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心頭一番打鼓,他卻徑自過來了,朝她微微揖手見個禮,道:“臣給公主請安?!?/br> 人都到跟前兒了,再躲也不能躲到天上去,阿九略定神,團扇擋著半張臉朝他微微點頭,“大人不必多禮?!?/br> 他口里謝恩,直起身后又朝她走近一步,隨口道:“殿下也是去乾清宮么?” 這樣的距離有些曖昧,她心口一陣發(fā)緊,忽然就感到一絲慌張,口里應是,“皇父召見,想來大人也是去乾清宮吧。”邊說邊拿眼風望金玉,眸光里居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她局促不安,他卻是一副坦蕩自在的樣子,抬手一比請她先行,很是自然地對她提議:“既然如此,臣與殿下倒是同路,不如一起去?!?/br> “……”阿九不想和他同路,然而這么多雙眼睛瞧著,駁謝景臣面子就是自個兒找死。她有些悻悻的,臉上擠出個干巴巴的笑容來,萬分艱難地說個好,“既然如此,那就和大人一道去吧。” 那頭金玉還在邊兒上興致勃勃地觀望,瞧見她的笑容幾乎都想翻白眼了。笑得比哭還難看,這心口不一得也太明顯了吧!她不大理解,謝丞相如立云端,這么個秀色可餐的美人兒,和他走一路有這么難受么? 兩個人并肩朝前走,誰都沒再開腔,徐徐的微風中那步伐緩慢,長街上是金光投落的人影,一高一矮相得益彰,一不留神就入了畫。 乾清宮外頭的空地上停著鳳輦,阿九眸光一閃,神色忽然就變得凝重起來??催@模樣,岑皇后已經(jīng)先到了。 起先鈺淺從司禮監(jiān)那頭打探來了消息,說皇后那頭已經(jīng)送了個替死鬼出來,就這么將事情推了個一干二凈。她覺得可笑,這些宮里的貴主果然不拿奴才當人看。一面又有些可憐那死得冤枉的小太監(jiān),平日里為主子做牛做馬不說,緊要關頭便是命也得交代出來。 一面思忖著,耳畔卻傳來謝景臣的聲音,恭謹?shù)溃骸俺脊д埓蠹胰f福圣安,老祖宗萬福金安,皇后娘娘萬福金安?!?/br> 阿九心頭一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入了乾清宮正殿。因連忙垂下眸子規(guī)整心緒,視線所及是龍袍下擺的八寶立水,她定定神,恭恭敬敬朝主位上的三人見禮請安。 “行了,都平身?!闭f話的是葛太后,語調(diào)平靜聽不出喜怒,指了指邊上的圈椅請兩人坐,一面吩咐侍立的宮人奉茶。 “謝老祖宗?!卑⒕鸥A烁?,起身的剎那間略微抬眸,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皇后。這位大涼的坤極端坐在太后身側,錦衣華服,眸光木木的沒有靈氣,不知落在何處,面色也蒼白得不尋常,看上去像是抱恙多時。 自那日于碎華軒被謝景臣所傷,岑氏似乎一直有些古怪。她心頭隱隱覺得不對勁,卻也來不及深思,只很快別過眼不再看皇后,又聽皇帝的聲音響起,語調(diào)平平道:“皇后,你罰帝姬跪于英華殿外思過,以致欣和大病一場,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后開口說話,字字句句卻格外別扭,面無表情道:“回大家,臣妾的確曾罰帝姬跪思己過,不過也只一個時辰便讓人叫她回去了。是通傳旨意的奴才一時大意,這才引致了這場誤會?!?/br> 這么大件事,鬧得宮里宮外沸沸揚揚,如今卻只用“誤會”兩個字便一筆帶過,顯然難以令人信服?;实蹪M腹疑竇,目光一轉看向帝姬,沉聲問:“欣和,你說呢?” 阿九的面色微變,幾不可察。讓她說,可她又能說什么呢?皇后既然敢顛倒是非,必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打算,人證物證說不定早都捏造了出來。