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卓耀這才暫時把鋒利的目光從謝阿姨身上轉(zhuǎn)開,丟下一句:“他去我那兒住幾天。”然后推開了李熒藍的房門。 房間內(nèi),李熒藍坐在床上,氣色倒的確不差,只除了后腦勺頂了一塊巴掌大的白色的紗布略顯違和,他對潘鳴駒點了點頭,又轉(zhuǎn)向卓耀,喊了一聲:“表舅。” ☆、 第5章 等待(五) 卓耀沒應(yīng)聲,李熒藍也不說話,舅甥倆大眼瞪小眼只能讓一旁的潘鳴駒出來做和事佬,方法就是把失職的萬河痛罵一頓。 也覺得自己錯大了的萬河任批任怨,到后頭還是李熒藍聽不下去的打斷道:“和他無關(guān),我明天就能開工。” 潘鳴駒不理李熒藍,只問萬河:“醫(yī)生怎么說的?” 萬河老實道:“下水的時候磕到了后腦勺,好在不是跳臺,是手里的滑板,所以破了點皮……” 潘鳴駒卻在心想:“好在”個屁,要真磕了跳水臺你覺得你還能好好站這兒聽我削你么。 一旁卓耀忽然道:“那就休息幾天?!?/br> 潘鳴駒早就料到這結(jié)果,李熒藍則皺起眉,本想開口,但又不知想到什么還是閉上了嘴,而一旁的萬河更是屁都不敢亂放,事情就被這么果斷的決定了。 卓耀雖然關(guān)心李熒藍,但兩人卻都不是能言善道樂于交流的人,這個話題結(jié)束后,一時探望者和被探望者都沒有繼續(xù)的意思,房間內(nèi)陷入了僵持的沉默中,只聽著一邊的潘鳴駒接起那一個又一個打來的工作電話。 卓耀入行二十年,現(xiàn)在已是國內(nèi)娛樂龍頭之一的優(yōu)田公司的頂梁柱和大股東,潘鳴駒要做些重大決策前也習慣性會先問過他的意見,就好比現(xiàn)在,掛了電話忍不住啐了口道:“就會給我惹麻煩,”然后給卓耀把事兒說了。 原來是公司一個在熱捧的偶像不慎從自家陽臺上摔下斷了幾根肋骨,當然這只是對外的說法,他們一聽就知道無外乎是吃了些不干不凈的東西,讓腦子不清楚的緣故,這又不是第一回了,只是連累著他手里的一大波工作全要因此跟著停。 “其他都能先放一放,赫定川的電影要怎么辦?被他知道了,幾年內(nèi)優(yōu)田別想再上這小子的船?!币皇堑攸c不對,潘鳴駒已經(jīng)要爆發(fā)了。 卓耀想了想:“找個人頂上去?!?/br> 潘鳴駒是急性子:“誰?你也知道那大導(dǎo)演的脾氣,要臉要演技,還要跟投資商那里都談妥?!?/br> 卓耀沒回答,他覺得這事兒可以回去再說,但一個人卻先他一步道:“夏峻桐?!?/br> 卓耀和潘鳴駒一道望向說話的李熒藍。 萬河則奇怪地注意到他們兩人的表情都有點詭異,仿佛無奈中又透著欲言又止的感覺。 這個夏峻桐萬河自然也知道,并不是他紅,而是李熒藍曾多次表示過對他的關(guān)注。李熒藍不是個熱絡(luò)的人,除了朱至誠,他在圈里幾乎沒有好友,由此才顯得這樣的關(guān)注更屬異常,萬河也曾在一開始短暫懷疑過李熒藍是不是對人家有好感,畢竟演藝圈單的雙的都不稀奇,可是后來證明那些似乎只是他的錯覺。李熒藍應(yīng)該就是心血來潮,因為夏峻桐的行程他從來不上心,別人告訴他他也沒興趣知道,但是萬河卻又見到過李熒藍因為盯著夏峻桐的海報而神游天外,又或者是看他演的電視劇可以一看就是一整晚,雖然這樣的頻率很少,幾年來也只出現(xiàn)過一兩回而已。 最后萬河只有得出如下結(jié)論:這孩子的心思真讓人摸不透。 潘鳴駒看著卓耀,卓耀對他抬了抬下巴,潘鳴駒立時會意地離開了,順便把萬河一道扯了出去,直到房間里只剩下舅甥兩人。 卓耀走到李熒藍身邊,伸手拉開他的床頭柜,就見到里頭東倒西歪了好幾瓶安眠藥。卓耀把它們拿出來,一一擺到李熒藍面前。 李熒藍淡然地解釋:“我家太吵了?!?