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我要看鏡子?！?/br>
    “看了干嘛，整個臉腫得跟豬頭似的，你現(xiàn)在需要的是一次手術(shù)?！贬t(yī)生抱胸看著他，“但這里沒有手術(shù)條件?！?/br>
    溫小輝強迫自己把眼淚吞了回去，他恍惚著下了床，往浴室走，他一定要看看他的臉，他要知道他是不是毀容了！可剛走出去沒幾步，他就感覺右腿一沉，他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腳上不知何時掛了一個鐵環(huán)，鐵環(huán)連著一條長長的鐵鏈，鐵鏈的盡頭，是一個重達幾十斤的實心鐵球。

    醫(yī)生推了推眼鏡：“你現(xiàn)在需要做的就是休息，不要亂碰面部，止痛藥在你床頭，每四小時吃一次，等有條件的時候，及時就醫(yī)。”

    溫小輝坐在了地上，顫抖著捂住了臉，從未有過的絕望將他淹沒沖倒，他怕的渾身發(fā)抖，他的鼻梁骨斷了？他的鼻子那么好看……他的臉呢？他的臉怎么樣了？他還能像以前一樣嗎，他會毀容嗎？他能完整地從這里走出去嗎！

    他不想毀容，不想殘廢，不想死！洛羿這個畜生，常行這個畜生，這一切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為什么他要承受這一切！

    他不敢哭、不敢喊，甚至不敢有劇烈的面部表情，他只能顫抖地抱著頭，感覺一只無形之手，將他拖入了深淵。

    門被打開了，保鏢走了進來，踱到溫小輝面前，蹲下身，捏著他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口中吐出冰冷地威脅：“溫先生，我早說過讓你老實點，不要自討苦吃，如果少爺能在約定時間內(nèi)兌現(xiàn)承諾，我們會送你去醫(yī)院，放心，這是個小手術(shù)，如果不能……不如就把鼻子寄給他吧。”

    溫小輝狠狠地打了一個寒顫，眼中再不復(fù)小獸一般的兇狠，只剩下滿滿地驚恐，他推開保鏢的手，雙腿發(fā)軟地往后挪去，嘶聲喊道：“他不會兌現(xiàn)什么承諾的，他在利用我拖延時間！”

    保鏢站了起來，從兜里掏出了溫小輝的手機，對著溫小輝的臉拍了一張照，然后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打著字，手機的背光將他的臉映襯得格外蒼白，看在溫小輝眼里，陰森可怖。

    保鏢晃了晃手機：“我把你的照片發(fā)給了洛羿，你猜他會有什么反應(yīng)?！?/br>
    溫小輝悲極反笑，笑得整張臉都疼得他想哭：“他會有什么反應(yīng)？他騙我來的時候，會沒想到嗎，你們囚禁我沒有任何用處，因為洛羿不在乎，他根本就不在乎?！?/br>
    保鏢瞇起眼睛，盯著手機，似乎在等它有什么反應(yīng)。

    溫小輝的目光也落在了手機上，如果洛羿但凡還有點人性……

    可惜，等了足有五分鐘，手機沒有半點反應(yīng)，溫小輝握緊了拳頭，慢慢閉上了眼睛。

    保鏢把手機揣回了兜里：“好好休息吧?！闭f完帶著醫(yī)生一起離開了房間。

    溫小輝晃蕩著站了起來，用力抱起那個死沉的鐵球，一步步往浴室挪，走到浴室門口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踏了進去。

    浴室的鏡子里映出一張狼狽不堪的臉，整張臉紅腫得看不出原樣，眼睛只剩下兩條縫隙，鼻子的地方貼著一塊大大的紗布，用繃帶在臉上纏了兩圈固定，臉頰上有幾處青紫的擦傷和未干的淚痕。他實在無法接受，鏡子里的人是他，他這輩子最愛惜的東西就是他的臉，洛羿究竟要從他這里奪走多少？！

    他握緊了拳頭，悲憤和憎恨無處宣泄，心臟的疼痛甚至超過了一切rou體的痛楚，猶如萬蟻蝕心，將他的意志摧殘殆盡，他感覺拴著他右腳的那只鐵球，正在將他拖入無邊地地獄……

    止痛藥的效用不足以完全緩解他的疼痛，他吃了之后昏昏欲睡，但沒過多久就會再次被疼醒，他知道自己所剩的時間不多了，三天之約一到，他失去的可能不只是一副面相，可他渾身已經(jīng)使不出半點力氣，直到這時候他才知道，在真正絕望的時刻，人甚至無法聚集起恐懼與憤怒所需要的能量，他只是像個死人一樣癱在床上，等待他的“審判”。

