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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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小言在門外稟報。 她終于松了口氣,他帶笑橫了她一眼,略略抬起身子,沉聲:“何事?” “聶……聶中郎一定要面見陛下。”孫小言回過頭,狠狠剜了那籠著袖子白眼望天的儒生一眼,“他說有大事,一定要面呈陛下!” 顧淵坐起身來穿衣,薄暖也要下床,被他按住了,“聽寒兒說,你這兩日都沒有合眼?!?/br> 她囁嚅:“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說……” “休息一會兒吧?!彼溃皺M豎你也躺過我的床了,終歸要你洗的,不如躺久一點。” 這話怎么這樣怪異!她皺著眉還在思索,他已朗笑著出門而去。 ******************* 宣室殿前殿已備好了茶案,聶少君一身粗布短服,不加印綬,左顧右盼,摸摸索索,見顧淵凜然走入,才上前行了個禮。 顧淵在御案后坐下,看他一如既往地穿著不成體統(tǒng),忍不住訓(xùn)斥:“聶卿不雅!” 誰知聶少君撣了撣袖子,卻是滿不在乎:“叔孫通一代儒宗,面見漢王,亦不過楚服短衣?!?/br> 顧淵險些噴出一口水來:“朕是劉邦那樣的粗鄙渾人嗎!” “陛下與漢之高祖,都是君王,君王但有強弱,無有雅俗?!甭櫳倬馈?/br> 顧淵抬眸瞥了他一眼。這個儒生原是在廣川種地,據(jù)說向鄰家借了盤纏才得以到長安來參加策問,答卷洋洋灑灑全是明堂正朔之議,顧淵眼前一亮,立刻宣召他入朝,一見卻是個瘦瘦高高、年輕又落魄的鄉(xiāng)里少年,全無他想象里那種白發(fā)蒼顏的鴻儒風范。 “那依你看,”顧淵將耳杯置于一邊,抽出一冊奏簡,漫不經(jīng)心地道,“朕是強君,還是弱君?” 聶少君聳肩一笑,“陛下有心做強君,卻受制于人,力量頗弱。” 顧淵將那奏簡往地上一丟,倚著憑幾冷冷地道:“朕從薄婕妤處趕來見你,你若還胡扯些有的沒的,朕便治你個當廷不敬?!?/br> 聶少君吐了吐舌頭,“怪道陛下今日心氣不平,原來是房中未諧,微臣實有大罪……” “閉嘴?!鳖櫆Y一字一頓地道。 聶少君終于收斂了嬉笑神色,走到殿中央來,將那冊奏簡拾起,略微看了看,是廣穆侯薄宵奏稱西南滇國反亂。他將奏簡理好,恭恭敬敬地呈回御案,方慢條斯理地道:“臣此來,是為一人做說客?!?/br> “誰?”顧淵眉棱一抬。 “長秋殿,梁太后?!?/br> 殿中的空氣頓時冷凝下來。顧淵沒有說話,而聶少君滔滔不絕。 “子曰:孝悌也者,其為人之本歟?今大靖圣朝,以孝治天下,未聞有子受傷而母不見,未聞有子為王而母為虜者也。而況梁國太后為陛下生母,于陛下昔年有生死rou骨、不離不棄之大恩……” “聶少君?!鳖櫆Y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這些話,你還與誰說過?” 聶少君自袖中掏出了一份奏疏遞了上去,才抬起頭來朝他一笑,笑容清亮,“臣將此奏疏謄抄兩份,一份已遞入了長信殿?!?/br> 長信殿? 他給文太后說情,竟找上了薄太皇太后?! 顧淵哭笑不得,“聶少君啊聶少君,你真是聰明過頭?!?/br> 聶少君正色道:“陛下——難道陛下當真不知,兩日前的逆案背后是誰人指使?” 顧淵淡笑著搖了搖頭,站起身來便往內(nèi)走,“朕保不住你了,你好自為之吧!” “陛下!”對著皇帝冷漠的背影,聶少君終于忍不住叫了出來,其聲錚然,仿佛平空里炸響的一聲驚雷—— “陛下,薄氏禍國啊!” 