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jié)
常寺斜眼看衛(wèi)九,“九皇子嘆什么氣?” “我嘆六哥二十多年不曾動心,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卻這般不顧一切!”衛(wèi)九真是有些惆悵,他記憶中那個一身妖嬈笑時嫵媚沉時絕艷冷時孤傲像是消失了,多出來這個有著一雙溫暖眸子的六哥他既熟悉又陌生,又羨慕又氣憤! 羨慕他能找到遇到自己喜歡的女子! 氣憤他這般不愛惜自己的生命! 常寺嗯了一聲,“奴才跟九皇子想的一樣!不過奴才覺得傅三姑娘縱使千好萬好,只一條讓爺陷入這樣的生死困境就是不對!”他擰著脖子,繼續(xù)道,“如果爺這次……” 眼圈驀然紅了,嗓子發(fā)癢,常寺?lián)P起頭看著天上的朦朧月色,雙手握緊成拳,“她最好能治好爺,否則,我一定殺了她……”還有她全家給爺陪葬! 衛(wèi)九一時無語。 若早知道有人等在這里設計他,六哥會不會后悔為了一個女子跑遼東府一趟? 衛(wèi)九躺在房頂,眺望著虛無的月宮,腦中浮現(xiàn)出那丫頭處事時的冷靜沉穩(wěn),思考問題時的面面俱到,為家人時的不顧一切,抬眸一笑時的聰慧狡黠! 嘴角不自覺勾了一個笑,心里沉沉的嘆了一口氣,六哥,怕早想到了各種局面卻依然陪著她來了! 他想,自己怕是做不到這一點,一如當年明知道那人要害母親,卻蜷縮在宮里不敢陪著母親去…… 傅云杉在屋內研了墨,提筆將樓重現(xiàn)階段的癥狀表現(xiàn)及飲食詳細記錄了下來,又拭了拭他的額頭溫度和自己的額頭溫度做了對比,心里略嘆了口氣,要是有個體溫計就好了,可以實時監(jiān)測體溫變化情況,現(xiàn)在這樣子只能估摸著記。 樓重瞧她寫出的專業(yè)名詞,探頭好奇道,“臨床癥狀是什么意思?” “額……”傅云杉有短暫的腦短路,反應過來后解釋道,“臨床就是直接接觸病人的意思,臨床癥狀就是大夫直接面對病人觀察問診后得出的結論!” 樓重點了點頭,又指著她最下面剛寫上的幾個數(shù)字,“這又是什么?” “溫度啊?!备翟粕伎戳搜郏叭说恼sw溫是三十六到三十七度,你的體溫稍高,估略著應該有三十八度的樣子?!?/br> 樓重詫異,“這幾個字是數(shù)字?那它上面這個又是什么?” 傅云杉驚愕的看他,這個時空沒有阿拉伯數(shù)字的嗎?樓重居然不認識? 不對!他們以前的賬簿上她寫的都是阿拉伯數(shù)字啊,也沒見顧叔和大姐夫來問自己?。?/br> 傅云杉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解釋這種先進的計數(shù)文字,只好笑道,“是我先前在祖母陪嫁莊子上一本古書里看到的記載方式,因覺得簡單方便就一直沿用。” 樓重待再要追問,傅云杉已收了紙,又盛了碗湯藥遞給他,“好了,等你病好,你想知道什么我再告訴你。現(xiàn)在喝了藥趕緊休息,這藥方我只是憑借記憶記的不知道能不能奏效,若是明天你的溫度沒降下來,咱們就要換其他方子嘗試了……” 樓重看著她被長睫投下陰影籠罩的溫柔雙眸,輕輕笑了,傅云杉抬頭看他,蹙眉道,“你還有心情笑?” 樓重挑了挑眉,細長的鳳眸深邃專注,看著她,收了笑,接過她手中的藥碗一飲而盡! 那一抹嵌在眼底的情深讓傅云杉的心忍不住煨燙起來。 收了碗,服侍他睡下,傅云杉出門去尋衛(wèi)九和常寺二人。 “六哥睡了?”衛(wèi)九道。 傅云杉點頭,“我在他湯碗里加了安睡的藥。” 衛(wèi)九嗯了一聲,三人一躺二坐眺望著一片死寂的遼東府。 “傅云杉,你有幾分把握?”良久,衛(wèi)九出聲。 傅云杉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轉移話題道,“我還需要幾種藥草,你帶著常寺明天去幫我取吧?取了藥……就不要再進來了!” 她確實沒有十足的把握治好樓重,卻絕不會讓樓重命喪這里! “我不走!憑什么讓我走?我要留下來陪爺!”常寺瞬間炸了毛,恨恨的瞪傅云杉,“傅云杉,你是不是治不好我家爺,你……我家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也別想……” “我會給他陪葬!”傅云杉看了他一眼,回過頭看衛(wèi)九,衛(wèi)九點頭,“單子給我,我明天去取,至于要不要再進來……我自有分寸。” 傅云杉還想說什么,衛(wèi)九已翻身下了房頂,“天晚了,常寺,睡覺?!?/br> 傅云杉跳下攔在屋門前,“樓重身上的瘟疫有傳染性,你們……”她指了指隔壁房,“睡這間吧?!?/br> 說完,抬腳進了屋,伸手將門關了,還用木杠堵了門。 氣的常寺狠剜了一眼門,拍著門低吼,“讓我進去,我要照顧爺!你進去算怎么回事兒?孤男寡女的……” 衛(wèi)九反應過來,六哥身上的瘟疫是有傳染性的,她不讓他們進去卻自己留下來照顧六哥…… 他的神色一瞬間變的復雜起來,頓了頓,伸手拎著常寺的后衣領,拖著去了隔壁房間。 “別吵了六哥睡覺?!?/br> 傅云杉這一晚上并沒有睡好,她卡著時間,每隔一個時辰就摸一摸樓重的額頭、手腳和身子的溫度,記錄下他的各方面反應癥狀,待第五次去摸樓重額頭的溫度時,天已微微亮,傅云杉坐在床頭,俯著身子,溫熱的氣息噴吐在床上男人的臉上,樓重驀然睜開了眼睛,看到她嬌嫩的臉蛋,臉上立時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娘子……” 傅云杉嘴角抽了一抽,垂眸看著他比昨日睡覺前還要白上三分的臉和有些干裂的唇瓣,裝作沒有聽到他的稱呼,笑道,“你醒了!覺得怎么樣?有沒有好一些?” 心里卻是如狂風暴雨一般,他的溫度比昨日還要高上許多! 一個時辰比一個時辰高……不升反降!這方子不行! 傅云杉果斷的放棄第一個藥方,在腦海里篩選剩余的方子。 樓重笑著抬手去觸碰她,卻發(fā)覺自己渾身酸軟,胳膊沉若巨石,腦子更是一陣一陣的眩暈,心里一驚,神思轉了幾轉,露了個疲憊的笑,強撐起身子卻在下一刻往床上摔去,傅云杉忙上前摟住他,樓重趁勢靠入她的懷中,長長的睫毛蒲扇著,鳳眸閃過一抹得逞的笑,抬起頭時卻收了干凈,只一副憔悴的模樣,“一點力氣都沒有,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娘子……” “樓重……”傅云杉心里難受,樓重在她的記憶里從來都是一襲飛揚招搖的大紅衣袍,高高在上,為所欲為的紈绔模樣,她何時見過他這般虛弱甚至需要靠著人才能起身的樣子?! 樓重本想捉弄她一番,沒成想看到她這般模樣,忙正了神色,想退出她的懷抱,不成想身子真的不受控制的往地上栽去,傅云杉驚呼一聲,伸手抱住他,卻因他用力過猛,兩人同時往地上栽去! 落地那一剎,樓重反摟住傅云杉的腰,將她置放在自己胸口,rou與石塊撞擊發(fā)出沉悶聲,樓重低沉一笑,胸膛微微震動,“丫頭,你這算不算投懷送抱?” 