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琴想了想才知道寧畫說的是誰，有些心不在焉地說：“四meimei覺得他可靠？”

    “試試唄！”寧畫一臉天真。

    宋氏和幾位朝中權(quán)貴的夫人進(jìn)來，三姐妹就停了嘴，上前去招待。宋氏看著屋內(nèi)手握手的三姐妹，心里憋氣：這個棋丫頭跑哪兒了！都什么時候了，就算她不在意她大伯的生死！如今寧府人來人往，她總該做做樣子！這個寧棋，最近真是處處讓她失望！

    就是寧畫的那一句“試試唄”說動了寧琴，現(xiàn)在的寧琴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大夫都抓過來。這個時候有人主動想來為他父親診治，她當(dāng)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她也就顧不得江宏喉嚨里究竟賣了什么藥。

    江宏自進(jìn)了里屋，不敢怠慢，跟著諸多太醫(yī)一起盡心盡力給寧宗診治。

    這一治，就是一個月。

    寧宗幾次差點就那么去了，又是幾次被幾位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太醫(yī)給他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這一個月里頭，他睜眼三次，又沉沉睡去。

    這一日寧書帶著關(guān)關(guān)在前院的小徑散步。

    “她們兩個怎么樣了？”前后無人，寧書放慢了一步，讓后面跟著的關(guān)關(guān)跟上，小聲地問。

    關(guān)關(guān)回：“奴婢依姑娘說的理由出府，沒人懷疑奴婢，奴婢去莊子看了蒲月姐和巳月姐，她們兩個過得不是很好，尤其是蒲月姐臉上落了疤。”

    寧書腳步就是一停，心里跟著心疼。

    “不過，奴婢聽蒲月姐說，大夫說每日涂藥疤痕逐漸會消的。之前是沒有銀子買藥，奴婢把姑娘帶的銀子給了她們，也給蒲月姐買了藥，以后會好的。”

    過了半響，寧書才應(yīng)了一聲。道：“下個月你再找借口去莊子上瞧瞧她們?！?/br>
    “嗯！”關(guān)關(guān)甜甜地笑著，“奴婢知道三姑娘最心善了！蒲月姐和巳月姐也是這么說三姑娘的！”

    寧書在心里輕嘆一聲，這哪里是心善，蒲月和巳月現(xiàn)在遭受的正是受了她的連累啊，就算這樣偷偷照顧她們兩個，也難易抹平寧書心里的那一份愧疚。

    “三jiejie抱！”

    寧書驚訝地看著小小的寧珍，他怎么一個人在這里？一定是大房那頭太忙了忽略了寧珍。寧書蹲下來，心疼地將寧珍摟在懷里，點了點他的鼻子，說：“怎么了？幺弟想去哪里玩？”

    “阿珍冷……”寧珍說著又往寧書的懷里蹭了蹭。

    寧書的手指僵在那里愣了一下，然后摸上寧珍的額頭。三歲的寧珍額頭是guntangguntang的。

    寧宗出了事，盧氏跟著病倒了，寧琴整日忙著處理各種家事，大房的獨子寧珍就完全丟給了奶娘照顧。盧氏懷著寧珍的時候受了風(fēng)，寧珍自打出生身子就不好。每次受風(fēng)著涼都是驚動整個寧府的大病，他不僅是寧家大房的嫡長子，更是大房的獨子。

    寧珍這個時候病了，真是添亂?。?/br>
    “快喊大夫！”寧書急忙吩咐下去，再一低頭，懷里的小小人兒已經(jīng)趴在寧書的肩頭睡了過去。

    關(guān)關(guān)應(yīng)著，就朝著朱律院跑去。這一段日子以來所有的大夫都住在朱律院照顧寧宗和盧氏了。

    寧書回頭看了看，這里離吟書齋也有著一段距離了，折返回去再等大夫過去不知道要折騰到什么時候。她將寧珍緊緊抱著，就是小跑著往朱律院去。

    雖說寧珍不過三歲，又很瘦弱?？墒菍帟Я怂宦?，早就氣喘吁吁累得不行。現(xiàn)在的寧府整個沉在死寂的氣氛里，丫頭下人們都是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情根本不敢亂走。所以寧書一路跑來竟是一個下人都沒看見。眼看著朱律院大門就在眼前，寧書深吸了一口氣，加快了步子。