單憑她一面之詞,恐怕也無力扭轉乾坤吧! 她略沉吟,唇角勾起一個淡淡的笑來,溫聲道:“當日之事是兒臣有過在先,母后理應責罰。兒臣深信母后不會蓄意加害兒臣,既然母后已經(jīng)說了是誤會,那兒臣便懇請皇父勿再追究?!?/br> 皇帝心頭一動,嘆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果然如你母妃一樣深明大義,著實教朕欣慰?!?/br> 那頭父慈女孝,謝景臣卻由始至終不發(fā)一言,只是眼皮子略抬看向太后,目光諱莫如深,不知所想。蜜蠟珠子在太后指尖流轉而過,仿佛是覺察到了什么,她朝他回望過來,語調(diào)之中夾雜幾分得意:“謝大人有何話說?” 他唇角的笑意寡淡莫名,輕撫纏在指尖的菩提子,垂首恭謹?shù)溃骸按蠹遗c老祖宗不在宮中,卻對宮中之事了如指掌,千里之外尚能運籌帷幄,臣心中敬佩不已。” 太后捋念珠的動作驟然一頓,含笑道:“若不耳聰目明,萬歲爺同哀家如何坐鎮(zhèn)紫禁城?!闭f著目光看向皇帝,“這些日子皇后抱恙在身,多虧謝大人輔佐料理內(nèi)廷之事,大家定要好好褒獎丞相?!?/br> 這番話是你來我往的明槍暗箭,聽得阿九直冒冷汗。她在太后同謝景臣之間掃視一眼,眉頭微皺。當初在慈寧宮時曾與秦嬤嬤聊過幾句,聽她字里行間的意思,太后應當極為重用謝景臣才是,可眼下這情形,怎么兩人像有過節(jié)似的? 正不解,一聲女子的尖叫卻平地乍起,尖銳的,刺耳的,凄厲如夜梟。 阿九大驚,循聲去望,卻見皇后猛然從寶椅里站了起來,大張著口,一張花容月貌極盡扭曲,指著前方顫聲道:“賢妃!你、你不是死了嗎……你別過來,別過來!”邊說邊驚惶失措地往皇帝那頭跑,哭喊道:“大家,大家救我!大家!” 賢妃?賢妃早死了好幾年了!皇后娘娘怎么會忽然提起賢妃,這青天白日的,見鬼了不成! 皇后如癲似狂,看得殿中眾人悚然大驚。阿九心頭一陣駭然,側目看謝景臣,他的面色仍舊波瀾不驚,眼底的平靜幾乎觸目驚心。她霎時明白幾分,因定定心神凜眸呵道:“皇后娘娘瘋魔了!快護駕!護駕!” 話音落地,立侍在皇帝身旁的李三金當即回過神來,幾步擋在了皇帝身前。謝景臣極緩慢地轉動指尖的筒戒,半瞇了眸子寒聲道:“還不將皇后娘娘拿下!” 內(nèi)侍們?nèi)鐗舫跣?,當即幾個箭步上前,扣了皇后的雙手將她摁在了地上。地上的女人仍舊不肯消停,面色誠惶誠恐,瞪大了眸子凄厲道:“賢妃!不是我害死你的!那碗燕窩我本是給良妃備下的,是你自己作孽誤食!怪不得我,怪不得我……” “一幫不中用的東西,皇后娘娘身子不適,還不快扶她回宮休息!”葛太后面色極為難看,一面斷喝一面起身,伸手便要去捉岑婉,然而卻被人半道上給攔了下來。 他面無表情寒聲道:“皇后娘娘情形不好,老祖宗可靠近不得?!?/br> 太后目眥欲裂,怒不可遏道:“丞相好大的膽子,連哀家都敢阻攔了嗎!” “丞相所慮極是,老祖宗可千萬得小心,別被這瘋婦傷了才是?!逼鹣仁芰梭@嚇,宣帝說話的聲音還有些發(fā)虛,清清嗓子定定心神,凜眸望向地上的女人,沉聲道:“四年前賢妃中毒身亡,看來不是御膳房失職大意這樣簡單?!?/br> “……”阿九冷眼打量皇后。堂堂的一國之母被幾個內(nèi)監(jiān)摁在地上,鳳冠落了,發(fā)髻散了,灰塵撲了滿嘴滿面,雙目里頭又驚又恐,看上去狼狽至極,再尋不見一絲端莊美麗的影子。 皇帝略沉吟,道:“皇后這模樣,看來一時半會兒問不出什么來。丞相一貫見多識廣,可知皇后所患何癥?” 謝景臣對揖了雙手朝皇帝微微弓腰,涼聲道:“回大家,依臣所見,皇后娘娘……似乎是沖撞了陰魂?!?/br> 殿外再熱烈的熾光也教人發(fā)冷了,殿中諸人被“陰魂”二字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覺得頭皮發(fā)麻,渾身上下的汗毛都林立起來,一個個地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陰魂……可不是么?