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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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墨鏡去看她,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印象里,她的確是十分愛笑,只除了提及卲荀時流露出淡淡的憂傷,大多時候都唇角掛笑,她笑起來應(yīng)該是好看的,溫暖的如同冬日里難得的陽光。 然而,那又如何? 她的笑容再溫暖,都不可能照亮他晦暗的世界。他所承受的、背負(fù)的,無人能懂、亦不需要人懂。 ☆、第16章 part16 part 16 【失去比得不到更痛苦,因為,得不到的永遠(yuǎn)是幻化的美好,甚至連痛都不真實,但是,曾經(jīng)擁有而后失去,才會讓你感覺到真正的痛及后悔。】 出了醫(yī)院,孟毓適才想起來問他:“你為什么會在巴塞羅那?” “出差?!碧K哲翊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回答。 孟毓點點頭,并未懷疑,想了想,又覺得出于道義應(yīng)該提醒他,“你……最好還是不要在巴塞羅那待太久,既然你想讓卲荀的存在成為秘密,就應(yīng)該盡量不跟他從前的生活圈子產(chǎn)生交集。萬一碰上他從前的朋友、或是敵人,那怎么辦?” 他卻輕松的笑了笑,唇角勾起的弧度是難得的美好,“怎么?擔(dān)心我像卲荀那樣遭遇不測?” 孟毓臉色微微一變,“不吉利的話就不要說了。” 蘇哲翊斂起淺笑,若有所思的看她兩眼,而后掏出根煙,點燃,瞇著眼睛抽了一口,須臾后,漫不經(jīng)心的問了一句:“既然你也清楚卲荀樹敵不少,你還回這里做什么?” 孟毓有一瞬的錯愣,她沒有深想,只是下意識的回答:“他今天生日。” 這下倒輪到蘇哲翊訝然了,兩個人一時無話。 街道兩旁的法國梧桐葉子被風(fēng)吹得沙沙作響,一片片葉子盤旋著落下來。 半晌,蘇哲翊率先打破沉默,他嗤笑一聲,拿起她的裹著紗布的手指舉在眼前端詳,說道:“所以,這就是你送他的禮物了?不錯,挺有創(chuàng)意的!” 孟毓微窘,抽回手指,“這是意外?!?/br> 他輕嗤:“你的意外倒是挺多?!?/br> 孟毓很想辯駁,話到嘴邊,卻又咽回去,因為蘇哲翊說得是大實話,回憶起過往,她似乎是挺能惹麻煩的。可今兒她受傷有一半都是拜蘇哲翊所賜,若不是他突然出現(xiàn),她怎么會將他誤認(rèn)為是卲荀?吸了口氣,孟毓說:“蘇哲翊,我覺得你說的挺對的。” “嗯?” “我是應(yīng)該離你們蘇家遠(yuǎn)遠(yuǎn)的?!睖?zhǔn)確來說,是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她也怕,自己不經(jīng)意間就會錯認(rèn)他。 他點頭,表示同意:“沒錯,但你最該離開的是卲荀?!?/br> “我不明白你想說什么?” “那些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卲荀都已經(jīng)不在了,你應(yīng)該開始新的生活,而不是守著那些不足一提的回憶過一輩子。” “你真的很奇怪,我就算是想著他,又能怎么樣?你讓我守著秘密,我答應(yīng)了,難道……你連我的心也要管著么?”孟毓覺得挺好笑,當(dāng)真忍不住笑出聲,聲音里卻仿佛帶著一絲顫抖,“你又有什么立場來管我呢?憑什么?就憑你是卲荀一母同胞的大哥么?他死得不明不白,連尸體都找不到,那時候,你怎么不站出來管管呢?” 她沒辦法心平氣和,他竟然叫她忘了卲荀,憑什么?他憑什么? 她抬腳就走,手腕被他拖住,他強(qiáng)行的把她拉回來,孟毓掙扎,“你放手!” 蘇哲翊說:“你冷靜點!” 她瞪著他,怒目,“我很冷靜!” “如果你足夠冷靜,今天就不應(yīng)該站在這里!” “那么你告訴我我應(yīng)該在哪里?