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胡新月抹了把臉，抬起頭毫不客氣的對胡母道：“媽，我跟立誠做那么點(diǎn)小買賣哪兒能存住錢，一年年的光給您看病都得好幾千，我們這日子都快過不下去要回老家種地了，還存錢，您當(dāng)我們那是做生意還是開銀行印鈔票的呀！”

    “嘖！你這丫頭怎么聽不懂好賴話啊，我這是為你們好讓你們節(jié)儉些，怎么又說到我看病上了，我養(yǎng)你這么大你給我看病難道不應(yīng)該么！”

    胡新月沒再理她媽，轉(zhuǎn)身回了屋。

    第6章 給親媽掏生活費(fèi)

    蘇雨薇局促的站在出租屋的門口，腦袋里飛快轉(zhuǎn)過無數(shù)個念頭。

    明明剛才那么繁華的大馬路，車水馬龍，離這兒也就幾分鐘的路，可這地方也太……

    長這么大，蘇雨薇還沒見過這樣逼仄的屋子，農(nóng)村雖然落后可最不缺的就是土地，她家堆破爛的窩棚都比這敞亮，可爸媽口中在城里掙大錢的二叔二嬸，就住這樣的地方？

    蘇雨薇感覺她的世界觀受到了沖擊，十分難受，卻因?yàn)槭窃趧e人家，不好顯在臉上，于是將頭埋的越深，好讓厚厚的劉海把自己擋住。

    “雨薇？”

    是個男人在叫她，這地方還有誰認(rèn)識她呢？

    蘇雨薇轉(zhuǎn)身抬頭，果然見二叔蘇立誠回來了。

    他身后跟著個精瘦的年輕男人，穿著一套不怎么合身的灰色西裝，正是胡新寶，見蘇雨薇抬頭，笑得十分諂媚。

    蘇雨薇還沒想好怎么跟二叔打招呼，胡母跟著胡新月也從廁所回來了。

    因?yàn)閯偼峦?，胡新月的眼圈發(fā)紅臉色唰白，看起來十分憔悴，蘇立誠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胡母忍下了到嘴邊的關(guān)切，讓著眾人一起進(jìn)了屋。

    蘇立誠把蘇雨薇的行李放到了蘇雨晴的小床上，胡新月憑著感覺在屋里翻出幾個裝硬貨的箱子充作凳子，沒辦法，這屋子太小了，除了蘇雨晴寫作業(yè)的小馬扎，竟找不出第二張能做凳子的。

    “大姐，這是雨晴她大伯家的閨女吧，咱們見過，你得喊我一聲舅舅呢！”胡新寶坐下來就跟蘇雨薇套近乎。

    可蘇雨薇只是用蚊子似的聲音應(yīng)了一聲，便低著頭不再說話。

    胡母白眼翻到了天上，卻不敢當(dāng)著蘇立誠的面，胡新月卻只當(dāng)沒看見，好容易搗騰出來一塊地方站人，才坐下問起蘇立誠今天跟胡新寶一塊出去干嘛了。

    “去看了一處房子，陽光花園的，”蘇立誠顯得十分激動，“新寶說他有個朋友在那兒的施工隊(duì)里上班，承包商抵了好些房子急著變現(xiàn)，比外面售樓處的便宜多了?！?/br>
    房子？！

    陳舊的記憶在胡新月的腦海里錯綜交纏，她突然意識到，胡新寶和胡母這次來，竟然遠(yuǎn)不止看病要錢那么簡單。

    胡新寶托朋友幫他們看特價房的事兒，胡新月還是有印象的。

    只是那事兒最終沒成，因?yàn)楹聦毸^的那個朋友，其實(shí)就是個騙子，蘇立誠交了五千塊的首付款打了水漂，房子也沒到手，派出所報了案最終也是杳無音信，再加上后來蘇立誠賭球的事兒，胡新月竟然差點(diǎn)忘了這茬。

