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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蒼壁書在線閱讀 - 第122節(jié)

第122節(jié)

    夭紹看著火光下那張銳氣難擋的年輕面龐,怔愣片刻,高聲叮囑道:“不得傷任何老弱婦孺,不得傷任何手無寸鐵之人,不得傷殷湘!”

    謝粲揚鞭回應(yīng):“知道!”

    千匹戰(zhàn)馬自眼前飛奔而過,并不多的人數(shù),卻有著急潮洶涌的氣勢,瞬間襲卷至整座城池。寂靜的夜色倏忽被城中四起的火光點燃,夭紹呆呆站在無人顧望的暗影中,聽著耳畔不斷傳來廝殺哭喊聲,忽覺精疲力盡,雙腿一軟,身子搖搖欲倒。

    “累了么?”沈少孤袖袂輕卷,將她扶住,微微一笑,“隨你奔波四日四夜不曾合眼,為師也累了?!?/br>
    夭紹輕輕道:“師父,你這次南下,究竟是為何而來?”

    “你說呢?”沈少孤拉著她往城東而去,隨口應(yīng)道。

    夭紹話語無力:“師父殺人開城門,想來不僅僅是幫我那樣簡單?!?/br>
    沈少孤側(cè)眸看她一眼,笑道:“我早說了,此行南下是為找阿彥。他性子太過清冷無情,為師先給個見面禮,不好么?”

    夭紹道:“是要求他何事?”

    “求?”沈少孤?lián)P了揚眉,眸色奇詭,笑而不答。

    .

    袁禁與殷夫人皆不曾想到,房城之下的北府兵只為疑兵,江陵城中卻另有細作,竟乘滿城空虛時打開城門,放入了如狼似虎的北府騎兵。諾大的江陵城,殷桓九年經(jīng)略所在,通衢南北的分陜重鎮(zhèn),竟在一夜淪陷。待二人察覺不妥想要回援之際,南方卻有重兵壓至,郗彥率領(lǐng)北府鐵騎日夜奔馳,終在十九日清晨抵達江陵百里外。

    北府兵連奪云陵、洞庭,據(jù)守西南關(guān)隘,此時又智得江陵,兵鋒正盛,所向披靡。殷夫人揣度雙方兵力,雖顧念江陵城池和殷湘性命,卻深知此刻絕非決戰(zhàn)之機,只得命袁禁堅守房城,另引軍回景城,等待殷桓援軍。

    是日午后,細雨飄止,天色卻仍陰沉。江陵城外北府營寨,中軍帥帳之側(cè),阮靳懶洋洋地掀簾而出。偃真正在帳前刷馬,聽到腳步聲回眸一瞥:“阮公子終于睡醒了?”

    阮靳一臉哀怨之色,舉手敲打肩周,長嘆:“在下隨軍折轉(zhuǎn)千里,渾身骨頭都累得四散,直至今日早晨才得閑小憩片刻,怎么就是終于醒了?”

    偃真笑了笑,說道:“公子餓了么?我讓人送午膳來?!?/br>
    “也好,”阮靳想起睡前尚有幾件事未曾與郗彥商討妥當,舉步便往帥帳走去,“阿彥用過膳沒?”

    “少主不在帳中,”偃真喚住他,唇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他剛進城去了?!?/br>
    “哦--”阮靳恍悟過來,連連點頭,意味深長地笑,“卻是我糊涂了。美人與酒,自是戒除不了的毒藥,睿智如阿彥,也是不可避免啊。”

    瘋言瘋語。偃真橫他一眼,將馬牽走。

    日暮時分,郗彥才處理完江陵城中諸事,馳馬出了賀陽侯府,徑至城東采衣樓前。暗淡天色下,眼前所望,門垣殘舊,亭閣破敗,景象一片蕭索。早知殷桓查封了荊州各地云閣,卻不知是這樣洗劫一空的蠻橫。郗彥冷冷一笑,在樓前靜立了一刻,才飛身飄至樓頂,望向樓后莊園。

