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杉與傅思宗相視大笑，傅云杉調(diào)侃，“王叔，皇上已經(jīng)見過了你怎么才想起來害怕？”

    “我先前不是沒顧得上害怕嗎？”王叔瞪了兩張笑的燦爛的笑臉，手還用力捶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傅云杉笑瞇了眼從紅泥小壺里倒了杯茶遞給他，“快，喝杯茶壓壓驚?！?/br>
    他一連引了五六杯，才平息了下來，抹了一把汗，嘆道，“沒想到我一介平民還能得見圣顏，真是祖上冒了青煙?！闭f著一拍大腿，“哎呀，來之前忘記給祖先燒香了，罪過罪過……”

    兄妹倆又是一陣大笑。

    馬車行駛在正陽路上，傅云杉掀簾吩咐車夫，“到一品居停?！?/br>
    “一品居的糕點(diǎn)很是出名，帶點(diǎn)回去給王嬸嘗一嘗。”

    王叔笑著點(diǎn)頭。

    馬車在一品居停了，卻不是車夫主動停的，而是被突然跑出來的一個人驚了馬，他死命將馬勒住的！

    “狀元爺?shù)呐乓獨(dú)⑷肆?！縣主家的狗要咬死人了！大家伙快來看吶……”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傅云杉眉頭一蹙，傅思宗剛想掀簾子去瞧，簾子已被王叔掀開，三人恰看到路中央那道衣衫襤褸面容熟悉的男人——方之行！

    一品居有伙計(jì)追出來，朝他狠吐了口唾沫，“呸！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們家這么不要臉的！我們姑娘仁慈救了你媳婦和你孩子，你不知恩圖報(bào)也就罷了，還三番四次的來要銀子！吃霸王餐！不給銀子不給吃喝就鬧的客人不安生，還賊喊捉賊，真是厚顏無恥……”

    臨近店鋪的人似早習(xí)慣了這戲碼，對著男人嗤了幾聲，各自忙活各自的，還有人吆喝了一句，“跟他啰嗦什么，拎棍子打了去，再不然就拉了去見官！想吃不要錢的東西還不容易，去吃牢飯??！”

    伙計(jì)朝那人抱了抱拳，瞪了男人一眼，“還不滾！再有下次，爺就拉你去見官！滾！”

    方之行頭發(fā)散亂，粘在了一起，臉上黑烏烏的，似叫花子一般，眼中恨恨的瞪著伙計(jì)，瞧見伙計(jì)進(jìn)屋，啐了一口，抬腳往邊上走，一抬頭發(fā)現(xiàn)車中的王叔和傅云杉兄妹，眼睛放出毒蛇一般的光，抬腳就走了過來。

    “傅云杉，你他娘的給老子下來！你把老子害的這么慘，老子非抓了你送進(jìn)窯子里讓你一雙玉臂千人枕，半片朱唇萬人……??！”

    王叔大怒，撩了簾子就想下車去教訓(xùn)這不要臉的畜生，身旁一道藍(lán)色身影已忽閃而過，耳中響起一聲凄厲的慘叫，再去看時，傅思宗已一腳將口出惡言的方之行踹了出去！

    “踹的好！踹死這混賬東西！”王叔氣哄哄的下了車，走了過去。

    方之行張口吐出一口血，艱難的在地上蠕動，眼中又恨又懼，扯著嗓子大聲叫，“狀元爺殺人了！狀元爺要踹死我了……”

    有認(rèn)識傅思宗的人紛紛圍了上來。

    －－－－－－題外話－－－－－－

    還差三千，明天繼續(xù)，嗷嗷~

    ☆、034 辱人自辱，新年

    王叔抬腳走上前，怒瞪方之行，“畜生，虧你還是個秀才，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嗎？居然說出這么骯臟齷齪的話！”說完，抬眼將周圍的人都掃了一圈，大聲道，“鄉(xiāng)親們，你們說道說道，這樣一個不知感恩不思圖報(bào)反而口吐穢言穢語的人該不該踹？”