    可這些情況，只是胡新月夫妻倆以為的。

    胡新寶后來娶的媳婦兒叫劉晶晶，是個嫌貧愛富好吃懶做也有幾分姿色的女人，因?yàn)樗链?，胡新月姐妹幾個沒少回去說和。

    劉晶晶每次吵架，總繞不開胡新寶騙她要在城里買房結(jié)婚，后來卻被騙的事兒，說胡新寶沒出息，說胡家人騙她。

    胡新月初聽時迷糊，日子久了才慢慢迷瞪了過來。

    胡新寶一開始打算的就是買房給自己結(jié)婚，可他沒錢，便托辭幫蘇立誠找特價房，從蘇立誠這兒掏錢，本來掏了首付款他的如意算盤已經(jīng)成功了八成，卻沒想到那個跟他說有特價房的所謂朋友，竟然也是個騙子。

    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蘇立誠被騙了錢，胡新寶卻靠著買房的積極假象搞大了劉晶晶的肚子娶到了媳婦兒。

    現(xiàn)在回想起來，真是個笑話。

    最可笑是她以為胡新寶被騙受挫，怕他在劉晶晶那兒抬不起頭，還特意在他婚禮上包了個大紅包安撫新弟妹。

    看來，這陽光花園的房子，就是胡新寶鉆的套了。

    “誰要買房，是新寶么？”胡新月打斷了胡新寶滔滔不絕的介紹吹噓。

    蘇立誠一愣，“是咱們買房呀，新寶啥時候說要在市里買房了？”

    胡新寶忙道：“對啊大姐，我哪兒有姐夫那本事，能在市里買房呢！”

    胡新月佯裝驚訝，“媽不是說你談了個對象，要在市里有房有工作才肯跟你結(jié)婚，那姑娘叫啥來著……”她說著看向胡母，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對了，劉晶晶，是這個名兒吧媽？”

    見面就這幾分鐘，胡母根本提都沒提胡新寶的事兒。

    可胡新月說的有鼻子有眼，胡母被兒子瞪著想否認(rèn)，卻也忘了究竟是不是自己說的了，難道這年紀(jì)大了腦子不中用了？

    胡新寶瞪著胡母，心底埋怨老娘嘴上沒把門把他談對象的事兒漏了出來，胡母想辯解，可腦袋里一團(tuán)漿糊自己都沒整明白。

    “新寶啊，我跟你姐夫在市里頭這么些年，雖然沒啥大本事，可給你介紹個活兒也不太難，這些天叫你姐夫在周圍多幫你打聽打聽，應(yīng)該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工作?！焙略抡f著話鋒一轉(zhuǎn)，看定蘇立誠，“至于房子么，你還年輕，努力干幾年總能在城里安下家的?！?/br>
    剛才還一臉喜色的蘇立誠，這會兒臉上已經(jīng)沒了喜氣，他知道這個小舅子不正干，隔三差五來打秋風(fēng)，這回來還是他主動跟自己說的有特價房，蘇立誠本以為小舅子長大了，可哪知道他談了對象，還夸下?？谝隰旉栙I房，這他跑前跑后幫自己找房子，究竟是為啥呢？

    蘇立誠的目光轉(zhuǎn)到胡新寶身上，難道他忽悠自己買房，是想占為己有？！

    胡新寶這小子，只怕還真能辦出這種混不吝的事兒來呀！

    蘇立誠只覺得遍體生寒，正想往外躲，胡母卻拉住了他。

    “立誠啊……先前不是說叫寶兒在你這店里給你幫忙么，咋滴這又變了呢？月兒說叫你去外頭給他找活兒干，這城里人一個個賊精賊精的，再把他騙了可咋辦呢！”胡母可沒聽出來胡新月話里的彎彎繞繞，可她聽見胡新月說要去外頭給胡新寶找工作，以為這是蘇立誠瞞著她給胡新月交代的，畢竟胡新月對她的話一直都十分順從。

    “是，昨兒我是這么說來著，可……”

    “媽！”胡新月拉過胡母，“媽，過年前回蘇家，大哥大嫂就跟我說了叫雨薇來店里學(xué)點(diǎn)本事，新寶雖然是我親弟弟，可雨薇也是立誠的親侄女兒，都親，就只能講個先來后到了?！?/br>
    “你、你這死丫頭！”胡母這才明白過來，這事兒是胡新月做主，雙手一拍大腿，身子順勢禿嚕到那巴掌大的一塊空地上，歇斯底里的哭喊起來，“哎呦我的天爺呀！老頭子你去的早，我辛辛苦苦拉扯大幾個孩子，不成想養(yǎng)了個白眼狼吶……”

