那你找我干嘛？”宋傳興的聲音和緩下來，有了逗她的心思，“別是暑假作業(yè)太難了？也是，就你那智商，數(shù)學(xué)幾何的肯定是困難點?！?/br>
    “才不是呢！”柳穿魚有些不服氣，想分辨兩句，想想又算了，說道，“剛剛家里來客人了，你肯定想不到是誰。”

    “誰？”宋傳興懶得猜，直接問。

    “姓傅——傅正榮，”柳穿魚說，“剛剛他來找你了，還讓你回來去找他，說是這個月他都會呆在國內(nèi)。”

    “表哥回來了？”宋傳興的聲音忽的拔高不少，聽得出興奮來，可是很快，那興奮似乎又消散了許多，“怎么忽然就回來了，不是接手了美國那邊的生意，很忙嗎？”

    “我怎么知道，反正話我?guī)У搅?，你找不找他是你的事兒了，回頭別埋怨我。”柳穿魚說。

    “傻樣，埋怨你干什么？”宋傳興哼了一聲，隔了會才說，“我想想吧，他忽然回來，不是來做說客的吧?！?/br>
    一句話，讓兩個人同時沉默。

    傅正榮到底是為什么回國的，柳穿魚和宋傳興那個時候都沒能弄明白，大概是因為從小一起長大的緣故，宋傳興對傅正榮的感情很深厚，以至于沒過幾天，就自動自覺的出現(xiàn)在了傅家大宅里。

    表兄弟見面自然很親近，傅正榮絕口不提讓他出國讀書的事兒，也讓宋傳興放心起來。因為這幾年里也難得回家一次，傅正榮就讓宋傳興帶路，在城里很是吃喝玩樂一番，柳穿魚既然是宋傳興的尾巴，自然有機會也是每天跟進跟出。對此陳鳳云是滿意的，傅家生意做的大，傅正榮是長子長孫，將來自然要繼承傅氏的富年集團，柳穿魚如果能和他熟悉親近一些，將來哪怕能受一點提攜，再有宋氏可以依靠，這一輩子即便不能大富大貴，怎么也都能衣食無憂了。

    只可惜，柳穿魚的人生字典里，從來就沒有平順這兩個字出現(xiàn)。

    電話鈴聲在寂靜的午夜驟然響起是格外嚇人的，柳穿魚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手機就在枕邊。

    那是一串陌生的來電號碼，惟一熟悉的只有開頭的區(qū)號，來自一個遙遠的小城，那里是柳穿魚出生，又度過了青少年時代的地方。

    “喂——”按下接聽鍵，柳穿魚聽見自己的聲音不可遏制的顫抖起來。

    “柳穿魚，是柳穿魚吧！”熟悉的鄉(xiāng)音，帶著急迫，“你這個月怎么還沒匯錢來？”

    “匯過了。”柳穿魚一怔，這個月，她的卡里還有傅正榮給的最后一筆錢，因為未來的收入難以預(yù)料，所以她計算了下，如果只是常規(guī)的治療，所需要的錢應(yīng)該不會那么多，也就只匯出了以往的三分之二。

    “你想反悔了是不是？你這個人還有沒有一點良心？”電話那頭的女人立時聲淚俱下，“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媽能不到五十歲，還年紀(jì)輕輕就得這樣的病嗎？現(xiàn)在她等著錢救命，你倒好，說好每個月一萬二，現(xiàn)在忽然只給八千了，你讓我們怎么辦？剩下的錢你讓我們倉促間到哪兒去湊？”

    “你冷靜點，我來說——”柳穿魚一時沉默，雖然早有預(yù)料，但沒想到對方會這個時間來鬧，電話那端，一個男聲則代替了女聲，說道，“柳小姐，我也知道這幾年為了我媽的醫(yī)藥費，你沒少出力，也知道你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少匯錢來，可能是你遇到了什么困難。但是做人就要有擔(dān)當(dāng)，凡事有因才有果，并不是我們無緣無故訛上你的，為了什么你最清楚，這是你欠的債，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不是嗎？難道錢還了一半，說聲后悔了，你就想翻臉說自己沒有欠債？這樣不好吧？何況，如果不是我媽一直需要用錢，原本多一點少一點，我們也能將就，可現(xiàn)在的情況就是，我們能將就，但醫(yī)院也不能同意，少一分錢，人家也不能繼續(xù)治療不是嗎？”

    “可是我計算過，雖然比每個月少了一些，但醫(yī)藥費還是足夠的?！绷~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我剛換了工作，確實拿不出更多了。”

    “你計算過？那你算沒算過，現(xiàn)在物價漲得有多快？以前打一針就需要幾塊錢，現(xiàn)在沒有百八十塊的你敢進醫(yī)院的大門嗎？以前三塊錢在小吃城就能吃飽，現(xiàn)在吃碗面也得十塊八塊的。每天我還得接送我媽去醫(yī)院，什么工作禁得起這么耽誤工？難道我家就不要吃飯了，孩子就不要念書了？”電話又被女人搶過去，機關(guān)槍一樣“噠噠噠”的說，“這幾年你每個月那點錢我們也是捉襟見肘的，但想著你一個女孩子賺錢也不容易，也沒再說什么。沒想到你倒先會算賬了，那咱們就好好算算，如果不是你，我們家能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嗎？??！”

    “陳年舊事了，還說他干什么？”電話里男人勸道。

    “怎么就是陳年舊事了？這事在我們家永遠都過不去，她毀了我弟的一生，毀了我媽的健康，毀了我的家，這些缺德事她都能干出來，怎么我就不能說了？”女人嘶吼道，“我不僅要在這里說，我還要去找她當(dāng)面說清楚，也讓她的領(lǐng)導(dǎo)和同事評評理，有沒有她這樣忘恩負(fù)義的？也讓他們都認(rèn)識認(rèn)識，她柳穿魚是個什么樣的爛貨！”

    哭聲，嘶吼聲，還是在源源不斷的從電話里傳來，柳穿魚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fā)黑，嘴里好像吃到了黃連一樣，苦得陣陣反胃，用盡最后的力氣，她才勉強說，“你不用再說了，天亮我就把剩下的錢給你匯過去，這樣還不行嗎？”

    “不用說的這么不情不愿的，都說了物價飛漲，你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這個月開始，每個月不能少于一萬五了，你不愿意拿也行，反正我們也活不下去了，我們就去找你，對了，聽說你那個媽再婚的對象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找不到你我們就去找他們，讓大家都來評評這個理?！迸耸樟丝蘼暎豢跉庹f完這些，果斷的掛掉了電話。

    凌晨兩點，窗外寂靜一片，門前的小路上，路燈的光線昏暗，許久許久，都沒有一臺車或是一個夜歸的行人經(jīng)過，大概所有人都睡了吧，柳穿魚想著，除了她，大概這個城市里的所有人都睡了，她也很想睡，可是心口好像被人塞進了一只刺猬，又堵又扎，讓她連呼吸都覺得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