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一百位練習生再度在大廳里集合。

    a、b、c、d、f五個班的選手分別穿著舞種不同色系的練習服站作了五堆。

    費忻舟拿著印有等級評定的手卡站在舞臺中間。

    其他幾位老師則手持話筒分列兩側。

    “很高興咱們又見面了。”費忻舟笑吟吟地說。

    “截至今天下午六點，在我與幾位導師的共同商議下，所有練習生的主題曲考核成績都已經出來了?！?/br>
    費忻舟的視線掃過所有練習生。

    他語含笑意地問：“有沒有哪位練習生想率先知道自己的成績的？”

    回答費忻舟的自然是一片沉默。

    大部分選手都不敢舉手當出頭鳥。

    包括那些實力強勁的，也怕被惡剪成實力普通的卻過分自信的選手。

    實力一般的更是保持沉默地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抬頭不敢看幾位導師。

    費忻舟對此有些意外，說：“唔，如果沒有人主動舉手的話，我就隨便點人報成績了?！?/br>
    他的話音剛落，人群中就有不少人在低著頭小聲祈禱“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路玨倒是不太在意自己的成績是好還是壞，反正他已經盡力了。

    相應的，無論什么結果他也都能接受。

    而路玨頗為淡定的結果，就是他甚至還有閑情去認真地品味費忻舟今天的著裝。

    ——費忻舟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長款風衣，是他認不出的牌子，但看樣子應該是應季時裝。

    內搭則是米白的色毛衣和黑色西裝褲，鼻梁上還架著一副沒有度數的金邊眼鏡。

    相比費忻舟初評級舞臺考核時刻意減齡的亮色系裝扮，這套衣服更適合他。

    這是路玨在短暫的幾秒鐘內下的結論。

    覺得這套衣服反而讓人看不出費忻舟是個即將邁入三十加的后半階段的男人。

    唯一可惜的就是，路玨剛在宿舍里看完費忻舟在二十來歲時拍的喜劇片。

    所以現在滿腦子都是費忻舟在電影里被坑時的崩潰臺詞。

    以至于他一下子沒法兒接受對方這么一本正經地站在他眼前的形象。

    或許是站的筆直的路玨在全員裝縮頭烏龜的隊伍明顯了一點兒。

    又或許是費忻舟就是對路玨有著濃厚的興趣，想主動逗逗他。

    因而費忻舟翻了幾頁資料卡，突然選中了路玨的名字。

    費忻舟隔著人群望他，問：“路玨，你想知道你在主題曲考核中的最終成績是什么嗎？”

    路玨斜挑了一下眉毛，接過了工作人員遞過來的話筒。

    “a反正是不可能的?！甭帆k頗有自知之明地說。

    他挪用了系統(tǒng)058號當時給的評價，“畢竟我跳舞跳的跟公園老大爺練武術似的?！?/br>
    路玨短暫地停頓了幾秒，猶嫌不嚴謹地補充道：“還得是那種第一次接觸武術的老大爺。因為如果換個常年鍛煉的，我的動作流暢度恐怕還比不上他。”

    費忻舟再度被路玨自黑式的發(fā)言逗樂了，覺得自己似乎是點對人了。

    甚至覺得路玨這人就是天生長在他笑點上的。

    費忻舟“嗯”了一聲，彎著的丹鳳眼旁笑出了幾條小皺紋。

    他接著路玨的話反問：“那你覺得，你最終能得到的評定結果是什么呢？”

    路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費忻舟的表情，清了下嗓子。

    他說：“我猜是b或者c吧。不過b的可能性更大一點?！?/br>
    費忻舟語調上揚的“哦？”了一聲，問：“為什么？說不定就是d或者f呢？”

    路玨抑制不住地挑眉，說：“好歹我也唱完跳完了。舞蹈雖然差一點，但至少沒忘動作；至于唱歌，我覺得勉強也還行？應該不至于給f吧？”

    路玨這話剛說完，練習生中就有人忍不住竊竊私語。

    d班有個相較唱歌更擅長于跳舞的人，正忍不住地跟自己的隊友咬耳朵。

    他感慨道：“好家伙，這就是當代凡爾賽嗎？他那叫還行的話，我唱的是什么？”

    被問話的人無言以對。

    心想，大概是破摩托車的發(fā)電機聲。

    咕咕嚕嚕地擾人耳朵。

    路玨裝沒聽見，只繼續(xù)分析道：“而我要是c或者d的話，就是退步了，作為初舞臺時給我評了a的你，你這會兒應該罵我不努力才對。不至于笑著地問我?！?/br>
    路玨漫不經心地抬眼，說出來的話卻正中靶心，“因為那不是幸災樂禍嗎？”

    他彎著嘴角，說：“費pd應該不至于這樣對我吧？”