在家里?每天被我mama戳著額頭罵?還是在咖啡館,陪那位比我大上二十幾歲的男人喝咖啡談心事?” 鏡片后的眼睛倏地瞇起,蘇哲翊一字一句緩而清晰的問:“什么男人?” “關(guān)你屁事!”她是真的被氣到了,眼睛里流露出忿忿然的光芒,他仍舊不肯松開手,死死地攥著她的手腕。孟毓掙不開,氣急,垂頭,彎身,咬他的手。她咬得重,牙齒間染上血腥的味道。耳畔傳來他的嘶氣聲,可是他手上的力道卻加重了,漸漸地,她覺得手腕疼,于是只好松口,氣憤不已的說:“蘇哲翊,你到底想怎么樣吶?” “你屬狗的么?”他答非所問。 她垂眸,他手背上一圈牙齒咬出來的血痕,鮮紅的血滴黏在皮膚上,她眼皮重重跳了幾下,嘴上卻不肯退讓,“你活該!” 意外的是,他竟然沒有罵她,只是胸膛不斷地起伏昭示著他的克制。孟毓又嘗試著去甩開他的手,一次,兩次,她眉頭蹙起的結(jié)越發(fā)的明顯,就在她無可奈何、決定放棄時,蘇哲翊倏然松手。因為重力,她向后栽了兩步,身子歪歪扭扭的,險些摔倒,“你”原本是想放狠話,但是一個字念出來,反倒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于是那口氣就卡在喉嚨眼處,不上不下。 沒想到他竟然更兇:“你以為我想管你?你是死是活與我有何干系?!” 孟毓被他兇得一頭霧水,待她緩過勁來,蘇哲翊已然轉(zhuǎn)身走人。 他坐車,揚長而去。 孟毓心下郁悶,難道生氣的那個不應(yīng)是她么?怎么聽他那樣惡劣的語氣,倒像是被她惹惱了? 憋悶,只好用食物來發(fā)泄。fiona打電話時孟毓正與一塊兒五分熟的牛排做斗爭,不知怎么的,連刀叉都與她作對似的,盤子被她切得咯吱作響,那塊牛排倒是完完整整的躺在骨碟里。fiona敏銳的覺察到孟毓似乎心情不大好,問道:“親愛的,怎么了?吃槍子了?哪個家伙敢惹你,削他!” fiona男友是東北人,相處久了,fiona說話都帶著點東北口音,豪邁極了。 孟毓被她的語氣逗樂了,噗嗤一笑,“噯,突然打電話給我什么事呀?” fiona靜默兩秒鐘,突然說:“小魚,剛剛brain來過了?!?/br> 孟毓手指一顫,指間的叉子劃過骨碟發(fā)出刺耳的聲響,一時間思緒有些繁亂,fiona在電話那端關(guān)切道:“小魚,你沒事吧?” “沒事?!泵县够剡^神來,問道,“你沒告訴他我回來了吧?” fiona說:“我當(dāng)然是守口如瓶啦,不過小魚,brian有多神通廣大,你是知道的,所以……你明白的?!?/br> “嗯,我明白,我會在brian發(fā)現(xiàn)我之前,離開。”孟毓掛斷電話,將手機(jī)擱在桌面,垂眸,發(fā)呆。 打開記憶的閥門,往事涌流而出。她不曾忘記,五年前,她與卲荀分手,離開巴塞羅那前,那個被稱作brian的男人告訴她,“要么你就永遠(yuǎn)別踏足西班牙,若是你膽敢回來,我不會放過你。就算是卲荀,他也保不住你。” 即便是今天回想起那些話,孟毓仍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那男人有多危險、殘酷,她早就有所體會。當(dāng)初,她之所以敢算計brian,無非是仗著有卲荀護(hù)著她,而如今,卲荀已經(jīng)不在了,她還有什么仰仗呢? * 夜晚,漫天繁星,星光璀璨。 青石板,小巷。 幾年前那場爆炸過后,房子已由建筑公司重新翻修過,孟毓站在樓下仰面望著矗起的高樓,在記憶中根本就搜尋不到一分一毫的相同點。 輕嘆一聲,將手中提著的巧克力蛋糕放在花壇邊沿。 解開紅繩,揭開盒子,點上蠟燭。 “卲荀,三十歲生日快樂?!?/br> 不知道他在天上,能不能聽到她的祝福呢? 突然起風(fēng),樹葉沙沙作響,花枝搖擺,淡淡的花香從鼻尖繚繞而過,幽藍(lán)的火苗在風(fēng)中搖曳,須臾的功夫,便熄滅了。 孟毓在花壇旁坐下,半晌,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寂靜的深夜,皮鞋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格外的清亮。