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過身，烏揭單于和蘭長老小聲密謀了起來。

    看這個情形，也知道這群東胡人上鉤了。

    半柱香以后，廖姑姑先到了李敏她們所在的屋子里報(bào)信，說是有個病人要過來，想請李大夫?yàn)槠淇床?。至于李大夫的診費(fèi)方面，廖姑姑說不用擔(dān)心，屠少會分一些給李大夫的。

    這大概是李敏聽過的，最有意思的綁架案了。綁匪綁了她們來，不是為了交換贖金，而是把她李大夫當(dāng)成給人治病的搖錢樹。

    越來越有意思了，這個屠少。

    “行?！崩蠲粢豢诖饝?yīng)。

    朱琪瞪著眼看她。這下答應(yīng)不怕沒有問題嗎？畢竟是東胡人，與大明人勢不兩立的東胡人。

    穿過門簾走進(jìn)來的烏揭單于，身著一身漢裝，卻毫無違和之感，cao的那口大明漢語，流利到好像是土生土長的大明人。

    “隸王妃，上次一別，有許多話，本人沒有能來得及和隸王妃說?！?/br>
    在烏揭單于說客氣話的時候，廖姑姑把一個藥箱拎進(jìn)屋內(nèi)。想必，讓她給人看病的計(jì)劃，是很早以前這群人都計(jì)劃好的了。所以，才提前給她連藥箱都準(zhǔn)備好了。

    廖姑姑把藥箱放在了李敏腳邊，說：“王妃看病人還需要的東西，這里沒有的，盡管開聲，少爺會幫王妃找來?！?/br>
    是很想看她露一手醫(yī)術(shù)？

    “少爺客氣了，本妃為階下囚，怎敢要求諸多？”

    被李敏一句話堵了嘴巴，廖姑姑悻悻然地撇了撇嘴角：“王妃其實(shí)不用這樣苛刻對待自己。我們少主是個蠻好心腸的人?！?/br>
    是，十一爺不是經(jīng)常也說八爺好心腸。

    李敏淡淡地嘴角一勾，并不接話。

    廖姑姑無趣地走了出去，但是，必定是在門口或隔壁竊聽著。

    李敏開聲，對烏揭單于道：“既然二汗是來本妃這里看病的。本妃身為大夫，定是遵守大夫的職業(yè)cao守，為二汗保守病人該保有的秘密?！?/br>
    只見李敏這話落地以后，站在他們兩人身旁的朱琪都愣了眼。只因李敏開口說的不是漢語了。

    貼在門上聽話的廖姑姑大吃一驚，仔細(xì)聽著，確定李敏開口說的話她一句都聽不懂以后，回頭跑進(jìn)了隔壁屋里。屋里那幾個人，一樣是面面相覷。

    弘忍說：“傳言道，隸王妃會說東胡人的話。少主，你不是也會幾句東胡人的話？”

    屠少的臉色，在屋里那點(diǎn)燭光下面，像是隱隱約約鍍上了一層鐵青。

    東胡人里面，部落眾多，雖然，冒頓單于有打算把東胡人內(nèi)部的這個混亂的局面結(jié)束掉，統(tǒng)一部族語言。但是，這項(xiàng)工作不是那么容易推廣的，可能要持續(xù)好幾代。并且，各個族落里面的方言，定是會流傳下去甚久。

    李敏對烏揭單于說的是方言，方言對于東胡人以外的人來說，哪怕是東胡人自己，都因?yàn)椴柯渲g的方言差異，并不能聽懂。所以，僅從進(jìn)行貿(mào)易的東胡人口里學(xué)來的那點(diǎn)東胡語言，怎能與李敏此刻說的方言相提并論?？梢哉f，他屠少說是會東胡語只是皮毛，李敏這可以叫做語言專家了。

    不說這些外人差異，東胡人自己，都表現(xiàn)出相當(dāng)?shù)某泽@。只見烏揭單于那雙猶如深海瑰寶一般的湛藍(lán)眸子深深地瞇緊：“其實(shí)，從第一次遇見王妃，知道王妃會說我們東胡人的話以后，我一直在想，或許，王妃不是大明人，是我們東胡人？”