傅云杉卻沒接話,臉貼在他胸口感受著他的震動,好一會兒,才抬頭朝樓重笑了一笑,鄭重道,“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說完,起身,艱難的將樓重從地上扶起坐在床邊,又幫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輕聲道,“你先在這里,我去打點水給你凈臉?!?/br> 樓重點頭,俊朗的臉龐滿是笑意,唇角甚至勾了邪笑,“放心,我不會跑的?!?/br> 卻在傅云杉走出房門的剎那,收了全部的笑,一臉疲憊,身子軟軟的靠在床頭。 衛(wèi)九和常寺去城門口要了傅云杉需要的藥草,李懷仁得知樓重染了瘟疫,跪在城門口嚎啕大哭,再聽到治除瘟疫首先要燒去染病腐爛的尸體,立即命人去挖掘,將尸體堆放在一起,進行焚燒! 城外人多,不過兩天就將那些尸體燒了干凈,又聽傅云杉的弄了消毒的石灰粉灑遍經過的每個地方,連曾經埋尸的地方都灑了不少! 可城內,自從樓重染了瘟疫之后,那些百姓就再也不露頭了,既不表示同意燒尸體也不出來反對,就這么跟樓重四人僵持了起來。只有那個名叫小蝶的小姑娘每日會端了或紅薯或土豆或菜湯送來,常寺幾人誰也不吃,只每日去城門接李懷仁在城外做好的飯菜拿進來給樓重吃。 傅云杉將臨走時司命煉制的藥丸都拿了出來,和衛(wèi)九專心研究了一番,無果后,放棄。 她一心一意的照顧樓重的病,衛(wèi)九就在旁邊打下手,在她困頓時幫她記下服下藥方湯藥后的癥狀和大概溫度。 樓重的身子一天比一天無力,到第五天,他竟比往常晚醒了兩個時辰,傅云杉已經換了第八個方子,看著他的睡顏,決定換第九個方子。 衛(wèi)九臉上早沒了笑容,臉色沉下來竟與洪德帝有了七分相似。 常寺對傅云杉橫鼻子豎眼的看不順,除去記錄病癥和喂藥,其余時間都不讓她近身,傅云杉自不必理會。 晚上,傅云杉守夜,喂了樓重第三次湯藥后,衛(wèi)九接了她的手讓她去補眠,傅云杉沒再計較,縮在屋內另一張臨時弄出的床上和衣睡了過去。 半夜,樓重突然醒了,衛(wèi)九一喜,就想去喚傅云杉,卻被樓重攔了,“老九,六哥從未求過你什么……” “六哥!”似乎知道他想說什么,衛(wèi)九連連搖頭,“傅云杉說這里面肯定有服藥能治瘟疫,她見過古書上有記載的……” 樓重虛弱的笑了笑,抓住他的手,“老九,幫我把她帶走!若我……” “爺!”樓重不知何時醒了過來,驚喜的跑過來,臉色憔悴,雙眸滿是血絲,“爺,您醒了,渴不渴?餓不餓?我還給您溫著飯……” “不行!我不答應!”衛(wèi)九搖頭,側眸看了眼沉睡中還皺著眉頭的傅云杉,“她也不會答應的?!?/br> 常寺一怔,察覺到二人的動作和表情,順著看了過去,瞬間就明白了爺想做什么,聲音一下高了起來,“爺,您想放傅云杉走……” 樓重雙眸一冷,瞪過去,常寺忍著氣頓住了話,樓重道,“常寺,你也走吧,回去當你的五少爺……” 常寺噗通跪倒在地,膝行到床頭,拼命搖頭,聲音略帶了哭腔,“爺,奴才錯了,您別趕常寺走……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以后,爺要是有個萬一,哪里來的以后…… 常寺悲從心來,七尺的男兒眼淚忍不住的唰唰往下落,“爺……” 衛(wèi)九拍著他的肩膀,眼圈也是紅的嚇人,“六哥,你不會有事的,傅云杉說了一定會治好你的!” “把她帶走……”樓重堅持。 