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心似金
握住柳湘云的手突地垂了一些下來,幾乎是同時柳湘云身子顫抖了一下,目光剎那間變得冰冷無比轉(zhuǎn)向來人。 駱玉華快速斂起一臉震驚,定了定神,卻沒有回頭。 秀眉悄然糾結(jié)起來,她刻意將身子往外挪了個弧度,表面看是要轉(zhuǎn)過身來,暗地里卻快速將袖子中準備好的瓷瓶塞給了柳湘云,在一返頭之際,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音量囑咐了一聲:“堅持三日?!?/br> 說完目光遂不及防地對上了另一雙閃著得意之光的鳳眸,只見一片昏黃的火光中,秋若惜穿著一身水紅色的長袍,此刻正一臉陰笑的站在牢房外,左右兩邊各跟著一個太監(jiān)和大宮女。 駱玉華皺了皺眉,望了好一會兒,起先有些疑惑而后仔細回想了一下,這才想起眼前的人乃當(dāng)朝皇后,心中不由一沉,回頭復(fù)雜怪異地看了看柳湘云。 見她面露擔(dān)憂,柳湘云笑了笑,眼中的冰冷悄然褪了一些,嘴角扯了扯,示意她不用擔(dān)心。 “今兒這可是第三次了,皇后真是敬業(yè),這么晚了竟然還跟奴才們一樣查班巡房!”漂亮的單鳳眼譏諷地半瞇起,柳湘云冷冷地昂起了下巴。 見她如此,駱玉華不免又看了站在外頭的皇后一眼,心中頓時了然一片:這皇后果然恨云兒入骨! 這依照目前的形勢看,她定是在牢房四周都埋了眼線,這會兒一收到消息連袍子都沒換就連夜趕了過來! 思及此,她的表情不由也復(fù)雜起來,如今撞在她槍口上,只怕要想安全脫離這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只是,有一點她卻很奇怪:按照穆子墨的為人,他必是打點好了一切,確保萬無一失的情況下才安排她進來與柳湘云相見,精明如他,他怎會不知道這區(qū)區(qū)一個地牢中伏了多少眼線? 如此來說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這其中必有人出賣了他,也就是走露了風(fēng)聲,故意引了皇后前來,這第二,那便是穆子墨存心趕盡殺絕,設(shè)好了陷阱讓她跳下…… 只是……沉思了一陣,正當(dāng)她百思不得其解時,兩道冷如冰刀的寒光卻射向了她…… “見了哀家,你竟還杵著?駱瑩瑩,你果然不把哀家放在眼里!”秋若惜冷冷地掃了一旁沉吟了一陣的人,見她始終沒正眼瞧自己,心中不覺又窩了把火。 早先就聽說這駱瑩瑩刁鉆毒辣,今日見她對自己如此不敬,眼中時不時流露出不屑之光,一時大怒,一張嬌麗的臉頓時失了顏色。 果然?心下一驚,駱玉華莫名其妙地看向那秋若惜,面上漸漸呈現(xiàn)出了然如此的神情。 “駱瑩瑩不敢。”略微低了頭,她的聲音十分平靜。 話畢,身后又是一聲冷哼,柳湘云悄然將駱玉華拉近了自己一些,身子往前靠了靠,使自己擋在了她前面,冷笑道:“這半夜兒來又想玩什么新花樣?秋若惜,如今我落在你手上,只怪老天瞎了眼,你若有何怨氣只管向我撒便是!休得遷怒于其他人?!?/br> 說話間,眼中依舊一湖冰水,如凍結(jié)的涌泉,映射出陣陣刺骨的冰寒。 聞言,秋若惜只是淺淺一笑,目光透出一股nongnong的不屑之情,咧了嘴叱道:“如今你自身尚且難保,倒還心心念念想著你這個姐妹?!?/br> 說完忽地朝身邊的太監(jiān)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上前扶她進去。 