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民們又向前走了一步，家丁們護(hù)著高老爺往后退，高老爺卻不動，幾乎是心若死灰，在這一刻他傷心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悲傷席卷了他。

    第127章

    第八十八章

    高老爺覺得自己這段日子真的盡力了,作為一個讀書人他沒有丟了自己的氣節(jié),作為一個地方官他沒有丟了自己的職責(zé)。他日日站在城頭風(fēng)吹日曬，熬的整個人蒼老不堪。他天天冒死守護(hù)江寧，為此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江寧缺糧，他真的是想盡了辦法，該寫的奏折都寫了,該求助的人都求助了,可現(xiàn)在這個形式,他又有什么辦法？

    楊氏母女帶來的糧他全部貼了進(jìn)來，沒有算一分錢！明明知道找商戶借銀會給自己帶來麻煩,他還是愿意了。這樣還不行嗎？為什么這樣這些民眾還是不滿足？是他做的不夠，還是，百姓就是只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看著馬上就要敲到自己頭上的木棍,高老爺慢慢的閉上了眼。他身邊的家丁嚇的肝膽欲裂，拼了命的去擋，但這一刻那些暴民都是氣血上頭，拿著手中的木棍劈頭蓋臉的就用力敲。

    “嗖——”

    弓弦聲動，最先打頭的那個人應(yīng)聲而倒。

    “嗖——嗖——嗖——”

    接連三下，三個最先沖到前面的暴民皆是一劍封喉，剩下的人都僵在了那里，他們恐懼的向街道口看去，就見那里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了一隊士兵。那些士兵的人數(shù)并不多，但卻人人穿著結(jié)實的紙甲，手拿長槍，隊伍齊整，沉默而肅穆，就是只那么簡單的站著，也有一股肅殺之氣。

    “是朱家軍……”不知是誰，第一個這么小聲的開口。

    “是朝廷的軍隊?！?/br>
    “跑??！”

    一個人這么喊了，幾乎所有人都掉頭而竄，可哪里還跑的了，站在墻頭上的朱抵揮了下手，那隊士兵立刻撲了上去，這些人天天進(jìn)行越野長跑，就算在這巷子里也是如狼似虎，那些連米粥都喝不上的暴民哪里跑的過他們？很快就被一個個逮了起來。

    “高大人，要如何處理他們？”朱抵從墻頭跳了下來，“這些人膽敢襲擊大人，個個該殺！”

    此話一出，那些暴民齊齊的打了個哆嗦，紛紛開口哀求起來，朱抵上前把一人踢翻在地：“這時候知道怕了，剛才我看你們是恨不得把高大人撕吃了?！?/br>
    下面的暴民說不出什么，只是拼命求饒，高老爺嘆了口氣：“算了，把他們都先壓起來吧。朱……嗯，將軍，你怎么過來了？”

    “看大人說的，江寧如此情況，我怎么能不過來看看？”

    高老爺看了他片刻：“你有心了，下面的形式還要仰仗將軍了。多虧將軍在此，江寧總算不是不能收拾。”

    他說著還拱拱手，朱抵卻面露難色，高老爺一怔。這段日子朱抵總是對他討好奉承，有什么事不用他開口都會搶著做，雖然經(jīng)常做錯吧，態(tài)度總是有的，這一次……

    “大人，不是我不想伸手，而是這……不合規(guī)矩啊?！?/br>
    高老爺愣住了，朱抵繼續(xù)道：“你看我們是邊軍，來打壽王那是朝廷調(diào)動，而現(xiàn)在、現(xiàn)在……”

    他說著一臉為難，高老爺也不知如何應(yīng)答。邊軍插手地方事務(wù)是朝廷大忌，朱抵要是自己幫他做什么，那還可以說是他們的私人關(guān)系，帶著一小隊部隊也能說的過去，可要動用自己的全部隊伍，那就有些麻煩了。

    “這要如何是好？這要如何是好？就不能先從權(quán)一下嗎？我相信朝廷若知道此地情況，必會同意的！”

    朱抵沒有說話，只是為難的看著他，高老爺還想再說什么，他身邊的家丁卻是個知機(jī)的，連忙低聲道：“老爺，還是回去再從長計議吧?！?/br>
    高老爺反應(yīng)了過來，這種違反規(guī)定的事，就算朱抵想幫忙，也不好在眾目睽睽之下答應(yīng)。暗罵了自己一句糊涂，高老爺就要帶著人回去，那邊云家的大門卻是開了，云老爺和早先的那個管家，在幾個家丁的護(hù)衛(wèi)下走了出來，還沒出門，手就拱了起來：“先前真是多虧兩位大人援手，小民感激不盡。”

    “云員外客氣了，此次動亂卻是我為官無能?！备呃蠣攪@了口氣，道。

    “大人萬萬不要這么說。大人為我江寧付出的心力全城上下無不動容，這次的事，實是這些賤民太可惱！”云老爺說到這里咬牙切齒，一臉憤恨，“那些賤民想要洗劫我云家也就罷了，卻還想襲擊大人真是無恥無德，沒有絲毫良心，也就是大人慈悲，否則照我說，都要把他們千刀萬剮了！”