皇后能瞧見一個死了四年的人,不是撞鬼是什么?尤其她方才那番話,更是坐實了與賢妃的死脫不了干系!眾人心頭欷歔,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種因得果,如今冤魂找上了門兒來,只怕是要索命了吧! 葛太后氣得渾身發(fā)顫,掌心里的念珠幾乎都要碎裂般。岑氏是一國之后,若是尋常病癥,自己背后使把力,要保下來還是不難的??蓻鋈俗罴蓱劰砩瘢@么個沖撞陰靈的名頭安下來,那就是將所有活路都給封死了,即便不被處死,只怕也是幽禁冷宮的下場! 什么冤魂索命,岑婉這情形,分明是被人下了癲蠱!種在眉心,經(jīng)下蠱之人驅使便能令人生幻,離魂失魄笑罵無常。 皇帝一聽是陰魂,登時毛骨悚然,慌忙拂手道:“先將她送回宮關起來!快帶下去!” 眾人諾諾應是,取來繩子將著了魔怔的皇后五花大綁,反扣了雙手押回了坤寧宮。 鬧了這么一出,攪得人心惶惶雞犬不寧?;实蹧]了說話的興致,擺手揮退眾人,自個兒上儲秀宮尋慰藉去了。 阿九怔怔出了宮,面色訥訥的不知在想些什么。邊兒上金玉還驚魂未定,捂著心口惴惴道:“也太嚇人了,皇后那樣子,簡直跟鬼上身沒兩樣!” 她似乎心不在焉,隨口道,“是怪可憐的?!?/br> 金玉噯了一聲,又換上副忿忿不平的神態(tài),嗤道,“我倒不覺得她可憐。殿下您想想,皇后多壞??!聽她那說法,顯然那賢妃是個枉死鬼,她真正想加害的可是良妃娘娘??!”說著便覺一陣后怕,切齒道,“真是個蛇蝎毒婦!” 阿九聽后惘惘的??磥砗髮m之爭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可怖,這金碧輝煌的禁宮是個人吃人的地方,為名為利,你死我亡。 寒月夜,寂如冷霜。 一輪明月懸在柳梢頭,將恢弘巍峨的宮城渲染得盈盈如雪。慘兮兮的白,與夜色的濃黑形成異常鮮明的對比。 皇后著了魔怔,原是樁驚天動地的大事,可到了國君那里卻變得無關緊要。平樂宮的絲竹管弦仍無休止,皇帝宴請朝中重臣,推杯換盞,衣袂染香,訴一席酒色美人,唱一曲歌舞升平。 一個瘦瘦高高的小太監(jiān)躡手躡腳入了殿,是時酒過三巡,萬歲爺雙頰泛起微紅,似乎已經(jīng)有了醉意,大著舌頭給幾個臣工訓話,那情形怎么看怎么滑稽。 謝景臣冷眼觀望一切,宴飲畢時已近戌時。他出了殿門抬眼看,平樂正殿往北是一溜夾道,幾縷稀疏的月色灑進去,透出幾分恍恍惚惚的美態(tài)。 他面色沉靜,踱著步子慢慢悠悠朝前走,忽然迎面過來個面生的小太監(jiān),喊聲大人,畢恭畢敬呈過來一樣東西。 是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宣紙。 修長的十指微動,他將信展開,垂了眸子粗粗一眼略過去,只見上頭落著幾個娟雅清秀的字跡—— 桃園見,九。 47|4.13讀家 美人相邀,禍福罔顧。 平樂宮同婉桃園相去不也不甚遠,然而只限于抄近道。疏風朗月中,丞相沿著回月廊徐行,臨到頭轉個彎,從青光亭直直穿行過去,又走了不知多久,眼前便豁然開朗,桃林入畫撲目而來。 月色如霜,婉桃園中的桃花已綻放到了極致,風拂過,吹起漫天如雨的粉色,仿若是從飛天袖間灑落人間。寂靜的夜,映著清涼的月華,園中繁花似錦,花色鋪陳開了一地,園中有座小小的院落,在這片桃花海中便成了自然而然的獨舟。 清宵靜院,昏黃的暗光從窗屜子的縫隙里透出,它從如墨的濃夜中突圍出來,堂而皇之地坐落在一間間廣廈宮室間。 先帝在時寵愛婉妃,曾盛贊其為桃花仙子,為其栽種數(shù)里桃林,修桃林小筑,鶼鰈情深可見一斑。