    此刻正是燈火初上時分,莊園里卻草木森森,一片光影暗淡。他默然等待半日,不見園中動靜,正待離去時,眸光一瞥,卻見竹林后有暈黃的燭光慢慢滲出。

    不假思索,黑綾大氅掠過黑夜,人已步至林邊。

    竹林后是一碧淺湖,園中雖久無人打理,此汪湖水卻未干枯,水澤青幽,綠柳橫波,夜下飛動著幾只螢蟲。湖畔小屋門扇半開著,燈火微燃。郗彥行至門邊,望見屋中正北擺著一方長案,案上供奉著法相莊嚴的佛祖。那紫衣少女便虔誠地跪在案前,雙手合十,面容平靜,嘴中在輕輕禱告。

    她說著什么他聽不清,亦不想聽清,只上前將她拉起,靜靜望住她的面龐。

    “阿彥?”她驚訝回眸,在一時的愕然中疑似幻覺,伸手摸了摸陰沉的頭盔下那人的臉,愣過片刻,才終于微笑起來,“你怎么知道我在此處?”

    郗彥不語,視線流轉(zhuǎn)在她眉眼間,凝視深深。燭光下少女面容姣美,笑顏盈然的背后,渾然還是往日那縷清澈的靈魂。他看了她良久,輕輕松了口氣。

    “除了此處,你還能去哪里?”他無奈低嘆,伸出手臂,將她抱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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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鎖甲抵著臉頰,隱隱生疼。夭紹自別后初逢的歡喜中緩過神來,低下頭,正望到他雪白甲衣上的斑斑血紅,忍不住問道:“你從洞庭兼程趕來,此刻甲衣也未換,是不是還不曾休息片刻?”

    郗彥道:“不必擔心,我精神尚好。”松了雙臂,想將她放開,不料那環(huán)在腰上的細軟胳膊卻緊了緊。郗彥握住她的手,笑道:“還要這樣站著?我雖不累,卻也想坐下喝口茶。”

    他說話時,有冰涼的氣息拂面而至。滿室純凈祥和的檀香早不再純粹,自他衣襟上散發(fā)的清冽酒香這一刻愈發(fā)清晰起來。夭紹依偎在他肩頭,怔忡片刻,慢慢將手縮回。

    “甲衣臟了,先換下吧?!彼ь^微笑,輕輕取下他的頭盔,為他除去鎖甲。轉(zhuǎn)過身,再點燃兩盞燈,自一旁的包裹中翻出一件淡青長袍,讓郗彥穿上。

    室內(nèi)光線亮堂不少,郗彥轉(zhuǎn)顧左右,這才看清屋中陳設(shè)不過兩三小案,數(shù)塊灰氈,角落里安放著一張古舊長榻,其上鋪著素色錦衾。里里外外,雖則簡陋,卻被人打掃得一塵不染,干凈得很。

    “你收拾的?”郗彥倒也不覺訝異,于案邊落座,“為何獨居于此?七郎處處尋你不到,已著急了一整日?!?/br>
    “找不到就干著急?”夭紹坐在他身邊,笑嘆道,“那是他笨?!闭f話時已盛了一盞茶湯,遞給郗彥,這才解釋緣由:“江陵城經(jīng)此大變,到處兵荒馬亂的,賀陽侯府更有將士進進出出,不得一刻清靜,實在不比這里好。何況我也并非獨居,酉時前師父還住在隔壁,不過剛剛離開了,這才剩我一人。”

    “沈少孤?”郗彥沉默了一下,燭影投在他冰玉般的面龐上,神色不復先前溫和,淡淡道,“七郎說昨夜在你身邊見到一金袍男子,果然是他?!?/br>
    夭紹道:“我當日為你送行時遇見師父,敘聊未久,便又分別。而后我南下找你,并不知他一路尾隨。直到昨夜奪江陵時,他現(xiàn)身援手,我也才知曉。”

    言至此處,她想起什么,面上露出慚色,歉疚道:“阿彥,我此番擅自看了云閣密信,妄自調(diào)動七郎的兵馬,還自作主張潛入賀陽侯府竊盜兵符……本是想為你分擔,卻不知自己實在怯懦無能。昨夜事到關(guān)鍵時,我竟畏縮不前。若非師父在旁,只怕我要給你捅個大窟窿,白折了七郎的兵馬,白費了韓瑞一番苦心了。”