顧淵的身影頓了頓?!澳阌凶C據(jù)嗎?”聲音里已裂開了罅隙,在冰封的空氣里劃出一條冷冷的痕跡。 “臣沒有證據(jù)——但臣若不如此做,人人皆不如此做,陛下將永遠被薄氏所制,永遠不能成為強君!” “咚”地一聲,聶少君重重地將頭磕在了地上。 顧淵不再回答,徑自大步而去。聶少君只能看見他波濤一樣翻卷的明黃色的袍角,仿佛裹挾著無處發(fā)泄的雷霆之怒,在這堂皇四壁間,沉默地消失掉了。 ☆、第46章 閨房之樂 大正元年八月末,皇帝于未央宮苑遇刺。太皇太后不許梁太后探視皇帝,梁太后心懷怨懟,太皇太后囚之長秋殿。廣川儒生聶少君上疏為梁太后訴,皇帝命廷杖之。 天子傷愈后的第一次早朝,便在廷杖的血rou模糊的啪啦聲中度過了。聶少君被拖出承明殿外受刑,顧淵側(cè)過身子看了一眼垂簾之后的薄太皇太后,后者面無表情。 那樣悍不畏死的刺客……若果然是由太皇太后指使…… 薄氏一門,這么快就要放棄阿暖這顆卒子了么? 還是說……阿暖,觸到了他們的什么底線? 是因為……因為阿暖救了他?因為阿暖……愛他? 不,不會這么簡單的。 一定還有什么關(guān)節(jié),他還沒有思考清楚。 顧淵不由得又想起了在長秋殿中哀傷待老的母親。自己真的錯怪她了么?可是阿母啊……有時候,孩兒真想把你關(guān)起來,只有這樣,你才不會惹禍,你才始終是安全的。 阿母……這天下滔滔,竟再沒有了你的容身之處。 ****************** 聶少君受了廷杖,連路也沒法走,猶是揉著腰去承明殿上再次謝過太皇太后與皇帝陛下的恩典。顧淵的眉頭動了動,命人駕來一輛牛車送他回府。聶少君搖搖晃晃地往車上一趴,便兩眼一閉,呼呼大睡,滿朝公卿見狀,都是搖頭咋舌。 牛車一路駛到皇城東北的里弄中,聶少君一瘸一拐地跳下車,穿過里坊中飄散出的油煙和流淌著的臭水,走到一座小舍之前,將門口油氈一掀便鉆了進去。 簡陋的小屋中,赫然全是竹簡。墻邊灶上,案頭床腳,密密匝匝,重重疊疊,毫無章法地四處亂扔。聶少君在這一片迷茫如海的書叢中卻是行走自如,徑自從門后帚箕之間抽出了一幅帛書。 他拂去案上一應(yīng)筆硯物事,將這幅帛書披展開來。 竟是一幅大靖皇朝的郡國輿地圖。 聶少君伸出瘦長的手指,自圖上的長安慢慢向下移動,找到了臣屬大靖的滇國的都城,邛都。 滇國反亂? 廣穆侯果然是出了名的勇略……他就不怕圣上派他去平叛,讓他有去無回? 聶少君冷冷一笑,又將地圖緩緩卷起,扔到了門后。然后他便趴倒在床上,忍著廷杖的痛,繼續(xù)寫自己的明堂之策。 夜?jié)u深。 季夏的溫暖飄忽將逝,斗室未燃燈火,光線隨簾外夕影一同暗了下來。聶少君再看不清簡上的字,將筆一扔,漫無邊際的黑暗里,又感覺到從臀部到腿間皮rou撕裂的疼痛,叫他齜牙咧嘴地牢sao了一番,終于是累了,累了便只好睡了。 入睡之前心中還在迷迷糊糊地想著,若是家中有個女人,自己此刻是不是能吃上飯? 將老母留在廣川鄉(xiāng)下,他是立誓要衣錦才能還鄉(xiāng)的。然而廟堂險惡,宮闈難測,他不過剛來數(shù)月,就仿佛快要被這叢深海壓得窒息掉了。 也不知高高御座上的那個人,是如何能在這樣的地方撐持一生? 糊著泥的篷窗外,一個纖細冷淡的人影已經(jīng)靜立了許久,見屋中人已發(fā)出沉睡的鼾聲,又猶疑了片刻,才終于伸手拈起門簾,走入房中。 “哐”地一聲,她的腳步踩到了地上的竹簡,在這靜謐無聲的暗夜里尤顯出幾分空曠。 今夜無星無月,黯淡的光影里,她只能見出床上少年修長的輪廓。她慢慢走過去,將手中的小瓶輕輕放在了他的枕邊,便轉(zhuǎn)身欲去。 “啪”地一下,一只手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子,床上熟睡的少年驀地睜開了冷厲的眼——“誰!” 