    “本妃不是東胡人，這點(diǎn)二汗盡可以放心?！?/br>
    放心兩個字，可謂是用心良苦了。

    烏揭單于臉色驟然一變，幾乎是要咬下牙齒。

    這個女子，該有多了解他們東胡人。東胡人是不像大明人。傳統(tǒng)的漢族系統(tǒng)，規(guī)定了，只有男子可以繼承皇位，統(tǒng)治天下。東胡人不是，東胡人的歷史上，是曾經(jīng)有女皇制的。女子和男子一樣可以當(dāng)上部族首領(lǐng)和帝皇，表明了東胡人內(nèi)部對女性的一種平等看待，雖然，只是限制于貴族內(nèi)部。

    像她這樣的奇女子，倘若真是東胡人的話，對他烏揭單于來說，必定也是個很不小的威脅。

    外部的威脅從來比不上內(nèi)部競爭的慘烈。

    “二汗坐吧。本妃一邊給你看病，然后，有些什么話，二汗也可以說?！崩蠲粽f著望了下他的臉，幾乎不用考慮，脫口就出，“二汗的臉色看來不太好，莫非是傷及肝臟了？”

    那一腳踹在腹部。腹部器官之多。只能說他偏偏被踹中了那條肋骨下面?zhèn)暗搅艘母闻K。這話，巫醫(yī)是研究了好久，才得出的結(jié)論。結(jié)果，她一看他臉，卻已經(jīng)是一清二楚。中原醫(yī)學(xué)之神奇，一直是他們東胡人既愛又恨的。

    “隸王妃對本人的傷，有沒有什么法子？在我們那里，巫醫(yī)說，也是沒有什么特別的法子。”

    “二汗是覺得每逢吃了東西，惡心欲吐？平常勞作的話，也有氣虛氣短，頭暈?zāi)X花?！?/br>
    眼看她句句說中了重點(diǎn)，烏揭單于點(diǎn)了頭。

    李敏卻是沉思了一下，道：“二汗這個病，看來遠(yuǎn)遠(yuǎn)不止是因?yàn)閭选！?/br>
    “什么？”

    “二汗身邊部族里的人，是不是，也有一些與二汗相似的癥狀，比如說，腹痛難忍，尤其在春秋季為高發(fā)，冬季好一些。有些人不止腹瀉，而且大便不暢。”

    烏揭單于愣住了。說起來是有，這樣的癥狀，在部落里，是常見的。但是，大家都習(xí)以為常了，一般只以為是吃東西吃的不對，養(yǎng)一養(yǎng)就好了。

    為何李敏會得出這個結(jié)論？

    “二汗的皮膚偏黃，而且，瞳仁雖為藍(lán)色，所以，一般大夫倘若不仔細(xì)診斷，很容易漏診，二汗的鞏膜是黃的。在醫(yī)學(xué)里面，這樣的癥狀俗稱黃疸。如果，二汗僅是因?yàn)橥鈧碌母尾。S疸進(jìn)程應(yīng)該快速，而不是上回，在本妃見到二汗的時候，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二汗的黃疸癥狀。外傷導(dǎo)致的肝臟大出血的話，二汗也應(yīng)該早已命懸一線，而不是如今能走能動，再說二汗的肋骨并沒有全斷。從中可以看出，外傷，只是加重了二汗本身固有的病癥?！?/br>
    聽她說到這里，烏揭單于已是渾身冷汗，感覺被她這話剝了一層皮，在她面前暴露無遺。

    李敏接下去說的話，可是令他的神經(jīng)一瞬間繃緊了。

    “你們可汗，找本妃去東胡部落里為貴人診病，莫非是為的可汗自己？”

    烏揭單于抬起的目光里，明顯地劃過一抹殺機(jī)。

    看來是沒有錯的了。東胡人部落里，要發(fā)生一場比戰(zhàn)爭更可怕的殺戮了。而這場殺戮，正是大自然賜予的，和戰(zhàn)爭沒有什么關(guān)系。比敵人更可怕的人類的敵人，正是疾病。像烏揭單于此刻身上患的，叫做阿米巴。

    阿米巴，曾經(jīng)在人類歷史上，殺死的人，可是會少。尤其在古代醫(yī)學(xué)未發(fā)達(dá)，衛(wèi)生條件又差的情況下，無論對于平民百姓，或是軍隊(duì)，都是一大兇手。