那太監(jiān)頓時明白,忙不迭彎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攙了她走進了牢房中,待站定后并不忘端了把太師椅放在了距她們兩尺遠的地方。 “瑩瑩,你盡量別說話,交給我就行。”趁著她走進來的工夫,柳湘云忍著痛抓緊了駱玉華的手,悄然叮囑道。 獄中此時死一般的寂靜,周圍幾間牢房中的人大約受了點驚,此刻紛紛扶在牢房門上的鐵杠上,烏壓壓地站了一片人。左側(cè)監(jiān)中關(guān)押的是男丁,右側(cè)監(jiān)中則關(guān)押的是女眷。 狹窄陰暗的過道里不知為何竟有嗖嗖的冷風(fēng)回旋,,如壓抑的抽泣,如同水底冰層的破裂,帶著一種冷徹心腑的寒意。 駱玉華沒有作聲,她只是復(fù)雜地看了柳湘云好一會兒,心中洶涌翻騰。 “駱瑩瑩,你是怎么進來的?”秋若惜睥睨了兩人一眼,左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右手上的假護指,慢條斯理地說道。 牢中的氣氛頓時緊張無比,四周的犯人此時不知誰突然嘆了口氣,一聲輕嘆在靜謐的環(huán)境中更顯得尤其突兀。 “是誰?”秋若惜身旁的太監(jiān)忽地高聲喝了一句,見主子臉上登時浮現(xiàn)出一片厭惡之色,心下會意,忙走出了牢房外將四周探出的頭全趕了回去。 “看什么看,再看明兒個一齊將你們頭都砍了!”暴躁的喝聲轉(zhuǎn)間充斥開來。 秋若惜完全無視這些,目光始終一動不動地打量著駱玉華,如冰劍一般,似乎要將她剖解開來。 見她如此,駱玉華深呼了口氣,心中卻暗忖:看來這次秋若惜不打算輕易放過她了! 時間從她們的對視間滑過,慢得像貼在臉上一寸寸的爬,可又似乎快得不過是眨了下眼的工夫。 思及這些,她扯了扯嘴皮,正欲回答,身后的柳湘云卻猛地拉住了她,搶聲道:“既然被你擺了這一道,皇后又何必明知故問?”說完遂不屑地朝旁邊吐了口唾沫星子。 秋若惜涼笑了一聲,依舊用她那探究的眸子注視著駱玉華,但是好像又不是在瞧她,因為她的眼睛突然沒有焦點,非常迷茫,好像在遙想著什么。 半晌后,她懶懶地呼出口氣,對著駱玉華搖了搖頭道:“今兒個哀家是沒法饒過你的。既然你與那賤人姐妹情深,那么就一起呆著吧。只不過……”眸光一轉(zhuǎn),她繼而意味深長地看了駱玉華一眼道:“這不敬之罪勢必要罰的,如今你不但夜闖地牢,更是不將哀家放在眼里,試問你眼中可還有規(guī)矩,再者,平日里道墨王妃無視規(guī)矩,大小不分,如今趁著這機會我也正好替墨王爺好好教教你規(guī)矩二字當(dāng)如何寫!” 說完猛昂起下巴,朝身邊的大宮女使了個眼色。 駱玉華見狀,目光越深了幾分,頓時明白了她的意圖,她淺笑了笑,迎望著走上前來的大宮女,不緊不慢地道:“大家都道皇后也算是個明白人,可是今日我看卻剛好相反,你也不過是個糊涂人罷了!” 說話間,清眸直直地迎向著秋若惜,臉上哪有半分懼色? “瑩瑩……”身旁的柳湘云皺了眉,臉上一片慘白,正欲出聲維護她,卻不想被駱玉華拉退了幾步,那眼神分明示意她莫擔(dān)心。 “糊涂?”細眉挑高了些,秋若惜不解地重復(fù)了兩個字,不覺打住了宮女欲放下的手。 鳳眸若有所思地轉(zhuǎn)悠了一圈,她望了一臉冷漠的駱玉華一眼,心下不禁思道:她無非是仗著穆子墨,量自己不敢動她半分。只是,這朝廷內(nèi)外眾人都傳那墨王妃名副其實,并不受寵,想必也沒什么威脅,在這加上自己布下的那顆棋子,動她一動應(yīng)該也不會出什么事才是! 想了這些,她不怒反笑,眼中故意攝出一股哀憐之光道:“看樣子你不僅沒規(guī)矩,而且還沒腦子。你以為哀家不知你這么做是為了拿墨王爺來作擋箭牌。