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是食物的香氣，很淡，因為上的菜都涼了。多數(shù)也原本就是涼菜。這些有什么好吃的。

    明顯是請客才會點的菜，好看未必好吃。

    他微微緩出半口氣，靠近葉霓說，“你還沒吃飯吧，我陪你換個地方吃飯去，這都十月底了，咱們吃熱的東西去?！?/br>
    葉霓抬眼皮瞟了他一眼，說：“你到底來干什么？不是有飯局嗎？”

    林赫說：“明知故問。我聽到你約他吃飯，就趕過來了。”

    葉霓不再說話，繼續(xù)在她的手機上按。林赫跟著看，她不常編輯短信，一個圖，有時候都翻幾面，符號變換也不準確。

    林赫好脾氣地說，“你不餓嗎？桌上有菜你怎么一口沒動，等你哥也可以邊吃邊等的?！?/br>
    聞言，葉霓心思微動。覺出林赫的矛盾可笑來。

    和她自己其實挺像，小嘉喜歡老陳的女兒時，她一萬個不愿意，恨不能人家立刻分手，可等老陳的女兒真的有了男朋友，她看到她哥難受，又恨不能幫葉嘉去追人家。

    此時林赫一定也是，知道自己和莊殊吃飯，他追過來，一定也是惱火生氣著，進門的時候臉都是黑的。可是過了會，看到自己沒吃飯，又惦記應(yīng)該讓自己先吃飯。

    人就是這么矛盾！她什么都知道，所以才更生氣！

    她扔下電話，怒氣沖沖看向林赫。

    林赫對上她突然暴怒的眼神，嚇了一跳，“怎么了？”他想來發(fā)脾氣，可不是半點沒發(fā)嗎……

    葉霓說：“你到底來干什么？”

    “我不是說了嗎……”林赫機械地回道。

    葉霓電話往桌上一扔，碰在骨碟上一聲脆響，“我是說，你想通了是嗎？你是準備分手還是準備來道歉認錯的？”

    林赫怔楞住，被他女朋友給的選擇題鎮(zhèn)住。

    “只有兩個選項嗎？”他有點不能接受。因為他覺得自己沒錯。

    葉霓說，“有第三個?！?/br>
    林赫心中一喜，“說來聽聽。”

    葉霓冷冰冰地說：“我甩你！”

    林赫的笑容冰封在臉上，這……姑娘太兇了。

    他有些訕訕地說：“不過有些步調(diào)不一致，怎么至于分手那么嚴重。道歉也太嚴重了。我也沒有做什么?！?/br>
    葉霓看著他不說話，一副準備考慮分手可能性的樣子。

    林赫心里頓時怕了，他就受不了這一點，和葉霓在一起后，一日日過去，他什么也沒干，可是覺得主動權(quán)全都到了葉霓那里，他說：“我不知道你為什么那么生氣，我說要訂婚，當(dāng)時是沒有想你說的那些?！?/br>
    他不看葉霓，忽略她冷寒的眼神，他說，“……我以前也沒想過結(jié)婚的事情，你那天忽然說，結(jié)婚后要承擔(dān)彼此的人生。我也不是不愿意，就是有些意外……以前，都聽人說，結(jié)婚要兩個人共進退，一個人進步了。如果另一個人還留在原地，那遲早要分開。我就是猶豫了一下，覺得這個言論和你的有出入……我就是從來沒想過。”

    他說到這里停了下來，覺得自己的語氣像小學(xué)生，給老師或者家長在報告思想動態(tài)。

    這非常不好，也是他現(xiàn)在時常心里最不痛快的地方，葉霓有種氣勢，他和她在一起之后才發(fā)現(xiàn)，會發(fā)現(xiàn)完全被她壓住了。她無論來軟來硬的，結(jié)果一定是按著她的想法來。

    林赫說：“你那天還說了什么？不能和別的人談戀愛交往，我認識你以前……”他看著葉霓，郁悶地說，“……其實有那種想法的，只會是有過男朋友的。我就你一個。我認識你的時候，雖然沒有想過婚后是什么樣子?？晌乙矝]有想過和你分開?！?/br>
    他說到這里怒氣回來，覺得自己被葉霓坑了。

    一個談過戀愛的人，欺負一個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的。問一些他從來沒機緣去思考的問題。

    “我只問你一句話，”他看著葉霓，“你說心里話，你覺得那天，我說想和你訂婚的時候，是不是真心真意。就算我沒有想透婚姻的意義，可我對你從頭到尾有沒有一點假？”

    葉霓被他臉上的正氣凜然雷了一下，她挪開目光，說道：“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我也知道你為什么那么說?！?/br>
    林赫頓時覺得揚眉吐氣般，說道：“所以那天明明煞風(fēng)景的是你，人家充滿熱情……”他頓了一下，修正道：“激情。男朋友充滿激情地和你說，咱們訂婚吧，你就把人訓(xùn)斥了一場。你說說，這是什么道理?！?/br>
    葉霓不說話。

    他又說：“本來感情就是不進則退，咱們倆那么好，就應(yīng)該越來越好，越來越親近?？赡隳菢诱f，多防備我，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葉霓的目光又挪到他身上，審視地。