    “你原來也懂得是任性妄為,”郗彥揚唇淺淺一笑,語重心長地道,“戰(zhàn)場上諸事莫測,你再聰慧也只是一人之力,此番有驚無險,實屬天幸。況且妄動兵權(quán)觸犯大忌,傳入朝廷必然又是一場風波,今后不可再為?!?/br>
    回想昨夜種種,血雨腥風下的殘酷殺戮實無可戀。夭紹乖乖點頭:“我今后斷不會再插手戰(zhàn)事?!?/br>
    郗彥又是一笑,慢悠悠道:“不過這次能奪下江陵,你的確居功至偉。”

    “你不要取笑我,”夭紹臉紅了紅,“我不過自作聰明,你原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沒有給你添太大的麻煩,你該慶幸這個。”

    郗彥笑笑不言,低頭飲茶。夭紹看著他,忽挪動雙膝湊過去一些,柔聲道:“其實細論起來,韓瑞才是功不可沒。是他事先設(shè)計讓殷夫人將江陵城中的糧草輜重等運至景城,由此分散了兵力。前日我潛入江陵,和他商討如何調(diào)離殷夫人時,也是他想到袁禁有勇乏謀,且昔日曾為他父親韓奕的部屬,由他向袁禁獻計,必能事半功倍。而后戰(zhàn)局果然如此,殷夫人與袁禁齊力攻打房城外的北府兵,七郎這才能尋得空隙悄悄繞道江陵,與我里應(yīng)外合?!?/br>
    郗彥聲色不動:“韓瑞確是功不可沒。不過--”他指尖輕撫茶盞,轉(zhuǎn)顧夭紹,“你肯為他說這么多,想必還有后話?!?/br>
    “是,”夭紹輕輕道,“韓瑞有一事相求。”

    郗彥道:“勿傷殷湘?”

    夭紹忙點頭:“是。我已代你答應(yīng)了?!彼坎晦D(zhuǎn)睛看著郗彥,想要望清他這一刻的神色轉(zhuǎn)變。然燭光下茶霧氤氳蒸騰,卻映得他面容朦朧難辨。

    當他放下茶盞時,容色溫潤依舊。

    “九年前,殷湘不到十歲,舊事與她毫無干系。但可惜殷桓罪孽如此,必是坐誅滿門的結(jié)局。就算你我能求得朝廷網(wǎng)開一面,以殷湘剛烈的性格,怕也難茍活于世?!闭逶~酌句地道來,無波無瀾。他聲音如此清淡,融在這寂靜的夜色中,連那隱隱含帶的一分悲憫之意,也顯得莫名且不可尋。

    夭紹默然,良久,才低聲嘆了口氣:“我也料到了……那時我答應(yīng)韓瑞,私心只想讓你無愧于心?!?/br>
    “無愧于心?”郗彥咀嚼這四個字,忽而一笑,看了眼長案上的佛祖,“你原來就是為此,才跪在佛前為我贖罪么?”

    “倒不是贖罪,”夭紹搖搖頭,“世上很多事情,對錯難分,不得已而為之,已是萬分無奈,更莫談罪與惡的懲處。”她撫摸手腕上的佛珠,頗為落寞地道:“我只想求個心安理得,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

    她臉上有難以抹滅的傷愁,郗彥心弦微震,望著她眸眼深處無措的掙扎和茫然,生平第一次,竟為逝去九年的陰冷無情、彌天殺戮漫生悔意。他苦笑,走到如今,又豈能后退,只能將她的手緊緊握住,微笑道:“如此,只能辛苦你了。”

    夭紹抿起紅唇,亦笑了一笑,說:“不辛苦?!背槌鍪?,起身離案:“我隨身帶了藥,現(xiàn)在就去熬,你喝了藥再睡?!?/br>
    “且慢,”郗彥道,“我還有一事問你。”

    夭紹心如明鏡,問道:“事關(guān)師父?”

    郗彥頷首,緩緩道:“北朝大亂,鮮卑鐵騎正和烏桓人爭戰(zhàn)中原,塞外諸部勢力蠢蠢欲動,北柔然斷難獨善其外。沈少孤為何能如此清閑,千里迢迢地南下江左?”

    “自是來者不善,圖謀不軌,”夭紹笑了笑,道,“師父此行專為找你,說有事相商。不過傍晚他收到一封飛鴿傳書,卻匆匆離開了?!?/br>
    郗彥皺眉:“未有留言?”

