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雨晴下意識的伸出小手，想戳戳小嬰兒的臉蛋，但是她的手伸到一半，自己就發(fā)現(xiàn)了手上黑乎乎的泥點(diǎn)，趕緊轉(zhuǎn)身跑去洗手了。

    蘇立誠二胎又得了個閨女的消息，在蘇家寨不脛而走，最高興的，當(dāng)然莫過于他大嫂李素珍了。

    蘇家唯一的男孫是她的兒子，老二家只有兩個閨女，那老兩口的東西肯定都得留給她兒子了。

    每每想到這兒，李素珍就忍不住偷笑。

    這天吃了飯跟街坊在門口扯閑篇，平常跟李素珍家這片鄰居們也沒多少來往的王大娘異常熱情的湊了過來，擠到了李素珍身邊，“蘇家嫂子，我聽說你婆家弟妹又添了個閨女，家里兩個姑娘，想沒想過，要送出來一個？”

    這年頭的農(nóng)村人，骨子里的老思想還占據(jù)著主導(dǎo)地位，覺得家里必須還是要有個兒子的，要不會被人欺負(fù)。可計(jì)劃生育在農(nóng)村也只讓生兩胎，所以很多兩個女兒的，會動送養(yǎng)的心思。

    這王大娘是蘇家寨的媳婦兒，她娘家村里同支的一個堂弟，是讀書上了大學(xué)進(jìn)城去發(fā)展的文化人，可是結(jié)婚多年夫妻倆仍舊沒孩子，一直想抱個孩子回去養(yǎng)，可夫妻倆都是讀書出來的文化人，收養(yǎng)的要求也多，挑挑揀揀也沒遇到合適的。

    所以王大娘一聽說蘇校長家的二小子又得了個閨女后，就動了中間說和的心思，這事兒要是成了，那夫妻倆的謝禮肯定是少不了的。

    李素珍聽了王大娘的話，心里多少是不太樂意的，蘇立誠要把閨女送養(yǎng)出去那肯定還要卯足了勁兒生兒子，要真讓他生了兒子，那她家凱旋的地位怎么能顯得尊貴呢。

    所以，李素珍面上應(yīng)承的好聽，壓根兒也沒往老二夫妻倆跟前去傳話。

    李素珍這邊雖然沒動靜，但這話還是傳到了胡新月夫妻倆的耳朵里，信息來源也不是別人，而是她的婆婆，蘇立誠的媽。

    胡新月在老宅坐月子到底不方便，老太太雖然伺候的周到但是秉承著那一套老說法，把胡新月當(dāng)個母牛似的喂，胡新月不好正面說，就跟蘇立誠商量著往新宅子搬了。

    偏偏蘇父在辦退休手續(xù)，家里的氛圍一片低迷，蘇母就跟他們商量著，兩個孩子在家熱鬧點(diǎn)還能分散分散老爺子的注意力，要是家里靜悄悄的，只怕蘇父心里會更難受了。

    這話在理，況且葡萄正是上市的季節(jié)，蘇立誠連去鄉(xiāng)里蹲點(diǎn)王寶慶的時(shí)間都沒有，胡新月便也順?biāo)浦蹜?yīng)了下來。

    可是她沒想到，重生一遭，竟然能從婆婆嘴巴里聽到這樣的話。

    “這丫頭雖然可人疼，但終歸是要嫁去別家的，到時(shí)候兩個丫頭都嫁了，你們孤孤單單的過年跟前都沒個人，該多難受啊?！?/br>
    “媽，那樣多清閑，不用帶孫子孫女，我跟立誠正好出去旅游見識見識?！焙略聞偘烟K向暖哄睡了，準(zhǔn)備找點(diǎn)事兒做，蘇母這就來了。

    “那沒個兒子，立誠出去會被笑話的，老蘇家總得有個后，不能叫人罵絕戶呀！”

    “他們想說什么咱們管不了，隨他們?nèi)h。再說了，計(jì)劃生育在那兒圈著呢，我跟蘇立誠最多也就是這倆孩子，也就不用想那么多了媽?！?/br>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蘇母拉住胡新月湊到她耳朵邊，“把暖暖送給那些沒孩子的人家，你跟立誠再生一個，保準(zhǔn)是兒子！”

