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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九十日春光在線閱讀 - 第17節(jié)

第17節(jié)

    說罷踅身便要跑開,奈何被碧如緊緊攢住手腕。一個不管不顧的人,力氣大得驚人,淼淼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抗衡不多時便被她桎梏住。

    碧如死死地鉗住淼淼的脖子,兇態(tài)畢露。

    此處圍欄低矮,才到腰處。淼淼半個身子都傾仰在外,頭頂是碧如猙獰扭曲的面孔,她已然陷入魔怔,拼盡全力要將淼淼推入水中。掙扎得久了,渾身都失去力氣,淼淼有些暈眩,模糊中似乎看到遠(yuǎn)處有人來,她看不清何人,低聲喚了句:“救我……”

    這句話似乎觸怒了碧如,她猛地一推,淼淼便如斷了線的風(fēng)箏,輕飄飄地落入湍急河流中,撲通一聲,被水流淹沒了頭頂。

    最后仿佛聽到一句——

    “淼淼!”

    ☆、第二十三日

    冰冷的河水裹住她小小的身影,不一會兒便沒了身影,消失在茫茫運(yùn)河中。

    岸上的人趕來時,已經(jīng)尋不到她的蹤跡。楊復(fù)扶著欄桿的手緊緊握起,從震驚中回過神,神情前所未有的冷凝。

    樂山樂水聞聲趕來,見到一旁的碧如很是意外?!巴鯛?,這是……”

    “淼淼落水了?!睏顝?fù)道,“通知船上的人,即刻拋錨泊船!”

    兩人來得遲了,是以并未看到淼淼被推入水的一幕,面面相覷很是驚訝,連忙應(yīng)是。樂山去支會船家停船,樂水看一眼前方試圖逃走的碧如,不解地出聲:“這不是府上的丫鬟嗎?”

    早在楊復(fù)來的時候,碧如便悄悄躲在一旁,尋找機(jī)會遁走。她方才所作所為被楊復(fù)看到了,王爺一定不會放過她的,可是她不后悔,淼淼那個賤丫頭該死,誰教她把自己害得這樣慘!

    但是王爺身上的氣息很可怕,好似籠罩著一層濃重霧霾,比頭頂?shù)脑律€要漆黑。他往自己看來時,眸色深沉冷冽,全然不復(fù)以往溫潤模樣,那寒意一直浸透到她骨子里。碧如狠狠地顫抖了一下,轉(zhuǎn)身下意識地逃跑。

    樂水縱身一躍擋在她跟前,提留著她的衣襟輕松拖到楊復(fù)跟前,“王爺,要如何處置?”

    碧如在常年習(xí)武的樂水面前,根本毫無招架之力,像破布一樣被扔在地上。她掙扎兩下試圖爬起來,奈何身上多處燙傷未愈,再加上心慌意亂,她摔了許多次仍舊未果,匍匐在楊復(fù)腳邊蠕動。

    楊復(fù)俯身擒住她下頷,沉寂烏瞳與她對視:“碧如,你在別院多少年了?”

    這雙眼睛深不見底,分明距離很近,卻瞧不出絲毫情緒。被他注視著,仿佛靈魂都要被掠奪而去,碧如沒來由地瑟縮了下,“五年了,王爺,婢子伺候您將近五年了!難道比不過那個才來的丫鬟?”

    楊復(fù)的手指緩緩?fù)?,轉(zhuǎn)瞬扼住她纖細(xì)的脖頸,冷漠的聲音無波無讕:“你拿什么同她比?拿命嗎?”

    呼吸猛地窒住,碧如難耐地扒著他的手腕,嗚嗚咽咽試圖擺脫這份痛苦??伤竞巢粍訔顝?fù)分毫,擒著她脖子的手有如鐵臂,她的呼吸漸次變得微弱,臉泛青紫。終于體會到淼淼方才的感覺,她不甘地看向楊復(fù),“為何……”

    那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丫鬟,為何王爺為了她,要?dú)⒘俗约海?/br>
    王爺應(yīng)當(dāng)是柔和溫柔的,對待下人寬仁大度……可是他卻為了一個丫鬟,變得狠厲冰冷,這不是王爺,不是她認(rèn)識的王爺!