    “該！”周圍有人高聲附和。

    方之行坐在地上，雙眼憤恨，瞪著周圍的人，“你們知道什么？你們以為他們多仁慈？睜開你們的狗眼看清楚！我這一雙拿書執(zhí)筆的手就是被這個女人廢掉的！她還設(shè)下毒計(jì)毀了我們家多年經(jīng)營的生意，逼得我和爹娘背井離鄉(xiāng)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投親！可她……”他臉色凄然，似命運(yùn)悲慘到了極點(diǎn)，哽咽道，“她還是不愿意放過我們家！不僅將我們從親戚家逼出，還讓她的堂姐偷走了我們唯一僅剩的銀子！你們以為我想吃霸王餐嗎？我是讀書人我沒有自尊嗎？我這都是被逼的?。∥业夭〔挥?，我娘cao勞過度也病倒了，我再壞能比的過她這個儈子手嗎？她害的我家破人亡……”

    言罷，竟嚎啕大哭起來。

    圍上來的人面面相覷，不少拿著懷疑的目光去看傅云杉兄妹，竊竊私語起來。

    “方之行，你還敢在這胡說八道？”傅思宗怒不可遏，抬腳就要再踹過去，眾人紛紛吸了一口涼氣，卻沒人敢上去攔，傅云杉一把拽住哥哥的衣袖，“哥，稍安勿躁。你這一腳踹過去，可就中了她的計(jì)了！”

    傅思宗微怔，順著meimei略帶譏笑的目光看過去，發(fā)現(xiàn)方之行正悄悄打量他們，察覺到二人的視線，又重新哭了起來，傅思宗氣的牙癢癢！

    傅云杉安撫的給了哥哥一個眼色，輕移蓮步，走到方之行三步遠(yuǎn)的地方站住，淡聲道，“方之行，我不知道今天這一出戲是誰讓你來唱的，不過你既然說了這些抹黑我的話試圖激怒我哥哥，以達(dá)到讓我兄妹二人身敗名裂的目的，那事先定是做了充分的準(zhǔn)備！我也不為難你，你若能回答我?guī)讉€問題，今天的事就算了。你若回答不出……”她抬頭，抿唇一笑，“請?jiān)趫龅慕址秽従咏o我兄妹做個見證，還我們兄妹二人一個清白！”

    王叔瞬間明白了傅云杉的意圖，第一個應(yīng)聲，“好！我作證！”

    傅思宗收了面上的惱怒之色，一臉薄涼的看著方之行！

    這個人渣，幸好meimei當(dāng)初沒有嫁給他！否則……

    他恨的咬牙！

    “我們狀元爺和縣主都是好人！我相信他們！我也作證！”一品居的伙計(jì)緊接著喊道，一些認(rèn)識傅云杉兄妹的人也紛紛表示愿意作證，傅云杉笑著點(diǎn)了頭，垂眸看向方之行。

    那冰冷的眼神，猶若寒潭幽泉，看不到底，猜測不透。

    方之行心口一顫，有種想逃跑的沖動，緊張的舔了舔唇，“我為什么要回答你的問題？”

    傅云杉笑了，“不回答也成，那咱們?nèi)?yīng)天府走一趟，讓府尹大人給個公斷！也好讓街坊鄰居們瞧瞧我們是怎樣的人！你意下如何？”

    方之行眼神閃躲，不敢正視傅云杉。

    眾人看出了門道，唏噓一片。

    “看來果然是他在冤枉咱們狀元爺和縣主，真是不要臉，不知恩圖報(bào)還做下這種骯臟事，呸！”

    “真丟人！還堂堂秀才！嘖嘖……”

    “就是，真是什么人都有！”

    “也不怕祖先發(fā)怒收了他……”

    方之行突然抬起頭，對著傅云杉怒顏，“答就答！怕你不成！你就算說破了天，說開了花，我們方家也是因?yàn)槟悴怕涞浇裉爝@個地步的！”

    傅云杉挑了挑眉，這話倒不假，可那也是他們咎由自取，罪有應(yīng)得！

    傅云杉居高臨下睨著他，開口，“你說我將你們?nèi)覐挠H戚家逼了出去，那是你什么親戚？”

