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兩人認識這些年,朱至誠十分清楚李熒藍的脾氣,他面上冷淡,但一般被他認作朋友的人有困難,李熒藍絕不會袖手旁觀,而朱至誠也很珍惜李熒藍的這份心,從不拿這個輕易消費對方,這還是他僅有的幾次向李熒藍開口。 果不其然,李熒藍沒問是什么事兒就答應了下來。 朱至誠很感動:“我們院的開學大戲,想請你客串一把,不多,就兩幕,我一會兒約了小同說本子,你要是今天不忙的話……或者改天也行,等你有空?!?/br> 李熒藍道:“我的通告在下午,跟你一起去吧?!?/br> 朱至誠高興的“哎”了一聲,把同系的常小同也叫來了,三人一起往隔壁樓的排練室走去。 常小同是個矮胖的大小伙子,其貌不揚,但天生極具喜感和戲感,是個人才,李熒藍也挺喜歡和他一起討論劇本說戲,加上朱至誠,三人曾一起出過很多搭配絕妙的作品。 朱至誠邊走邊和常小同聊著,偶爾挑著時間問一句李熒藍的意見,一路上聊得熱絡。 天上的雨小了下來,卻沒有停,仍是密密的下著,三人走得半室內(nèi)的回廊,穿過一半時朱至誠卻發(fā)現(xiàn)李熒藍沒有跟上,一轉頭就見對方正站在那兒怔怔地望著遠處一邊不動,朱至誠剛要喊他,李熒藍卻丟下一句“你們先走吧,”便沖進了雨里。 只見偌大的校門邊孤零零地停著一輛國產(chǎn)大排量摩托車,一個穿著手工縫制雨披的人就站在車旁,見李熒藍跑上前,他忙撐著傘迎了上去。 李熒藍看著高坤,驚訝道:“你怎么還在?!” 誰知對方卻回答:“你忘了拿傘了……” “你等了倆小時就為了……” 李熒藍瞪著他,半晌還是把那句“笨蛋”硬憋了回去,但心里那滋味就跟這怎么都不停的雨似的,濕的都犯了潮。 ☆、 第14章 相處(二) 似想到什么,李熒藍又摸出手機,剛最后打來的那通未接來電號碼已經(jīng)被他存進了通訊錄里,他又回撥了過去,果然眼前人完全不見動靜,而話筒里傳來的反饋也顯示“機主已關機?!?/br> 李熒藍上前一步掀了高坤的雨披下擺就去摸他的褲子。 高坤嚇了一跳,本要后退,但被李熒藍一拽又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任他從自己的口袋里把手機拿了出來。 那東西年代久遠的基本都分不清是啥時候出的型號了,路上撿破爛的估計都用的比他好,見李熒藍還在那兒使勁地研究,高坤貼心地為他解釋道:“不知道是不是泡了水,不太好開機了……”所以他之前才存了號碼卻還是沒法給李熒藍打電話,“我回去再修修?!?/br> “修你個頭……”李熒藍終于忍不住咬牙切齒地罵了人。 高坤不吱聲了。 接著李熒藍便直接拆了高坤的手機后蓋,拔了電池拿出他的電話卡,又把自己的手機如法炮制,抽了卡,然后將高坤的塞了進去,一切搞定后,遞還給對方。 高坤沒反應過來。 李熒藍說:“拿著。” 高坤看看手機又看看李熒藍,道:“那是你的?!?/br> 李熒藍道:“贊助商送的,我還有好幾臺?!?/br> 高坤還是不接。 “嫌舊?還是嫌我用過?”李熒藍皺起眉。 高坤立馬搖頭,瞧著那一點刮痕都沒有的高檔機子道:“還是新的,我不要那么好的,我自己可以去……” “好辦,”李熒藍不管他后頭說什么,直接一松手。 高坤呆然,回神剛要阻止,但到底還是晚了一步,那東西“啪嗒”一聲已是直直掉在了地上。 高坤急忙蹲下身把手機拿起在衣擺上仔細地抹凈了,就見那原本毫無瑕疵還十成新的電話邊角被擦去了一大塊油漆,附加個凹陷,屏幕倒是沒傷到,不影響使用。 高坤為難地仰視著李熒藍。 李熒藍若無其事地問:“行么?要再不滿意……” 眼見他沖著電話又有動作,高坤立刻站起一把握住了李熒藍的手腕,由于著急,他用了些力,那粗糙的掌心和對方腕間細膩的皮膚猛一接觸,兩人皆微微一怔。 下一刻,高坤趕忙松開了手,猶豫了下,還是順從地把手機小心地放進了口袋里。 看他如此,李熒藍這才緩了臉色,嘴角微揚,丟下一句“趕緊回去吧”,然后拿過傘轉身走了。 