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鈺啞聲喚她，含珠才要應(yīng)，他又將她小衣扯走了。

    含珠無聲地笑，默默等他收拾。

    放松了一次，程鈺更精神了，重新轉(zhuǎn)到她對面，“我出宮時聽人說，永?？ぶ魃藗€女兒?！?/br>
    含珠自己有了孩子，得知顧衡兒女雙全，心里沒有太大波動，納悶問他，“為何告訴我這個？”

    程鈺笑著替她理理鬢發(fā)，親她一口道：“她身體那么弱都順順利利生了兩個孩子，你比她強(qiáng)多了，肯定會沒事的?！彪x生產(chǎn)的日子越來越近，她晚上睡得越來越差，程鈺知道她害怕生孩子時出事，畢竟她母親就是這樣去的。

    這種勸法有點貶損孟仙仙，含珠瞪了程鈺一眼，卻忍不住笑了。笑著笑著，想到與孟仙仙幾乎同時有孕的瑞王妃張明怡，含珠隨口問道，“瑞王妃那邊有消息了嗎？”

    程鈺想了想，回道：“沒聽說，我也沒派人留意那個?！?/br>
    孟仙仙產(chǎn)女他是碰巧聽說的，而且他還知道，孟仙仙產(chǎn)后大出血，四個太醫(yī)輪番上陣才將人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能不能徹底康復(fù)就不一定了，但這種事程鈺當(dāng)然不能告訴含珠，免得加深她的害怕。

    含珠也不是特別在意張明怡，很快就被程鈺引著談?wù)撆缘氖虑榱恕?/br>
    沒過幾天.朝廷大休，隨著年關(guān)將近，京城的炮竹聲也越來越多。

    含珠身子重，推了所有宴請的帖子，宮里也沒去，安心在家養(yǎng)胎。凝珠擔(dān)心jiejie，過完年每天都跑過來，守在jiejie身邊。楚傾本來就喜歡這個嬌憨可愛的干親小侄女，這會兒有人陪女兒解悶哄女兒開心，他便讓凝珠在侯府住了下來。

    但最擔(dān)心含珠的，當(dāng)然是楚傾與程鈺這對兒翁婿。

    以前楚傾總搶著要陪女兒，現(xiàn)在他不搶了，安安靜靜地在旁邊看小輩們逗jiejie笑，怕女兒在他與丈夫中間為難。程鈺呢，他以前總讓著楚傾，現(xiàn)在是寸步都不想離開妻子，怕一不留神沒能及時照顧妻子讓她出事，恨不得取而代之替妻子生。

    一個年過下來，楚傾瘦了一圈，程鈺勉強(qiáng)養(yǎng)回來的一點rou又掉了下去。

    含珠被這么多親人小心翼翼地盯著照顧著，心里也有壓力，越來越焦慮。

    十五這日早上，程鈺照舊先起床，穿衣時見妻子醒了，輕聲問她：“現(xiàn)在起還是再躺會兒？”

    “再躺會兒吧?！焙槔Ь氲氐?，昨晚醒了幾次，她沒睡好。

    程鈺就先去恭房了。

    含珠收回視線，剛想往外面挪一挪，肚子忽然疼了起來。

    含珠頓時不困了，想要按照司嬤嬤教的那樣確定是不是真的要生了，恭房那邊傳來的水聲卻讓她發(fā)慌，待自己底下也有水流了下來，含珠再也忍不住，急著喊他。

    她害怕。

    程鈺放完水，正在系腰帶，聽到她驚慌的喊聲，手里的褲子險些掉下去。

    要生了？

    程鈺邊系腰帶邊往里跑。

    含珠一直盯著那邊盼他過來，本來很怕，瞧見他如此狼狽的模樣，忽的笑出了聲。

    生就生吧，這樣一舉一動都被人密切關(guān)注的緊張日子，她真的受夠了。

    ☆、第165章

    含珠要生了。

    司嬤嬤也是真正開了眼界。

    眼看著楚傾領(lǐng)著阿洵凝珠爭先恐后地趕進(jìn)產(chǎn)房，與早就陪在一旁的程鈺一起圍在床前，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準(zhǔn)娘親別怕，司嬤嬤額頭青筋就發(fā)抽。

    “侯爺，男人不宜進(jìn)產(chǎn)房，你們還是先出去吧?！闭撈鹕⒆?，司嬤嬤自認(rèn)是管事的，怕影響夫人生子，她故意放嚴(yán)厲了語氣，只把楚傾程鈺等人當(dāng)成礙事的男人，而非什么侯爺王府子弟。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那些規(guī)矩都是……規(guī)矩算什么？”楚傾嫌她啰嗦，剛想說規(guī)矩都是屁，對上女兒不滿的目光，連忙改了詞兒。