    一屋子人都驚呆了，胡新月上輩子這輩子加起來，也是頭一回見她媽這樣。

    不過不等他們夫妻去安慰，胡新寶先上前拉了胡母一把，“媽！都是親戚的你這么鬧丟不丟人??！”胡新寶才不稀罕在蘇立誠那小破店打工呢，他尋摸的是房子，真叫胡母這么鬧僵了，還怎么讓蘇立誠掏錢買房子。

    于是不用胡新月夫妻倆動嘴，胡母自己就不哭了，不過抽抽噎噎的讓蘇立誠賭咒發(fā)誓，要給胡新寶找個好差事干，這事兒才算完。

    出租屋很小，也不透風(fēng)，好在是初春時節(jié)還不覺得什么，可蘇雨薇和胡新寶到底是不相干的大姑娘大小伙子，住在一個屋實(shí)在不好，晚上吃過飯，蘇立誠便領(lǐng)著胡新寶去小吃店打地鋪了。

    這天夜里，胡新月和胡母睡大床，蘇雨薇睡小床。

    小床上簾子一拉，就是個獨(dú)立的小空間，那是胡新月專門給蘇雨晴做的。

    才剛躺下，胡母就扯著胡新月絮叨起來，左不過還是胡新寶如何如何用功，又如何如何艱難，如今好容易有了相好的姑娘，叫胡新月一定要幫襯幫襯弟弟。

    以前的胡新月，對母親的這番話十分認(rèn)同，可如今，她不想再當(dāng)個扶弟魔了。

    畢竟胡新寶這樣的人，一心為他的母親都可以拋棄，她這個jiejie付出再多也討不到好。

    于是胡母顧自絮叨，胡新月閉著眼睛假裝睡覺，也不知什么時候，竟真睡了過去。

    蘇立誠先前想叫胡新寶給他小店幫忙，并不是客套，他已經(jīng)把開門迎客需要的菜蔬調(diào)料食材都備好了。

    第二天一早，小店便同往年一般開始營業(yè)了，只是胡新月到底沒來，即使她親自把蘇雨薇送到了蘇記小吃店，可她連店門都沒進(jìn)去。

    熟悉的小店，是重生以來讓胡新月覺得最親切的地方了，畢竟十幾年后曲家屯還沒拆，她們雖然搬到了商品房里，可店卻一直是在這兒。

    他們夫妻倆靠著這間小店在魯陽買了房，養(yǎng)大兩個女兒，蹉跎了半輩子，可后來他們老了，女兒大了，老二蘇向暖偶爾放假還會到店里幫幫忙，可蘇雨晴……一次都沒來過。

    蘇雨晴后來畢業(yè)，靠著蘇父的關(guān)系進(jìn)了事業(yè)單位，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慢慢變成了胡新月陌生的虛榮樣子。

    他們夫妻倆省吃儉用，怕女兒在外面受苦，可女兒……卻覺得他們丟了她的臉。

    胡新月的眼眶濕潤，抬起頭使勁兒吸了吸鼻子。

    不會了，不是女兒不懂事，是她從小沒有給她正確的影響，這次她一定會做好蘇雨晴和蘇向暖的mama。

    胡新月?lián)嶂约荷形绰∑鸬亩亲愚D(zhuǎn)身離開，在心里對小女兒道：“mama一定會努力的！”

    看著一臉懵懂的大侄女，還有胡新月毫不留戀的背影，蘇立誠才真正意識到，妻子這次是真的不打算要這個小吃店必須回老家了。

    可這么多年的經(jīng)營，真就這么說舍就舍棄了？

    蘇立誠不甘心，可眼前只能帶著蘇雨薇，先把今天的生意做好了。

    胡新月回到出租屋，胡母卻不肯跟她去醫(yī)院。

    “你要真孝順，就把錢給我，我自己買點(diǎn)想吃的想喝的，病也就好了。”胡母可不愿去醫(yī)院當(dāng)那冤大頭。

    “媽，胡新寶沒給你錢花么？”

    “寶兒那么年輕，哪兒來的錢吶，他自己還不夠花呢！”

    “那往常您說看病跟我們姐幾個要錢，真去過醫(yī)院么？”

