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林知州朝簡亦非略略彎腰:“簡公子,你請先坐?!?/br> 肖老大驚得眼珠子都瞪圓了,簡亦非只是許世子一個拳腳師父,為何林知州對他這般客氣?一想著簡亦非說要娶自家三丫頭,可這么久還不見他家遣媒婆過來,肖老大便有些心上心下,難道這位簡公子也是出身大戶人家不成?可瞧著他干活的那姿勢,完全是個地道的莊戶人家嘛。 “簡公子,你陪著林大人說說話,我這就去準備晚膳?!睆┈撍α怂κ郑w快的朝屋子里頭走了去,這次林知州帶來了八個人,六個衙役,兩個主簿,加上許宜軒和他的親衛(wèi),還有自己家里的人,這晚飯可得要準備三桌了。幸虧姐妹們貼心,這陣子已經(jīng)將菜都洗好了在那里,就等著她去掌勺了。 許宜軒走進肖老大家院子的時候,屋檐上頭已經(jīng)升起了裊裊的青煙,一種說不出的香味直撲撲的沖進了鼻子。 “好香,好香!”許宜軒瞥了一眼那邊坐著的幾個人,高高興興喊了一句“師父”,邁開步子就往屋子里頭走了去。 “許世子,許世子!”林知州趕著跟了上去,一臉的笑容:“許世子,許久未見!” 他就見過許宜軒一面,還是沾了彥瑩的光,百香園開張的時候,他顛巴顛巴的跑了去,見著在那里剪彩的許宜軒,當時許宜軒只顧著跟著彥瑩走來走去,愛理不理的與他說了幾句話,或許連他長什么模樣都沒記得清楚,可得要再接再厲的讓許世子記住自己才行。 許宜軒站定了身子,瞥了林知州一眼:“你是誰?瞧著有些眼熟。”二花已經(jīng)跟他說了林知州來斷案的事情,可許宜軒不高興與林知州裝腔作勢的說話,懶得理睬他,只想快些進去找彥瑩。 “許世子,我是豫州知州林應(yīng)平,上回咱們在百香園見過面的。”林知州涎著一張臉,身子彎得烏紗帽都快滾了下來:“許世子,數(shù)日未見,越發(fā)俊美無儔,真乃是芝蘭玉樹耀華庭,美玉翠玨,熠熠生輝。” 許宜軒掃了林知州一眼:“我怎么聽你這話就別扭?” 在京城里,豫王妃給他請了幾位夫子教他念書,后來又將他送到國子監(jiān)去,許宜軒只是覺得氣悶,一點也不想捧著書念,直到請了簡亦非,因為喜歡跟他練拳腳,也順帶念了些書,只是對拽文還是一點興趣也無。 林知州聽著許宜軒這般說,大吃了一驚,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下官惹得許世子不歡喜,實在該死?”他眼珠子望著地面,心里頭琢磨,這世上的人誰不喜歡旁人夸自己好?怎么這位世子爺聽著自己拍馬屁,反而將臉拉得老長? “你跟小爺走?!痹S宜軒招了招手:“快些。” 林知州不知道許宜軒讓他做什么,可還是很聽話的跟著走去了廚房,許宜軒指了指廚房外頭一堆木柴:“你自己瞧著,是到外頭劈柴,還是到灶臺那里燒火。” “這、這……”林知州大驚失色,他可是豫州城的父母官吶,跑到一個鄉(xiāng)里人家中,還要給他干活? 許宜軒朝他瞪了下眼睛:“你不想選?那小爺給你選,趕緊替肖姑娘家將這墻邊堆著的一垛子柴全給劈了!”撩了撩衣裳下擺,許宜軒笑嘻嘻的走到了灶臺那邊:“肖姑娘,我來幫你做飯菜了。” 林知州伸長著脖子望廚房里張望,聽著許宜軒說出這句話,唬得打了個哆嗦,就連許世子都要幫忙給做飯菜?這肖姑娘本事可真不小!他覷眼見著許宜軒在灶臺前邊坐了下來,輕車熟路的將柴火塞到灶膛里去,驚得兩只眼珠子差點都要掉了出來——許世子竟然親自在灶臺那邊燒火! 