    司嬤嬤氣得夠嗆，大的管不了，先去管小的，“凝姑娘領(lǐng)世子出去吧，屋里……”

    “我要跟爹爹一起守著jiejie！”阿洵跑到爹爹另一邊，緊緊抱著爹爹大腿，擺明了爹爹不走他也不走的架勢。凝珠沒有抱楚傾，但她早把親姐夫的地盤占了，坐在椅子上握著jiejie的手安撫，“jiejie，我在旁邊陪你，我是女的……”

    此話一出，乖乖讓出地方站在旁邊的程鈺，以及對面楚傾爺倆都看向了她。

    凝珠一點都不怕，學(xué)司嬤嬤那樣教訓(xùn)三人，“產(chǎn)房人多了礙事，再說也沒有男人看女人生孩子的，姐夫姑父阿洵你們快出去吧！”

    阿洵什么都不懂，不想走又覺得凝jiejie的話有道理，就仰頭看爹爹。

    楚傾當(dāng)然知道他不能看女兒生孩子，但也知道女兒還得過好一陣子才開始生，所以想多陪陪女兒。想要給小丫頭講道理，目光在程鈺身上掃過，楚傾靈機(jī)一動，將容易得罪人的難題踢了過去，“懷璧怎么說？”

    程鈺看向含珠，見她還算平靜，依然因她蹙起忍痛的眉頭而心疼，俯身問道：“我多陪你一會兒，行嗎？”

    含珠點點頭，因為meimei坐在程鈺身邊，她先打發(fā)meimei，“meimei聽話，去外面等我，jiejie沒事的?！?/br>
    凝珠眼睛發(fā)酸，說不清是因為擔(dān)心還是因為jiejie留下姐夫而不讓她陪，但她最聽jiejie的話，最后看一眼jiejie，乖乖走了出去。

    含珠再轉(zhuǎn)向另一邊，恰好底下又是一陣疼，含珠咬唇，哀求地望向楚傾。

    楚傾受不了女兒這樣，當(dāng)即抱起兒子往外走，出門前回頭叮囑女兒，“菡菡別怕，爹爹就在外面陪你，爹爹請了最好的產(chǎn)婆最好的太醫(yī)，你安心生就是?！彼e過了女兒前十二年的生活，現(xiàn)在女兒要面對生子這道難關(guān)，他必須陪著她。

    含珠朝門口的父親點點頭，虛弱一笑。

    屋里除了井然有序忙碌的產(chǎn)婆丫鬟，就只剩程鈺陪著妻子了。

    “疼不疼？”程鈺握緊妻子的手，忽然很是自責(zé)。為何一定要生孩子，她這么痛苦，懷孕的時候做不好站不好睡不好，吃飯也諸多避諱，現(xiàn)在還要去鬼門關(guān)闖。程鈺害怕，他比她更害怕，她怕的是疼是孩子出事，他怕她們娘倆。

    男人聲音微顫，含珠聽出來了，當(dāng)身邊的親人需要照顧時，她就暫且忘了自己的苦，笑著安撫他，“不疼，嬤嬤說只有最后生的時候才會疼，你別著急，看你額頭，都冒汗了?！?/br>
    程鈺看不見自己的汗，只看見了她的，明白她在疼他，程鈺眼睛突然發(fā)酸，及時裝作去親她腦頂，讓眼淚落在她發(fā)上。這就是他的妻子，他傻乎乎的含珠，永遠(yuǎn)都把在意的人放在前面，對凝珠是，對他也是，可她明明是最嬌柔的花，是最該被人護(hù)在手心里疼的，譬如此時，程鈺寧可她哭著撒嬌喊疼，也不愿聽她反過來安慰他。

    被人照顧的感覺確實很好，但程鈺想讓她做那個被照顧的，想讓她不那么體貼，想讓她自私任性一次，想讓她只考慮自己一次。

    “那一會兒你疼了，告訴我？”努力憋回眼淚，程鈺親她眼睛，親她臉頰，“我是你丈夫，該我關(guān)心你，不用你忍疼惦記我?！?/br>
    含珠愣了愣，懂了他的意思，看看他泛紅的眼圈，含珠撇撇嘴，落了淚，“我疼……”

    程鈺這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無力，慌亂地幫她擦淚，“不哭不哭，那咱們不生了，以后都……”