    “他只說若無意外,一個月后與我鄴都再見,”夭紹見郗彥面露疑色,不由道,“我也奇怪呢,一個月后我們能回鄴都么?他又去鄴都做什么?”

    郗彥目光沉靜,想了一刻,淡淡笑道:“若無意外,一月后你我已在鄴都?!?/br>
    .

    此后郗彥寧神打坐,夭紹在案邊燃了艾香驅(qū)蚊,掩上門,便去后園熬藥。半個時辰后端了碗回來,人剛至湖畔,就見小屋門扇大敞,暈黃的燈光溢出來,直鋪灑到她腳下。她皺眉抬頭,聽見小屋內(nèi)有人笑聲放縱,正戲謔道:“聽義桓兄說你馬不停蹄進城會佳人,我還以為是在殷桓侯府的雕梁畫棟間情意綿綿,卻不料是在這片寸草不生的廢墟。阿彥啊阿彥,你果非常人!”

    這聲音放蕩不羈得厲害,實在是熟悉過甚,夭紹眼眸一亮,大喜,忙施展輕功掠入室內(nèi),放下藥碗,朝側(cè)案后的白衣男子走去,笑道:“伊哥哥!”

    紫衣飄灑而至,驚如閃電,下一瞬間卻幻化為眼前的清麗笑靨。沈伊怔了一怔,迅速反應(yīng)過來,也是歡喜無限道:“小夭!”起身便朝夭紹撲過去,欲熊抱一番,不料那女子腳步微移,靈活閃開身,任他朝門框撞去。

    額角離門框寸毫之際,沈伊生生收腳,轉(zhuǎn)身瞪著那燈火下笑意嫣然的少女,佯作慍怒:“我千辛萬苦地趕來,你就這樣戲弄我?”

    夭紹還未言語,與沈伊同來、此刻正靜靜站在郗彥身邊的偃真冷冷提醒道:“沈公子,非禮勿為?!?/br>
    “非禮?”沈伊正色板起臉,“我與小夭的交情比你家少主與她還要深厚。他若從此不碰夭紹,我便也不碰。”

    夭紹面色頓時一寒,輕斥道:“伊哥哥胡說什么呢!”

    “你、你……”偃真則指著沈伊,手指發(fā)顫。他斷未想到,此人背負著“盛德日新”的名聲,德行竟如此不堪。人厚顏無恥到這個地步,也是所向無敵了。

    獨郗彥鎮(zhèn)定無比,一面看著沈伊帶來的圣諭,一面頭也不抬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子,你今后離她三丈,不可妄近一步?!?/br>
    沈伊聞言愣住,夭紹也從未聽郗彥對旁人說過這樣的話,怔了一怔,面龐微紅,忍不住悄然一笑。偃真低頭看著自家少主,臉上滿滿地都是佩服,眼中滿滿地都是寬慰--終是再無后顧之憂了。

    沈伊自嘆弗如,從目瞪口呆的狀態(tài)中緩過來,嘆了口氣,朝郗彥揖手:“你厲害!難怪人人都說是獨步江左,橫行無忌了。”轉(zhuǎn)過頭,卻望著夭紹微微一笑,柔聲道:“丫頭,這小子如今改頭換面了,也不枉你這一年隨他到處奔波,憔悴了這么多。”

    夭紹心中本有些難為情,卻又不愿露出羞赧,只得轉(zhuǎn)開話鋒道:“你好歹也是朝中大臣了,舉止還這般毛毛躁躁的,怕是不好?!?/br>
    沈伊哭笑不得:“連你也來教訓我?”雖是質(zhì)問,卻也不生氣,收斂眉梢眼角的輕狂笑意,正了正衣襟,道貌岸然狀在案后落座。

    夭紹微笑,這才給他送過茶去,說道:“朝中常有臣子攜旨來軍中,只是我卻想不到這次你能來荊州。”

