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節(jié)
馬車內(nèi),主仆兩人各坐一邊,滿腹心思。 “姑娘,皇上為何此刻宣你進宮?莫不是……”冬青蹙眉猜測,“……皇上知曉了昨日賞花宴會上的事,要問咱們的罪?” 傅云杉搖頭,“不得而知?!?/br> 她隱約覺得洪德帝召自己進宮,可能與樓重的離開有關!但也說不定與昨日的賞花宴有關,畢竟,昨日那件污穢事一出,丟人的不只是輔國公府和永寧侯府!還有兩個侯府背后的勢力和站著的人! “要是六皇子在就好了,他肯定事事都幫姑娘安排好了!”冬青總覺得心里不寧,動了動,挪到了傅云杉身邊,“姑娘,一會兒我陪你一起進宮面圣吧?” “不用,你去一品居,一個時辰后去正陽門接我。”傅云杉略看出了冬青的神色,勾了唇輕笑,“皇上不過是問我?guī)拙湓?,不會有事的。你這樣緊張兮兮的,倒是怕不出事似的!放心好了,就算出了什么事,憑你家姑娘我遇難成祥的福星高照樣,也保管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姑娘!”冬青無語,哪有咒自己出事的?!“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各路神仙要分明……” 傅云杉抿唇笑看冬青嘰里咕嚕的念著。 到正陽門,傅云杉下車,冬青眼巴巴的看著,傳旨太監(jiān)瞥了她一眼,尖細著嗓音對傅云杉道,“安寧縣主請隨奴才來?!?/br> “有勞公公?!?/br> 傅云杉朝冬青做了個手勢,冬青嘆了口氣點了點頭,直看著她進了第二道門,才收回視線,吩咐車夫去一品居。 二道門內(nèi),停著一頂青氈小轎,轎頂垂著明黃色穗子。 那太監(jiān)看到轎子微微一愣,一旁等候的小太監(jiān)笑著行了禮,“瑞公公,奴才奉皇上之命來迎一迎安寧縣主。”話罷,又朝傅云杉行了禮,“奴才德安見過安寧縣主,皇上怕路途遙遠累著安寧縣主,特備了青氈小轎來接安寧縣主。安寧縣主,請!” 被德安小太監(jiān)喚作瑞公公的太監(jiān)眉間微不可察的蹙了蹙,臉上盈著笑,甩了下拂塵,“安寧縣主,請?!?/br> 傅云杉的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個來回,從善如流應下,笑著朝太極殿的方向福了福身,謝了皇上隆恩,坐進轎子。 瑞公公和德安小太監(jiān)一人一邊,護著青氈小轎往洪德帝最愛呆的上書房而去。 一路上,德安小太監(jiān)小聲同傅云杉介紹著沿途的建筑,長相討喜,說話也很是中聽,倒是生生將氣勢冷傲的瑞公公給比了下去。 到的上書房,傅云杉下轎,瑞公公笑道,“安寧縣主請稍后,容奴才進去通稟一聲?!?/br> 傅云杉頷首,瑞公公撩簾而入。 德安小太監(jiān)笑著遣了抬轎宮人離去,立于廊檐下,也不出聲。 傅云杉不由多看了他幾眼,皇上身邊的太監(jiān)她只認得杜成一人,還是因了樓重的關系。杜成重傷還在養(yǎng)傷中,那伺候在洪德帝身邊的這個瑞公公是何許人? 她想了想,開口問道,“德安公公,這瑞公公可是杜公公提拔上來的人?” “當不得縣主這句公公,縣主喚我德安即可。”德安小太監(jiān)笑著道,“瑞公公是杜公公的義子?!?/br> 傅云杉了然,以洪德帝多疑的性格,除了杜成的人,旁的人他估計連近身都不讓! “德安可知皇上因何召見本縣主?” “回縣主,奴才不知?!钡掳残√O(jiān)的神色無半分浮動,笑著道,“奴才不過是個負責灑掃的,適才是因為瑞公公不在,才入了皇上的眼,得了迎縣主的差事?!?/br> 傅云杉挑眉,這小太監(jiān)的回答雖中規(guī)中矩,卻意外的將瑞公公給捧了起來,還特意強調(diào)了自己只是個打雜的,什么都不知道,問也是白問!生生將傅云杉接下來要問的話堵的嚴嚴實實! 做人本分,做事機靈,說話妥帖,心思活絡!這樣的人若不刻意隱藏自己,怕已主持一宮迎來送往! 是什么,讓他寧愿當一個打雜的也不往上爬? 傅云杉正要從旁尋問兩句,不妨聽到瑞公公尖細的聲音,“宣,安寧縣主覲見!” 簾子被人撩開,一臉笑意的瑞公公笑著唱了句,對傅云杉道,“安寧縣主,皇上在里面等您,請!” 傅云杉笑著朝他和德安小太監(jiān)點了點頭,抬步進了上書房。 瑞公公看了眼德安,笑了,“德安,你進宮幾年了?” “回瑞公公的話,奴才八歲入的宮,如今十年整?!