女子倒也毫不驚慌,冷著容色道:“是我——聶公子還不放手?” 聶少君瞇著眼,只能看見女子高挑清雅的輪廓,在黑暗里氤氳成一團染透蘭香的迷蒙霧氣:“你?你又是誰?”他不肯放手,話音卻漸漸懶了,“佳人來夜半,聶某真是受寵若驚。” “放肆?!迸永淅涞氐?,“我只是來給你送一瓶傷藥——聽聞你上疏為梁太后說情?” 聶少君清醒了些許,“那又如何?” 女子短促地冷笑一聲,“你膽子大?!?/br> 聶少君一手撐著腦袋,斜著頭看她,“要論膽子大,我還是不如你?!?/br> 女子靜了良久,幾乎讓聶少君以為她不會再說話了,她卻還是開了口:“我叫陸容卿?!?/br> 聽到這個名字,聶少君一個激靈,險些從床上跌下去。然而他到底是端住了臉色,不至于驚訝得丟了份:“我知道?!?/br> “你往后可叫我容卿?!彼?,“上次你說的話,我考慮了很久?!?/br> 上次?上次是哪次?聶少君全不記得自己跟這位在城郊守陵的清淡如死的先太子妃有過任何關(guān)聯(lián),但他此刻不能亂說話,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觸到了某條危險的線——“如何?”他只能誘引,不能露怯。 “不如何。”陸容卿淡淡地道,“我不感興趣。若不是你今日坦然受杖,我還不至于想到來探望你?!?/br> 聶少君一念千幻,“你不懂,陛下需要有人出頭?!?/br> 陸容卿面無表情,“看來這廷杖還不夠重,不夠讓你長記性?!?/br> “婦人!”聶少君笑了,頗不屑地搖搖頭,甩甩手,“我今日的廷杖,都是為陛下受的,來日陛下都會報償與我,明不明白?” “‘陛下’——”陸容卿冷嗤一聲,“若不是薄氏,他此刻早已身首異處,坐在承明殿里的,當是顧澤那個小娃娃了!” 聶少君突然一躍坐起,死死地掩住了她的口,沉聲道:“你不要命了?這種話也能說?” 男人的不容置喙的強硬氣息裹住她周身,他平素雖然憊懶無稽,此刻卻完全是另一副樣貌。她驚駭而尷尬,拼命地掙扎,口中發(fā)出散碎不成片斷的聲音,然而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鏗鏘的男聲—— “聶大人在否?” 聶少君臉色一變,“仲隱!”看了一眼懷中的女人,放開了她,“你去我床上,快!” 陸容卿冷然變色:“你說什么!” 聶少君一邊去取衣衫披上,一邊面不改色地道:“太子妃如果想被陛下身邊的仲將軍發(fā)現(xiàn)夜探外臣,便站在這里,不要動——你不是硬氣得很么?” 陸容卿看了看黑暗中的床帳,帳下是柔軟的被褥。外面仲隱又催,聲音亦壓得極低:“聶大人,是陛下命末將來的!” 仲隱等了半晌,等得幾乎沒了脾氣,正要闖將進去,門開了,聶少君掀起氈簾,衣襟都未拉好,笑得神容懶散:“仲將軍有何貴干?” 仲隱哼了一聲,便往里走。未料到這間小屋當真小得可憐,剛邁入門庭就是臥室,燈火已點起,仲隱臉色不太自在,顯然已看到了床頭枕畔那一縷女人的墨發(fā)。 他又往回退了半步,咳嗽兩聲道:“聶大人,打攪了。” 聶少君慢吞吞地道:“是有點?!?/br> “陛下命末將來告訴聶大人,大人今日受的二十廷杖,陛下都記得清清楚楚。陛下預(yù)備著,等大人獻上明堂之策,便可任大人為騎都尉,總理明堂之事。大人為國為民,是難得的人才?!?/br> 仲隱將顧淵吩咐的話有板有眼地復(fù)述一遍,聶少君鄭重行禮,末了仲隱斜他一眼:“陛下還說了一句話?!?/br> “什么?” “陛下說,”仲隱忍不住笑,“子未娶妻,安敢妄言房中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