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幽君看著明謙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春游前一晚睡不著覺的小孩,帶著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縱容,他伸出手,似乎在空中畫了什么,然后指尖在明謙的額頭上點了點。 “此乃隱身咒。”幽君的話落音,他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 一只巨大的銀白色狐貍騰空而起,四只腳下有白色霧氣纏繞,銀白色的毛發(fā)厚重柔順,祂低下頭來,狐貍細長的眼睛微瞇,嘴邊的胡子輕輕抖了抖。 明謙抬頭看著這個龐然大物,這只狐貍幾乎把他家的客廳占滿了。 這次的體型似乎比明謙第一次看見的時候更大。 狐貍的額頭還有一簇銀白色的火焰,如凡火般跳躍著。 祂前肢微微趴下,似乎在示意明謙到他的背上去。 明謙:“!” 幸福來的太突然了! 他手忙腳亂的爬上去,唯恐自己扯掉幽君的毛,幸好幽君的毛十分堅固,沒有被他抓下來。 等他趴在了幽君的背上,被銀白色的皮毛包裹。 很軟,也很暖,柔順的毛發(fā)讓明謙忍不住埋下去,深深吸了一口。 他以前吸貓就是這么吸的! 只不過那時候他最愛吸的是貓肚皮,翻過來,埋進去,然后猛地一吸,那種快樂誰吸誰知道。 雖然幽君的皮毛很長,但根部還是有柔軟的短絨毛,吸起來的感覺也很絕。 只不過……這么大一只狐貍,怎么從窗戶出去? 他家客廳的窗戶只有容納一個人進出的大小。 然后,他就眼睜睜看著幽君穿墻而出。 明謙瞪大眼睛,他第一次真正體驗這種神仙手段,穿墻術!他只在小說和影視作品里看到過。 穿墻的那一刻他甚至沒有任何感覺,就是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這段時間都沒有下雨,天空沒有擋住辰星的云,明謙稍微坐直了一點,不再趴在幽君的背上,他抓著幽君背上的毛,然后仰頭看向天空。 他從未離天空這么近過,似乎一伸手就能抓住一顆星星。 幽君飛的很快,但明謙并沒有感受到風——大約是幽君的身邊有類似結界的屏障,不然這個速度,就算沒有起風也能把明謙刮下去。 他們的腳下的城市越來越遠,高聳的樓房變得像一粒灰塵那么小,云就在明謙身旁,似乎正簇擁著他們,月亮的清輝灑在明謙的身上和幽君的皮毛上,讓幽君銀白色的毛發(fā)閃耀著細碎的光芒。 太美了。 這一切美到明謙不由自主的屏息。 從市區(qū)到墓地幾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到達墓地的時候明謙還有些回不過神,直到幽君不耐煩的變回人形,明謙才在幽君的懷里回神。 幽君沒有粗暴的讓明謙直接掉到地上,而是在變回人形的那一刻抱住了明謙。 也不知道是他無師自通還是從偶像劇里學的,他的一只手臂環(huán)過明謙的肩膀,一只手臂抬起明謙的雙腿——典型的公主抱姿勢。 明謙眨眨眼,然后一臉尷尬地掙扎著下地。 他讀幼兒園的時候都沒被父母這么抱過,他爸最喜歡把他架高高,讓他坐在老爸的肩膀上。 公主抱那是從沒有的。 明謙不太好意思去看幽君的臉,他咳嗽了一聲,慶幸現(xiàn)在是晚上,幽君應該看不見他別扭的表情。 視力比人族好上幾百倍的狐貍:“……” “我爸媽埋在那邊?!泵髦t帶著幽君走進墓地大門,墓地平時都是有人看守的,但今天沒在門口見到人,估計是臨時有事。 墓地很大,這個墓地是十幾年前建的,也就是說這十幾年來的逝者都埋葬在這里。 明謙還記得第一次來的時候,他一個人跟著喪葬行業(yè)的人過來,看著管理員把他父母的碎骨拿進“工作室”,壓成骨灰,再裝進骨灰盒里。 他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原來火葬后人不會直接變成骨灰,而是骨頭,想要骨灰還得把骨頭再壓一次。 葬禮那天他神智有些不清晰,總感覺跟周圍的一切隔了層什么,就好像身處一場噩夢中,沒有半點真實感。 老家也沒有親戚朋友過來,哪怕人死為大,老家的親戚還是不愿意過來走一趟。 他關于老家的記憶就更加模糊,他似乎記得小時候自己被父母帶回去過一次,但那次應該并不愉快,否則他也不會一回憶就覺得難受。 明謙朝著父母的墳跑去,快到了之后他才放緩腳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拍了拍自己的褲子,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近鄉(xiāng)情怯”的意義。 他怕讓父母擔心。 每年明謙都會來上兩次墳,父母合葬在一處,只立了一個墓碑,墓碑上有他們的照片。 明謙有些恍惚,也有些擔心,他擔心父母已經投胎去了,但又希望他們已經投胎去了。 