    半夜時分，在他昏昏欲睡的時候，房間門突然被打開了，幾個人沖了進來，溫小輝坐了起來，一眼就看到了為首的保鏢，保鏢用鑰匙打開了他的腳鏈，將他粗暴地拽下了床，拉著往外走。

    溫小輝不想徒勞地問一句去哪兒，他已經(jīng)被嚇傻了！

    他們要干什么？他們要干什么！

    保鏢將他拽出別墅，塞進了一輛車?yán)?，那輛黑色奔馳快速地滑進了夜色中，飛馳而去。

    溫小輝驚恐地看著窗外，他這才確定自己在一座山里，那輛車很快就開上了盤山道，這條路唯一的光源來自于車燈，看著狹窄漆黑的山路不斷被車身追趕，可視距離極短的情況下，車速依然很快，溫小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上，他無法控制地想象這輛車飛出去的樣子。

    他抱著腦袋縮在了角落里，不管再看。

    保鏢突然扯開了他的手，把他的手機遞給了他，以命令地語氣道：“給洛羿打電話?！?/br>
    溫小輝接過電話，眼中浮上一層水汽。

    保鏢冷道：“給洛羿打電話！開免提?！?/br>
    溫小輝用發(fā)顫地手按下了洛羿的電話，并按下了免提，撥號音在寂靜的車廂里一下一下地響起，每一下都如一記重拳，敲在溫小輝的心上。

    撥號音響了七次，溫小輝感覺自己被凌遲了七刀。

    終于，電話接通了，溫小輝握緊了電話，身體克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輕微地沙沙聲，卻沒有人說話。

    溫小輝咬緊嘴唇，他以為他面對洛羿，能把這輩子所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語言抖落出來，可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

    半晌，洛羿平靜的聲音從電話那頭響起：“說話，否則我要掛了。”

    保鏢搶過電話：“洛羿，離開盤還有六個小時，你現(xiàn)在敢?；ㄕ??！?/br>
    “我耍什么花招了，我一直在按計劃行事?！?/br>
    “別裝了，是你報的警吧?！?/br>
    洛羿沉默了一下：“溫小輝超過60個小時失聯(lián)，家人報警也不奇怪吧?！?/br>
    “如果沒有人指點，警察不會有那么快的速度調(diào)到他失蹤前最后的監(jiān)控，你當(dāng)我們是傻子嗎。剛才的照片只是一點小小的警告，今天股市開盤之后，如果沒看到你許諾的結(jié)果，你也別想再看到溫小輝了?！?/br>
    洛羿低笑了起來，聲音魅惑而動聽，卻讓人頭皮發(fā)麻，他用一種慵懶地語調(diào)說：“好啊?！?/br>
    保鏢面色鐵青，額上青筋暴凸：“洛羿，你真的不在乎他的死活嗎?！?/br>
    洛羿笑著說：“他是我最喜歡的一個玩具，但也只是玩具罷了?！?/br>
    溫小輝感到全身血液都凝固了，大腦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沒有了。

    保鏢不怒反笑：“我倒是好奇，你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溫小輝，你要不要和你的心上人說幾句話？”保鏢粗暴地把手機放到了他耳邊。

    溫小輝雙目失神地看著前方黑暗地公路，他有種這輛車正被黑洞吞噬的錯覺，他怔愣著，毫無反應(yīng)。

    保鏢命令道：“說話！”

    溫小輝張了張嘴，小聲說：“洛羿，你是個畜生?！?/br>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就毫不留情地掛斷了。

    溫小輝麻木地低下了頭，整個人像被抽空了靈魂一般，再找不到一絲生氣。

    車開下了山，黎明之前，他們進入了市里，換了一輛出租車。

    溫小輝渾渾噩噩地跟著他們上車又下車，被塞進了一棟老舊小區(qū)的不起眼的公寓里，他在公寓里再次見到了常行。

    常行看著他的臉，對保鏢道：“鼻子受傷容易引起顱內(nèi)感染，你應(yīng)該換一個地方?！?/br>
    保鏢恭敬道：“是，會長。”

    “還有幾個小時開盤？”

    “四個小時?！?/br>
    常行點點頭，站起身：“我去公司了，你們看好他?！?/br>
    “是?！?/br>
    保鏢把溫小輝按在沙發(fā)上，用繩子綁住了他的手腳。溫小輝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屋里除了保鏢，還有另外兩個人，一個是新面孔，另一個，正是他用牙刷刺傷的司機，正冷冷地瞪著他。

    溫小輝低垂著腦袋，腦海中回蕩洛羿冰冷的話“他是我最喜歡的一個玩具，但也只是玩具罷了”，原來如此，洛羿的用詞真是精準(zhǔn)萬分，不愧是天才，他就是個“玩具”，一個有利用價值的玩具，盡管是最喜歡的，但終究只是個玩具。