六花指了指門外:“世子哥哥,林大人找你!”一邊說,一邊歡快的眨了眨眼睛。 林知州急急忙忙的擺了擺手:“我沒事、沒事!” “那你還在這門口站著做什么?”許宜軒拿著一根柴火朝林知州指了指:“外邊的木柴都給劈了,聽到?jīng)]有?” “聽到了,聽到了!”林知州屁滾尿流的走了出去,看著挨墻放著的一堆柴火,有些犯愁。年輕的時候家里窮,他也曾做過這些粗活,可現(xiàn)在都有好久沒有動彈過,拿著斧子都覺得有些不自在了。 肖老大站在旁邊,伸手去接林知州手里的斧頭:“林大人,我來劈,你去坐?!?/br> “沒聽到是許世子要我劈的?”林知州朝肖老大一瞪眼:“你可別想跟我搶斧頭!”他顫顫巍巍的劈了幾根 ,額頭上全是汗,心中哀嘆,這可真是歲月不饒人,自己才四十來歲,拎把斧頭都有些吃力了。 簡亦非站在院子門口瞧著林知州那模樣,暗自好笑,走進廚房看了許宜軒一眼:“宜軒,你便讓林知州去歇息,他是文官,不必武將,摸著斧頭自然不得勁?!?/br> “文官也需練習(xí)臂力才是。”許宜軒拍了拍身上的煙灰:“肖姑娘,你說是不是?” 彥瑩一邊拿著鍋鏟炒菜,一邊笑微微道:“許世子,這劈柴我自己能做,要是你能讓林知州答應(yīng)我一件事情,那便再好也不過了?!?/br> “咦,肖姑娘,這世上還有你做不到的事情?”許宜軒眼睛一亮,拍了拍胸脯:“放心,包在我身上!” 這世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可多呢,絕非會炒幾個好吃的菜這么簡單。彥瑩瞅了瞅坐在對面燒火的許宜軒,也就是他這樣的人,被教養(yǎng)慣了,看著自己會干活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其實,還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自己不會吶。 “許世子,我想承包了我們村子后頭的山,還有山前那個大湖,可是手頭沒那么多銀子,你能不能替我向林知州說說,這承包的銀子我第二年再給?”彥瑩將菜起鍋,交給旁邊打下手的四花:“先端去,用罩子蓋著?!?/br> “承包?”許宜軒皺了皺眉,完全不能理解這話里頭的意思。 “我們村子后的那座山,還有山前邊的那個湖,現(xiàn)在都是官府的,不是私人的,我想每年花一千兩銀子承租下來,交一年的租金,這山和湖就屬于我一年,旁人不能上山摘果子行獵,也不能到湖里隨意撈魚。”彥瑩笑著向許宜軒解釋:“我想林知州肯定會答應(yīng),原先這山這湖荒著也是荒著,現(xiàn)在我每年能給官府一千兩,這也算是他有了政績。” “既然是這樣,那你自己去說便是,為何還要讓我替你說?”許宜軒望著彥瑩傻乎乎的笑,心里頭美滋滋的,看來肖姑娘現(xiàn)在很看重自己,都沒有讓師父替她去說好話哩! “我現(xiàn)在還沒一千兩銀子,想到了一年以后再交這租金,可若是我這樣說,林知州肯定不會答應(yīng),你的面子大,只要你一開口,林知州自然會應(yīng)承下來。”彥瑩拿著鍋鏟敲得鍋子砰砰響:“許大哥,全拜托你了!” 許宜軒聽著彥瑩漢能他“許大哥”,全身立刻就輕飄飄的,歡歡喜喜的點了點頭:“好好好,等會吃飯的時候我同他說?!币贿呎f著話,一邊心花怒放的將柴火往灶膛里頭塞,一把又一把。 