/br> 卓耀道:“那一會兒跟我回去,這些不用帶?!?/br> 李熒藍沉默。 卓耀起身,要喊謝阿姨進來給李熒藍收拾東西。 李熒藍忽然道:“我看到他了……” 卓耀一愣,轉(zhuǎn)過頭看著外甥。 李熒藍臉上是認真堅定地表情,他把話重復(fù)了一遍:“我看到他了,一共三次,一次在槐山酒店,一次在我前幾天去公司的路上,還有一次在西廣場工地,我都看到他了,我沒有眼花?!?/br> 卓耀皺起眉:“這話你之前也說過,記得么?你拍戲的時候,睡覺的時候,上課的時候,還去埃及旅行的時候,你都說過。” 李熒藍搖頭:“那都是幾年前的幻覺,但這次是真的!他回來了!” “熒藍,”卓耀嘆了口氣,看著李熒藍的眼睛,戳穿他的自欺欺人,“高坤已經(jīng)死了,六年前就死了。” 李熒藍的身形猛地一僵。 卓耀似是不愿看到他這幅模樣,轉(zhuǎn)開眼道:“你先睡會兒,晚上再走。” 聽著門扉咔噠一聲闔上,周圍重又陷入死寂,李熒藍怔怔地坐了良久,一歪身拉開了床頭柜最下層的抽屜,然后抖著手從里面拿出了一份已經(jīng)泛黃起皺的報紙,報紙側(cè)邊則有一條不甚起眼的報道,對李熒藍來說卻仿佛驚天噩聞。 ——g鎮(zhèn)某少管所發(fā)生火情,三死六傷……200x年,8月8日。 …… 晚上,萬河來接李熒藍去卓耀的住所,順便把他之前留在淮山酒店的車開來,原本被扎破了的一排輪胎已經(jīng)全換了新的。 見李熒藍看著那車不動,萬河主動為他解答道:“酒店全權(quán)負責,還給我們贈送了一年的對折優(yōu)惠。” 李熒藍卻問:“撞車的那個人呢?” 萬河道:“服務(wù)生?解雇了吧。” 李熒藍不說話。 萬河斟酌著:“要不要我去……” 李熒藍搖頭,開門坐了進去:“不用了,走吧。” 萬河把車開出了一段路,忽然跟他道歉:“對不起?!?/br> 李熒藍疑惑。 萬河說:“我不該答應(yīng)陳導(dǎo)的,這是我的責任。” 李熒藍道:“下不下水都一樣,是我自己的問題?!彼麖膩矶贾?。 萬河看著李熒藍的面色似乎比剛才好像更差了點,猶豫了下,還是道:“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走這行,”這個問題萬河也旁敲側(cè)擊過幾次,因為他覺得李熒藍的性格完全不適合這個圈子,但是卻一直都沒有得到答案,“但是我能看得出你是很想努力的,努力克服一些困難,也努力做得最好,這也是我為什么從來不聽之任之的原因,因為我知道你沒有放棄過?!?/br> 這句“沒有放棄過”似乎戳中了李熒藍的軟肋,他將目光從車外調(diào)了回來,認真地看向萬河。 萬河繼續(xù)道:“潘哥和老板處處為你著想,但是過于親近的人有時難免會‘關(guān)心則亂’,他們再如何也不可能比你自己更了解自己,做任何事最重要的就是堅持,也許最終結(jié)果都是失敗,但是至少到最后你不會因為在‘我當時如果堅持了會怎么樣……’這樣的懊悔和猜忌中度過?!?/br> 萬河說這些自然是為了激勵李熒藍在演藝工作上的斗志,而李熒藍也在沉默半晌后表示了贊同。 “你說的對。”他的臉上洋溢出了一種光澤,就好像瀕死的植物被澆灌上了水,“我不想換休息室了?!?/br> 后一句卻讓萬河有點莫名:“你說什么?” 車子過了好幾關(guān)的安檢才在卓耀的海濱別墅前停了下來,李熒藍打開車門道:“公司的休息室,不用換,還是用原來那個。” 萬河完全不懂,這和他剛才說的話有什么關(guān)系? 好在李熒藍還沒有完全讓他失望,走了兩步又回過了頭:“《仙宮》的角色,怎么拿到?” 