    碧如拼盡全力掙扎,瘋了一般撲向楊復(fù),好在被樂水及時制止。樂水抽出隨身佩戴長劍,一把刺入她的肩頭,與地上甲板緊緊釘在一起。從她身上流出的血浸了滿地,碧如即便想動也沒法,她絕望地啞聲低笑,夜空中顯得十分詭異。

    *

    福船已經(jīng)駛出很遠(yuǎn),仍舊沒有停下的跡象。

    樂山去而復(fù)返,抱拳對楊復(fù)下跪:“屬下無能,掌舵的說不能隨意泊船,必須到下一個碼頭時才停船?!?/br>
    楊復(fù)肅容,“帶我過去。”

    樂山起身引路,來到船尾。那里掌舵的對樂山有印象,不等人開口便揮了揮手趕走,“船上這么多人,豈能因你而停下,待會兒引起混亂誰來負(fù)責(zé)?”

    樂山解釋:“我們有一個丫鬟掉水里了,必須及時下去尋找!”

    誰知他竟道:“這河里水流湍急,掉進(jìn)去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我看你們還是省省吧!不如留著這份心思,回去給人風(fēng)光大葬一場來得實在?!?/br>
    船家說的不無道理,運(yùn)河的水深且急,何況這又是在夜晚,想要打撈上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不是他不愿意幫忙,而是實在不想白費(fèi)力氣,船上還有百八十人等著,他得分得清主次。

    “明早靠岸之后,你們再回去找找,指不定還能在哪個岸邊找到尸身……”船家搖搖頭,正欲繼續(xù)勸說,便見白光晃過,一枚盤龍羊脂玉佩出現(xiàn)在眼前,玉佩中間雕著“四”字,字跡遒勁,剛硬恣意。

    楊復(fù)道:“本王命你立即停船?!?/br>
    民間有傳說,道當(dāng)今圣上崇尚和睦,為保證底下幾個兒子兄友弟恭,便用極品羊脂白玉,為九人一人打造一塊玉佩,各自刻上相應(yīng)的排號。上面的數(shù)字是圣人親筆,再由匠工臨摹雕刻而成,圣人愛子情深,一度傳為佳話。真可謂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這個船家自然也聽過,只是沒想到其中一王便在自個兒船上。他見此人氣度不凡,舉止尊貴,不像說謊,登時軟了雙腿,“愚民有眼無珠,參見四王……”

    楊復(fù)凝眸,“照本王方才說的做?!?/br>
    “是是是,愚民這就命人水底拋錨!”船家聲調(diào)不穩(wěn)地喚來伙計,將事情交代一遍,不顧那伙計遲鈍目光,著急地喚了聲:“快去!”

    那伙計恍惚地應(yīng)一聲,依照他吩咐的行事。

    不多時福船緩緩?fù)T诤用?,夜風(fēng)吹拂,河面平靜。這時候船上許多人都已回屋休息,是以沒幾人注意到船只動靜,甲板上立著幾人不解地?fù)蠐项^,向船尾吆喝:“掌舵的,船怎么不動了?”

    動靜不大,船家充耳不聞,巴巴地討好楊復(fù),一改方才的氣定神閑:“船已經(jīng)停了,您看……”

    楊復(fù)踅身出屋,吩咐樂山,“召集船上會水的男子,下水找人?!彼D了頓,啞聲:“今夜務(wù)必找到淼淼?!?/br>
    樂山低頭:“是?!?/br>
    所幸船并沒有駛出多遠(yuǎn),現(xiàn)在尋找應(yīng)當(dāng)還來得及。樂山找來十來名男子,甲板上不斷響起落水聲,船上燈火通明,有人在楊復(fù)身邊端著油燈,陪他一道等候消息。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過去,始終沒有淼淼的消息,水下找不到她的蹤影,就跟憑空消失了似的。

    楊復(fù)的心逐漸往下沉,像被一雙手緊緊攢住,慢慢拉到無邊無際的深淵。他始終面無表情,盯著遠(yuǎn)處水面,一閉眼便看見淼淼落水前的一幕。她向他伸出手,似乎在向他求救,最終不等他趕到,便已墜入水中。纖細(xì)的身子投往河面,淺色身影毫無預(yù)兆地墜落,在他心頭劃下血淋淋的一道痕跡。