    “是我妻子的娘……”話未完，方之行便頓住了，長著嘴不知該怎么往下說。

    傅迎春本就是帝師府冒牌的重孫女，帝師府哪里是他的親戚家！

    “你說我指使我堂姐偷走了你們保命的銀子，我父親雖有一弟一妹，二叔卻是庶子，且膝下只有兩子，并無女兒，我哪里來的堂姐？”傅云杉上前一步，繼續(xù)問道。

    方之行張口就嚷，“誰說你沒有堂姐？你爹以前被傅元收養(yǎng)，他大哥的女兒傅迎春就是你的堂姐，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得意洋洋，卻在對上傅云杉冷笑的眸子時愣住。

    “哦，原來你說的是為了冒充帝師府長孫，不惜對我們一家下殺手的傅明孝的女兒！”說著，眼神一冷，又補(bǔ)了句，“那個無媒無聘就與你茍合后來以妾身份嫁進(jìn)你們方家的人！”

    圍觀者一片嘩然！

    方之行額頭冒汗，傅云杉緊逼上前，“你說是我廢了你的雙手，可敢說出是在何時何地因何發(fā)生的？”

    “天……天啟三十九年，八、八月二十二，在一個小巷子里，你……打斷了我的雙手！”方之行避重就輕說道。

    傅思宗冷笑，“你怎么不說是你因?yàn)榧刀饰疫B考中了舉人，心里嫉恨，帶了人將我們堵在了酒坊門口，先將我的手給打折了！你怎么不說廢你手的人是趕來救我們兄妹的人，壓根不是我meimei本人！方之行，你還有什么要歪曲的，盡管說來！”

    已是怒極反笑了！

    方之行微微瑟縮了一下，色厲內(nèi)荏道，“她毀了我們方家在洛邊和清河的生意……”

    “珍饈樓和仁濟(jì)堂是嗎？”傅思宗笑，“一個榨干窮人銀子不治病的無德醫(yī)館，一個逼人吃菜強(qiáng)買強(qiáng)賣的黑店，這樣的店別說不是我meimei做的，若真是她做的，我還要為窮苦百姓叫聲好了！”

    “你胡說！沒錢看什么病，醫(yī)館本就不是做善事的地方！……”方之行強(qiáng)詞狡辯，踉嗆著從地上爬起來，傅思宗伸手將meimei拉到自己身后，迎上方之行。

    兩人一般身高，一個衣衫襤褸，狼狽不堪，怒目恨容，扭曲真相；一個錦衣飛揚(yáng)，俊顏朗朗，清風(fēng)霽月，分析事實(shí)。

    所謂真假高下，立見！

    周圍一片寂靜，片刻后，不知誰扔過來一塊石子，“你爹娘沒教你怎么做人嗎？丟人現(xiàn)眼，還不快滾！”

    “別臟了我們的地方，滾！”

    “滾！滾！滾！”

    高昂的聲音讓方之行嚇的倒退了幾步，一個雞蛋嘭的砸在他散亂的頭發(fā)上，順著額前緩緩流下，模糊了他的視線，傅思宗孔雀藍(lán)的斗篷變的模糊，他似乎看到了第一次見傅思宗的時候，彼時，他一襲綢緞交領(lǐng)直綴，發(fā)以玉簪，正春風(fēng)得意；而傅思宗則是一襲麻布衣衫，瘦骨嶙峋，因染了五石散快要死去。不過幾年，他們位置調(diào)換，他春風(fēng)得意，而自己……

    辱人者必自辱之！

    傅云杉冷笑。

    方之行嗷叫一聲，沖著圍觀的人群沖去，人群發(fā)出厭惡的驚叫，紛紛避開，他踉蹌著跑了出去。

    周圍發(fā)出唏噓感嘆和低低的罵人聲。

    有些人湊上前來跟傅思宗打招呼，傅思宗始終笑著與他們說話。

    王叔松了口氣，欣慰的看著將meimei護(hù)在身后的傅思宗，這孩子長大了！

    傅云杉扭頭沖王叔吐了吐舌頭，王叔笑著搖了搖頭。

    一品居的伙計(jì)笑著請三人進(jìn)店，傅云杉點(diǎn)了要的糕點(diǎn)，等糕點(diǎn)做好，三人再次上馬車往回走，不用往城外趕，路程近了很多，不過兩刻鐘的功夫，馬車就停在了傅府。

