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瀾川笑了一聲，面容有些苦澀，“還成?！?/br>
    葉兆琪嘆了口氣，“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說?！?/br>
    陸瀾川點點頭，看著窗外走神。

    “她呢？怎么沒看到?！?/br>
    知道他口中的“她”是指誰，陸瀾川扯了扯唇角，搖頭，“不想勉強她，她不喜歡和我待在一起，這時候讓她過來，也是為難她?！?/br>
    讓她違心地安慰自己，想想那樣的畫面他就覺得酸楚，沒想到自己也有這樣的一天。

    葉兆琪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陸瀾川說：“是不是覺得我活該？可到了現(xiàn)在，我也不后悔和她結(jié)婚。兆琪，沒有這段婚姻，我可能永遠活得像垃圾一樣。”

    葉兆琪無話可說，低著頭也有些走神的樣子，最后苦笑著附和道：“是啊，像我們這種人，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br>
    陸瀾川聽出他話里有話，葉兆琪狠狠吸了口煙，將剩下的大半截?zé)燁^扔進了垃圾桶里，“以前我不明白你，明知這是個漩渦還是要跳下去，現(xiàn)在懂了。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你割舍不掉的人，哪怕再疼，也還是舍不掉，因為那就是你的命。硬要割舍，也只有一死了?！?/br>
    “你——”陸瀾川皺眉看著他，末了同情一笑，“栽了？”

    “是栽了，栽的還不輕?！比~兆琪說著，又看了他一眼，重重拍了拍他肩膀，“我是沒希望了，她跟人跑了不要我了。你好好把握，也許會有奇跡呢。”

    陸瀾川沒再接這話，心事重重地抽煙。

    “公司的事你不用cao心，我會回去幫你?！比~兆琪又說，“這事當(dāng)初是我負(fù)責(zé)的，后續(xù)沒認(rèn)真調(diào)查過，我也有責(zé)任?！?/br>
    “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我壞事做盡，有人看我不順眼，這事上不動手腳，其他事上也逃不掉。”

    葉兆琪對他認(rèn)命的姿態(tài)很是驚愕，“怎么忽然這么消極？”

    “不是消極。”陸瀾川回頭沖他道，“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更加清楚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而已?！?/br>
    葉兆琪挑挑眉，真覺得面前的人有些不一樣了。

    兩人又說了會話，葉兆琪有事便提前離開了。

    ***

    回到病房，葉韻淸卻還在，陸瀾川提醒她說：“你有事去忙吧?！?/br>
    葉韻淸無聲地看了他一眼，“我全都知道了。”

    陸瀾川并不意外，子西出事，想來葉兆琪一定會把當(dāng)年的事對她說個一二。他并沒有心思聽她發(fā)表任何高見，復(fù)又重新坐回床邊的扶手椅里。

    看著他的倦容，葉韻淸心里十分不好受，“我不知道你和蘇繡之間竟然是這樣的，也沒想到子西會選擇這么做?！?/br>
    再遇到蘇繡，陸瀾川也沒想到所有人的結(jié)局會是這樣。其實最該躺在這床上的是他，最該被折磨被報復(fù)的也是他，但老天或許覺得那樣的懲罰對他而言太輕了。

    子西一輩子這樣他不會好受，子西若是不幸離開，他也會痛苦一輩子。

    蘇繡也一輩子都不會再正眼瞧他，這才是老天最殘酷的地方，就是讓他活著好好承受這一切，至親至愛全都離他而去。

    他抬手搓了搓面頰，忍不住苦笑，“現(xiàn)在很鄙視我吧？”

    多奇怪，對于這個秘密，以前藏著掖著不想給人知道。如今別人知道了，反而更希望人人都來罵他幾句，似乎只有這樣才會好受點。

    然而葉韻淸沉默著，最后并沒有罵他，只說：“是很鄙視你，也為蘇繡覺得寒心，你真的辜負(fù)了她?！?/br>
    陸瀾川垂著眼并不表態(tài)，葉韻淸輕喃道：“以前我就覺得你心里有個人，因為你的心總是誰也走不進去。現(xiàn)在想想，經(jīng)歷了那些，你心里誰還走得進去？全部滿滿的都是蘇繡吧?！?/br>
    對她的愧疚，對她的愛，對她的眷戀，也有對她的遺憾。

    陸瀾川微垂著頭，葉韻淸也知道他心煩，沒有再接著往下說。

    她俯身蹲在他身前，“畢竟街坊一場，這時候我還是會為你鼓勁兒。加油，再難的時候你都過來了，這次肯定也可以?！?/br>
    “謝謝?！标憺懘ㄆ鹕肀荛_她的注視，“你也說了，再艱難的時候我都能度過，所以現(xiàn)在也一樣，一個人也可以。”

