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那就勞煩meimei了。待事成了，我請meimei吃飯?！?/br>
    安姐橫了她一眼：“你請我那四meimei吧?！?/br>
    “meimei你這是吃醋嗎？你一句話，我以后再不見舒meimei?！?/br>
    “你見不見她與我何干？總歸一句，你記得她是高家的女兒，做事別太難看就好了?！?/br>
    “meimei言重了，這是萬不會的。”

    安姐知道她有分寸，沒有再說什么就告辭了，她來的時候還有些疑慮，走的時候卻是一臉輕松。蘇家雖提了條件，但正像那句話說的，挑貨的才是買貨的，有條件才表示能商談。她知道這兩天隨著餓死的人增多，衙門中的口風(fēng)也變了，借銀的事也越來越松動。只是怎么個借法，借多少還在爭論。

    按照衙門里的意思，最好就是白借，不算利息，可這怎么可能？高老爺曾找人去探過幾家口風(fēng)，一個個都是面露苦澀的叫窮，也不是說不借，報出來的數(shù)卻都少的可憐。想來雖有名譽(yù)的誘惑，對于大筆銀子的出借，各商家也是心存疑慮，現(xiàn)在蘇家若能出頭，兩邊卻是都能便利了。

    她不知道在她走后蓮姐臉上的笑意就收了起來?；氐阶约旱脑褐校驼驹诹顺剡?，看著池面上那幾株枯黃的荷葉。她的丫頭早說要把那荷葉撈走，她卻不讓。就看著那荷葉一點(diǎn)點(diǎn)的從綠變黃，到最后完全的變成枯黃。

    “公子，大娘子讓你過去一趟?！边^了一會兒她的丫頭來到她身邊，開口。她回過神：“小池，你說這幾片荷葉最后會變成什么樣？”

    小池一怔，不知道她怎么會突然說到這個，但還是道：“這個……最后也許會爛吧?！?/br>
    “是嗎？這么說不管怎么出污泥而不染的東西到最后都是要爛的對吧？”

    “公子怎么能這么說，荷葉又怎么能同蓮花一樣？蓮花……”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蓮姐一個手指頭壓到了嘴唇上，頓時她的臉就不由得一紅，“公子別鬧了！”

    “怎么是鬧？而是小池你今天真的很漂亮啊?！?/br>
    “公子！”

    蓮姐哈哈一笑：“不是母親要叫我嗎？走吧?！?/br>
    她說著率先走去，小池在后面看著她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

    來到蘇娘子的院子，經(jīng)過通報她就被招了進(jìn)去。一進(jìn)去就能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往日這屋子總是坐滿了人，蘇娘子年紀(jì)大了，逐漸喜歡起熱鬧。因?yàn)榧抑械氖虑橐呀?jīng)逐漸轉(zhuǎn)交給她，平時除了大方向，一般的事情她也就很少過問了。所以平日不是找人打牌，就是尋個說書的女先生聽個故事，再不然就是和家中的姑娘說話。

    所以這屋子里很少就有冷清的，哪怕是要同她說正經(jīng)事，兩個大丫頭也會在的。而今天這屋里卻只有蘇娘子一個，連往日里最得用的描紅都不在。

    她一眼掃過，臉上卻堆滿了笑：“不知母親叫孩兒來是做什么？莫不是有什么好吃的要偷偷塞給孩子？”

    蘇娘子斜了她一眼：“你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br>
    “看母親說的，讓孩兒都不知道怎么接呢。”

    “你還有不知道的？我問你，今天安姐是不是來了？”

    “是的，安姐先找了小六，后來又被小六拉來找孩兒?！?/br>
    “她是被小六拉過去的？”

    “這是不是母親一問便知，孩兒又怎么會說謊？而且，孩兒又怎么會母親說謊?！?/br>
    “你是不會對我說謊，但是卻會瞞著我做事情了。我問你，你們是不是談了借銀的事？這事情我不是早有交代嗎？你為何還要與她說？”

    “這個，我們也沒有談太多的?！?/br>
    蘇娘子看著她，蓮姐也坦然的看了過去。過了片刻，蘇娘子嘆了口氣：“你果然是大了，真會拿主意了。我也不與你繞圈子了，你給我說實(shí)話，你是按照我的意思與那安姐說的，還是按照自己的意思？”

    蓮姐在心中嘆了口氣，從一開始她就知道瞞不過自己的母親，但真要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她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正了一下身體：“不敢瞞母親，孩兒是按照自己的意思說的，孩兒實(shí)在是覺得這個機(jī)會不容錯過?！?/br>
    如果安姐在這里一定會驚訝的張開嘴，蘇家的那個要求，竟不是蘇娘子提的，不是蘇家整體的意思，她以為的那盤大棋竟是蓮姐瞞著蘇娘子要下。蓮姐雖是蘇家的繼承人，可只是繼承人，這么大的事她竟然敢自己拿主意！