    初春的河水冰冷徹骨,好多人都凍得四肢僵硬。樂山從水中探出頭,“王爺,附近水域都找過了,沒有見到那丫鬟。”

    這時不知誰多嘴了句:“都一個時辰過去了,還沒找到,想來是兇多吉少……”

    楊復(fù)闔目,清冷的聲音融入夜風(fēng):“繼續(xù)找。”

    樂山一時無話,重新潛回水中。

    *

    折騰了大半夜沒有下落,所有人都認(rèn)定淼淼必死無疑。

    即便有重金獎賞,泰半男子也都不愿再下水,一個個爬回甲板上,凍得嘴唇烏紫,渾身哆嗦。

    楊復(fù)褪下外袍,不顧樂山樂水的阻攔縱身入水,“本王親自尋找。”

    他們想攔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楊復(fù)已然潛入水中。二人雖覺冰冷,但此時王爺?shù)陌踩又匾?,咬牙跟隨在他身后。他們知道,王爺并不擅長鳧水,是以方才一直在船上站著。然而這回楊復(fù)一直潛入河底深處,睜開雙目,水底只有亂石水草和游魚,根本沒有人影。

    一無所獲。

    河面平靜,許久才相繼探出幾人身影,觀望的人群紛紛松一口氣。

    樂山樂水將楊復(fù)送回船上,因長時間潛水,他面色很是蒼白。淼淼應(yīng)當(dāng)就在此處,可是他們幾乎將這里翻了個遍,都沒尋到她的蹤跡,著實詭異。還有一種可能是她被水流沖走了,如此一來就更加兇多吉少。楊復(fù)眉宇染上冰霜,修長身姿屹立如松,雖衣衫盡濕,但難掩氣度。

    船停的時間夠久了,船家試探道:“王爺,您看還有這么多人等著,若是不及時出發(fā),明日就趕不到下一個碼頭了……”

    楊復(fù)不語,恍若未聞。

    漸漸地不只是船家,許多船客也表示不滿,你一言我不語地吵嚷:“什么時候才出發(fā)?。咳硕紱]了,照這么看鐵定是找不到了,指不定被沖到哪個岸上去了……”

    他們并未曝露身份,只有船家一人知道。

    沉默許久,楊復(fù)道:“開船吧?!?/br>
    船家松一口氣,正欲往船尾走去,忽聽耳邊傳來淺淺歌聲。他回頭看去,大伙兒都露出困惑之色,看來不止他,其他人都聽見了。歌聲由淺轉(zhuǎn)深,漸漸飄入眾人的耳中,其聲悠揚(yáng),婉轉(zhuǎn)動聽,宛如天籟之音。

    美妙的歌聲盤旋在船的上空,平靜的河道霎時不安分起來,游魚爭相跳出水面,水花一浪接一浪。好似在符合這首曲子似的,熱鬧極了。

    船家連站都站不穩(wěn)了:“這,這這是怎么回事……”

    有人害怕地開口:“這里該不是有水鬼吧?那丫鬟是不是被拖到水底去了……”

    船家沒敢聽完,一溜煙跑回船尾,命令伙計楊帆起航,駛出這塊是非之地。

    甲板的人盡數(shù)消散后,僅剩下楊復(fù)立于船頭。他身上的外袍隨風(fēng)拂動,散開淡淡蘭桂香味。胸膛仿佛被掏空了一般,說不清是何種感覺,眼前總是出現(xiàn)淼淼的一顰一笑,她清澈干凈的雙眸看向他,軟軟地喚他王爺……

    樂山在身后詢問:“王爺,碧如應(yīng)當(dāng)如何處置?”

    楊復(fù)輕言:“不留活口。”

    他的仁慈因人而異,碧如一再觸犯他的底線,早已不能留了。

    不多時碧如被拖出甲板,她目下跟死人無疑,身子因失血過多而虛弱,毫無反抗之力。樂山一劍刺入她的胸口,看著她在面前斷氣,將人一舉扔入河中,逐漸消失不見。

    天色漆黑,夜幕低沉,是以誰都沒看見,船尾一躍而下的身影。

    他玄色衣袍被河水吞沒,轉(zhuǎn)瞬而逝。

    *

    涼涔涔的水流包裹著她,不斷將她拉向河底深處。淼淼半昏半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著上方福船的船身,神智緩緩清醒過來。

    她被碧如推進(jìn)了水里,好像聽到了王爺?shù)穆曇簟?/br>
    雙腿傳來刺刺癢意,淼淼陡然醒神,她渾身掉進(jìn)了水里,就要變回鮫人了!