    所以，寧書踏進(jìn)月門的時候，差點撞上來人。

    一身黑色的衣服映入眼簾，寧書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后退，卻忘了腳后就是門檻。失重的瞬間，寧書將懷里的寧珍抱得更緊。然而匡策伸出手及時拉住了寧書的胳膊。

    看上去，匡策不過是輕松的伸出手拉了那么一下，寧書弱小的身影就被拉住了。寧書立刻站好，匡策也及時放手。緊隨匡策身后的就是寧琴、關(guān)關(guān)和幾位太醫(yī)，其中也包括江宏。這是關(guān)關(guān)告知了寧琴，尋了太醫(yī)正要去找寧珍。匡策最近幾乎每隔一日便會來寧府，寧珍出了事，他急得第一個沖了出來。差點撞到了慌忙跑來的寧書。

    “給我?！苯曜哌^來，望著寧書說。這還是自那一日起，江宏第一次跟寧書說話。寧說愣了一下，小心地將懷里的寧珍抱給江宏。

    “弟弟！”寧琴沖過來望著寧書懷里的寧珍心疼得不得了，險些落下淚來。“照顧小少爺?shù)娜四?！來人！將小少爺房里的所有人都打一頓趕出去！”

    父親病危，母親病重，連唯一的幼弟也病了，寧琴覺得自己快要受不住了。

    “大姐先別急，先治好阿珍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寧書握著寧琴的手寬慰著。

    探了探寧珍額頭的江宏臉色忽然變了，其他幾位太醫(yī)都是齊齊變了臉色。江宏也不多解釋，抱著寧珍就往朱律院走。他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對寧書說道：“還請三姑娘留步，暫且留在朱律院檢查一番。”

    寧書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江宏又一臉鄭重地對寧琴說：“小少爺房里的所有人都要檢查一遍?！?/br>
    寧琴在朱律院安排單間給寧書住下，只有關(guān)關(guān)一個人留在那兒照顧她。首秋午秋等人都是不許進(jìn)的。而寧珍房里的所有下人都被尋了回來，吩咐留在房里沒有命令不許出來。

    當(dāng)日匡策說寧宗路上染上時疫，說得模糊，整日許許多多太醫(yī)在寧宗身邊進(jìn)進(jìn)出出都沒有什么事兒，如今一個月過去了，人人都把這個事兒給淡忘了?？墒窃趺淳陀腥送蝗蝗旧狭撕蛯幾谝粯拥牟“Y？

    染上這一樣病癥的人還不是別人，而是寧府寶貝一樣的大房嫡長子寧珍！

    “姑娘，你說咱們也會染上時疫嗎？”關(guān)關(guān)守在寧書的身邊，小心翼翼地問著。此時的關(guān)關(guān)還不到十三歲，別看平日里懂事貼心，此時眼里隱隱有了淚痕。

    見寧書望著窗外發(fā)呆，關(guān)關(guān)又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詢問：“姑娘？”

    “什么？”寧書這才回過神來。時疫？寧書沒有想這個，剛剛不知怎么的，匡策的身影就浮現(xiàn)在她腦海，這兩次相遇的場景，最近偶爾隔著遠(yuǎn)遠(yuǎn)的匆匆一瞥，還有兩年前的場景。

    現(xiàn)在的他，兩年前的他，兩個身影逐漸重合。

    門可羅雀

    寧老夫人是被藥味兒熏醒的，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就再也睡不著了，索性坐了起來。

    瑞月掀起簾子進(jìn)來，手里捧著新摘的新鮮花卉，她伺候老夫人久了自然對老夫人了解頗深，她將窗臺和高桌上的花瓶里的花取了出來，又將剛摘的花兒擺了進(jìn)去。她吸了吸鼻子，笑著說：“這花兒可真香，整個屋子里都是香味兒呢！”

    寧老夫人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些，她擺了擺手招瑞月過去，問：“大房那邊兒怎么樣了。”

