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馳負(fù)手在大殿中踱步：“……還有么？”

    另一人上前道：“稟陛下，依臣之見，漢王在北地征伐數(shù)年，與戎人交戰(zhàn)，大小戰(zhàn)斗不下千場，如今人困馬乏，急需休整，對中原之事，怕是有心無力。漢王不僅是不敢南下，更是不能南下。今，皇上身登大極，整頓吏治，削飭冗官，勵精圖治，漢王更是無隙窺伺中原?！?/br>
    又有人道：“臣觀漢王數(shù)次上書所言，皆謂流民之事。此人一直自居為寒門之首，這次又召江東之民北上，以臣之見，其志怕不在于中原之爭。”

    雍馳輕輕地點頭，邊走邊緩緩地道：“……眾卿家說的，都有道理。不過朕問你們……若是朕御駕親征，率兵南下討賊，激戰(zhàn)酣時，漢王從北面攻擊京城，該怎么解？”

    眾將面面相覷，這時有一人出列道：“京城北面有險關(guān)激流，末將愿率兵鎮(zhèn)守?！?/br>
    “有戰(zhàn)志，好！”雍馳笑道：“朕就把北面險關(guān)委派與你，還望你為朝廷守好這一關(guān)。”雍馳頓了一頓，又道：“……至于四王……應(yīng)安撫為上，江衢發(fā)兵，北上還有些日子。朕先率虎賁，前往濟北、巨鹿與二王會獵，若是他們愿意與廖賊一刀兩斷，再不來往，順從朝廷，朕也寬大為懷。如此一來，只要五王之中有兩王頭陣倒戈，五王之人心便散了。到時，真正與朝廷作對的，就只剩江衢廖逆一家?！?/br>
    “皇上英明！”

    雍馳踱著踱著，停下了腳步：“如此，會獵二王之事，誰愿隨朕出征？”

    “末將愿意！”

    “末將也愿意！”

    眾虎賁紛紛請戰(zhàn)。

    雍馳立即點將，點將畢，雍馳道：“至于漢王……得先穩(wěn)住。眾愛卿……有何妙策？”

    有人上前一步，道：“與其說是穩(wěn)住漢王，不如說是牽制漢王。漢王如今為何不南下，為何不與廖逆同流合污，依臣之見，怕正是因為征戎元氣大傷，否則以漢王之心性，難保說他沒有貳心。漢王不南下，是因為他一不敢南下，二不能南下。為何不敢南下，乃是因為畏懼陛下之威，因此陛下此番應(yīng)恩威并施，著使臣開導(dǎo)漢王，并以賞賜收撫其心。為何不能南下，因為漁陽休整未畢，元氣未復(fù)。今日正好漢王為貪名博名，要漁陽收江東的流民，不如我們幫漢王一把，多為漢王傳開此言，將這些流民全都引導(dǎo)至于漁陽。到時候漢地自顧不暇，糧草告急，又怎么會南下呢？”

    雍馳摸了摸下巴，笑道：“……你這個計策，倒是有釜底抽薪之意?！?/br>
    “皇上明鑒！”

    此時，上京之中風(fēng)起云涌，四海之內(nèi)也是一觸即發(fā)。虎賁大軍拔營向巨鹿開去，旌旗蔽日。而此時的漁陽郡城之中，卻仿佛平靜無波般，享受著四海天翻地覆前最后一片寧靜。

    古驁早已星夜趕回了郡府，虞君樊、陳江、廖清輝、古謙等重臣大將早已等候在前門。一隊馬匹在門前急停，揚起陣陣細(xì)塵。古驁翻身下馬，一邊解下披風(fēng)交給侍者，一邊朝門內(nèi)快步走去，對眾人道：“都久等了，里面說話?！?/br>
    虞君樊上前一步，追上古驁的步伐：“最近來報，雍馳稱帝之后，頒布了法令十三條以整頓世家風(fēng)氣?！闭f著虞君樊將手中的信箋交給古驁，“其中賣官鬻爵、私收賄賂、懶政枉法不作為等，都被列入重罪。據(jù)說許多京畿世家，都支持雍馳之新政?！?/br>
    古驁點了點頭，陳江上前一步，道：“漢王，江東的流民比我們之前預(yù)想的來得多，再這樣下去，專門準(zhǔn)備的糧食已經(jīng)不夠他們在漁陽郡中日日消耗的了，倒是戎地人丁銳減，又有良田，臣已經(jīng)寫信給了燕王，與懷公子也聯(lián)絡(luò)上了，不久就能送第一批移民戍邊，還請漢王示下?！?/br>
    古驁道：“可以，就按計劃好的辦。對了，跟陳碩說，這批流民等緩過氣來，要做好募兵的工作。另外我們平世庶之策，也要在分田地的時候和他們講清楚，此乃重重之要，不可疏忽了。再者，分田地務(wù)必要公平為上，該不用我多說。等給他們建冊入了戶籍，再報給我過目?！?/br>
    “是?！?/br>
    說話間，幾人已經(jīng)走入了郡府的內(nèi)院，廖清輝上前一步，對古驁道：“漢王，這次江衢王起事，許多江衢、河間來的世子，都向漢王請辭，要回江衢參戰(zhàn)，我都暫時壓下來了，現(xiàn)在究竟該怎么辦？”