    果然不待多久,腿上的皮膚漸次脫落,取而代之的是銀白色鱗片,雙腿逐漸合攏,變?yōu)殪`活漂亮的魚尾……淼淼身上的力氣已經(jīng)恢復(fù)許多,她身姿一轉(zhuǎn),尾鰭在水里劃出優(yōu)美弧度,往水流另一頭游去。

    她不能讓楊復(fù)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樣,一直游出了很遠(yuǎn),才浮到水面露出腦袋。就著月光看了看水面,果然是她自己的臉,這個身子真?zhèn)€神奇,能在兩個身體間轉(zhuǎn)換自如。

    來不及多做感慨,遠(yuǎn)處的福船已然停駛,淼淼看到船頭不斷有人跳入水中,似乎是在找人。

    他們將附近都找了個遍,還有少數(shù)人往淼淼的方向游來。她一驚,趕忙又往遠(yuǎn)處躲去。

    附近有一處河岸,岸邊生滿半人高的雜草,像是荒敗許久的山村,杳無人跡。淼淼就坐在岸上,看著遠(yuǎn)處不斷搜尋的人群,看著看著就泛上酸澀。王爺為了找她,竟然如此大費(fèi)周章,是不是代表他有點(diǎn)在乎她?

    可是她現(xiàn)在不能出現(xiàn),淼淼心如刀絞,多想出現(xiàn)在他面前,叫他不必?fù)?dān)心,她平安無事。

    一直到后半夜,本以為他們都要走了,未料想楊復(fù)竟然親自入水。鮫人的眼睛在夜間很明亮,能夠看清遠(yuǎn)處事物,淼淼心中一急,想也不想地潛入水中。

    這里水流湍急,河底還有亂石聳立,她能在里頭來去自如,不代表楊復(fù)也可以。楊復(fù)一直游出很遠(yuǎn),幾乎抵達(dá)淼淼所在的河岸,淼淼就在水下,相距不過數(shù)丈遠(yuǎn)。對于她來說,近得不能再近了。

    若是他能看到自己,她就老實跟他交代了,什么都告訴他……下定決心后,淼淼心如擂鼓,惴惴不安。

    眼睜睜地看著楊復(fù)越來越近,她雙手絞成一團(tuán),既緊張又期待。就在淼淼以為楊復(fù)看到自己時,他身子一僵,往水下沉去。淼淼的心揪成一團(tuán),正欲上前救他,后頭的樂山樂水及時趕到,將他扶出水面。

    淼淼來不及出手,猛然停住,看著他們緣途折返,說不清是失落或是慶幸。

    她后背倚靠著河岸,雙臂環(huán)抱,輕啟唇瓣,喃喃地吟唱起幼時童謠。鮫人的嗓音美妙動聽,歌聲悅耳,一曲難求。淼淼的聲音里夾雜千萬情緒,樂聲纏綿,如泣如訴,清靈婉轉(zhuǎn)的聲音盤旋在人心頭,讓人聽了心神往之。

    船上不少人被歌聲吸引,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響在河面,是世間最動人的絕唱。

    如果不是接下來的光景太過詭異,想必會吸引更多人欣賞。游魚爭相浮出水面,環(huán)繞在淼淼周圍,波瀾起伏,奏出一曲一曲的短歌。

    整個夜晚,此處水段都有歌聲環(huán)繞。

    *

    河岸上驕陽升起,清風(fēng)徐徐,吹皺河面平靜的假象,碧波粼粼。

    淼淼睜開眼,第一反應(yīng)是往水中看去。好在,變回來了。她抽出雙腿立于岸上,環(huán)顧四周,險些狠狠栽入水里。

    “衛(wèi)、衛(wèi)泠?”

    眼前倚靠著樟木盤腿而坐,閉目養(yǎng)神的人,分明是衛(wèi)泠無疑!可他不是在船上,又是何時在這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