    他早先家門險些被攻破，實是惱的很了。高老爺知道他這個心思也沒有多說什么，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道：“形勢危急，我還要趕快回衙門，員外也還是趕快回府以防萬一吧?！?/br>
    他說著就要離開，卻被云員外攔著了：“大人，小的還有幾句話要與當(dāng)人說?！?/br>
    高老爺一怔：“你說?！?/br>
    “按理，小的不該多嘴的，可現(xiàn)在江寧這個情景，小的也只有僭越了?，F(xiàn)在江寧危機(jī)，雖然張將軍神勇，但這形式耽擱一時就不知多少無辜百姓遭難，這次的事，我看還是要應(yīng)在朱將軍身上。”

    說到這里他壓低了聲音，偷偷的往朱抵那邊看了一眼，此時朱抵正板著臉站在那里，今天他穿著一件大紅的錦袍，沒有再掛他的金項圈，身上卻是一個明晃晃的護(hù)心甲。現(xiàn)在他的面孔雖然年輕，卻不再稚嫩，他身材本就高大，再加上這個場景這個打扮，只讓人覺得虎躍龍驤川渟岳峙，云老爺看了一眼就連忙收回目光，把聲音壓的更低了：“小的剛才也偷偷的看了，好像朱將軍卻是不能出面？”

    “這個……”

    “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的也不清楚，但小的愿意奉印一千兩，只愿朱將軍早日出手，解我江寧之危?！?/br>
    高老爺本想拒絕，但一想勞軍也是本有之題，衙門里現(xiàn)在拿不出更多的錢，這云老爺愿意送上來也能解解燃眉之急，當(dāng)下就含糊的應(yīng)了。云老爺見這筆錢能送出去也放心不少，先前他一家老小那真真是要嚇?biāo)懒恕?/br>
    待回到衙門，高老爺不急坐下就再次提起了這件事，朱抵嘆了口氣：“岳父大人，咱們是自家人，我也不對你藏著掖著，實在是我現(xiàn)在的情景，也不是太好。”

    “怎么，你那里也缺糧嗎？”高老爺?shù)谝淮卧谒性栏傅臅r候沒有臉抽抽。

    “這個暫時還是不缺的。只是上海那邊的情景大人不知道嗎？”

    高老爺若有所思，朱抵繼續(xù)道：“上海久攻不下，而我這里卻是已修整二十多天了?！?/br>
    朱抵的軍隊人雖不多，卻是先鋒，在早先的解圍中損耗也不大，按照常理早就該被調(diào)上去了，但現(xiàn)在卻一直沒有動靜。這事別說是他自己，其他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高老爺是因為一直忙著江寧的庶務(wù)才沒空往這上面想，現(xiàn)在一聽他說立刻就反應(yīng)了過來。當(dāng)下他就怔住了：“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難道我江寧就要遭此一劫嗎？”

    朱抵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自己的手，屋中的氣氛一時有些凝滯。清客連同一眾官員都盯著高老爺，高老爺則頭昏腦脹的，他知道這個時候應(yīng)該再找朱抵說說，但說說就有用了嗎？一時間，他的腦中閃過很多亂七八糟的念頭，他想著對朱抵行禮，以未來岳父的身份拜托，那就算是朱抵也推卸不了，但，這不就成了逼迫？

    正僵持著，忽然一個衙役來了，趴在高老爺耳邊道：“秦先生來了?！?/br>
    “秦先生？快請快請?！?/br>
    秦舉人很快就來了，雖然他整理過衣服，但看起來還是有些狼狽。他本是去找朱抵的，但走出內(nèi)城就發(fā)現(xiàn)形勢不對立刻就轉(zhuǎn)了回來，也虧得他退的快，否則現(xiàn)在就不知會如何了，但就是這樣，他的袍子也被撕扯下一塊。他回來后就聽到朱抵高老爺都來了，當(dāng)下也來不及換衣服，就匆匆的趕了過來。他來到后與眾人見了禮，就來到高大人身邊：“大人，現(xiàn)在形勢緊急，卻是要趕快拿出個章程，只靠張大人恐是鎮(zhèn)壓不住了?！?/br>
    高老爺沒有說話，但目光卻看向了朱抵，不僅是他，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有期盼有渴望有哀求也有憤怒埋怨，而朱二公子卻一直板著一張臉，仿佛這些都是浮云。

    秦舉人左右看了看，來到朱二身邊：“公子借一步說話。”

    朱抵同他一起站了起來，向外走去，秦舉人一邊在前面引路一邊道：“早先姑娘就讓我去請公子了，可惜我們走過去，好險公子來了，否則真不知如何是好?！?/br>
    朱抵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說話，秦舉人又道：“姑娘一聽說公子來了，就想與公子見一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