    “還是老樣子，”瑞月瞧著寧老夫人想要下床的樣子，就過去蹲在床腳給寧老夫人穿鞋?！靶∩贍?shù)臒呀?jīng)退了，太醫(yī)們說再服幾次藥當(dāng)無礙了，不過還是得單獨住著，不能隨意讓人靠近。大爺和大夫人也都還病著，三姑娘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癥狀，不過大姐兒還是把三姑娘留在了朱律院，這也是二夫人的意思。小少爺屋里的兩個丫頭倒是有些發(fā)熱了，幾個太醫(yī)過去瞧了，開了幾服藥，先吃吃看?！?/br>
    瑞月簡單的將情況都說了，扶著寧老夫人的手，走到西南角的矮凳邊兒，寧老夫人剛剛坐下，瑞月就去給她倒了茶。寧老夫人喝了一口就放下來，又問：“二房那頭怎么樣了?！?/br>
    瑞月想了一下，才說：“之前三姑娘和四姑娘常常去琴姐兒那幫襯著，現(xiàn)在三姑娘不能隨意亂走，四姑娘也是得了二爺吩咐不往大房那頭去了。二姑娘……大概是不方便，一直在自己的落棋齋待著不曾去過大房那頭。”

    瑞月所說的這個“不方便”自然是指匡策，兩個人的婚事已經(jīng)定下了，若不是出了大爺這事兒，恐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日子訂下了。

    寧老夫人點了點頭，想到匡策，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問道：“小世子爺在府上可都安排好了？”

    “您就放心吧，屋子都收拾妥當(dāng)了。伺候的人是王妃從王府帶過來的，咱們府上就排了幾個放心的粗使丫頭和家丁過去，連屋都是不進(jìn)的?！?/br>
    寧老夫人這才放下心來，聽著外頭有點吵，臉上又有些不悅。瑞月就解釋：“這不因為府上的事兒，二爺最近都沒有去當(dāng)差，今兒一早不知道怎么就跟林姨娘吵起來了?！?/br>
    林姨娘是寧畫的生母，一個漂亮的江南織戶家小姐。

    寧老夫人剛想說什么，寧老爺就踏進(jìn)了屋子。

    “老爺。”寧老夫人起身，把座位讓給寧老爺，才在他身邊坐下。瑞月瞧著壺里的茶不多了，就說了一聲然后出了屋子重新熱一壺茶水。

    “唉！”寧老爺嘆了口氣，“要不是老大是小世子爺親自送回來的，老夫都要擔(dān)心這是個陰謀。”

    “怎么說？”寧老夫人挺了挺后背坐直。

    “圣上下了命令，給老二放了個假，并且拐著彎兒讓咱們寧家好好在寧府待著?！睂幚蠣斃浜咭宦?，“知道的是怕咱們府上把病癥傳染開來，不知道的還以為軟禁了寧家?！?/br>
    寧老夫人想了想就寬慰道：“老爺也別多心，畢竟時疫是個大事兒！若真散播開來那后果可不敢想?！?/br>
    “時疫？”寧老爺眉毛都要豎起來了，“你見過這么奇怪的時疫？老大回來這一路沒人染上，一回來就染給別人了？那家醫(yī)太醫(yī)進(jìn)進(jìn)出出都染不上，還偏偏染了自家人？”

    寧老夫就尋思起來，她年輕的時候家鄉(xiāng)有過一次時疫，那一次整個鎮(zhèn)子死了大半的人，就算如今她想想都要后怕！她也看過許多書上記載的時疫癥狀，似乎和老大并不相同？寧老夫人有些疑惑地問：“那老爺?shù)囊馑际恰?/br>
    瑞月回來了，手里卻沒提著茶壺，她皺著眉說：“回老爺老夫人，三姑娘染上時疫了?！?/br>
    關(guān)關(guān)覺得自家姑娘真是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怎么壞事一樁接著一樁？她這邊愁眉苦臉，一抬頭卻看見寧書平靜的將藥碗放下，滿滿一碗很苦的藥已經(jīng)喝光了。

    寧書瞧著關(guān)關(guān)這副樣子，就笑了出來，她點了點關(guān)關(guān)的額頭，問：“怕不怕傳上時疫？”

    關(guān)關(guān)苦著臉搖頭，然后又點了點頭，說：“原本是很怕的，但是奴婢要是躲了誰照顧姑娘呀。”

    “不會有事的，”寧書笑著說，“就算你染上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睂帟f完就坐在窗邊拿起讀了一半的書讀起來，她雖然額頭仍舊有點燒，可是腦子卻是清醒的很。