    “你閉嘴！”含珠氣得堵住他嘴，她要給他生很多很多的孩子，至少也要生兩個，讓他多體驗一次當(dāng)?shù)目鞓?，也讓孩子們有個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互相照顧。含珠這輩子最感激三件事，一感激她有一對兒疼她的爹娘，一感激她有相依為命的可愛meimei，一感激她遇到了程鈺。現(xiàn)在她要當(dāng)娘親了，她也要當(dāng)個好娘親，讓她的孩子會有同樣的感激。

    程鈺還想再說什么，大夫人老太太聞訊趕來了，老太太一看程鈺在里面，當(dāng)即就趕他出去。女人生孩子男人怎么能留在里頭？萬一因為看到的生出厭煩之心，那就是害了侄孫女一輩子。真心疼人，在外面陪著照樣管用。

    程鈺楚傾之前敢在產(chǎn)房胡鬧，仗得就是院子里沒有女眷長輩約束，現(xiàn)在老太太發(fā)話，還是含珠敬重的老太太，程鈺便不好裝沒聽見，憂心地去外面與楚傾等人一起等著。

    老太太上了年紀(jì)，也去外面了，留大夫人在里面照顧含珠，兩刻鐘后，方氏得信兒匆匆趕來，兩人都是生過孩子的，幫起忙來處處都能落在點子上。含珠按照長輩們說的法子調(diào)節(jié)呼吸，漸漸地沒那么怕了。

    只是底下卻越來越疼了，最初含珠還能留意時間，熬到后頭，好幾次都生出了放棄的念頭。

    產(chǎn)房外面，楚傾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雙拳緊握。妻子生過兩次孩子，每次他都在外面陪著，楚淵以為輪到女兒時，他能夠鎮(zhèn)定冷靜地提點女婿，真到了這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等女兒生孩子，他不但緊張勝過當(dāng)年，更比那時多了害怕。

    都說女人生孩子危險，妻子生時楚傾沒經(jīng)歷過，自然不怕，等妻子第二次生完去后，楚傾連怕的機(jī)會都沒有，直接是悔了。夏姨娘生小女兒時，楚傾沒有害怕，因為夏姨娘對他來說可有可無，可現(xiàn)在他等著的，是他的女兒啊！

    如果女兒有個三長兩短……

    楚傾猛地站了起來，去了外面，干侄女懂事地牽走了兒子，他得去瞧瞧，只是才走出門口，楚傾就邁不動腳了，因為他聽到女兒喊了，從早上等到天色漸暗，女兒第一次喊出聲。

    “夫人再加把力，快了快了！”

    里面產(chǎn)婆興奮地鼓勵道，門外程鈺雙腿發(fā)軟，幾欲倒了下去。她一直都不發(fā)出聲音，只有壓抑不住的悶哼提醒他她還活著，她要是再沒有大一點的動靜，他真的要闖進(jìn)去了，看看她到底怎么樣了。

    兩刻鐘后，產(chǎn)房里傳來了嘹亮的嬰兒啼哭。

    “小外甥女哭了！”阿洵往回走時聽到孩子哭聲，立即掙脫凝珠的手往里趕，恰好產(chǎn)婆收拾干凈孩子抱出來給眾人看，聽到這話，先攔住想進(jìn)去的程鈺，提醒他夫人平安只是等會兒才能進(jìn)，這才笑呵呵道：“恭喜二爺，恭喜侯爺，夫人生了個小公子！”

    說著將手里的襁褓遞了過去。

    兒子？

    程鈺還愣著，楚傾先一步將外孫搶了過去，掀開襁褓瞧瞧，朗聲大笑，“果然是個帶把的！帶把的好，長大了我把我的本事都教給他！”外孫女有外孫女的疼法，外孫有外孫的養(yǎng)法，反正只要是女兒生的，楚傾就都喜歡。

    抱著閉著眼睛扁嘴的外孫晃了圈，楚傾坐到椅子上，朝湊過來的凝珠阿洵道：“你們看看，他是不是長得很像我？”合不攏嘴，語氣十分地自豪，好像那不是他姓程的外孫，而是他親兒子。

    凝珠雖然盼著外甥女，但jiejie生了兒子是大喜事，她由衷地高興，低頭仔細(xì)打量外甥，看一眼就退后了兩步，“怎么這么??？”

    楚傾顛了顛，估摸道：“這得有七斤，不小了！”

    產(chǎn)婆明白凝珠的意思，笑著道：“姑娘第一次看剛出生的小孩子吧？沒事，小公子吃.奶后長得就快了，敢滿月的時候，絕對長開了，二爺夫人都是頂尖兒的好容貌，小公子必然也十分漂亮！”