    原來如此……

    過往和洛羿相處的畫面，現(xiàn)在看來仿佛都發(fā)生在另一個世界，任誰也無法接受，溫柔完美的情人其實暗藏蛇蝎之心，正意圖把自己推入深淵吧，那些甜蜜的回憶如今全都失去了色彩，變成殘忍的白和絕望的黑。難怪洛雅雅都怕他，難怪他媽要叫他“怪物”，他曾經(jīng)把一個最歹毒的蝎子放在枕邊而不自知，那種刀鋒舐頸的恐懼，非常人所能承受。

    然而他已經(jīng)麻木。

    他會死嗎？還是會殘廢？他無法想象他媽和羅睿該有多傷心，只因為他的愚蠢，他讓似乎不在乎他的人得利，讓真正愛他的人傷心，他真是該死啊。

    天逐漸亮了起來，白光刺入他瞳孔的一瞬間，他眼前產(chǎn)生了幻覺，仿佛整間屋子都褪去了顏色，變成了森冷地白，那是屬于死亡的顏色，令他心尖顫抖。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窗外逐漸傳來聲音，新的一天開始了。

    溫小輝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哪怕疼痛已經(jīng)扭曲了他的視線。

    九點半一到，股市開盤了，保鏢一直盯著手機，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溫小輝盯著他的臉，短短幾分鐘內(nèi)，他仿佛目睹了自己被逼到了絕路。

    這時，一個電話打了進來，保鏢接了電話，輕聲說了一個“好”字，掛斷電話，他抽出匕首，寒著臉朝溫小輝走了過來。

    溫小輝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身體不住地向后縮去。

    突然，那司機猛地從衣服里掏出了一把槍，毫不猶豫地朝著保鏢放了一槍，“啾”地一聲響，保鏢瞳孔劇烈收縮，噗通一聲歪倒在地，創(chuàng)口沒有血，但他半身都無法動彈，是麻醉槍！

    另一個人反應(yīng)過來，扭身就往門口跑，司機沖著他的背影來了一槍，將人放倒在地。

    變故來得太快，溫小輝淬不及防，怔愣地看著他們。

    司機走過來，對著保鏢又補了一槍，然后抽出了匕首，面無表情地看著溫小輝：“溫先生，他是哪只手打傷了你。”

    溫小輝呆若木雞，還沒回過神來。

    司機翻過保鏢的左手腕，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將匕首刺入了他的手腕。

    保鏢的身體如瀕死的魚一般打挺，劇烈顫抖起來，刀子入rou后，又旋轉(zhuǎn)了一圈，直接將手筋挑斷了。

    司機把刀子在保鏢的衣服上蹭了蹭，站起身：“應(yīng)該是左手吧，他是左撇子?！闭f著走了過來，切斷了綁著溫小輝的繩子。

    溫小輝又驚又懼：“你是……”

    司機沒有跟他廢話，拉著他走出了公寓，飛快地下樓，沖出了小區(qū)，一輛黑車剛好開了過來，司機將他塞進了車?yán)铩?/br>
    溫小輝的大腦剛剛轉(zhuǎn)過筋來，回想起剛才的一幕，他下了一身冷汗：“你、你是什么人？”

    司機面無表情地說：“負責(zé)保護你的，如果你沒有自作主張，就不會受傷了。”

    “是洛羿派你來的？”

    司機點點頭。

    “你要帶我去哪里？”溫小輝突然吼道：“我不要見他！”他叫得太用力，以至于牽動了鼻子上的傷口，疼得他眼淚都落了下來。

    司機看了他一眼：“去醫(yī)院?！?/br>
    溫小輝握緊拳頭，無力地靠回了座椅里。

    車果然開到了醫(yī)院，溫小輝被早就準(zhǔn)備好的醫(yī)護人員架入了手術(shù)室，直到他被注入麻醉，昏昏欲睡之際，大腦在最后的清醒一瞬，才意識到——他脫險了？

    第63章

    麻藥過勁兒后，溫小輝從昏睡中醒來。劇痛還是不依不饒地纏著他，但他感覺眼睛稍微能睜開了。

    看著入目一片令人不安的白，他知道自己在醫(yī)院，他的鼻子做完手術(shù)了嗎？他毀容了嗎？他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摸鼻子。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扭頭一看，正對上羅睿淚眼汪汪的臉。

    羅睿哽咽道：“剛做完手術(shù)，別碰?！?/br>
    溫小輝眼圈一酸，眼眶頓時積起了兩攤透明的液體。

    羅睿摸著他的頭：“別哭啊，容易感染?！?/br>
    溫小輝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含淚看著羅睿，啞聲道：“我的臉怎么了，我的鼻子怎么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