钡掳驳兔即鼓?,態(tài)度恭敬。 瑞公公哦了一聲,抬眸看著廊檐下的八角琉璃宮燈,“我怎么給忘了,咱們是同一年進的宮。當年還分在同一個房間,我個子小,老受人欺負,干不完活還被常常被引領太監(jiān)打,每晚躲在被窩里哭,你看不下去,就偷偷幫著我做,有幾次,為了幫我自己的活反而沒完成被引領太監(jiān)打!我記得最危險的一次我被人打破了頭,還是你去求了義父,我才能活下來!沒想到,一晃,已過去十年了……”他說著,眸光一閃,落在低垂著頭的德安身上,“德安,你可怪我攀上了義父的高枝,沒有將你從辛者庫里帶出來?” “瑞公公吉人自有天相,奴才不敢居功?!钡掳猜曊{(diào)平緩,并無一絲激動之色。 瑞公公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嘆了一口氣,“你還是個怪我了。也罷,往事不可追,咱們中間終究隔了十年……” 德安不再說話,靜靜的站在廊檐下,似與廊柱融為一體,存在感極低。 瑞公公也不再看他,目光越過上書房前一棵郁郁蔥蔥的大樹,看向西去的日光,眸光尖銳! 上書房內(nèi),洪德帝一身舒適的寬袖長袍,懶散的依靠在椅子上翻著奏章,那懶散的姿勢與她印象中的某人實在像極了。 果然是父子! 傅云杉腹誹一句,拎裙跪下。 “安寧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傅云杉行的是標準的覲見大禮,雙膝跪地,雙手著地,頭顱低垂。 書案后的洪德帝卻頭也沒抬,該干什么還干什么,似未發(fā)覺屋內(nèi)多了一個人,直到…… 他暴怒的將一本奏折狠狠砸在書案上,張口咆哮,“立什么太子?老子還沒嗝屁呢!這些混賬王八蛋,說的好聽,為了江山社稷著想,推舉德賢兼?zhèn)涞乃幕首訛樘印雮€屁!純粹是想氣死老子,他好當皇帝!” “主子明知道那些人是四皇子的人,說話自然向著四皇子,又何必生氣?”角落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憔悴,勸洪德帝。 洪德帝拿了奏折抬手想砸過去,手臂剛揚起又突然頓住,朝傅云杉那邊瞟了眼,氣呼呼道,“那丫頭,將這奏折拿過去給杜成那老小子瞧瞧!” 傅云杉怔了怔才反應過來洪德帝在跟自己說話,忙謝了恩起身雙手接過奏折往角落里走去。 角落里,床榻上,半躺著一個臉色蒼白的無須男人,正是受傷養(yǎng)傷中的杜成。 杜成看到她,先是一笑,道,“安寧縣主,許久不見。” “杜公公好?!备翟粕几A烁I?,將手中的奏折遞給杜成,杜成笑著搖了搖頭,示意她將奏折收起。 “讓你看就看,哪那么多破事兒!我還怕你篡位不成!”不等傅云杉有所動作,書案邊已傳來洪德帝不屑的低吼。 杜成朝她無奈一笑,傅云杉眉眼一彎,將奏折打開,放在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方便杜成看。 “司馬昭之心,簡直是人人得而誅之!”洪德帝還在那邊大聲開罵,“他們這是不知道我兒子不在京里,要是知道了還不得讓諫臣跪滿太極殿逼老子立老四為太子!惹惱了老子,老子一把火將翊坤宮給燒了,讓他們?nèi)S泉搶去!” “主子……”杜成無力的喚了聲洪德帝,側眸看了眼傅云杉。 傅云杉乖覺的站在角落裝透明人,她一直知道洪德帝寵愛樓重,卻沒想到寵愛到如斯地步! 似乎在他的心里,除了樓重,其他皇子都沒被他當兒子看待!這個猜測讓她的心都要停止跳動了! 他的話里是不是透露著這天下只能有樓重坐,誰都不能坐!是吧?是吧…… 洪德帝一眼瞪過來,“叫什么?樓重那小子的心思你還不清楚,說不定他早把咱們給賣了!咱們在這掖著藏著做什么?傅家丫頭,你過來!” 傅云杉驀然瞪大了雙眸,她不知道!樓重給她的認知一直都是不屑于皇位的!她哪里知道洪德帝竟然抱著這樣一個心思! 坐看皇子們因皇位自相殘殺,不聞不問不說,還到處煽風點火,妄圖將火燒的更大! 杜成朝她安撫一笑,眸底掠過一抹暖色,壓低了聲音說了句,“愛屋及烏……” 傅云杉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轉過身往書案邊走去,腳步踏出兩步,才猛然反應過來杜成說的愛屋及烏是什么意思,心底泛起一抹奇異的悸動,讓她忍不住放慢了腳步,做了好幾個呼吸才淡然的立在洪德帝的目光之下。 ------題外話------ 趁周末,小棲把更新時間調(diào)一下,盡量在早上或者下午更新,晚上騰出寫第二天的更新。 今天三千更,明天萬更,會在下午三點左右更新。 么噠,早些休息,做個睡美人兒~ ☆、076 立位詔書,下定(2) 洪德帝目光如炬,緊盯著她,“告訴朕,樓重那小子去哪了?” 傅云杉一怔,樓重去苗疆竟然沒有告訴洪德帝! 他在刻意瞞著洪德帝的? 還是說他是不想讓洪德帝知道他已經(jīng)知曉生死蠱的事? 于她,卻只有一件,不能讓洪德帝知道自己已知道他僅剩半年的時間! 傅云杉在心里斟酌了一番,福了福身,態(tài)度恭敬,“回皇上,六皇子并未告知安寧去往何處。” 洪德帝冷嗤一聲,睨著她,“讓你說你就說,啰里啰嗦做什么!朕可不信那小子大半夜跑去找你只是為了看你一眼!” “不敢欺瞞皇上,六皇子確實未曾明說?!备翟粕夹睦锇盗R樓重,尾巴都沒甩干凈居然敢爬她的床,鉆她的被窩…… 等等,洪德帝知道樓重找她的事,那是不是也清楚他在自己那里做了什么?說了什么? 后背猛一涼,額頭就冒出汗珠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權當?shù)?,她可不敢在洪德帝面前放肆,萬一惹惱了洪德帝,可沒有樓重幫她說情! 傅云杉有幾分焦灼,不知該如何打消洪德帝逼問樓重下落的想法。 此時,角落榻上的杜成開口了,“主子,六皇子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出門交代過行蹤?您別為難安寧縣主了?!?/br> “朕看她明明就是知道,否則為什么心虛?”洪德帝哼了一聲,垂眸睨著傅云杉,目光深暗,黑沉如水,含著nongnong的探究和警告,“傅家丫頭,可不要仗著我兒子喜歡你就肆意妄為!” 聽出洪德帝咬重的傅家二字,傅云杉心里一駭,忙做惶然狀,拎裙跪了下去,“皇上明鑒,六皇子確實深夜來與安寧告別,安寧睡的迷迷糊糊,只聽到他說什么圣女,什么蠱的,又說七月底定歸。安寧想再問詳細的,他卻怎么也不肯說了……” “主子……”杜成嘆氣,主子這么逼迫安寧縣主,待六皇子回來怎會愿意? “哦?果真如此?”洪德帝卻似未聽到杜成的嘆息,目光肆意的盯著傅云杉仔細,漆黑如墨的雙眸,圓潤挺翹的鼻尖,形狀飽滿的櫻唇,略顯發(fā)白的鵝蛋臉,組合在一起,也就是中等之姿,他后宮里的女人隨便拉一個出來都比她好看!也不知道兒子喜歡她哪? 對了,聽說身子還有病,什么體寒還是宮寒?這萬一生不了孩子,他兒子的嫡子自己的嫡孫不就沒下落了嗎? 再說,兒子若繼承了皇位,就是皇上,一個不能下蛋的皇后……如何服眾! 洪德帝撇著嘴,搖了搖頭,兒子這皇后挑的不好!要不得! “你睡的可真沉,一個大男人闖入閨房都沒有驚醒,你可知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閨譽!” “安寧知罪!”樓重,你要害死我了! 洪德帝瞥了她一眼,想了想,抬步轉回書案之后,“研墨!” 上書房內(nèi)僅三人,杜成臥榻養(yǎng)病,這研磨使喚的人自然是自己! 傅云杉應了一聲,低垂著頭走過來,先在一方造型奇怪的硯臺里添了水,拿了一旁條狀的貢墨小心研磨起來,洪德帝沒再看她,徑直取過鋪滿祥云瑞鶴圖案的明黃色綾織錦,眉眼凝重,薄唇微抿,似在思考著什么。 傅云杉一眼落在那空白的明黃色織錦上,瞳孔微微一縮,她再傻也看得出來,那布正是用來頒發(fā)圣旨的! 忙收回視線,將目光移到硯臺上,做仔細觀察硯臺狀,這么一看,忍不住彎了彎眉眼,適才只覺得硯臺造型古怪,這會兒才看清楚,硯是上好的貢硯,通體碧綠,如美玉一般晶瑩剔透。這般好的硯自然應該配好的雕刻圖案,這個硯臺上雕刻的卻是一只抱著蘿卜啃的兔子,硯臺四周滿是散落的蘿卜,看上去雖可愛,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孩子氣! 這……太不符合洪德帝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了! 洪德帝瞧見傅云杉盯著自己的硯臺不放,心里很是得意了一番,待發(fā)現(xiàn)她眼底的驚詫,哼了聲,“那是樓重六歲時親手雕刻給我的!”語氣里甚是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