    這個病，說起來，平常不急性發(fā)作的時候，很多人，都把它忽略掉了，就像他們東胡人。但是，即使是慢性，也會讓病人逐漸消瘦，營養(yǎng)不良，乃至消耗掉所有的體力，如果不查明原因，沒有能對癥下藥，分分鐘鐘也是死到不明不白的。所以，到至今，可能他們奄奄一息的可汗，都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錯兒，怎么會得了一種不明不白的怪病。

    治這個病，其實(shí)也很容易。土方子，吃大蒜。其余的，重病的話，對癥治療。更重要的是，把環(huán)境衛(wèi)生搞好了。

    只是，如今無意中得知連對方的可汗都得了這個病，如果幫著他們的可汗治好了，豈不是對他們大明人不利，對她老公不利。

    “王妃既然都說得出我的癥狀，說明是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肯定有法子可以治好我的病，請王妃說出這個法子，本人一定涌泉相報(bào)?！?/br>
    “二汗如此誠意，本妃難以拒絕。二汗也知道，如今本妃是身陷囚籠。”

    烏揭單于眸底里閃過的一抹光，好像早知道她會這樣說，嘴角微微一勾：“王妃這個不用擔(dān)心，既然知道了地點(diǎn)，我派人過來，這里的人武藝再強(qiáng)也好，定是寡不敵眾?！?/br>
    “這樣說，二汗分明低估這群人了。”李敏道，“既然他們都能把我們劫持出了燕都，你們東胡人，也不可能說派大部隊(duì)在護(hù)國公眼皮底下來救人?！?/br>
    “王妃是要我們和護(hù)國公合作嗎？護(hù)國公不一定信我們的話?！?/br>
    “本妃也有想到這點(diǎn)。所以，如果二汗拿了本妃的東西去和護(hù)國公交涉的話——”

    朱琪在旁邊，始終是聽不懂這兩人在說什么，只觀察到這兩個人的面部表情都是高深莫測的，讓人捉不到頭腦。

    到了后來，烏揭單于是在李敏這里看完病了，帶了李敏開的一張藥方子離開屋里。朱琪馬上坐到李敏身邊，用眼神詢問：你當(dāng)真給東胡人看病了？

    “大夫給人看病，講究的是職業(yè)道德，不能說對方是什么人就不給看，再說，我們現(xiàn)在是囚犯，能顧得上其它嗎？”李敏說。

    想她這話說的也對，朱琪想知道的是，她除了和東胡人說治病的事，還說了什么。

    隔壁那幾個人也一樣，在李敏開口用東胡方言與對方交涉的時候，都基本猜到李敏是想利用東胡人逃了。

    “真是不怕死的女子。”屠二爺忍不住唾了一口。

    這是他們至今遇到過的，最棘手的人質(zhì)。

    廖姑姑對此也是肯定的語氣：“王妃是個可怕的人，在黑風(fēng)谷的時候，與隸王里應(yīng)外合，把整個黑風(fēng)谷給吃了，然后，連皇上對此都說不上話?！?/br>
    “你意思是說，她會勾結(jié)東胡人，聯(lián)絡(luò)護(hù)國公，把我們一網(wǎng)打盡？”弘忍覺得這個結(jié)果幾乎是不用多想的。為今之計(jì)，他們肯定是要把李敏帶起來馬上逃。

    幾個人，均望向了中間坐著始終不發(fā)一言的少主。

    廖姑姑看著屠少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不由在喉嚨里滾了滾口水，可以說到至今她心里都埋了一個疑問。

    因?yàn)榇舜涡袆邮峭郎儆H自策劃親自出馬，所以之前，她和弘忍都壓根不知道這回事。到后來，見屠少把李敏都給劫持來了，接下來發(fā)生的一連串事兒，直接是讓她百思不解。