那頭,朱至誠盯著遠處騎車離去的背影,再望向迎面走來的李熒藍,表情有些幽深,調(diào)整了下才狀若隨意的問起:“有什么通告要更改嗎?剛那是公司的人?” 李熒藍言簡意賅:“一個朋友?!?/br> 這四個字或許對王宜歡、對朱至誠,哪怕是身邊的常小同來說都沒什么奇怪的,他們混得圈子誰沒幾個談得來的兄弟死黨酒rou朋友?深深淺淺尋常交往再普通不過??蓪顭伤{來說就是不一樣,他的交際關系從來就分得非常清楚,長輩、朋友、同學、同事、從不輕易越界,對待什么樣的人就是什么態(tài)度,同學同事可以有無數(shù)個,但是真正交心的朋友卻少之又少,李熒藍不會讓同學和同事隨便走入他的生活圈,但是朋友可以,很多年以來朱至誠都以為李熒藍只有自己和王宜歡兩個朋友,這也是他十分引以為傲的一個身份,面對那些在明在暗的各種競爭者,他朱至誠都占據(jù)了一個絕對有利的位置和距離,李熒藍還不愛自己,但卻關心自己,因為他們是朋友。 可是上一秒,李熒藍卻告訴他,這樣的身份在他的生命里又多了一個人,朱至誠面上平靜心內(nèi)卻掀起層層波瀾。 而且,他認識高坤。 不對,不應該算是認識,應該是見過,就在上個月,故人坊外。 那一天朱至誠對李熒藍撒了謊,朱至誠去的時候的確是遇上白暉了,就在轉角的后巷里,白暉一邊擦著身上的嘔吐物一邊氣得夠嗆,見了朱至誠便冷嘲熱諷沒完沒了。朱至誠從他的話里大概了解到白暉想送李熒藍回去,但被光耀不識相的來人破壞了,白少爺很記仇,覺得下次見了一定要那人好看。 朱至誠看到李熒藍的車還停在外面,所以他沒有回去,而是抱著那人既然是光耀的員工,大概會等萬河一道出來再離開的希望,順著沿街就找了過去,果然在半路就看到一個抱著李熒藍的高個男人慢慢走來,一米八的個子被他攬在懷里輕松得就跟毫無分量一樣。 朱至誠趕忙上前,示意對方把人給他就行。 那人卻沒有馬上撒手,而是打量了一番朱至誠,問了句:“你是……” 不知道為什么,朱至誠被他的目光掃得有點不自然,明明很平和,但就像是有著重量一樣,觸到身上會有些扎人。而且,以他和李熒藍的關系,兩人的生活圈和工作圈應該都不陌生,這人是光耀來的怎么會不知道。 不過朱至誠還是耐著性子給他解釋了,對方聽后,似是這才放下了點戒心,微做猶豫,慢慢要把李熒藍交到他的手里。 朱至誠正要去接,原本睡著的人卻忽然醒了,他瞪大眼看著抱他的男人,那目光深沉得一片漆黑。 “不要……” 李熒藍吶吶著,聲音含糊而虛弱。 高個男人一怔。 朱至誠順勢哄道:“熒藍是我,熒藍是我,我送你回家。” 李熒藍卻搖著頭,緊緊拽著身下人的前襟:“不要……別走……你別走……” “抱歉,他喝醉了。”朱至誠給對方道歉,一邊硬是把李熒藍接了過來,“謝謝你,剩下的交給我就好?!?/br> 男人沒說話,只聽著李熒藍那一句句激動卻無力的叫喊。 “……別再走了……別離開我……我沒醉……” “不離開不離開,沒醉沒醉,先回家再說好么……” 朱至誠把李熒藍的叨念全當成了瘋話,邊扶著掙扎的他邊向對街停車的地方而去,沒再看身后那個男人的表情,也不知道他一直站在那里,瞪著自己被抓皺的前襟良久都一動不動…… 此刻再將那一段回憶起來,朱至誠疑思頗多,那晚的男人和今天來學校的的確是同一個人。而他和李熒藍到底是什么時候認識的?在那之前還是之后?!如果是之后,也不過就一個多月的時間,這么快就能讓李熒藍與其熟絡起來?那如果是之前的話,這個人為什么要裝作和熒藍不認識? 朱至誠也不想像個怨婦一樣的想那么多,但是一切卻都不由自主,仿佛直覺一般,那個男人讓他產(chǎn)生了一種不安的感覺……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 ******** mv拍攝的十分順利,因為收工的早,萬河便拿了兩份資料交給李熒藍,然后指著第一份道:“按你意思找的,戶型不大,普通居所,二室一廳,全是朝南的房間,不是高層,周圍環(huán)境挺安靜的,離公司也比較近,一共四套,你選一下,如果有覺得不錯的,我們可以先去看看?!?/br> 李熒藍仔細看著那一張張照片,問:“如果ok,最快可以什么時候入???” 