然而古往今來,歷任帝王的愛情似乎都沒有好下場,后來婉妃難產(chǎn)而死,一縷香魂隕于紫禁城,徒留桃花依舊笑春風。 抬起眸子四下環(huán)顧,周遭卻寂靜一片,分明連個鬼影都沒有。謝景臣微挑眉,掉過視線去望那座樸素幽雅的屋舍,淡淡的黃暈渲染開,有幾分旖旎曖昧的況味。 右手的五指仍舊在捋念珠,眸光不經(jīng)意瞥過去,卻見曳撒的袖口處凝著一小方暗褐色?;我谎垡詾闆]看清,細細審度卻發(fā)現(xiàn)是人血,他有些詫異,舉起手一看,原來手背上不知何時被劃了一道長口子,正沁出血水來。 他的痛覺歷來遲鈍,鮮血淋漓的傷處摁上去,自己卻沒有察覺到一絲異常。謝景臣垂了眸子掃過四周,將好瞧見一只千足蜈蚣從泥地里蜿蜒而出。他面上的神情淡漠如斯,取過那毒物放在傷口處,不消片刻血便止住了,千足蟲卻像憑空消失似的,化得渣都不剩。 料理妥當,他上了臺階推門而入,琵琶袖一抬一舞送入股夜風,吹得桌上燭芯輕微晃動,一室的火光都隨著輕擺搖曳起來。 室內(nèi)燭光黯淡,輕紗半掩的床榻上斜倚著一個纖細的人,慢條斯理打著扇。 女子背對著他,著蝶翼薄衫,黑綢似的發(fā)垂在耳后,由于衣物清涼,手臂與腿都若隱若現(xiàn),白玉似的肌理,纖細勻稱。 他半挑了眉毛打望,她皓腕輕舒,燭光下依稀可見團扇上繡的是魚戲蓮葉間。一揮一舞間,錦鯉與荷花都栩栩如生,這是江南水鄉(xiāng)的意境風流,同生冷強硬的北方有極大的不同。獨屬于南方女子的溫婉,只一剎便能教人溺斃其中。 遙遙的,她的聲音傳過來,柔媚清雅,織起一片悠柔的紗幔,將人整個網(wǎng)進去,又似乎遙不可及。她說:“我等了大人許久?!?/br> 話音落地,她放下團扇徐徐回過身,不知是什么原因,胸前的衣帶驟然松了,外衫沿著光潔的肩頭滑下來,露出大半邊雪白的香肩。這么個情況在不知是在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她面上的羞窘同緋云都真假難辨,伸出右手略微遮擋,指甲上猩紅的蔻丹比上白瓷似的雪肩,妖艷得動人心魄。 嬌嬈多姿的美人,衣襟半敞面有紅潮,天底下沒有男人能抵抗得了這樣的誘惑。她似乎慌張,手忙腳亂地去系衣帶,然而下一瞬他整個兒覆上,清冽的幽香鋪天蓋地而來,熏得人腦子一陣發(fā)懵。 不大陌生,這是他的唇,他的吻,每一個碰觸都讓人耳根子發(fā)燒。 胸腔里頭翻江倒海,她緊張得不行,一顆心似乎要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一面笨拙地回吻一面在心頭安撫自己,沒什么好怕的,這回的情況與別時不同,平日都是他下套子讓她鉆,這回身份對換,她也當了一次謀篇布局的人,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入得局來,凡事都由她擺布罷了! 眸光急速掃過窗外,她暗自揣摩,天色已濃極,如若沒有意外,這個時辰容盈應該已經(jīng)出宮了。 為容盈爭取兩個時辰,說來輕巧,真正琢磨起來才知道多難。旁人還好說,可對方是謝景臣,以他的城府,自己這點兒小聰明根本就不夠瞧。她思來想去沒了主意,只能出此下策。由古至今,唯美人計屢試不爽,他如果真的對她有意思,那就正好為她所用,如若不然,她體內(nèi)也有金蝎蠱。 畢竟她向來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手段不在乎光彩,受用就好。 心頭一番胡思亂想,她咬咬牙,因強自按捺下滿心的忐忑,兩條藕節(jié)子似的雙臂攀上他的脖頸,一個翻身將謝景臣壓在了身下。 他沒想到她會做出這個舉動,眸光之中透出幾分驚訝的神色,看她的目光有些詫異。 不看還好,一看她更緊張。雖然自幼修習媚術,可也都是紙上談兵罷了,真落到了實戰(zhàn)上,阿九理所當然成了門外漢。