    林赫說：“你也不想想，我要是隨便一點，什么樣的女朋友不能有?？晌揖褪窍矚g你，只想和你在一塊?！?/br>
    “不是！”葉霓搖頭，決定實話實說，她慢聲道，“你不過是覺得沒有安全感，你覺得自己抓不牢，手里的東西都拿給我，我也不稀罕，所以你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偏偏外頭還有人不斷對我示好。本來就是兩個人的兩情相悅的事情，卻被強硬地變成了比賽。一場不想?yún)⒓右脖仨殔⒓?，不止參加還必須要贏的比賽！”

    葉霓把桌上的碟子往里推了推，又說道，“所以你往我行李里塞衣服，又暗示我換床，都是為了告訴我，咱們應(yīng)該有更緊密的關(guān)系，這樣別人就無法有機可乘?？墒悄悴恢?，其實如果兩個人真的有問題，那樣也是無法帶來安全感的。”

    林赫頓覺被侮辱，他抬手想拍桌，一看葉霓挪了盤子，還特意給他騰出一塊地方，那神色就變得古怪起來。

    他看著葉霓說，“凡事都要求完美的人，愛情怎么能忍受委屈。我是想和你睡在一起，可我就是想和你睡，沒認識你以前，我也沒有這種想法，非要和哪一個女人睡了不可?！?/br>
    葉霓被他這直白的陳述震的不知說什么好。也許因為他太理所應(yīng)當(dāng)，理直氣壯，葉霓竟然也沒生氣。

    就聽林赫又說，“我心里那樣想，難道應(yīng)該藏著掖著？我不是那種人！”他靠近葉霓，看著她的眼睛說，“——對著愛人，就想展露自己最真實的一面，你何嘗不是？”

    葉霓被問住。

    林赫說，“你也說，愛情既然來了，自然要努力呵護，這樣才不會無愧于心，可你呵護了嗎？你沒有，你就是任性，還偷摸的壓榨我?！彼炎郎系牡幽闷饋恚牧丝?，“連這么個小事，你也能算計到。你怎么不把這種心思用在別的地方，讓我更愛你一點，更多點安全感？！”

    葉霓有手段，會說好聽話，哄起她爸爸，她哥哥，都是手到擒來，可是對著林赫，手段就用的少。

    為什么？

    不過覺得這樣才是真性情，都有一種：“我就是這樣，你要愛就愛這樣的我。”

    那是一種追求真實的傲氣任性。

    林赫說，“我也希望對你沒什么*，一見你就談點人生理想風(fēng)花雪月，可我現(xiàn)在一見你，就無法正常。就像一進這屋，我就忍不住想問你，‘先吃我還是先吃飯？’我有什么辦法，沒有你以前，我也是個純潔的人?！?/br>
    先吃我還是先吃飯？

    葉霓聽到這里徹底呆住，愣了好一會完全不知該說什么，偏生他又帥氣逼人，真真襯得起這樣的話，葉霓盯著林赫半響，又多看幾秒，隨即噗嗤一聲笑了，“臉皮真厚?！?/br>
    ☆、第182章

    林赫和葉霓，信任的建立經(jīng)過了漫長的時間和試探。林赫曾經(jīng)還以為，他和葉霓永遠也不會分離，如同磁鐵找對了極?？蓻]想到這么一下，女朋友就直接給了單選題。

    分手和道歉。

    那是選擇題嗎？——那特么的就是單選題。

    誰會腦殘的選分手？

    林赫腦筋其實是很清楚的，被女朋友又坑了一次。可是有什么辦法，他不妥協(xié)，還有第三選項——被分手。

    分手！

    分手！！

    分手，不知道“分手”這詞不能隨便說嗎？

    ……但他哪里敢說。

    把葉霓逗笑了，他才敢稍稍表達自己的情緒，伸手去拉葉霓，“我不喜歡你說分手為選項的選擇題，下次把這個換一下行嗎？”

    葉霓看他變著花樣服軟，沒好氣地說：“換成什么？”

    “換成扣零用錢之類的?！绷趾照f，“我這些年都沒人管我花錢了。我媽也不會管我。以后換你管。”

    葉霓翻了個白眼，他們這種人，錢是數(shù)字，沒錢出門都有人幫著買單，控制錢根本沒用，她說，“不如就換，如果你真的讓我失望，咱們倆就分道揚鑣，將來我嫁給別人。”

    林赫手一緊，攥住她的手指，“說什么嫁給別人，你說的這些氣話非常破壞感情，你知道嗎？”他狠狠把葉霓拉近，“你說過的話我沒忘，讓你失望的人，你不會給第二次機會，你不用在這時候又提醒我。”

    葉霓說：“你自己做過什么心里清楚。到底是誰在做破壞感情的事情？”

    林赫知道她說的什么，自己叫她去林氏開會，而不是去找她，他說：“你說我明明知道結(jié)局是這樣，為什么還要那樣？”

    英國政府收到歐盟巨額開支預(yù)算的時候，總要鬧一次，不是不給別國提議點贊，就是放風(fēng)要退出歐盟，其實不過是為了換個方式表達，告訴別人他有意見要陳述……