六花將柴火抽了幾根出來,很不滿的看著許宜軒:“世子哥哥,你又塞多了柴火!” ☆、60 一張桌子上擺著八個菜,色香味俱全,堂屋里飄蕩著一種nongnong的香味。 林知州瞧著那幾個菜碗,見里邊紅是紅,綠是綠,色彩鮮明,十分好看,不由得贊了一句:“肖姑娘的菜做得真好?!?/br> “這是當然,比我們豫王府的廚娘做的都要好吃?!痹S宜軒端著飯碗扒拉了一口米飯:“這飯也香得很。” “是是是?!绷种莺茼槒牡囊舶抢艘豢陲?,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里嚼了一下,就覺得有種鮮味從舌尖上慢慢的延伸到了肚子里頭,真是口舌生香。他驚訝的望了一眼彥瑩,難怪許世子與簡公子都紓尊降貴的跑到這農(nóng)舍來吃飯,這卻是自有原因。 許宜軒與簡亦非兩人默不作聲,吃飯、夾菜,筷子在菜碗里邊撈了幾下,眼見著那些菜就一點點的少了,林知州也來不及一一細細品嘗,感覺也伸出筷子去,每個碗里的菜肴都試了下,不住的點頭:“肖姑娘可以去如意酒樓做廚娘了?!?/br> “胡說,肖姑娘去做廚娘,那不是折了她的身份?”許宜軒瞪著眼睛反駁,林知州又只能耷拉著腦袋應(yīng)著:“是是是,下官考慮不周到!” 這做廚娘難道不比在家種田好?林知州簡直不知道如何接許宜軒的話,誰叫人家身份高貴,誰叫自己想要高攀呢?林知州只能繼續(xù)默默裝孫子,臉上流露出一副很受教的樣子。許宜軒瞥了林知州一眼,見他誠惶誠恐,心里頭高興起來,抹了抹嘴道:“林知州,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與你商議?!?/br> 林知州趕緊坐直了身子,一張臉變得嚴肅而認真:“許世子只管吩咐,下官定然照辦?!?/br> “不錯不錯,知州大人實在是識相!我回京城一定會與父王去好好的說道你?!痹S宜軒興高采烈,望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彥瑩:“肖姑娘想要承包了肖家村的后山和那山前的那個大池子,只是現(xiàn)在她手頭有些緊,想著明年再交今年的承租銀子,林知州,你說這個法子可不可行?” “后山?大池子?”林知州想到了剛剛彥瑩帶他去游玩的地方,山不算是荒山,可也沒有人管理,山上都是野生的果樹茶樹,那個湖泊里也沒有利用起來,空蕩蕩的水面,上邊偶爾能有幾尾瘦骨嶙峋的魚跳出來。如果這位肖姑娘要承包了山頭和湖泊,戶部也能收入一筆可觀的銀子,何樂而不為? 至于推遲一年交銀子,反正這銀子總歸是要收上來的,早幾日進庫與晚幾日進庫也沒什么區(qū)別。幾日許世子鄭重其事的提出來,自己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想到此處,林知州笑微微的點頭:“沒問題,沒問題,肖姑娘盡可以明日到我衙門來寫契書便是?!?/br> “那租金怎么算?”許宜軒望著林知州:“一年一千兩,夠了嗎?” “一千兩?”林知州有幾分吃驚,這么大一座山,這么大一個湖泊,一年就值一千兩?一個月一百兩銀子都不到?這也太低了些。 “林知州,你的意思是一千兩銀子多了?那就八百兩罷!”許宜軒心情大好,伸手接過肖老大替他舀的一碗口蘑排骨湯,咕嘟咕嘟喝了個底朝天。 “許世子,這八百兩只怕是少了些?!睆┈撜酒鹕韥恚种菪辛艘欢Y:“林大人,我知道你是嫌一千兩銀子少了,可是大人今日也見到了,我們肖家村的后山并沒有什么值錢的,多年無人管理,不說一片荒蕪,也是雜草叢生了。