    古驁想了一想，道：“這件事，我們進屋一道商討，得拿出一個萬全之策?！闭f著古驁問古謙道：“你有什么事？”

    古謙道：“漢王，最近軍營里捉了好多探子，都是從南面來的，我已經(jīng)讓人都審過了，皆是些想來查點漢王征戎所費多少，還有多少糧草的事。平時我都是殺了了事，如今我看這情形與往常不一樣，特來報給漢王知曉。”

    古驁微笑道：“你做的很好。先留著他們，以后有用?！?/br>
    “是。”

    “城防還好罷？”

    “沒問題，漢王若有時間，來營中看看。征戎終于功成，大伙兒士氣都不錯?！?/br>
    “那也要戒驕戒躁，特別是你?！?/br>
    “是，”古謙笑著答應(yīng)，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古驁從背后又叫住了他：“……古謙吶?！?/br>
    古謙停下了腳步，回轉(zhuǎn)過身跑來。

    “漢王有何吩咐？”

    “聽說你添了個女兒？”

    “是！嘿嘿，漢王連這個都知道？”

    “什么時候請我喝酒呀？”

    “那一定，那一定。滿月擺酒?！?/br>
    古驁笑了笑：“你去罷。”

    古驁帶著虞君樊、陳江與廖清輝三人進了廳內(nèi)，古驁道：“都坐吧，我先說說戎地的情況。等會兒君樊再說說上京的情況，清輝說說從江衢來的那些世家子的情況，然后我們再行商討，如何？”

    虞君樊點了點頭，廖清輝與陳江都道：“甚好！”

    第182章（捉蟲）

    四人商討至夜，晚飯潦草吃過，晚些時候定了策，陳江與廖清輝便告辭歸去了。

    虞君樊召來侍者準(zhǔn)備為古驁洗漱，古驁叫住了虞君樊：“君樊，這次我去戎地，問懷歆若任命征南大將，選何人為好，你猜懷歆舉薦誰當(dāng)此重任？”

    虞君樊聞言先是一愣，然后笑了一笑：“先不忙猜這個，你先去洗個澡，水已經(jīng)熱了。等洗完了，我們躺在床上慢慢說。”

    古驁站起身：“好吧，那你要一起來洗嗎？”

    虞君樊走上前去，給古驁解下腰帶，道：“你今天從北還，一路上風(fēng)塵仆仆的，肯定弄臟一盆子水，我不與你一道洗?！?/br>
    古驁笑著無奈地?fù)u了搖頭。

    浴間升騰起霧氣，古驁脫了外衣，進了內(nèi)間。虞君樊則一邊在侍者的服侍下凈面洗手，一邊想著古驁剛才問他的話——征南大將的人選，的確是一個迫切而棘手的問題。

    古驁先問了懷歆，卻沒有事先與自己商量，說明他心中已有了忖度，但有意避開了自己，不知是為何。

    虞君樊推測著原因，換下了衣服，穿著褻衣坐到了床上。

    古疆如今一天一天的長大了，自己處理公務(wù)時，常常把他帶在身邊，對于古疆的詩書兵禮的學(xué)習(xí)，虞君樊自忖也仔細(xì)耐心地教導(dǎo)了。

    至于縱橫籌謀，田榕在四海數(shù)郡能夠登堂入殿，搬弄唇舌，也都是沿著自己所握之暗網(wǎng)而伸張。義軍兵馬改制遷禮，他也盡力支持。

    ——但凡今后能有所裨益的，虞君樊都小心翼翼地經(jīng)營著。

    可征南大將的人選如此重大的大事，作為決定來走向與北地格局的抉擇，古驁卻并未先問過他的意見，甚至都未與他談及。

    想至此處，虞君樊自嘆，當(dāng)初自己把最后一點保留都拱手交了出去，所以現(xiàn)在心中才會焦慮。不過也正是因為黔漢合流，才讓今日抗戎與平士庶的事業(yè)越來越壯大。虞君樊并不后悔自己北上的選擇，況且他還收獲了與古驁的情，只是今后又會怎樣呢？

    每當(dāng)此時，虞君樊都會問一句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究竟怎么做才對得起自己的真意。

    如何能真正利于平士庶，利于完成父親的遺志，他就會如何選擇。

    當(dāng)初從毒傷中蘇醒，支持著他帶著白羽軍回北地的，是這個，如今支持著他繼續(xù)走下去的，也是這個。

    按說征南大將，此人定要能征善戰(zhàn)，最好要名聞于天下，又不能功高震主，的確是一個難題。

    正在思考間，古驁洗完了澡，穿好了褻衣出來了。見虞君樊坐在床上發(fā)呆，古驁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虞君樊的額頭：“今天這么累??？”