萬河舒坦了很多,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張邀請函:“明天八點在故人坊有個晚宴,趙導(dǎo)和錢主編都會出席,潘哥雖然沒有安排你在《仙宮》的主角戲份,但是如果劇組覺得你合適,主動邀請的話,那我們就只能卻之不恭了……” 李熒藍頓了下,將邀請函接了過來:“謝謝?!?/br> 萬河還有閑心幽默:“只要能成功,也不負我冒著被殺頭的危險……” ******** 夏夜的工地依舊熱得像一個大蒸籠,不過因為臨近高考,很多地方都停止了施工,也讓高坤他們難得有了兩天的假期。 一伙工友拉了個小臺面,幾盤豬腳,幾碗花生米,幾杯啤酒,一把蒲扇,一通豪飲,萬分的滋潤。 劉喜樂有點喝多了,光著膀子往肩膀處搭了塊毛巾,蹲在板凳上混混沌沌地哼著小曲兒。 一旁的張洋拍他的腦袋:“你怎么只光顧著自個兒呢,給你哥滿上啊。” 劉喜樂一把打開他的手:“動什么動,我這顆金疙瘩在里頭也只有我哥能打!” 張洋不理他的瘋話,直接問高坤:“阿坤,咋的不喝啊,明天又不要早起。” 高坤穿著件白色的棉質(zhì)背心,和一旁的老吳松垮的那件同一號,但到了他身上就立馬從老頭款莫名變緊身了,撐的飽滿有型,再露出兩條結(jié)實的臂膀來,要讓王家胖meimei看見,一定保準轉(zhuǎn)不開眼。 他搖頭道:“戒了?!?/br> 張洋笑他:“又不是讓你酒鬼牛飲,還談什么戒不戒的,不喝太不給兄弟面子了,你是不是不會啊,不是男人!” 這話說得有點重,老吳忙出來打圓場:“洋子看你醉的,是不是男人要靠這個比,人李蓮英估計都能強上天了?!?/br> 洋子卻顯然來了勁,他對著高坤伸出手道:“不比那個,那我們來比點真力氣活兒,誰輸了誰學狗叫!” 他這人愛爭強好勝,高坤為人雖低調(diào)老實,但模樣卻高調(diào),時時刻刻要壓他這“工地第一帥”一頭,張洋平日里則不好發(fā)揮,今天是正好借著酒勁小肚雞腸了一把。 話雖難聽了點,但男人都是看不得這個場面的,立時一片叫好聲響起,都等著看輸家的笑話。 高坤本來坐著沒動,但劉喜樂先他一步跳了起來,囂張道:“不用我哥出馬,我就能把你小子拆了!” “你倒是試試!”張洋也嚎了。 眼瞧著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一只手卻搭上劉喜樂的肩膀?qū)⑺笸屏税眩骸拔襾肀劝??!?/br> 劉喜樂看著推他的高坤,立時就滅了氣焰:“好咧?!?/br> 高坤于是帶著笑,把盆盆罐罐都挪到一旁,和張洋一人坐一頭,把手在桌上交握。 掰手腕! 張洋本還想一番叫囂,但被劉喜樂直接堵回去了:“磨磨唧唧的廢話,趕緊開始?!?/br> 于是,戰(zhàn)斗打響了。 過程還是十分白熱化的,你來我往,你進我退,到最后兩張臉都憋得通紅,張洋的腿都在桌下打起了顫。 劉喜樂忍不住嫌惡道:“怎么叫的跟殺豬似的。” 他話音剛落,勝負已分。 張洋喘著粗氣,還維持著扭曲的表情瞪著面前的高坤。 高坤則甩了甩酸痛的手,笑笑道:“輸了。” 張洋轉(zhuǎn)怒為樂,在一片呼喊聲里高舉雙手,就跟拿了座小金人一樣。 劉喜樂在他背后翻了個白眼。 “學狗叫,學狗叫,學狗叫……”兩旁起哄聲又起,全朝著高坤而去。 高坤撓了撓頭,任命地張開嘴。 “……哥!不用真叫?。 眲⑾矘芳绷耍鶑堁蠛莺莸扇?。 張洋贏得舒坦,于是也不好意思道:“別叫了別叫了,這不鬧著玩兒嘛,你這人是傻啊?!?/br> 劉喜樂沖上去要揍他,被高坤拽住了:“下回練了再比?!?/br> 張洋不在乎地迎戰(zhàn):“行啊,隨時等著。”只是收盤的時候,手抖的差點連碗都拿不起來。 終于鬧得差不多了,大家伙散的散回的回,路上,劉喜樂莫名的問:“哥你干嘛不讓我上啊,看我削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