那個湖泊……”彥瑩笑著看了看林知州:“大人不是吟詩到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不如就讓三花來接手這個湖泊,明年再邀大人來賞荷花,林大人,一千兩銀子一年這個價,你就答應(yīng)了吧?!?/br> 林知州沉吟了一聲,那邊許宜軒已經(jīng)不高興了,重重的將湯碗放了下來:“林知州,好話與你說盡,你咋就是聽不進去?” 林知州心里頭一驚,微微側(cè)臉,就見著簡亦非一雙眼睛盯著他不放,心里頭又忽然沒了底氣,一千兩就一千兩,自己雁過拔毛扣下二百兩,剩下八百兩入庫——反正肖家村這山這湖一直沒有人要,放著也是放著,不如租了出去拿租金。 “肖姑娘,我不是不答應(yīng)一千兩的租子,只是我在想,你買下這山頭和湖泊,那豈不是更合算?”一年一年的收租金,自己走了可就賺不到了,不如一次性賣給她,狠狠的抽個大頭出來才合算,林知州捻了捻胡須:“我也不要多了,那山,只要你四萬兩銀子,那個湖,一萬兩銀子也就是了。” 肖老大聽著林知州說了個“萬”字,腳下一軟,差不多就要摔到地上,他死命的抓著褲腿上的衣裳,彎腰站在一旁,連大氣都快出不過來了,至今為止,他見到過最多的一筆銀子就是上次那個五百兩,可現(xiàn)在林知州一開口就問三花要五萬兩銀子,這、這、這銀子從哪里來喲! “五萬兩?林大人也太高看我了,我們家世代種田為生,只是最近開了個鋪子才賺了些小錢,哪里能一次拿出五萬兩銀子來買山買湖?”彥瑩為難的搖了搖頭,雖然說買山比租山要合算,可她現(xiàn)在手里一千兩銀子都沒有吶,用什么去買? “肖姑娘,不打緊,我借銀子給你?!痹S宜軒趕緊表明態(tài)度:“我問我母親去要銀子?!?/br> 彥瑩笑著擺了擺手,許宜軒去問豫王妃要銀子,豫王妃少不得要問他拿這么多銀子去作甚,若是知道他借了給自己包山頭,還不知豫王妃會怎么想呢,自己或許會因此遭殃也說不定。 “許世子,你的好心我領(lǐng)了,只不過這五萬兩銀子實在有些多,我可不敢借。這借錢,都要看看自己的能力,若是還不起,那邊糟糕了。”彥瑩朝林知州笑了笑:“林大人,我還是先租五年,若是五年后賺了些銀子,再來與林大人商議這買山買湖的事情?!?/br> 五年里頭就能賺五萬兩?不就一個山頭,一個大湖,還能玩出什么新鮮花樣出來?這鄉(xiāng)下丫頭難道有通天的本事?林知州心里頭有些不相信,只不過臉上還是笑容滿面:“那好那好,就這樣說定了?!?/br> 等著林知州一走,許宜軒便氣鼓鼓的問彥瑩:“你怎么就不愿意要我的銀子?是不是上回我跟你說了那樣的話?放心,這五萬兩銀子不是我的聘禮!” 上回被彥瑩回絕,許宜軒好一陣子悶悶不樂,心里頭想著要來肖家村,可又害怕見著彥瑩,今日聽著二花來請他,知道是彥瑩的主意,高興得不行,轉(zhuǎn)頭就將那日的事情給忘記了。等著吃過飯,忽然又想起那事情來,即刻便有些局促不安,可見著彥瑩一臉平靜,似乎什么都沒發(fā)生過,這才慢慢的收了一顆心,竟也可以拿那日的事情來打趣彥瑩了。 彥瑩沖許宜軒嘿嘿一樂:“許世子,你給我五萬兩做聘禮,我也不敢接哇!” 簡亦非在一旁趕緊接話:“宜軒,肖姑娘有她自己的打算,你就別強人所難了?!?/br> 許宜軒點了點頭:“我知道吶!肖姑娘,你要是承包了山頭跟那個湖泊,總要花銀子把它們圍起來吧?要不是有人去偷東西怎么辦?” “那是肯定的,我要請人砌圍墻,還要好好的做一番整理才行?!