    胡新月臉上的笑意在蘇母的話中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殆盡，她呆呆的看著蘇母，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蘇母從前很疼蘇雨晴的，甚至超越了唯一的大孫子蘇凱旋，對蘇向暖雖然不如蘇雨晴那么關(guān)心，可畢竟蘇雨晴在她身邊長了兩年，更親近點(diǎn)大家都明白。

    胡新月從來沒在蘇父蘇母這里感受到過重男輕女的老封建，所以她一直以為蘇母沒有這樣非要孫子的思想，卻沒想到，竟然是她淺薄了。

    她不明白，為什么口口聲聲喊著要兒子的不是男人，反倒是女人。

    蘇母見她不說話，以為她動搖了，“那家人夫妻倆都是知識分子大學(xué)生，就是身體有問題生不了孩子，看中你爸的身份，暖暖跟了他們，比在咱們家更享福?！?/br>
    胡新月強(qiáng)忍著怒氣，握緊了拳頭。

    “趁著你們還年輕，你爸也退休了，再生個我們還能幫你們帶帶，不耽誤你們做生意……”

    “媽！”胡新月終于還是忍不住打斷了蘇母的話，甚至惡趣味的想知道蘇母萬一知道蘇文靜不能生孩子，會是什么反應(yīng)，可她最終忍了下來，“暖暖是我的女兒，誰也帶不走！我也不會再生，我這輩子就這倆閨女，不會再有第三個孩子！”

    蘇母臉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來，“你就不為立誠想想，你們回來村子里了，別說人家罵你們絕戶頭我們跟著丟人，就是你這倆閨女以后嫁了人娘家連個撐腰的都沒，能嫁好人家么！”

    “能不能嫁好人家是看她們自己有多優(yōu)秀，不是看兄弟，媽您覺得胡新寶那種貨色，能給我撐什么腰？他不來坑我我就阿彌陀佛了?！?/br>
    “說你們不聽，這事兒不是你能做主的，我找立誠去！”蘇母說著就往外走，然而到了門口，卻又突然拐了回來。

    “對了，雨薇沒考上高中，你爸說給她找個中專上，得交擇校費(fèi)，你們倆在外頭是掙了大錢的，這雨薇上中專的擇校費(fèi)，我看就你們倆給出了吧?！?/br>
    胡新月氣得都想笑了，她真的是頭一次見識婆婆的胡攪蠻纏，然而不等她開口，蘇母已經(jīng)把門摔上出去了。

    蘇雨薇上輩子是初三都沒念完就跑去南方的電子廠打工去了，根本沒有上學(xué)這回事兒，可蘇凱旋后來考上大學(xué)，蘇立誠是給了兩千塊錢的。

    可后來蘇雨晴生病，這兄妹倆一點(diǎn)幫助也沒給過，避他們?nèi)缟咝?，什么狗屁親情，就他們要錢的時(shí)候才會想起來有這東西。

    這輩子，冤枉錢胡新月絕對不會多花一分，她要在能力范圍內(nèi)，盡最大的可能去給兩個女兒最好的，她想看看她的女兒一路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究竟會選擇哪條路，走上哪種行業(yè)。

    晚上，蘇立誠回來，蘇母就攔著他把這話又說了一遍。

    蘇向暖從落地，幾乎都是蘇立誠照顧的，人對自己付出越多的事物，就會越在乎，蘇母如果只跟兒子說讓他再生一個，蘇立誠或許還會有些動搖，可蘇母上來就說要把蘇向暖送人，蘇立誠直接就炸了。

    “不可能！不行明天我就去結(jié)扎！”

    蘇立誠進(jìn)屋，蘇向暖剛好睡醒了，樂呵呵的看著爸爸，蘇立誠趕緊就把閨女抱了起來。

    “你跟媽吵架了？”胡新月明知故問。

    蘇立誠不想提這事兒，含糊的應(yīng)了一聲。

    “媽今天也跟我說了，要把暖暖送給別人，叫咱們再生一個?！?/br>
    “瞎說什么！當(dāng)著孩子呢！”蘇立誠趕緊捂住了蘇向暖的耳朵，“暖暖不可能送人?！?/br>
    “那你可就沒機(jī)會要兒子了?！焙略鹿室饽迷捼s他，她知道蘇立誠絕對不會把孩子送給別人的，上輩子他們沒有錢，蘇向暖落地蘇立誠也很沮喪，那樣他都沒有動過這心思。