    屠少抓李敏，按照屠少口漏的，貌似也不是想李敏賣給朱隸以外的人，屠二爺還說了，說是借幾日之后可能把人質(zhì)還給朱隸。如此一來，屠少為什么抓李敏？

    不為高昂的贖金，無利可圖的事情，屠少做來是為什么？根本不對勁兒。

    事實(shí)上，因?yàn)閷Ψ脚R走前給朱理放的那句話，說是不要求贖金什么的話，才真正地讓朱隸身邊那批謀士全部揪起了一顆心。

    綁匪想要的什么，如果綁匪什么都不想要，怎么可能費(fèi)勁地綁架人？于是，目的顯而易見，只剩下一個了。

    護(hù)國公府謀士們聚集的議事廳里，是鴉雀無聲。

    岳東越瞧了瞧外面的動靜，確信朱隸還沒有回來，才敢走到公孫良生旁邊悄聲商議。

    “公孫，那些人，如果圖的是想讓王妃給人治病，但是，不是東胡人，不是皇上，只是一群死士的話，這是說不清楚的。”

    公孫良生白凈的書生臉，早已變得一片鐵青的冷色，拳頭在袖管里捏緊，真的生怕，整件事兒，會往最糟糕的方向發(fā)展了。

    岳東越繼續(xù)往下述說著眾謀士心里面最大的那層憂慮：“王妃的醫(yī)術(shù)，很多人只是道聽途說，并沒有親眼所見。倘若是親眼所見了的話，往往讓人大吃一驚。王妃，是具有讓人起死回生的本事。這一點(diǎn)，對于皇上，對于東胡人來說，都是一件既可怕又慶幸的事情。畢竟皇上，和東胡的可汗，年事都已經(jīng)不年輕了，對王妃還下不了狠手，但是——”

    但是，如果有人，就是奔著李敏有可能把人救了的本事，不想某人活著的話，那么，最好的辦法是什么，當(dāng)然是把李敏給——

    對此，岳東越在黑風(fēng)谷里面呆過，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一點(diǎn)：“之前，王妃被抓到黑風(fēng)谷時，不少買家過來黑風(fēng)谷協(xié)商這場買賣，不見得，個個都是為了讓王妃給人治病，像東胡人里頭，還有和可汗?fàn)庝h相對的敵手?！?/br>
    ☆、【199】我爹是誰

    紫葉在春梅的房里坐著，一塊焦急地等待李敏的消息。

    在聽見有腳步聲進(jìn)出院子時，兩個人猶如驚弓之鳥站立起來，卻見推門進(jìn)來的人，是尚姑姑。

    “王德勝呢？”尚姑姑問她們兩個。

    屋里那盞微小的燭光沒有辦法照清楚尚姑姑的表情，紫葉和春梅互相看了眼。紫葉說：“尚姑姑，您忘了？王德勝隨大少奶奶出去的，至今未歸?！?/br>
    尚姑姑好像想了起來：“是，說是送藥坊的人回去，結(jié)果沒有回來?？赡芎托旒胰艘粔K在藥坊等消息?！?/br>
    “尚姑姑找王德勝？”紫葉一口吃疑的語氣。

    “我這是老了，忘性大了，只想他是陪大少奶奶出去的或許能知道什么事兒？”

    紫葉和春梅聽她這一說，貌似是她在外面聽見了什么不太好的新聞，兩個人的心懸掛著。

    尚姑姑說完這段話轉(zhuǎn)身就走了。紫葉一屁股坐到了炕上，由于尚姑姑是李敏的娘家人，和她不熟，春梅應(yīng)該是熟悉點(diǎn)的，問：“春梅jiejie，聽說尚姑姑以前是皇宮里的人。”

    “都是這樣說的，應(yīng)該不會有錯。”春梅說這話的口氣，卻不是那樣肯定，要說對尚姑姑最了解的人，應(yīng)該是把尚姑姑帶來的李老太太。

    “jiejie知道尚姑姑以前在皇宮里是服侍哪個主子的嗎？”

    可見紫葉是問到了重點(diǎn)。既然在宮里做過，肯定是有過主子的，否則怎么混。但是，偏偏是沒有人知道尚姑姑是在皇宮里跟著哪個主子討得生計(jì)。

    春梅緩慢地?fù)u了搖頭：“不知道。貌似，大少奶奶問過，可尚姑姑也不說。”

    “這么神秘？”紫葉皺了把鼻子，“不是有鬼吧？好比那個王德勝?！?/br>
    “你說什么？”春梅驚覺她話里的內(nèi)容暴露出來的信息。

    “jiejie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紫葉咬著小嘴角說，“真難以相信，jiejie和念夏jiejie，聽說關(guān)系最好，居然好像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