萬河沒想到他會這么急,頓了下道:“隨時。” 李熒藍滿意地點頭。 接著又翻開第二份,只是這一回沒看幾頁就皺起了眉。 萬河注意到他的神色,忙說:“因為你沒給我具體資料,我就幫著問了問,如果覺得薪資方面有問題,還是可以談的?!?/br> 李熒藍望著那上頭一欄欄的職位:經(jīng)理助理、秘書助理、財務助理……全是助理,聽著是好聽,但個中實質(zhì)卻滿含微妙,助理這東西,低了能當勤雜工來用,高了那就是個大權在握的,一切只看你是什么來頭,但有一點沒差,空降的,不受人待見是肯定的,稍有差池,那些人際關系就能把你活活搞死,更別說那種不善與人相處的了。 李熒藍把那資料扣下了,他問萬河:“現(xiàn)在市面上更符合他條件的是什么樣的工作?” 萬河想了想,還是跟李熒藍說老實話:“銷售、業(yè)務員、客服或者是保安,其實挺多的,只要他肯干,總有機會的……” “那如果他之前還……” “還什么?”萬河奇怪,他很少看到這樣欲言又止的李熒藍。 李熒藍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把那句話吞了回去,他說不出口,也不想由自己告訴別人,他不知道高坤是怎么克服的,至少對自己來說,這把刀從知道真相的一瞬間就捅進了心里,只要提起,便拖拽牽拉的剜掉一塊rou,鮮血淋漓,痛徹心扉。 也許一輩子都拔不出來了…… ☆、 第15章 相處(三) 一大早就出了門,李熒藍先給某時裝雜志補拍了幾張內(nèi)頁照,下午則跟著光耀請來的老師磨練表演,下了課又和朱至誠視頻討論了學校大戲的劇本,就這么一直磨嘰到了日落西山。 朱至誠在電腦那頭問李熒藍:“今晚有事嗎?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李熒藍翻著筆記:“有什么吃的?” 朱至誠知道這是有戲的意思,立馬高興起來:“去吃天瑞的烤rou怎么樣?我現(xiàn)在定位子?!?/br> 李熒藍抬頭看著他不語。 朱至誠忙道:“你別擔心,我前兩天給人輔導賺了不少外快,現(xiàn)在手頭正松呢?!?/br> 相較于生活優(yōu)渥的王宜歡和李熒藍來說,朱至誠的家境并不富裕,應該說還比較困難,家里有一弟一妹,父母都只是一般的小工人,再加上朱至誠要上大學,又是頗需花費的藝校,家里平日收支也只是勉強持平。 好在朱至誠是個懂事的,生活費基本都是自己賺取,雖然有兩個有錢朋友,但是他在這方面自尊心非常的高,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一概不接受任何金錢上的往來和幫助,如果王宜歡請了一回,朱至誠一定會回請,以免在他自己心里落了個占便宜的疙瘩。 王宜歡和李熒藍知道他介意這個,所以比較尊重朱至誠的選擇,也不輕易刺激他那顆過度敏感的心,只是有朱至誠在的場合,兩人往往在消費方面就沒有那么隨便了。 此刻朱至誠提出邀請,李熒藍想了想,本欲要應下,但萬河卻走了進來。 “熒藍,你沒開機嗎?” 李熒藍頓了下,從手邊拿起信號燈一直在閃爍但被調(diào)成了靜音的新手機,打開一看,上面一排的未接來電。 萬河道:“李老先生已經(jīng)把電話打到公司來了?!?/br> 李熒藍把手機擺了回去:“我晚上不是還有通告么,告訴他我不能回去了。” 萬河猶豫了下:“李老先生說他會給卓先生商量的,如果你不方便,他就親自來接?!?/br> 李熒藍握著筆沉默。 屏幕里的朱至誠見他模樣,難得勸了句:“熒藍,要不你回家吃飯吧,我們改天再約,今天……到底是中秋啊?!?/br> 李熒藍不知想到什么,闔上筆記,對朱至誠:“那我先走了。” 朱至誠以為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覺得十分窩心,和李熒藍告了別,任屏幕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