    “等忙完這一季我就去結(jié)扎，你在家看好孩子就行了！”

    葡萄成熟了，最近果園里忙得不行，要往城里送，要采摘裝箱，葡萄是不禁壓的水果，裝不好路上就會損失慘重，蘇立誠跟吳建國學(xué)著，慢慢也算是摸到了技巧。

    第31章 賣葡萄。

    魯陽這邊正應(yīng)季的葡萄七月底熟, 一茬一茬約摸能到八月中。

    吳建國原先在周邊有合作的水果販子，但是今年葡萄大豐收，幾家果販來收完剩的還不少, 蘇立誠往市里跑了一趟, 跟以前城中村認(rèn)識的水果攤聯(lián)系送去了兩三輪車，剩下的一些長得慢的, 他跟吳建國打算自己每天少拉點(diǎn)，到路邊去賣。

    三輪車都會騎, 開門做生意也并不難, 可蘇立誠不會用稱。

    這會兒路邊擺攤, 用的都是那種老式的一根秤桿帶著秤砣稱盤那種, 秤桿高高的，買的人看著就會覺得踏實(shí)。

    吳建國那兒剛好有多余的, 就給蘇立誠拿回來了，說是讓他提前練練。

    蘇立誠本來想著這東西沒多大技術(shù)含量，回來就丟在了一邊, 還是蘇雨晴回來看到拿著玩，他才要了回來。

    “爸爸, 你會用這個么？”蘇雨晴撇著小嘴兒, 滿臉的不相信。

    蘇立誠當(dāng)即從邊上扯了塊抹布掛在鉤子上, 小心翼翼的抹著秤砣……

    “咣！”

    秤砣掉地上了, 差點(diǎn)砸到蘇雨晴的腳, 嚇得小姑娘尖叫一聲跳開老遠(yuǎn), “爸爸, 你小心一點(diǎn)啊！”

    蘇立誠點(diǎn)了點(diǎn)頭，撿起秤砣掛回去。

    這次他約摸著給秤砣掛了個位置，一點(diǎn)點(diǎn)一點(diǎn)點(diǎn)很小心的挪……

    “咣！”

    秤砣跟稱盤撞在了一起, 挑起的秤桿差點(diǎn)戳到蘇立誠的臉，抹布也掉在了地上。

    “噗……”

    小姑娘到底沒忍住，笑出了聲。

    胡新月抱著蘇向暖從屋里出來坐到了蘇雨晴身邊，“爸爸在學(xué)呢，不許笑話人。”

    “爸爸也太笨了啊。”

    雖然確實(shí)有點(diǎn)吧，但是胡新月覺得不能讓蘇立誠的形象就這么毀在一桿秤上，“這個本來就很難，難道你會么？”

    蘇雨晴壯志滿滿，“當(dāng)然會！”

    “那你來，爸爸看看你多厲害！”蘇立誠特別識時(shí)務(wù)的把稱塞到了蘇雨晴手里。

    小小的人兒提起秤桿的那一瞬，就覺得自己被騙了，明明看著爸爸拿感覺很輕松啊，爸爸就是控制不好那個秤砣而已，怎么這個秤桿竟然會這么重。

    但是?？谝呀?jīng)夸出去了，總不能不戰(zhàn)而退。

    蘇雨晴用滿把手的手指頭拽起秤桿上的繩套，提起整桿秤還沒等把抹布放上去，秤砣順著秤桿就往下滑……

    “快閃開閃開……”

    蘇立誠伸手，將掉落的秤砣牢牢握在了手心里，笑瞇瞇的看著女兒，蘇雨晴鬧了個大紅臉，放下秤桿跑到了胡新月背后，不敢去看爸爸。

    “任何時(shí)候，都不要只因?yàn)檠劬吹降臇|西去嘲笑別人啊，畢竟你不知道事情的本質(zhì)究竟是什么，貿(mào)然去嘲笑別人，只會讓人討厭的?！焙略掳粗朐谒壬媳膰}的蘇向暖，笑著將蘇雨晴拉到了身前，“任何時(shí)候嘲笑別人本來就是不好的行為?！?/br>
    “哦，知道了mama?！闭f完轉(zhuǎn)過身對上了爸爸，“爸爸，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嘲笑你，這個秤桿確實(shí)有點(diǎn)難?！?/br>
    蘇立誠寵溺的摸了摸女兒的頭頂，“爸爸原諒你了，出去玩吧。”