    虞君樊抬起臉，笑了笑：“我不累?！?/br>
    古驁俯身親了一下虞君樊的側(cè)臉：“不累也要早些睡，來?！惫膨堛@進被子里，拍了拍身旁。

    虞君樊也脫下鞋上了床，坐到了古驁身邊，輕聲道：“我猜不出懷公子向你舉薦了誰，不過沒有舉薦誰，我倒是清楚?！?/br>
    “喔？那你說說看？”

    虞君樊道：“征南大將，定不會是燕王。燕王已是平戎有功，若是再征南，功高無以為賞；再者，燕王雖然善戰(zhàn)，但終歸有些濫殺暴躁的毛病，對付戎人可以，若是征南，怕是要失人心了?！?/br>
    古驁看著虞君樊，道：“正是，懷歆的確沒有舉薦典不識做征南大將?！?/br>
    虞君樊道：“其他大將中，廖清輝乃是江衢王親侄，雖然漢王用人可以不避嫌，可是天下人看了卻不會這么想。漢王既以平世庶為幟，怕是不會以廖清輝為征南大將，懷公子明曉利弊，也不會如此舉薦。”

    古驁點了點頭：“君樊所言不差?！?/br>
    虞君樊道：“古謙雖然對漢王忠心耿耿，立的軍功也不少，但是畢竟入漢軍晚，資歷淺，若任命他，怕是有人不服。再者古謙自視甚高，作戰(zhàn)雖勇猛，卻有不能用人的毛病，也并非良選?！?/br>
    古驁頷首：“正是如此。也非古謙?！?/br>
    虞君樊道：“陳江從漢王從軍起就跟隨漢王，為人也老成持重，只可惜行軍打仗并不精通?！?/br>
    古驁笑道：“如此，你還猜不到懷歆舉薦的是誰嗎？”

    虞君樊也笑了：“依我看來，如今能勝任征南大將一職的，便是懷公子自己了，懷公子定然是自薦于漢王?！?/br>
    古驁搖了搖頭：“君樊，你這次猜錯了?！?/br>
    虞君樊愣了一愣：“難道……”

    古驁道：“懷歆舉薦的人是你?！?/br>
    虞君樊深吸了一口氣。

    古驁道：“他列舉三點，其一，你得士人之心，也得庶人之心，簡而言之，便是得軍心、得民心。其二，你行軍打仗，穩(wěn)中有進，知人善任，不居功，不驕躁，且善于統(tǒng)籌帳下各部協(xié)調(diào)分進。其三，你在天下有令名，對于勸降敵人，瓦解其斗志，還有戰(zhàn)后對戰(zhàn)區(qū)改制，都有莫大的好處?！?/br>
    虞君樊看著古驁。

    古驁微微一笑，道：“其實，我也一直是這個意思。這個想法我放在心里很久了，但是一直沒有跟你提起過。因為我也一直沒有下定決心，我不知道，我心中想任命你，是不是因為我對你的偏愛，對你的鐘情。所以這一次我問過了懷歆，他也說你是最佳的人選，我們討論了很久呢……”

    虞君樊輕聲道：“原來如此。”

    “你的意思呢？”

    虞君樊笑道：“現(xiàn)在才想問我的意思，會不會晚了點？”

    古驁翻身在躺下，望著虞君樊：“那你可以考慮一下，給你一天時間。”

    第183章（補完）

    虞君樊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撐起側(cè)顏，緩緩地道：“你明知道我會怎么回答，還給我一天時間，假惺惺的。”

    古驁伸手盤弄著虞君樊的一縷頭發(fā)，道：“我可不知道你怎么回答，是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br>
    虞君樊看了古驁一眼，道：“……我能不答應(yīng)么？漢王都開口了?！?/br>
    古驁支起身子，平視著虞君樊，笑道：“這就答應(yīng)啦？”

    虞君樊嘆了口氣，輕聲道：“你向我提的要求，我?guī)讜r不曾答應(yīng)你了？”

    “君樊……”古驁伸出雙臂，摟上虞君樊的肩膀，將臉靠在虞君樊的頸項上，虞君樊笑了起來，拍了拍古驁的背：“好啦……”

    一陣濕潤的緩緩感覺傳來，虞君樊輕輕推了推古驁，低聲道：“……驁弟，你不是說要早些睡么？”

    古驁的吻追了上來，堵住了虞君樊開闔的唇，兩人之間的氣息漸漸急促了，古驁倏地掀開被子，翻身跪坐在了虞君樊身前。唇齒交纏間……虞君樊的眼神也濕潤了起來，古驁一點一點地用唇舌打開了那溫軟的深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