    其實(shí)此時蘇娘子也充滿了驚訝，雖然她知道自己的這個孩子一向膽大，可也沒想到大到這個程度！她叫蓮姐來問，本來只是擔(dān)心，卻沒想到她這擔(dān)心竟是真的。當(dāng)下她瞪大了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孩兒知道，孩兒也知道母親的意思，母親是真正的慈悲心腸，不說蘇家的利益，就是這其中的風(fēng)險，母親也愿意拿蘇家來承擔(dān)。”

    原來在蓮姐把這事說給蘇娘子后就獲得了蘇娘子的贊同，甚至根本就沒想過要高老爺寫欠條，因?yàn)樗肋@實(shí)在不合規(guī)矩，任何一個做官的都很難答應(yīng)這種要求。而當(dāng)時蓮姐就提出了異議。這借錢可和募捐不同，后者就是拿出來了，誰也沒想過還，前者可是真要還的，還要算上利息。高老爺人品好，不見得其他人也會如此，到時候?qū)Ψ讲徽J(rèn)賬那這筆錢是要讓大家認(rèn)倒霉呢，還是由牽頭的蘇家來出？

    前者，對所有人都不公平，更會傷害蘇家的聲望。后者，卻是蘇家要來做這個冤大頭了。要知道這既然是借了，就不是像募捐似的，一家出個幾百兩就完事的，那時候哪個不要出個上千兩？像他們這樣的大戶拿出一兩萬兩也是應(yīng)該的。這些錢加在一起，那可真不是一筆小數(shù)字。蘇娘子雖然也同意她的說法，卻又說這是善舉，若官府真到時候不認(rèn)，就由他們蘇家認(rèn)了也沒關(guān)系：“其實(shí)我早有買糧的想法了，只是此事若有我們一家做，實(shí)在太顯眼。弄不好就成了禍?zhǔn)?，衙門若是真能做出卻是兩便。高家這個丫頭，往日見就有些不同，想不到竟還能給出這樣的點(diǎn)子，倒是難得！”

    “母親，這可不是幾千兩、幾萬兩，有可能，就要上十萬兩了！”對于一個家庭來說十萬兩是天文數(shù)字，但若均攤到一個州中，就太微不足道了，何況現(xiàn)在糧價飛漲，要想穩(wěn)定住形式，這筆銀子怎么也不會少了。

    “十萬兩，我蘇家還出的起！”蘇娘子說這話的時候充滿了霸氣，當(dāng)時蓮姐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第二天就拿著賬本來與蘇娘子算了筆帳。蘇家是家大業(yè)大，真的從總資產(chǎn)來看，是真不缺這十萬兩——跑一次遠(yuǎn)洋就要這個數(shù)了?？涩F(xiàn)在蘇家并沒有十萬兩的現(xiàn)金，真要調(diào)動也是各種艱難，弄不好就會影響了自己的生意，特別是在現(xiàn)在這個時候。

    當(dāng)時蘇娘子也承認(rèn)蓮姐說的有理，就問她的意思，而蓮姐則提出了那兩點(diǎn)。當(dāng)時蘇娘子就搖了頭：“第一條實(shí)在太難為人了。高大人這次真是為我江寧盡心盡力，咱們不能這么為難他；第二點(diǎn)……蓮兒啊，你還是太年輕了?！?/br>
    “請母親指教?！?/br>
    “我這么說有兩重意思，你提的這第二點(diǎn)是沖著上海去的吧？”

    “母親慧眼?！?/br>
    蘇娘子搖搖頭：“你不用拍我馬屁，這只要沒瞎的都能看出來?？赡氵€記得我早先說過的話嗎？咱們蘇家，夠招風(fēng)了，不要再招禍。你這個想法卻是要把蘇家推到風(fēng)頭浪尖上??！”

    “孩兒自信是能處理好的?！?/br>
    “你處理不好，因?yàn)槟悴挥锰幚?，沒有衙門會同意你這個提議！咱們是什么身份？商人！就算是皇商，也還是商人，更不要說其他那些人家了，就算本朝不抑商，鼓勵經(jīng)營，可這多少年的觀念又豈是這么容易改變的？不說別的，就是咱們家不也養(yǎng)著幾個舉人嗎？而那些當(dāng)官的又何止是舉人？你想以商戶的身份去監(jiān)督衙門，實(shí)在是太可笑了！”

    “這不過是一個說法。”

    “說法也不行。而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用瞞我。你要了這個名義下來，下面就好做事了?！?/br>
    “難道母親真要眼睜睜的看著這筆錢被挪作他用嗎？母親，現(xiàn)在江寧已經(jīng)成什么情況了，多少人吃不上飯，街上每天都有人去世，咱們千辛萬苦掙來的銀子對出來買糧自然沒話說，可要做別的孩兒卻是不愿了！”說到這里她的眼眶有些泛紅，她和繡姐等人不同，是經(jīng)常要出府的，所以更清楚目前江寧的情況。

    “這是免不了的。你也歷練這么久了，難道不知道有的事情就要和光同塵？”

    蓮姐沉默了片刻，最后道：“孩兒不甘心?！?/br>
    “你是不甘心什么？”

    蓮姐沒有說話，蘇娘子又道：“你是真的不甘心這筆銀子被挪作他用，還是不甘心放棄這次的機(jī)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