    蘇雨晴跑了出去。

    蘇父和蘇母吃完飯就出去遛彎了，院子里只剩下了夫妻兩個和剛滿月的蘇向暖，蘇立誠一邊擺弄著手里的秤桿，一邊道：“我明天想去鄉(xiāng)里擺攤賣葡萄?！?/br>
    “不是說去市里么？”胡新月跟小女兒大眼瞪小眼的玩著，問完這話突然想起了之前在醫(yī)院的事兒，心里止不住一咯噔，“你是想去堵王寶慶？”

    “嗯?！?/br>
    “那你別跟他打架，他是當(dāng)過兵的，你打不過他肯定吃虧?！?/br>
    蘇立誠笑了，“在你眼里，我就這么弱么？”

    胡新月翻了個白眼，跟王寶慶比起來，確實(shí)很弱，畢竟人家是正規(guī)部隊(duì)練出來的，你呢？可這話她不好直接說，只能沉默著表達(dá)了自己的默認(rèn)，

    “我想了想，如果文靜不能生，在王家的日子肯定不長久，把這事兒鬧開了，要么王寶慶低頭斷了外面的，要么文靜跟他離婚，反正這事兒不能拖，拖的越久對文靜越不好，對男人影響卻不大?！?/br>
    道理確實(shí)是這么個道理，畢竟不管哪個年代，婚嫁中女人的年齡很重要。

    第二天天還沒亮，蘇立誠就去了葡萄園，跟吳建國一起摘葡萄裝箱，吳建國打算去市區(qū)就裝了三大筐，蘇立誠去鄉(xiāng)里就裝的少點(diǎn)，只裝了兩大筐。

    金河鄉(xiāng)最繁華的街道，就是鄉(xiāng)政府門口的那條街，鄉(xiāng)里的一些職能單位都在這一片，包括王寶慶他爹工作的鄉(xiāng)派出所和蘇文靜工作的鄉(xiāng)稅務(wù)所。

    來之前蘇立誠也沒看日子，沒想到正趕上了會集，他從葡萄園出來的時(shí)候已經(jīng)不早了，趕到鄉(xiāng)里都快九點(diǎn)了，路上人來人往，路邊好一點(diǎn)的位置早就被來的早的人占住了，他拉著一三輪車的葡萄在集市上轉(zhuǎn)了兩圈，都沒找到停車擺攤的位置。

    會集上的人越來越多，他騎著三輪車在人流中穿梭都很困難，索性一邊騎車一邊吆喝起來。

    “賣葡萄嘞！又甜又好吃的葡萄嘞！快來買??！”

    他這么一吆喝，邊上的人都好奇的扭過來看他，三輪車上筐里的葡萄上還蓋了層葡萄葉子防曬，隱隱約約能看到底下的葡萄紅里透著黑，看著就很甜。

    這時(shí)候的會集，還是農(nóng)村必不可少的生活組成，農(nóng)村生活的人全靠著會集購置生活用品和農(nóng)具農(nóng)用品，賣零嘴的也有，但是至多是個糖葫蘆糖人什么的，再不濟(jì)有一兩家賣西瓜的，葡萄這種東西因?yàn)榉N的少，本地葡萄品種也不好，外地的運(yùn)輸成本也高，所以在魯陽并不常見。

    蘇立誠幾嗓子喊出去，大家伙都生了好奇，但是看得人多，上來問他的卻是一個也沒有，明明很多人都探著腦袋往這兒看，但是蘇立誠一招呼，那些人就都別過臉去了。

    這是怎么回事兒？

    蘇立誠索性停在了人流中間吆喝，然而好多人擦肩而過，還是沒人光顧他的攤子。

    看著別人的攤子前熱熱鬧鬧的情景，蘇立誠郁悶了，他到底算漏了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