幽君站在明謙身側,也看著這個人類的墓碑,他對人族的生死并不在意,就好像人也不在意一只狐貍的生死。 只因為這里埋著的是明謙的父母,他才會站在這兒。 “這個令牌要怎么用?”明謙把令牌掏出來,轉頭求助般地看著幽君,“要念什么咒語嗎?” 幽君:“不必。” 明謙手里拿著令牌,緊張的看著父母的墓碑。 忽然! 他感覺到令牌微微顫動,有一股風從令牌中升起,這股風陰冷從明謙的手中蔓延到整座墳墓上,明謙屏住了呼吸,他絲毫不覺得害怕,只有緊張。 他要見的是他的父母,他怎么會害怕呢? 他父母剛死的時候,他接受不了現(xiàn)實,聽說亡者頭七會回家,他就在家里的地上灑滿面粉,整夜不睡覺,就想再見父母一面。 父母活著的時候他其實并不怎么依賴他們,他當然愛他們,但他不是那種離不開父母的那種人,等父母死后,他才后悔以前陪伴他們的時間太少了,他很遺憾,又很愧疚。 明謙握緊了拳頭,緊張得眼睛都沒有眨。 有兩道影子從虛到半實,憑空出現(xiàn)在了墓碑前,其中一道影子更高,一道矮一些,他們穿著旅游度假時的衣服,背心沙灘褲和草帽沙灘裙,他們微微張著嘴,似乎不太相信自己還能“回來”。 明謙激動地喊道:“爸!媽!” 夫妻倆傻傻地看著明謙,都沒有回過神,直到看到站在明謙旁邊的幽君,他們才齊齊打了個哆嗦。 明母先一步回過神來,她連忙忽略散發(fā)著恐怖氣息的幽君,激動地撲到明謙面前,一抓,卻抓了個空,她終于意識到他們已經陰陽兩隔,明母想哭,但鬼卻沒有淚,她只能抹了把臉,把明謙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遍。 “都長這么大了……”明母的語氣里有說不出的遺憾。 明謙:“我大學畢業(yè)了?!?/br> 明母連忙問:“什么大學?什么專業(yè)?現(xiàn)在工作了?” 明父在旁邊小聲說:“看他的打扮,應該是買保險去了?!?/br> 明謙:“……我自己創(chuàng)業(yè)!” 明父笑呵呵地說:“算了吧,你懶得出奇?!?/br> 明謙:“……” 多年不見的陌生瞬間消失。 明母:“對了,家里的貸款怎么樣了?” 明謙:“車被我賣給了二叔,房貸現(xiàn)在還剩四十萬就還完了,店面租不出去,也沒人買,被我收回來自己開店了?!?/br> 明父撇撇嘴:“你二叔肯定壓價了?!?/br> 明謙打哈哈:“二手車嘛,本來就不怎么值錢,哪怕是新車,只要出了4s店就跌價?!?/br> 明母拍了明父一巴掌,她又說:“你回家找找,就主臥衣柜上面肯定有個盒子,里面都是我的收藏,你拿去賣了,應該能把房貸還完?!?/br> 明父大驚:“你還有收藏?!” 明母:“就是一些手鐲之類的……你不給我買,還不讓我自己買嗎?!” 明母忽然有了底氣:“你就說說活著的時候你給我送過幾次東西?!送個鉆石戒指,鉆石被你弄掉了,你還往里鑲了個水鉆!” 明母不去看老公,只對兒子說:“你可別被人騙了,我收的時候就花了不少錢,都是翡翠鐲子,里面有兩個種水最好的是單獨放的,高冰飄花,只有一點點棉,你找個靠譜的人出手,那兩個鐲子分開賣,一個低于十萬你就別考慮?!?/br> 明謙聽傻了。 明母嘆了口氣:“哎,我們死的太突然了,也沒給你留句話。” 明父在旁邊:“得了吧,就算能留句話,留的肯定也不是‘兒子,我們衣柜上面還有一堆鐲子,值錢!’?!?/br> 明父:“你哪來的錢買鐲子?” 明母:“小周當年不是虧了,出貨找錢嗎?就把手里屯的翡翠打包賣,賣二十萬,算下來一個鐲子才兩萬?!?/br> 明父驚了,不敢置信:“你不是說她找你借的二十萬嗎?” 明母眨眨眼,堅決不承認:“我明明說的她拿翡翠抵賬,你記錯了?!?/br> 眼看著夫妻倆要吵起來,明謙連忙說:“爸媽,你們在下面過得好嗎?” 明父:“挺好的,我們剛死沒幾年,還有你記著給我們燒錢燒東西,比那些老鬼過得好多了,就是一直在排隊投胎,地府現(xiàn)在也要領號,我和你媽是一百多萬號,估計還要排個七八年?!?/br> 明母也說:“什么都好,就是見不到你?!?/br> 她看著明謙,目光柔和,充滿深情。 “對了?!泵髂冈掍h一轉,“你談戀愛了嗎?” 明謙:“還沒……” 沒字還沒落音,他感覺到幽君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像是要用視線把他的肩膀灼出一個洞。 明謙的眼皮抽了抽,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介紹道:“爸媽,這是我男……未婚夫!” 幽君看向夫妻倆,嘴角扯出了一個微笑的幅度,語氣依舊冰冷,說出來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 他輕聲喊道:“岳父,岳母?!?/br> 夫妻倆:“……” 幾年不見,兒子出息了? 不僅變成了同性戀,未婚夫都有了? 明母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