    凝珠半信半疑。

    阿洵看著爹爹懷里丑丑的小外甥，再看看爹爹抱著小外甥高興咧嘴笑的樣子，神情黯淡了下去，再無之前的興奮勁兒。jiejie生了小外甥，小外甥跟他一樣是男的，小外甥比他小，小外甥會長得很漂亮，jiejie會不會只喜歡小外甥不喜歡他了？就連爹爹，都說要把本事傳給小外甥……

    阿洵眼里轉(zhuǎn)了淚，怕被爹爹瞧見挨罵，小家伙抿抿嘴，忽的跑了出去。

    楚傾疑惑地喊他，腦袋才轉(zhuǎn)向門口，懷里忽的一松。

    不能馬上進(jìn)去看妻子，程鈺搶回兒子后就退到一旁，興奮緊張地看她為他生的兒子。

    小家伙生了一頭濃密烏黑的胎發(fā)，發(fā)皺的小臉有些紅，眉毛淡得幾乎看不出來，平心而論，真的不好看，程鈺都懷疑楚傾如何看出小家伙像他的。但這是他程鈺的兒子，是他與含珠的兒子，想到再過一年半載的小家伙就會喊他爹爹喊含珠娘親，程鈺的心就化了。

    兒子，他有兒子了！

    ☆、第166章

    正月里天寒地凍，雖然屋子里燒著地龍，對于剛出生的小孩子來說還是冷的，男娃自抱出來后就一直在哭。程鈺第一次當(dāng)?shù)聝鹤映鍪?，緊張地看著產(chǎn)婆，產(chǎn)婆笑著將秤盤遞給楚傾，道：“屋里頭收拾的差不多了，那就快稱稱小公子吧，一會兒趕緊送進(jìn)去喂.奶?！?/br>
    楚傾立即勾起秤盤，轉(zhuǎn)向女婿，程鈺小心翼翼將襁褓放了進(jìn)去。秤盤吃重輕輕轉(zhuǎn)，程鈺的心也跟著轉(zhuǎn)了起來，彎著腰雙手緊張地護(hù)在旁邊，倒是里面的男娃大概是第一次這樣玩，抿抿嘴，竟然不哭了。

    “他不哭了……”凝珠也伸手護(hù)在旁邊，對著外甥小聲道，新奇極了。

    “我外孫一看就是個膽大的！”楚傾樂呵呵夸道，看一眼襁褓里的男娃才開始挪秤砣，很快就喜道：“七斤五兩！比他舅舅生下來那會兒還重了兩斤！”

    他嗓門太大，男娃忽的又哭了起來，程鈺趕緊抱起兒子，朝里面趕了進(jìn)去。

    楚傾抬腳要跟上，想了想又頓住，攔下凝珠道：“讓你姐夫先進(jìn)去吧，咱們瞧瞧阿洵去。”女兒現(xiàn)在肯定特別累，還得喂孩子，他們進(jìn)去并不方便。

    凝珠乖巧懂事，看看厚厚的棉簾子，轉(zhuǎn)身跟著楚傾往外走，疑惑道：“阿洵怎么跑了？”

    楚傾想到女兒剛懷孕那會兒他問兒子為何想要外甥女，兒子說怕jiejie有了外甥不喜歡他了，笑了笑，摸摸凝珠腦袋道：“他嫌你們外甥長得太丑了?！?/br>
    凝珠愕然。

    好吧，外甥這會兒好像是有點丑，特別是哭起來的時候……

    屋里頭，含珠總算瞧見了兒子，一點都不覺得丑，接過兒子親了又親，恨不得這會兒小家伙就會喊她一聲娘。男娃聽到娘親柔柔的聲音，仿佛知道這就是娘親似的，哭得沒那么厲害了，閉著眼睛要找什么。

    此時產(chǎn)房都收拾干凈了，司嬤嬤等人退了出去，除了含珠一家三口，只有方氏在旁邊，見此忙道：“懷璧先出去吧，孩子餓了?！?/br>
    程鈺不想走，挨了含珠羞答答一眼瞪，因為舅母在旁邊，又怕兒子餓肚子，程鈺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守在門簾前，豎著耳朵聽里面娘倆的動靜，隨時準(zhǔn)備進(jìn)去。

    “這樣托著?！狈绞献诖策叄毯樵趺幢Ш⒆游?奶。

    含珠照顧過弟弟meimei，抱孩子十分熟練，喂奶卻是頭回，學(xué)得很認(rèn)真。準(zhǔn)備好了，瞅瞅守在旁邊母親一樣的舅母，含珠微微紅了臉，短暫扭捏后，輕輕松了中衣。為了方便喂孩子，進(jìn)來前就沒有多穿，男娃一碰到香軟的娘親，本能地張開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