當(dāng)然哀家也不想枉自得罪了他,不過駱瑩瑩,你別以為哀家長年居在這皇宮里就是瞎了聾了,你在墨王府根本就連個奴才也不如,哀家這么做,也算是替王爺教訓(xùn)教訓(xùn)你而已,免得你無法無天,還以為這天下沒人動得了你!” 說完也不等駱玉華回話,立即一揚手,扇了一個巴掌下來。 面上突地一陣火辣辣地疼,駱玉華瞪大了眼,望著眼前這張猙獰的臉,一時怒從火中燒。 她活了這么幾十年,至今還沒有人敢對她如此,即使是穆子墨也從未這么做,心中原本憋著的一股悶氣突地竄了上來,她猛地上前狠狠地抓住了秋若惜的右手,眼中的寒意已是冷到了極點:“我只問你一句:這一巴掌你后不后悔?” 聲音不急不慢,卻仿佛帶了一股魔力,令人不寒而栗。 她半瞇起眼睛,眸中陰冷的寒光幾乎要將人凍傷,一點一點地迸射出來…… “娘娘……”正在這時,周圍的太監(jiān)與宮女幾乎同時沖了上來,那太監(jiān)見狀,忽地抬起右腳狠狠踢向駱玉華的右肩…… 剎那間,肩膀傳來一陣巨痛,她忍不住倒在了地上,右手卻依舊死死地抓住秋若惜的手。 此時,身后的柳湘云見狀,趕忙爬起身,欲過來攙她,臉上又急又怕。 心中早已料到她會如此,駱玉華忙朝后喊了聲,示意她別動,面容依舊冷靜涼漠。 “對不住了?!崩浜吡艘宦暎鋈环瓷碇刂氐厮α饲锶粝б话驼?,眼中泛紅,面上連最后一絲血色也褪盡了。 “這巴掌是還給你的!”說話左手立即用力將她推向那兩個目瞪口呆的奴才,嘴角露出一抹寒至心底的諷笑。 那秋若惜萬萬沒料到她有這個膽子,一個不留神,此時手捂住右臉,惱羞成怒,一雙細長的美眸盛滿了憤怒,恨不得將她撕成兩半。 “還愣著做什么?你們這些狗奴才還不給我打爛她那張臉,給我狠狠的打!”死死地瞪著身下那張依舊不動聲色的臉,她氣得扔了帕子,沖著身邊兩個扶著她的奴才大喝道。 她何曾想到這樣一個瘋癲的女人竟敢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對她動手?一時胸中怒火洶涌,統(tǒng)統(tǒng)聚集上那雙眼,血紅得駭人。 兩奴才聽罷,早已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忙得了旨意擼起袖子就欲扇向跌在地上的駱玉華。 “動手前你們給我聽好了,下去后就再也不得反悔,打一巴掌我定會以十巴掌還給你們!”依舊是冷冷的目光,眼中閃爍了一下,她忽而露出一抹恥笑。 聲音尖銳無比,充滿了憤恨與威懾在靜幽的牢房中回蕩。 大約是被那寒到了骨子里的聲音所攝,兩人均是一怔,臉色大變,一時雙手不由顫抖起來,生生不敢上前…… “你們這兩個死奴才,敢情還真要哀家親自動手了?再不打,明日里拿腦袋來見我。”一旁的秋若惜氣得發(fā)抖,臉上早已一陣青一陣白,難看到了極致。 聞聲,兩人硬是回過神來,相互對看了一眼后,急忙上前,眼看兩只手就要落下…… 駱玉華扯了扯嘴角,諷刺地掃了秋若惜一眼,霍地直起了身子,目光中非但沒任何懼色,反而沉靜地可怕。 “啪……”地一聲,耳邊一陣嗡嗡作響,瞬間她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扇倒在地上,嘴角已是一片血漬。 “慢著,本王看誰還敢動她半分?”一聲厲喝,剎那間,穆子墨已一腳將那太監(jiān)踢開,臉色大變,又急又慌地抱起地上的人。 該死!見她臉上早已高高腫起,嘴角流出的血一直延伸到脖頸處,穆子墨一時大怒,眼中立即騰升起一股殺意,冷冷地射向早已跪在地上的兩個奴才。 秋若惜此時也是大驚,睜大了眼睛望著穆子墨,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一巴掌誰打的?”一雙黑眸里忽然繚繞上寒涼之氣,聲音也似瞬間被冰凍至碎裂般寒冷。 