    葉韻淸沒想到他拒絕的這樣明顯，苦笑道：“我只是想作為朋友——”

    “我知道?！标憺懘ǔ烈髁讼?，“但是我不想再耽誤你，也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br>
    葉韻淸一怔，誤會什么不用細(xì)說她也明白，陸瀾川是不想再給她無謂的希望，關(guān)鍵還是不想讓蘇繡不開心吧？可上次一見，蘇繡分明半點都不在意他，所以哪怕她不在意，他也還是要將兩人的界線劃的這樣明顯？

    從前她可從來都不知道，陸瀾川也能有這樣的一面。

    她還想再說什么，陸瀾川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一看，表情明顯為之一振。

    等他接通之后，神色也越來越復(fù)雜，腳步匆匆地就往外面走，只聽他語氣焦急地道：“我馬上就過來！謝謝你趙禎?！?/br>
    他說話時語氣微微有些發(fā)抖，臨走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吩咐護工道：“這里交給你了。”

    他大步往外走，走到后面更是直接跑了起來，能讓他如此緊張的，想必也只剩那一個人了。

    ***

    趙禎給的地址并不遠，很巧地就在這家醫(yī)院的一樓急救室，陸瀾川匆匆忙忙趕過去，結(jié)果誰也沒看到。他急的滿頭汗，完全失了分寸，隨便抓個人就問，“蘇繡在哪？”

    “誰是蘇繡？”小護士一臉茫然。

    趙禎在電話里只說蘇繡出事了，在急救室，他一聽“出事”就神經(jīng)緊繃。老天真要這樣對他嗎？如果蘇繡真的再出事，他真的會瘋掉！

    他已經(jīng)來不及細(xì)想什么，放開面前的人就要往急救室跑，小護士急忙攔他，“哎，你不可以進去?！?/br>
    陸瀾川強硬地要往里面闖，引得一群醫(yī)生護士都來攔他，他只知道一直盯著門口呢喃重復(fù)，“放我進去，我必須見她，必須陪著她！”

    “先生，你再這樣我們要報警了?！?/br>
    不管誰說什么，陸瀾川都仿佛聽不到，他腦子里越來越亂，幾乎腦補了無數(shù)種可能性。接著嘈雜的人群之后傳來一陣聲音，音量并不大，很輕也很低，可還是被他敏銳地捕捉到了。

    “陸瀾川?！?/br>
    他緩慢地回過身，然后看到蘇繡站在幾步之外，手臂上纏了紗布，但整個人很完整地站在那里，甚至語調(diào)清晰，“你在干嘛？”

    陸瀾川沖過去一把抱住她，繼而又上上下下地查看了一番，“你怎么了？趙禎說你在急救室?！?/br>
    “急救？”蘇繡也愣住了，“我剛從急診室出來，就是手不小心蹭到了?！?/br>
    陸瀾川松了口氣，兩人面面相覷，他很自覺地松了手，半晌才說：“可能是我聽錯了?！?/br>
    ☆、第四十六章

    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彼此都有些不知所措。陸瀾川又問她：“這么不小心，嚴(yán)重嗎？”

    蘇繡“唔”了一聲，“不嚴(yán)重，打了破傷風(fēng)針，又消了毒，沒事了?！?/br>
    她說著抬頭看他，可目光落在他臉上，忽然就頓住了。滿打滿算，兩人也就一周左右不見，可這人卻比一周前明顯清瘦太多，眼圈下有濃重的烏青，看人時眼底似乎也總是覆了層疲憊神色，和以前真的判若兩人。

    想想也對，事業(yè)遇到這么大的阻礙，對他而言打擊確實是致命的——

    意識到陸瀾川也在無聲打量自己，她很快將頭扭到一邊，“你，還好嗎？”

    只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陸瀾川看她的眼神卻火熱了許多，他嘴角露出點笑容來，卻是說不出的滿足一樣，“嗯，很好，不用擔(dān)心。”

    蘇繡看了他一眼，便什么都不再問了，早就知道他肯定有辦法渡過難關(guān)。

    趙禎很快走了過來，原來他之前去交費取藥了，看到陸瀾川的時候明顯愣了下，“陸總？”

    這也太神速了吧，他才打了電話幾分鐘而已啊……

    陸瀾川沖他點點頭，并沒有提自己就在樓上的事兒，順勢抬手看了眼時間，“好了嗎？我送她回去。”

    “好了。”趙禎將藥拿給他，末了又低聲對他說，“蘇繡今天一直心不在焉，這才會被機器弄傷手?！?/br>
    陸瀾川看了他一眼，趙禎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肩膀，“蘇繡是個容易心軟的姑娘，只是不善表達，陸總，好好珍惜。”