    沈伊道:“我一人在鄴都實在無聊,尚書省每日要處理的文書堆積如山,旁邊還有我父親盯著,要么就是更為不茍言笑的趙括,平時與我說話的人都沒有。若再不出來走走,我該在尚書省抑郁而亡了……”他夸張地嘆息,說到最后,又破了一臉肅容,忍不住擠眉弄眼起來,笑道,“不過好在阿憬和阿彥頻送捷報至朝中,陛下犒軍總要派遣大臣,我便借個緣由出來透口氣?!?/br>
    夭紹如何不知他的心性,由衷道:“的確是難為你了。不過常聽憬哥哥和阿彥說,這次戰(zhàn)事從不曾為兵餉發(fā)愁,卻是你在鄴都靈活周轉(zhuǎn)之故?!?/br>
    沈伊被她一夸,有些飄飄然,咳咳嗓子,勉強從容道:“過獎,這是我份內(nèi)之事?!?/br>
    夭紹笑了笑,又道:“只是有一事我想不明白,伊哥哥這次若只是為犒軍,來去路程不能多耽擱,斷不該犯險孤身深入荊州腹地?!彼捳Z頓了頓,瞥一眼對面仍在看著諭旨的郗彥,低聲問道:“你其實是來找我的吧?是婆婆讓你帶我回去,對不對?”

    “這……”沈伊笑容褪去,看著夭紹,喟嘆,“你心思愈發(fā)縝密了?!彼c點頭道:“是,我奉懿旨帶你回鄴都?!?/br>
    夭紹垂眸,輕聲道:“婆婆,如今身體如何?”

    沈伊抿住唇,默然一刻,才慢慢吐出兩個字:“不妥?!?/br>
    夭紹身子一僵,忙揚起臉望向他,目光慌亂。沈伊心中不忍,卻又不得不避開她的視線,道:“若你不愿回也行,我自會在太后面前解釋……”

    “不,明日一早,你帶她回鄴都?!臂瓘┖鋈怀雎?,打斷沈伊。

    夭紹和沈伊都轉(zhuǎn)過頭看著郗彥。夭紹神色只微微有些疑惑,沈伊的吃驚卻更為明顯,瞪著郗彥道:“你明知道……”話剛出口,想到一旁的夭紹,又生生止住。

    夭紹并不言語,與郗彥目光對望片刻,緩緩道:“好,我回?!彼拖骂^,默默地想:荊州戰(zhàn)事至此,殷桓敗局已定,想來不會再生大的變動。自己此時離開,也不必太過牽掛擔憂。雖只是再留一晚,但在這樣烽火遍地的亂時,已是奢侈,她還有何求?何況他方才也說,若無意外,一個月后必回鄴都,離別也不是很長,自己回去,除能侍奉婆婆膝下,也正好能尋個清靜的地方,琢磨尚教的針灸之法,好讓他以后戒除藥散時少受幾分痛苦。

    尚--

    她猛然想到什么,面容一僵,雙手在長袖下慢慢握緊。

    .

    旁人并不知她正心思百轉(zhuǎn),此事議定,室中已另起話題。偃真將帶來的兩封帛書遞給郗彥,說道:“一封是洛都云閣的密信;一封是殷夫人方才派人送到城外軍營的,說韓瑞是荊州軍叛徒,本必死無疑,但如今事出無奈,暫留他一命,想與少主交換一人?!?/br>
    郗彥看過殷夫人的信函,一笑:“以韓瑞交換殷湘?”

    “是,”偃真道,“阮公子說,這未必是殷夫人的主意,怕是韓瑞的主意。昨日奪江陵城的計劃隱秘,韓瑞并無可疑之處,除非是他自己向殷夫人坦誠。而促成此事只有一個原因,韓瑞對殷湘,確實是有深厚的夫妻之情?!?/br>
    郗彥并不曾猶豫,道:“不管是誰的主意,回信殷夫人說我答應(yīng)。約明日午時,北城門外交還殷湘?!?/br>
    偃真應(yīng)下:“是。”

    郗彥這才翻開另一封洛都密信,目光掠過其上字跡,先是一怔,而后微微擰眉。

    沈伊見狀惦記到一事,忙問道:“洛都云閣有沒有子野的消息?”

    郗彥搖搖頭:“還沒有?!彼麑⒚苄艤惤鼱T臺,又細細從頭再看,說道:“不過洛都日前卻發(fā)生了一件奇事。五月十三深夜,紫辰宮驟然起火,火勢綿延至邙山,至次日傍晚,驚擾洛都一夜一日的火光才被完全撲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