她心頭惶惶不可自已,面上卻要作出副淡然平靜的模樣,低頭吻他的唇,舌尖輕輕滑過他起菱的嘴角。 修行媚術的姑娘,最擅長的便是勾惹男人的欲|望。床笫之間,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事,在相府時都有專門的人教授過。天底下烏鴉一般黑,男人嘛,雖然各有不同,但也大同小異,即便是謝景臣也差不離吧! 她咬咬牙把心一橫,紅唇試探著往他的耳垂游移,輕柔吻上去。他身子一僵,摟住她細腰的雙手猛然收緊,力氣極大,箍得她生疼。 阿九喉頭溢出一陣痛呼,皺了眉頭正要開腔,他卻反客為主重新覆了上來,薄唇靠近她的耳畔,低聲道:“可見你學藝不精?!?/br> 都說人平時的聲音和陷入情|欲的時候不同,阿九側耳聽了聽,卻沒有聽出他有任何不同。她有些沮喪,又有些不甘心,因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下一拉,媚眼如絲對上他的眸,柔聲笑道:“那不妨大人來教我?!?/br> 她很少笑,然而笑起來的時候尤其美,一雙眼睛彎成兩道月牙,頰上還有兩個隱隱淺淺的小酒窩,幾乎要甜進人心里去。這副面相,令人很難將她與“別有所圖”聯(lián)系到一起。然而難歸難,她是個工于心計的女人,再難以置信的事成了事實,也只剩下了防備這一條路。 他雙手捧著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唇角勾起個淡淡的笑,笑色卻未滲入眼底,漠然道:“未出閣的帝姬大晚上私會臣子,傳出去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公主才剛剛贏了一局,不怕教人捉了把柄么?” 涼風透過窗格的縫隙吹進來,拂動垂在榻前的帷帳,瀉出幾絲旖旎春光。 天曉得她背上冷汗涔涔,然而不能表露,只好曲起右腿攀附他,纖細白皙的一抹亮色從朱紅的曳撒上滑過去,冰涼得教她發(fā)顫。阿九媚聲道:“我既然敢請大人來,自然打點了一切。何況以大人的手段,即便真有人看見了也不敢往外聲張的,你又何必說這些來嚇唬我?” 他哦了一聲,指尖順著她光潔的面頰輕輕撫過去,曼聲道:“你這么篤定我一定會護著你?” 阿九聽得一愣,不知道他從哪句話聽出她有這個意思。她想否認,然而話到嘴邊又給咽了回去。眼下這情形太特殊,強硬的嘴臉得收起來,她窩在在他懷里,應當是依賴的,溫婉的,柔情似水。心頭琢磨著,她因反問道:“你不會么?” 謝景臣定定望她,眼底卻有冷意,指尖在她纖細的脖頸處流連忘返,慢條斯理說:“你是我的人,我自然樣樣護著你替你周全?!闭f著稍稍一頓,半瞇了眸子往下傾幾分,寒聲續(xù)道,“可是我容不下背叛,你明白么?” 他的手放在她頸項上,居然隱隱有收攏的趨勢。阿九心頭涼了一大截,果然,他是個敏銳的人,總能輕而易舉識破她的一切偽裝。然而事情到了這一步,早就沒有回頭的路了,這會兒承認說不定就是個死。她決定裝傻到底,瞪著一雙大眼睛無辜兮兮地望著他,“我不明白大人在說什么,我從未想過要背叛你?!?/br> “是么?”他一哂,語調(diào)仍舊平靜,“那殿下今晚為何邀我相會?” 為何?阿九愣了愣,真實的緣由若說出來,只怕下一刻自己就得咽氣了。所以到底為什么?大晚上請他來桃園,賞花賞月暢聊詩詞么?可看看她這行頭,也太勉強了,怎么也不能令人信服吧! 她有些著急,思索了一陣兒卻還是沒找到什么妥帖的說辭來,抬眼看他,暗光之下他眉目如畫,眸子定定望著她,有種高深莫測的意味,看得人心頭慌慌。 這架勢,儼然是在等她回話,手還放在她脖子上,是準備一個不稱心就掐死她么?阿九也是被逼急了,鬼使神差蹦出一句話來:“我想你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