    他登時明白了這話背后的含義，想必趙禎是覺得蘇繡在為他的事cao心，所以才會走神到受傷？可是……怎么可能呢，蘇繡對他的關(guān)心，僅止于剛才那句問話已經(jīng)很讓他受寵若驚了，哪還敢奢望其他？

    ***

    三人一起到了停車場，趙禎自己離開，蘇繡直接上了陸瀾川的車。

    陸瀾川一路將她送回家，然后去房間收拾了幾件換洗衣裳，順便洗了個澡，等下樓時卻看到蘇繡正在廚房忙碌。

    她轉(zhuǎn)頭看到他，說的十分自然，“吃完飯再走吧，很快就好?！?/br>
    說完她便再次背過身去，陸瀾川無從猜測她究竟在想什么，但看著她瘦小的身影在水池前低頭清理食材，這么久以來的壓抑終于得到了短暫的釋放?！?/br>
    腰忽然被人從身后圈住了，男人清爽的氣息將蘇繡包裹住，她身體漸漸變得僵硬，下意識想掙扎，卻聽他低聲說道：“只抱一會兒，求你。”

    從前若是想讓陸瀾川說什么服軟的話，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此刻他忽然這樣放低姿態(tài)，當(dāng)真讓蘇繡驚愕至極。

    然而他其實也沒什么過分舉動，只是一直這樣抱著她，下巴埋進她肩窩里，一直安安靜靜的，像是真的只是需要一點支撐，一點溫暖和力量而已。

    蘇繡盯著自來水從水管里“嘩嘩”地往下沖，水花四濺，將翠綠的蔬菜一點點淹沒住，她緊了緊指尖，最后一言不發(fā)地開始洗菜。

    陸瀾川個子很高，所以一直連體嬰似的纏在她身后其實有些麻煩，可蘇繡到底也沒推開他。

    兩人就這樣做了一頓飯，簡直匪夷所思，等吃飯的時候也誰都沒說話，但這頓飯吃了很久，氣氛與往日明顯不一樣。

    到底哪里不一樣，蘇繡自己也說不清楚，明明平時兩人也很少說話交流，但原來沉默和沉默也是有區(qū)別的。即使誰都沒說話，但像是都能感知到對方的情緒，沒有針鋒相對，也沒有諷刺揶揄。

    等吃完飯?zhí)K繡去洗碗，陸瀾川暫時還沒走，她心里其實有話要對他說，正在斟酌如何開口。

    可等她擦干手走出去的時候，陸瀾川竟然就那樣靠著沙發(fā)背睡著了。

    不知道他究竟有多久沒好好睡過覺，這么不舒服的姿勢竟然也能睡著。蘇繡走過去的時候，盯著他沉睡的臉龐嘆了口氣。

    她想折回樓上，手腕卻被他捉住了，他緩緩睜開眼，原來根本沒有睡熟，盯著她的眼睛問：“嘆什么氣？”

    蘇繡沉默了下，“我有事跟你商量?！?/br>
    陸瀾川點點頭，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蘇繡遲疑了下還是挨著他坐下。

    ***

    “什么事？”他看得出來她說的很艱難，像是非常難以啟齒。

    蘇繡低頭絞弄手指，最后說：“下午蘇綾給我打了電話，我爸這兩天身體出了點狀況，我們倆打算回去陪陪他。你也知道……他一直一個人，親戚朋友也很少來往了?！?/br>
    陸瀾川盯著她黝黑的眼，心里也說不上是什么滋味，所以趙禎說她一直心不在焉，其實是為這件事吧？他正在最艱難的時候，蘇繡大概覺得他不會同意？也難怪，以前他確實霸道又不講理。

    見她一直不安地看著自己，他點點頭，爽快地說：“應(yīng)該的，這是兒女該盡的孝道?！?/br>
    蘇繡看著他愣了下，陸瀾川伸手摸了摸她白凈的臉頰，然后緩緩站起身來，“你什么時候走，我讓六圈兒送你。”

    “明天下午?！碧K繡說完又補充，“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陸瀾川有事她幫不上忙，但六圈兒可以，所以不想再浪費他的人力資源。

    陸瀾川背對著她一時沒接話，微微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影子。

    他一直不想告訴蘇繡自己現(xiàn)在遭遇了些什么，一是不想看到她為難的眼神，讓她違心地安慰自己，這簡直和道德綁架沒什么兩樣，畢竟自己從前對她做了那么多缺德事。二則不希望利用眼下的處境博取她的同情，這輩子他已經(jīng)難為過她太多次了，而且明知道她大概不會為自己擔(dān)心，卻還是不想給她任何負(fù)擔(d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