    胡母先是不說話，然后變了臉，“你個死丫頭片子，你管我干什么去了，老娘養(yǎng)你們這么大，花你們點(diǎn)錢怎么了！”胡母厲害慣了，又習(xí)慣了女兒們的順從，被胡新月這么一嗆很是不受，便拿出了一貫的潑辣作風(fēng)。

    胡新月卻笑了，“媽這話很對，要我說啊，我們姐三個應(yīng)該跟新寶一樣伺候您，您如今年紀(jì)大了干不了活沒了收入，老跟著新寶饑一頓飽一頓的身體都壞了，要不然這樣，我們姐三個跟新寶一起，四個人一人伺候您一個月，到誰家吃誰的花誰的輪著來，您看怎么樣？”

    胡母愣住了，滿臉的難以置信，撇了撇嘴，“那敢情好，虧得你們有孝心了?！?/br>
    “也不是這么說的，法律上頭說啊，男女平等，我們姐三個跟新寶一起伺候您，婆家那兒到底不好說，不過好在咱們家也沒啥東西，也就那一塊老宅，既然兒女一般伺候了，那一處老宅就該平分成四份……”

    “你做夢！”胡母急了，“我說你今兒這么好呢，敢情是惦記上娘家的宅子了，那宅子要給你們分了，新寶住哪兒，新房子還沒買下呢！”

    胡母這話，像盆冰水把胡新月澆了個透。

    原來胡母真的知道胡新寶算計(jì)房子的事兒，原來在她眼里女兒什么都不算。

    可她面上仍笑著，“媽，那老宅子我們能去住么，都是成了家的人了，不過是立個字據(jù)說我們四個一人一份，好堵了婆婆們的嘴用心伺候您，您說是不是啊媽？再一個，您要是不愿意來啊，我們就按著生活標(biāo)準(zhǔn)給您按月掏錢，您還在家跟新寶住著，我們姐三個一年九個月的出錢奉養(yǎng)您，哪點(diǎn)不好呢？”

    這回，胡母不說話了。

    胡新月趁熱打鐵，“您要是拿不定主意，回頭問問新寶看他的意見，這醫(yī)院您要不想去咱們就不去了?！?/br>
    “那……”胡母問道，“你們一個月給我多少錢生活費(fèi)?。俊?/br>
    第7章 一個月一百塊錢。

    胡新月笑了，“按著現(xiàn)在的物價水平，一個月一百塊錢，您看行么？”這會兒的豬rou才四塊多一斤，普通工人的工資一個月也才二百塊多點(diǎn)，“不過還得我跟老二老三商量一下才能定?！?/br>
    “得了吧，你們姐三個，你跟老三一個月一百還能拿出來，叫老二拿，那不是要她命么，守著那么個癱子還帶著倆兒子，先頭我跟你說叫你把她那小兒子抱回來你也不肯，半點(diǎn)不顧姐妹情誼的。”

    胡新月的二妹胡新芬是個老實(shí)本分的農(nóng)民，命卻不好，原先想著她找的那個男人老實(shí)本分肯干活是個好的，哪成想結(jié)婚沒幾年男人就在工地出了意外雙腿癱瘓，婆家的宅子還是跟大伯子小叔子一起的，她一個人忙里忙外伺候老的伺候小的還得下地干活，真是看著都心疼。

    可二妹婆婆那一家子也是真難，老兩口和三個娶了媳婦的兒子住在一個宅子里，后來拆遷，連一家一套房子都差點(diǎn)沒能均出來，還是胡新月的二妹去大隊(duì)部哭鬧了幾場，才給扶貧補(bǔ)貼了點(diǎn)，勉強(qiáng)仨兒子一家一套房了。

    原先胡母說胡新月沒兒子，她二妹倆兒子又拖著個癱子男人顧不過來，叫她把小外甥抱回來養(yǎng)，可蘇立誠不同意，這事兒后來也不了了之了。

    “媽，老二要出不了，我替她出，她分的那份宅子給我不就行了，大不了老三要是不愿意，我連她那份也出了，您看行不？”胡新月起初就是想把胡母的東西從胡新寶手里要出來點(diǎn)，萬一以后胡新寶犯渾老人家也不至于太可憐，可這會兒，她突然有了新的主意。

    “你別是憋著什么壞呢吧？”天上掉餡餅，大女兒突然這么大方，叫老太太有點(diǎn)不安心了。

    胡新月也確實(shí)是憋著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