他面無表情地掃了一旁明顯怔住了的秋若惜一眼,臉色越來越陰沉。 心中又急又痛地看著懷里的人兒,他再也克制不住滿腔的憤怒和心痛,喝了一聲:“到底是誰下的手?” 說話間,忙拿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了駱玉華臉上的血痕。 依舊是一片死靜,那兩個奴才此時抖得如羅篩,紛紛顫抖著唇,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一邊坐著的秋若惜此刻也臉色刷白,藏在廣袖中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嘴唇抿得死緊! 駱玉華冷冷地望著這一切,嘴角又漸漸漾出一抹怪笑,漸漸放大開來。 她深深地看了眼抱住自己的穆子墨,將頭悄然靠在了他的胸口中,緩緩瞇起眼,感受著他此起彼伏的心跳,心中第一次脹得滿滿的。 她知道,他是真的怒了,也是害怕了! 摟在腰上的雙手越來越緊,仿佛要將她牢牢地嵌入身體中,她眨了下眼,毫不猶豫地回抱緊他,將眼中那抹轉(zhuǎn)瞬而逝的笑意深深地埋進了他懷中。 感覺到懷中人兒的變化,穆子墨只當(dāng)她是驚嚇過度,不覺又溫柔地撫了撫她的背,臉上依舊如十二月的天一般寒冷。 “不說嗎?那就統(tǒng)統(tǒng)給本王就地處罰了,閃電,你將這兩個狗奴才當(dāng)即處置了,本王不想再看見他們。” 嫌惡地別過臉去,穆子墨不經(jīng)意掃了眼角落中一直望著他的柳湘云。 此時門外的侍衛(wèi)聞聲,立即沖進來,一個動手將腰間的明劍拔出來欲砍下去,卻不想一個嘶啞的聲音忽然響起:“慢著……” 話畢,在場之人均是一愣,繼而齊齊望向穆子墨懷中之人。 “你要做什么?”穆子墨皺了眉毛,怪異地望向她,滿臉不解。 駱玉華緩緩?fù)崎_穆子墨,安慰性地回望了他一眼,示意他放心,這才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那兩個奴才。 她深深地呼了口氣,慢慢在兩人面前站定,嘴角仍舊掛著那抹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笑容,一個字一個字地輕道:“還記得我剛才的話嗎?” 說話間,聲調(diào)始終很平靜,面容蒼白如白綢。 兩奴才對望了一眼,當(dāng)即跌在地上,身子瑟瑟發(fā)抖,口中不斷地高喊:“王妃饒命!”一面說一面不住地磕頭,聲音充滿了恐懼。 她笑了笑,眼中不又恢復(fù)了一貫的沒有溫度,面色冷漠地望了兩人好一陣子…… “抬起頭來?!闭Z氣平緩,聽不出絲毫波瀾。 兩人同時一震,遲疑了一下,雙雙抬頭驚恐地望向她。 她抿了抿唇,眼中陡然閃過一道悲戚之色,如怨如悲,那一閃而過的無奈與悲憫卻被深深地望進了他眼中,牽了絲絲縷縷的痛,再也化不開來…… 穆子墨的眸此時似變得更加深邃,沒有一絲色彩的濃艷,張顯著雍容華貴的黑色,使他眼中的一切都變得渺小如微塵。在這片所有東西都微不足道的世界中,只有一個嬌弱的身影清晰的倒映在那雙瞳仁里,沒有任何變化…… 幾乎同時,駱玉華亦抬起頭,對上那幽邃如夜空般深廣的眸,此時那里面似有點點星光忽閃忽滅,無端的讓人目眩。 “我說一個巴掌定以十倍相還?!彼刂貜?fù)著這一句話,忽地抬起頭,狠狠地向兩人扇去…… 這個世界,沒有人心甘情愿被欺壓,被同化,一切只不過是順應(yīng)了這個時代的發(fā)展而已! 眼中幾欲滲出淚來,她狠狠地打下去,每一下卻像是一道皮鞭狠狠地打在自己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