她沒有即刻回眸,覺得緊張了,死死地攥著打火機(jī),手心兒里沁出薄薄一層汗?;蛟S是她疑神疑鬼了,但午間fiona那通電話提醒了她不得不防范。 腳步聲越來越近,若來人真是brian,孟毓能想到的自保方法,只有一個撒腿就跑。 性命攸關(guān),自然是保命更重要。 她這樣想著,腿卻不爭氣的不肯聽使喚,說是跑,速度跟慢相差無幾,然而,方才挪動幾步,就聽見一聲熟悉的冷笑:“你竟然還知道害怕!” 孟毓一愣,轉(zhuǎn)回身子,朝相反的方向望去,“蘇哲翊……”她驚魂未定,呼吸仍舊急促,“你能不能不要總這樣神出鬼沒的?” 暗夜里,他一身純黑色的手工定制西裝,仿佛與這黑夜融為一體,頎長身姿立在不遠(yuǎn)地方,孟毓望著他,坦白講,他方才確確實實是嚇到她了,她本應(yīng)該生氣的,但心底卻隱隱生出些溫暖的滋味。因為是他,而不是brian,提在喉嚨口的心臟也終于落下來。 奇怪的是,蘇哲翊仍然戴著黑墨鏡。 “你為什么在這里?”她問。 “那你又為何在這里?” 他似乎習(xí)慣了無論何時何事都掌握主動權(quán),孟毓無奈,還能不能友好和平的溝通了? “我記得,卲荀不喜歡吃巧克力?!?/br> 他看到了花壇旁的蛋糕,孟毓訕訕的摸了摸鼻尖:“可是我喜歡吃?!?/br> “……”蘇哲翊笑,卻沒說什么。 他笑起來唇角的弧度格外美好,沒有一絲嘲弄的感覺,溶著淡淡的月色,只覺得笑容溫暖,足以填補(bǔ)人心底最空洞的角落。 她靜靜望著他,恍惚間又仿佛看到心上的那個人,蘇哲翊已經(jīng)拿塑料刀子卻切蛋糕,他嘗了一口,說:“味道似乎還不錯?!?/br> 張小嫻說,失去比得不到更痛苦,因為,得不到的永遠(yuǎn)是幻化的美好,甚至連痛都不真實,但是,曾經(jīng)擁有而后失去,才會讓你感覺到真正的痛及后悔。 如果她不曾得到卲荀,痛苦會不會少上一分? 可是,若真的沒有卲荀,沒有那些記憶存在,她又靠什么活下去呢? 靜悄悄地暗夜里突然響起薩克斯的聲音,淡淡的緩緩的曲調(diào),從耳畔落入,直達(dá)心底?;蛟S她被這樣哀傷的曲調(diào)所蠱惑了,才會對他說:“我可以……抱你一下么?” 若她瘋了,那么蘇哲翊一定也瘋了。 因為他竟然答應(yīng)了。 “你的懷抱很溫暖?!彼涯樎裨谒绺C的位置,貪婪的汲取著他的味道。 她可以清晰的聞到他身上的煙草氣息,是trinidad旗艦雪茄fundadores的氣味。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在回憶里尋找相似的味道。天價的fundadores香煙,當(dāng)年卲荀也甚少有機(jī)會抽上幾根。那茄衣顏色十分淡,仿佛帶著煙葉未成熟時的淡綠色,煙枝被點燃后一圈圈白霧繚繞在半空中,濃郁的氣息里帶著輕微的泥土氣息。 此刻,擁著她的男人,連氣息都與卲荀何其相似,怎么偏偏不是卲荀呢? 這一秒,她甚至產(chǎn)生了惡毒的想法,如果當(dāng)初死的那個人不是卲荀,而是……該有多好? “邵邵,我很想你。”她埋在他肩窩,顫著聲音說出這幾個字。 蘇哲翊突然間將她推開半步距離,伸手鉗起她的下顎,她有一絲詫異,有一絲迷亂,薩克斯的曲調(diào)悠揚的飄在半空中,而他竟然傾身,吻在她光潔的額上。 ☆、第17章 part17 【有時候,我們不肯放棄,只是找不到更好的。但你不放手,又怎么可以找到更好的呢?】 這吻來得太突然,孟毓始料未及,那一刻腦袋懵懵的,耳畔是幽幽的薩克斯曲調(diào),心跳速度越發(fā)快起來。蘇哲翊的唇是冰涼的,輕輕的印在她的額上。 她愣在那里,兩只手揪著他胳臂的襯衫,因為指尖用力,布料被她揪得皺巴巴的。 蘇哲翊比她的情況好不多哪里去,他的行動絕對是先于意識產(chǎn)生的,他不能夠承認(rèn)這吻是為心智驅(qū)使。 先回神的亦是他,他倏然將孟毓推開,然后人往后退了兩步。 一樹玉蘭花開得正好,清清淡淡的花香繚繞在鼻端,那樣的幽香像極了方才那一吻,清淺、輕柔、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