他心里一直存著僥幸,萬一那丫頭手中的方子真有能治好瘟疫的良方,自己這一趟就是因禍得福,即使治不好……他也沒什么遺憾,以前沒有,不過現(xiàn)在…… 他扭過頭看了眼那讓他繾綣不舍的容顏,似要把她牢牢刻在心里,良久,合了合眼,又睜開,“老九,答應我!” 衛(wèi)九哭了,“六哥……” “爺!”常寺抽泣,難過的不能自抑。 樓重盯著衛(wèi)九,衛(wèi)九搖頭…… 兩人僵持的足有小半個時辰,眼看樓重支撐不住,衛(wèi)九落著淚點頭,“好?!?/br> “常寺,去取紙筆?!?/br> 等常寺取了紙筆,衛(wèi)九扶他起身,他就著昏暗的油燈顫抖著寫了一封信,衛(wèi)九看著信上的內容,心一陣陣難受,回頭狠盯著傅云杉看了幾眼,心里似在做考量! “若父皇要下旨遷怒帝師府和那丫頭的父母家人,你把這封信拿給父皇看。” 衛(wèi)九點頭。 等樓重寫好信,已是半個時辰后的事了,他渾身因用力如洗過澡一般大汗淋漓,臉色蒼白,雙眼迷離,衛(wèi)九心里害怕,將傅云杉煮在灶上的藥又盛了一碗喂樓重喝了,樓重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常寺抓著信恨不得一把撕了,可低頭看著自家爺?shù)哪?,又忍不住哭出聲來…?/br> 衛(wèi)九盯著傅云杉的睡顏,腦中竟然有了瘋狂的念頭,若六哥真的去了,他就替六哥娶了傅云杉,照顧她一輩子! 這個想法把他嚇住了,他拼命搖頭想把這念頭甩出去,六哥是他最愛的六哥,他怎么能奪六哥喜歡的人!他真做了成什么人了! 傅云杉朦朧中感覺到有人看自己,昏沉著睜開了眼,就瞧見衛(wèi)九正盯著自己露出驚駭莫名的表情拼命搖著頭,而常寺則跪在床頭手里拿著一張紙愣愣發(fā)呆,臉上疑有淚痕滑過。 淚痕…… 傅云杉一驚,猛地從床上下來,幾步跑到樓重身邊,伸手往樓重額頭覆去,常寺抬手打掉她的手,雙眸冰冷,一張娃娃臉上滿滿的全是肅殺之氣,“傅云杉,你配不上我家爺!你配不上……” 傅云杉抬手點了他的xue,越過他去摸樓重的額頭,一手放在自己額頭上,兩廂比較之下,她眼中露出狂喜,“開始退燒了!” 衛(wèi)九和常寺同時一窒,就看到她去扒樓重的衣袍和鞋襪,同時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樓重摸了樓重腋下、腰側、腳底幾處的溫度都有小幅度下降后,長長的松了口氣,掏出藥方和前幾個藥方做了對比,了然道,“燒退了就好,再吃一些解毒丹,應該就差不多了?!?/br> “解毒丹?”衛(wèi)九湊過來,不解。 傅云杉抬眸看他,帶著血絲的黑眸滿是笑意,“這瘟疫是病毒性的,想來是我先前的法子有誤,解毒和降溫應該同步進行才是。” “病毒性的?”衛(wèi)九疑惑,“父皇不是將六哥的娘親遺留給他的五毒丹給他了嗎?五毒丹可解天下奇毒,百病不近身,怎么會染上病毒性的瘟疫?!” 傅云杉心里一動,抬手解了常寺的xue,常寺眼睛通紅,瞪著傅云杉,“總共就那么一顆,我家爺想都沒想就拿給你吃!還怕我阻攔,點了我的xue!傅云杉,你知不知道我家爺剛才好不容易醒過來還惦記著讓九皇子帶你離開這里?!讓皇上饒了你全家!你自己看!” 衛(wèi)九下意識不想讓傅云杉看到,手還未伸過去就猛的收了回來,往后退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