    費忻舟哭笑不得地看著路玨，“好好一個選秀節(jié)目，被你分析地跟案件推理似的。”

    只是他話鋒一轉，正色道：“但是恭喜你，你所預測的結果是對的?！?/br>
    路玨按照指示走向舞臺中央，準備從蔣希彤那兒領取所屬于他的，新的班級徽標。

    盡管那個和他身上掛的差別不大，只是比原本的多了一層銀漆。

    但是那卻象征著一種交接似的儀式感。

    只是在路玨的手即將夠到那個四四方方的長條徽標時，費忻舟突然開口說：“和上回我們爭執(zhí)不休，意見相差甚遠的情況不同。這回，四位導師，包括我，都給你打了b，你猜是為什么？”

    路玨聽著費忻舟的語氣，一時摸不清對方是讓他猜自己這是高了還是低了。

    路玨唯一確定的是，蔣希彤給他打了b等級的事完全超乎了他的預測。

    在他的印象里，對方給他評個df的才算正常。

    于是他看著蔣希彤，上道地道謝。

    費忻舟見狀，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

    覺得路玨這張冷臉容易把他驚喜的表達給磨成波瀾不驚。

    費忻舟又問：“那你再猜我為什么給你b？”

    路玨挑眉，覺得費忻舟給他打b的理由，比蔣希彤愿意給他一個b的緣由好猜多了。

    他說：“我猜是因為我唱跳不太穩(wěn)?！?/br>
    費忻舟搖了搖伸出的食指，“可我從來看中的都是你的個人魅力。”

    言下之意就是，你初舞臺的時候把舞都跳成那樣了，我不還是希望能力排眾議地給你a嗎？

    路玨讀懂了，也無解了。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擺出一副悉心求教的樣子。

    費忻舟嘆氣，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反轉道：“因為我是個貪心的人?！?/br>
    “原本我覺得，你會唱歌，會rap，哪怕是站在團隊里走走位，當個活躍氣氛的面門擔當也就夠了。但是當我看見你的考核視頻時，我突然覺得是我低估你了?！?/br>
    費忻舟說：“雖然你自己說，你那舞跳得還比不上第一次出門練武術的公園大爺。但是在我看來，那就是進步。或許不大，但是在考慮你只花了五天的情況下，我覺得那已經足夠了?！?/br>
    “我相信只要給你時間，你的能力是能到達象征著金字塔尖端的a班的。所以我給了你b，希望你能繼續(xù)一往無前地向更高的等級努力，而不是站在a的位置上志得意滿，止步不前。”

    路玨對于費忻舟給出的高評價有些受寵若驚。

    他頷首，真摯地說謝謝。

    連帶著在現場的那些選手聽了，都是倒吸一口涼氣。

    即便是同為導師的蔣希彤，都不知道費忻舟這寄予了百分百期待的評價對路玨來說到底是好是壞。

    是推路玨前進的動力，還是拖著路玨留在原地的壓力。

    事后采訪的時候，工作人員問路玨，當時聽到費忻舟給他的評價時的第一反應是什么。

    路玨坐在一條普通的圓形旋轉椅上，沒有絲毫遲疑地回答：“第一反應當然是驚喜，驚訝，沒能想到自己能從費pd那里得到這么高的評價?！?/br>
    正當工作人員感慨于路玨居然也會打官腔了的時候，路玨突然話鋒一轉。

    他說：“不過驚喜過后，我腦子里最大的想法是，如果費pd當時沒進娛樂圈的話，現在應該能憑借成功學大師的身份闖出一番天地?！?/br>
    “畢竟我剛聽完的時候，真的覺得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能爬到頂峰了?！?/br>
    工作人員表面波瀾不驚，內心卻在狂喜。

    自覺在節(jié)目播出后又可以白蹭幾個熱搜了。

    例如#費忻舟，成功學大師# #路玨，有梗#之類的，連詞條都已經想好了。

    只是路玨輕笑了一聲，似乎是覺得自己當時的想法還挺可樂的。

    憑借接下來的話推翻了節(jié)目組的美好設想。

    他說：“但是當我在分組訓練了幾天以后，我就重新認清現實了?！?/br>
    路玨透過眼前的鏡頭，看到了一個瘦削卻并不單薄的背影。

    那是他希望能努力追趕上的人。

    他極其認真地說：“因為現在的我啊，距離前七大概還有十萬八千里?！?/br>
    將鏡頭轉回主題曲考核內容的結果發(fā)布現場。

    已經實施完自己語重心長的洗腦式鼓勵的費忻舟，沒有主動地再點第二個人的名字。

    他只是使壞地說：“路玨，現在你已經知道自己的考核結果了。那么在其余的九十九位訓練生中，你最想知道誰的成績呢？”

    這種問法太不定，也太刺激。

    以至于現場所有的練習生都呼吸一滯，開始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