    寧宗得勝歸來，更是為了小世子爺擋了三箭，這功勞可是大大的！可以讓原本就在安城有著不容小覷勢力的寧家更加顯赫。然而卻因為一場時疫，讓寧家黯淡了下去。

    寧宗剛剛回來的時候，絡(luò)繹不絕前來看望的安城達(dá)官顯貴陸續(xù)都斷了聯(lián)系。寧奉原本告了長假，時間久了，手里的差事也給了別人。寧家?guī)讉€少爺小姐也是不再參與各個府上的喜事兒和小聚。人們走過寧府的時候，都要加快腳步，以免染上了時疫。

    區(qū)區(qū)三個月，已是門可羅雀。

    而造成這一切的不過是因為一場奇怪的時疫。

    吟書齋里，寧書和寧畫正圍在一起逗弄敞口瓷缸里的兩條金魚。寧書兩個月前就好了，太醫(yī)給了藥囑咐丫鬟若寧書有再發(fā)燒的癥狀再說。

    “三姐，你說這小魚兒整日里游來游去悶不悶呀？”寧畫眨巴著眼睛望著游來游去的兩尾魚。

    寧書笑著說：“那咱們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悶不悶?zāi)?？?/br>
    “那怎么一樣！”寧畫想了一會兒，“不過如果能出府就更好了，李三jiejie前幾日生辰，我都沒能去呢?！?/br>
    “再過一段日子就好了。”寧書笑著應(yīng)著。

    “三姑娘在嗎？”蘇mama在院子里喊了一聲。

    寧畫看了看寧書的臉色，那一日蘇mama奉命掌摑了寧書，寧畫還以為她會記恨蘇mama。卻見著寧書臉色如常地應(yīng)了一聲，又讓首秋去開門請?zhí)Kmama進(jìn)來。

    “呦，四姑娘也在啊，那正好省的老奴再跑一趟了?！碧Kmama彎腰進(jìn)了屋子，她原本有些抵觸見寧書，見著寧畫在這里倒是輕松了些。

    寧畫立刻來了精神，一定有什么事兒發(fā)生了，母親才能讓蘇mama挨個院子通知。

    “蘇mama坐?！睂帟酒饋?。

    “不不不，不坐了。府上來了客人，夫人讓兩位姑娘收拾一下去前廳?！?/br>
    寧書和寧畫對視一眼，這都三個多月了，寧府還是第一次來了客人。

    明白兩位姑娘的疑惑，蘇mama就解釋：“是許家來人了?！?/br>
    許家，那是寧琴未來的夫家。

    “哈哈！”寧畫笑著拍手，“我就知道大姐夫家里和別處不一樣，不是那勢力的世家。”

    “小心了說話，”寧書皺了皺眉，“事態(tài)特殊，不要如此非議其他世家，更何況大姐還沒有出嫁，快別這么喊?！?/br>
    蘇mama悄悄望了寧書一眼，露出贊許的眼色，說：“兩位姑娘先收拾著，老奴就先去前廳忙著了?！?/br>
    蘇mama走了以后寧畫也是回了望畫齋，重新梳洗換了身衣服才出來和同樣重新梳妝過的寧書一起往宋氏的屋子那兒去。兩姐妹竟是不約而同穿了嫩綠色的褶裥裙，上著對襟的短背子。已經(jīng)入了夏，天氣逐漸悶熱起來，兩姐妹的打扮反倒是添了幾分涼爽的味道。

    兩姐妹進(jìn)了屋子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呦，這是寧書寧畫兩個丫頭吧，快過來讓我瞧瞧?！弊谒问仙磉叺恼窃S家的當(dāng)家主母，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jì)，和宋氏一比，少了幾分嚴(yán)厲，多了幾分溫婉。

    寧書和寧畫乖順地走過去。

    “真不錯！”許夫人將兩個姑娘一邊一個拉到身邊，一邊換著詞兒夸著，一邊將手腕上的兩個翠綠的鐲子摘了下來一人一個給套在了手腕上。

    寧書和寧畫推辭了兩句就道了謝收下。

    “大姑娘和二姑娘過來啦！”蘇mama掀起簾子讓寧琴和寧棋進(jìn)來。

    寧琴穿著藕荷色的褶裥裙，月牙色的長衫套在外面，螺髻上插著金步搖，端莊大方。寧棋卻是一身橘色的裙衫，精心梳好的雙髻將這個人臉色襯托得更加姣好。

    許夫人拉著寧書和寧畫的手就松開了些。寧書和寧畫就起身，乖乖在一側(cè)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