睆┈撚行┻z憾,要是早些把這主意提出來,正好是春天,好嫁接果樹,現(xiàn)在嫁接的,成活率可能會稍微低些,而且還得明年才掛果了。 “那你銀子夠了嗎?”許宜軒摸了摸荷包,里頭放著一錠銀子,他有些懊悔,怎么又沒有帶銀子出來?這個時候不該是自己豪氣如云的將銀子拍在桌子上頭,大聲說道:“肖姑娘不要緊,我這里有銀子,你先拿去用!” 可現(xiàn)在……許宜軒捻著荷包袋子,心里頭想著,回別院以后一定要向母親提要求,自己每個月的銀子都要自己拿著,不能給那管事丫鬟收著,想掏銀子做點什么事情,袋子里都是癟癟的,哪里是世子爺該有的氣派! “銀子?我算著大概差不多要五六百兩才能全部弄好?!睆┈摮烈髁艘宦?,現(xiàn)在她勉勉強強能湊出這筆銀子來,只是拿出這筆銀子以后,肖家便沒有存糧了。 肖老大在旁邊聽著臉色發(fā)白:“三花吶,要花這么多銀子收拾?一年還要一千兩租金!太貴了,太貴了!” “阿爹,一點也不貴,一座這么大的山,一個這么大的湖,一年一千兩哪里貴了?好好的弄著,咱們從這兩個地方能得出上萬兩的銀子吶!” “上萬兩?”肖老大捂著胸口就往外頭走:“我先去外邊透透氣兒!” 二花的眼睛閃了閃:“三花,你算仔細了?可真有上萬兩的銀子?” “算了,要是不算,我怎么會提出要包山頭和那個湖?”她早就仔細算了一筆賬,現(xiàn)在百香園每日差不多能賺三十多兩銀子,一個月差不多就能有一千兩的樣子,一年就已經(jīng)上萬兩了。包了這山頭和這個湖,嫁接果樹、種反季節(jié)菜蔬、種花卉盆景、養(yǎng)雞鴨、養(yǎng)魚,種荷花挖藕,開發(fā)各種農(nóng)產(chǎn)品,這完全就是兩個聚寶盆,源源不斷的在出銀子! 這兩個聚寶盆,難道就只能抵一個百香園?一年一萬,她還是往少處說呢,只怕會嚇壞肖老大,這才說少一些。彥瑩望了望二花與四花,見兩人臉上都露出了興奮的神色,她捉住五花與六花的手問道:“你們信不信吶?” “相信,三姐,我們當然相信你!”肖家姐妹說得齊刷刷的,異口同聲。 第一百二十九章心事 寬闊的屏風(fēng)上邊繡著花開富貴,秾麗的牡丹開得正盛,活生生的立在那里,飽滿的花瓣上的脈絡(luò)都看得一清二楚,旁邊有蝴蝶與蜜蜂正翩翩起舞,仿佛是聞著了那香味才飛了過來一般,熱熱鬧鬧的圍成了一團。 豫王妃靜靜的坐在屏風(fēng)前邊,鬢間一朵細螺金鈿隨著明當瓦燈不住的閃亮,與屏風(fēng)上邊那由金絲繡出的花蕊交相輝映。她白凈的臉上有一種焦急的神色,望著站在面前的李mama,她的聲音又急又快:“如何?打聽到了沒有?” “王妃,這肖姑娘的生辰……”李mama的聲音很低,里邊似乎還帶了些沉重,猶如吸飽了墨汁的筆,一不留神就在宣紙上滴落了黑色的墨汁珠子:“肖姑娘確實是那一日生的,只不過他們都說是那肖老大親生,不少人說記得清清楚楚,那肖老大的婆娘是在早一天傍晚發(fā)動,生了一天生不出來,肚子又痛得厲害,這才去請了接生婆,要不是農(nóng)村里頭誰不是自己忍著痛生?” “?。俊痹ネ蹂穆曇衾镉幸唤z空洞的惆悵:“難道是我弄錯了?” 她的聲音很是飄渺,仿佛是從遙遠的地方飄過來的一般,慢悠悠的落在了這水磨地面上,激起一點點溫柔的余音。她顫抖著手抓住了桌子上的一個翠玉壺,細長的手指從壺身上慢慢的撫摸了過去,一點點溫涼從指尖傳了過來,一直到她心底。 “mama,我真希望她就是我的女兒?!