    葉霓恍然大悟，點了點頭，“原來是為了爭取談判機會?！?/br>
    林赫伸手，去捧她的臉，“不過有時候是因為沒有經(jīng)驗，表達情緒不準確。你就變得冷冰冰的。我不喜歡你防備我。”他靠過去，抵著葉霓的額頭，看著她的眼睛。

    葉霓被迫對上一雙包含深情的雙眸，里面只有她，就聽林赫說，“葉霓我愛你，我覺得咱們倆在一起就像找到了另一半。所以那天你那樣說婚姻，我一時都懵了。你怎么還可以想過，要將來和別人在一起，我不要這種比較，不要以前，也不要以后。我們倆多配，你來這行，就是為了認識我。你說是不是？！”

    葉霓感受到他一只手挨在自己后脖頸，強硬的姿態(tài)控制著她的頭，令她無法移動絲毫。

    你來這行，就是為了認識我！

    她的嘴角動了動，以前的她，不是不好，是因為那身份和地位，沒有她的位置，沒有別人看到真實的她的機會，她現(xiàn)在變成了另一個自己，多了肆意，多了自由，才能遇上林赫。

    林赫又靠著她說：“你沒有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母杏X嗎？我就是太理所應(yīng)當(dāng)，覺得你來了，我終于等到你了。那段時間咱們倆那么好，我簡直形容不出那種幸福爆炸一樣的感覺，只覺得，咱們應(yīng)該那樣一路跑下去，直到你不愿意，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戀愛不容易。也許倆人想的不是完全一樣?！?/br>
    他的手動了動，順葉霓的頭發(fā)，停在她后脖頸的位置，固定著說，“所以我以后知道了。我會隨時問你，咱們倆到什么地方了?！痹掍h一轉(zhuǎn)又說，“——反正我把你放在眼皮下面，那么大的玻璃罩子里，你也跑不了?！?/br>
    葉霓想到那玻璃罩子，是自己現(xiàn)在公司所在的大廈。真不知說什么，兩人互相了解，她的手段他也知道，偏偏要做那種幼稚的事情。

    她笑著伸出手，圈上林赫的脖子，“死活不愿意道歉，扯東扯西說這么多。”

    “那不一定說對不起才是道歉?！绷趾丈焓謸ё∷?，這樣坐在兩個椅子上抱人太難受了。他使勁把自己遞過去，方便葉霓抱，又艱難地靠在葉霓耳邊說，“你也別說分手，嫁給別人那樣的話了。想也不許再想。聽著心里難受死了?！?/br>
    葉霓低頭，靠在他的肩頭笑，忽然覺得自己的唇貼著他的襯衫，這個姿勢，非常方便做一個動作，她一口咬上去。

    林赫頓時應(yīng)景地“啊嗚”一聲。

    葉霓貼在他肩膀上笑個不停。

    林赫把她拽到自己腿上，葉霓依舊摟著他。林赫覺得，心里有什么空落落的地方終于實在了。他拍著葉霓的背，手越收越緊，感受到她溫?zé)岬臍庀娫谧约翰鳖i，眷戀地摟著自己，真是再沒有比這更令他動情的時刻了。

    想開玩笑說：其實我是想對你獻身，你不理解我。卻怕葉霓不愛聽，于是轉(zhuǎn)而說道，“其實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別無所求。要是沒了你，我一定還是和以前那樣一個人?！?/br>
    這句話說的很認真，認真的近乎令人聽到有些心酸。

    葉霓想到第一次見他，在停車場，他嫌棄人家那個小明星站的近影響他的形象，指揮人家站在幾步開外跟著。

    這樣的他，如果不是很喜歡的人，根本也不用委屈自己。

    她摟著林赫，貼在他肩頭，也覺得心里甜滋滋的。如果不喜歡，她也不用不高興，如果不是喜歡他，她根本不會糾結(jié)或者不快樂。

    她貼在林赫的懷里，又突然感慨，原來人可以忽然那么近，又那么遠，如果兩個人不好了。那么以后，她就再也沒機會靠在這個懷里了。

    以前沒有靠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靠了這么多次，大概如果不是沒辦法，是沒人愿意分手的。分手是傷心的事情，想起來也會令人不快……

    她告訴自己不再說氣話，心里的氣惱，反叛，只是這樣被抱著，慢慢也就散了。她慢聲慢氣地說，“之前我生氣了……其實很多事情是可以慢慢商量的。不輕易放棄，也不會隨便知難而退。我什么都知道，可是這件事上，我才發(fā)現(xiàn)，很多原理我都懂，但依然會惱火，那晚明明你不高興，我還想辦法逗你開心，回頭你就那樣……你再敢有下次，我就真的不理你了?！彼Z氣軟軟的，帶著一種陳述苦惱的茫然。

    林赫被這溫柔到極致的腔調(diào)俘虜，瞬間覺得自己太混蛋。

    他抱著葉霓，甚至內(nèi)疚的一時找不到詞。

    葉霓靠在他身上，所有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軟軟沉沉的，林赫覺得，自己被這樣靠一輩子，也是世上最幸福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