    楚氏聽到方之行去一品居門前堵了兒女的車，拉著傅云杉來回看了幾遍，傅明禮嘆了口氣，“方兄為人溫厚，怎么會教出這樣一個兒子，說話這般惡毒……”

    傅小八怒氣沖沖，“他敢欺負(fù)我姐，別讓我看見他，否則，見一次我扁他一次！哼！”

    “二公子放寬心，我們姑娘可是會武功的，別說一個方之行，就是十個方之行也碰不到我們姑娘一根手指頭！再說，不是還有我的嗎？”冬青笑嘻嘻的接話。

    傅剪秋也是一臉擔(dān)憂的看著meimei，傅云杉抱住她的胳膊，眸若星辰，笑燦如花，“冬青說的對，如今我身負(fù)絕世武功，誰也奈何我不得！”

    眾人被她的插諢打科逗笑。

    接著幾日，迎來送往不少官場中人，一些勛貴之家看中傅思宗兄妹的才學(xué)聰慧送了年禮過來，各地的菜商大車小車為了來年的財(cái)路不要銀子似的將東西往傅府送，傅家上下忙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封回禮送年貨，直折騰到臘月三十才算消停下來，上午給留府的下人發(fā)了厚厚的過年紅包，一群人無所事事靜待大年除夕夜的來臨！

    兩個院子的人都集中到了傅府，王嘯和王凌兄弟倆耍著拳腳功夫與傅小八打在一起，兩人竟連傅小八都打不過，王凌不愿意，扯著傅小八讓他將自己會的都交給他們。

    傅小八得意的朝傅云杉擠眉弄眼，等王凌求了三次才答應(yīng)，三人不嫌累的耍出了幾身汗也不罷休。還是傅云杉瞧天色漸晚，大紅燈籠已點(diǎn)了起來，才催著幾人去正廳吃飯。

    吃過飯是守歲，幾十號人在正廳圍坐在一起，嘮嗑的，打葉子牌的，規(guī)劃未來生活的，紛紛攘攘，好不熱鬧。

    女眷則都去了楚氏和傅明禮的院子，屋內(nèi)放了炭盆，一群人圍坐在一起聊著天兒，沒多久，傅紫菀和兩個孩子撐不住睡了過去，傅云杉坐在床頭看著三張嬌嫩的臉蛋，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前世那個未出生的孩子。

    那是個女孩兒。

    她記得醫(yī)生指著胎照笑著對她說，“蘇小姐的女兒還未出生就能看出輪廓是極好的，不知道出生后會漂亮成什么模樣！”

    她當(dāng)時撫著肚子就笑了。

    若陳堯沒有背叛自己，若女兒能出生……

    傅云杉笑了笑，一段從開始就是背叛的愛情，她怎么還會生出這樣的想法！

    一聲輕輕的嘆息從喉間滑出，傅云杉思眸一轉(zhuǎn)，腦中將陳堯換成了樓重，若是樓重，絕對不會背叛自己吧！

    傅云杉一怔，顯然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樓重的信任已到了這個地步，正要去深究，耳邊傳來jiejie的輕笑，“發(fā)什么呆呢？快來，外婆出了個謎語，我們都猜不到，你來猜猜看！”傅剪秋笑著看她。

    她揚(yáng)眉一笑，起身，“什么謎語竟然能把一屋子的才女都難?。俊?/br>
    兩個表姐齊齊發(fā)笑，meimei楚玉鸞撅著嘴，嬌嗔道，“奶奶說是打一戲曲行當(dāng)，我們可從沒聽過戲，哪里知道里面什么行當(dāng)？杉兒，你來！”

    “你們總得告訴我是什么謎語吧？不然我怎么猜？”傅云杉被傅剪秋推過去，兩姐妹一人抓了她一只手將她拉坐到中間。

    楚棲月笑著道，“謎語很簡單，你聽好了，一日之計(jì)在于晨，猜一種戲曲行當(dāng)?！?/br>
    “一日之計(jì)在于晨？猜一戲曲行當(dāng)？”傅云杉蹙眉深思，眼睛突然一亮，“有了！”

    一群人齊齊看著她，傅云杉眨巴眨巴眼，去看眉眼都帶著笑意的楚外婆，“外婆，是不是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