焙鋈婚g,豫王妃哽咽了一聲,李mama有些驚慌,趕緊湊了過去,拿起桌子上的素絲帕子:“王妃,你別傷心,快些擦擦眼淚。” 豫王妃捏著帕子在手里,目光落到了李mama身上:“mama,你說,我這一輩子還有什么意思?只有在成親前我才有真正的快活,成親以后,一切都變了?!?/br> 李mama垂手站在豫王妃面前,聲音里頭也帶著傷感:“王妃,這人只能往錢看,有誰還往過去看的?現(xiàn)在王妃雖然過得辛苦,可是,只要世子長大成人了,承繼了爵位,那這豫王府不就是王妃的天下?那朱側(cè)妃到時候也只能看王妃的眼色吶?!?/br> “世子?軒兒?”豫王妃的聲音里有幾分說不出的苦澀,不是自己的孩子,卻要將他視若己出,唯恐府里的人看出什么不對,簡直是將他當成自己手心的珍寶,完全是一個寵溺的母親對待自己最心愛的孩子的做派??墒?,在她心里,卻實在是不想多看許宜軒一眼,他跟自己毫無瓜葛,他是旁人的骨rou,卻要日日喊自己母親,而她自己親生的孩子,卻永遠也沒這種權(quán)利。 有誰又知道,在那冷冷清清的夜里,她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就常常會做一個夢,見著一只小手從她的枕頭邊摸了過來,帶著細細的哭聲:“母親,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的孩子,她只來得及看一眼的孩子,已經(jīng)不在這世上了,她被自己拋棄,又死在自己外祖母派去的人的手里,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變成了荒山野嶺里的一具枯骨,或者早就已經(jīng)成了齏粉,再也無跡可尋。 “mama,昨晚我又夢見她了?!痹ネ蹂鹧?,幽幽的說:“我見著她的右肩上有一抹朱砂紅,襯著雪白的肌膚,紅得格外耀眼,她貼在我的臉旁邊哭,她喊著想要回豫王府,讓我去帶了她回來……” “王妃!”李mama“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王妃千萬別想太多,想得太多,人就容易憔悴,若是王爺見著王妃這般憔悴,恐怕也會心里頭難受吶。” “他會難受?他寵愛他的朱側(cè)妃還來不及,如何會難受?”聽著李mama提起豫王,豫王妃這才回過神來,暫時將昨晚的夢拋到了一旁:“似乎京城那邊有些動靜,我再住幾日也該回去了?!?/br> 李mama大喜,匍匐在那里道:“王妃說得是,世子爺在別院里頭好好的,王妃也不必太牽掛,咱們還住幾日便回京?!?/br> 這豫州的別院,哪里有京城繁華,而且豫王府里激流暗涌,還不知道那朱側(cè)妃暗地里又布了什么陣,自然是一刻也不能放松的。 “mama,你先起來,我想……”話音未落,許宜軒已經(jīng)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闖了進來:“母親,母親!” 豫王妃瞧著他一頭大汗的跑了進來,微微一笑:“軒兒,什么事情這般著急?快些讓母親來給你擦擦汗!秀云呢,秀云怎么不跟著你些?瞧你這頭汗,仔細受涼!” 許宜軒站在豫王妃面前,任憑著她拿了帕子在他額頭與鼻子上擦來擦去,只顧自己急急忙忙道:“母親,我院子里那管事婆子,不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