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105.即墨將軍
孫易只在下邽停留了半日便率軍西進。 任命官吏維持縣治不是他的職責,他只留下了兩個軍吏,要他們和仇志一道,準備迎候皇帝陛下的大軍。 短暫停留的龍驤營刷新了下邽人對于軍隊的認知。 在他們的印象中,軍隊不是像更始軍那樣頤指氣使、一進城便鬧得雞飛狗跳,便是像赤眉賊一般亂糟糟地擄掠無度。只要有軍隊進城,百姓必然緊閉門戶,全都縮在家中,希望自己的存在感越低越好,千萬不要被這些不講理的大頭兵盯上。 下邽人雖然聽說了小皇帝賑災之事,對他產(chǎn)生好感,但是龍驤營進城依舊讓城里人感到有些緊張,當然,緊張中也帶著好奇。 下邽城依舊是家家戶戶關(guān)門閉門,但是緊閉的門戶后面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窺探。 沒有想像中的雞飛狗跳,龍驤營在一片肅穆中進城,在百姓的眼里,這支隊伍整齊得……太不像話了。 統(tǒng)一的服裝,統(tǒng)一的步調(diào),個頂個挺直的身板,朝氣蓬勃的臉。對于看慣了大閱兵的現(xiàn)代人來說算不上什么,可是在那個亂世,在見慣了亂兵的百姓眼中,沒有這個比這更震撼的了。 他們在門縫里偷看,回頭輕聲地向擠在身后的家人說道:“這軍容,真是威武??!這些士卒還都是孩子呢!比咱家的娃兒大不了多少。” 而他們家的那些娃兒們,擠著跳著看不見,一急之下,竟拽開了門,跑到外面去,任大人怎么吆喝也不回來。 原來空蕩蕩的街道邊零星站了幾人,并沒有受到羽林軍的驅(qū)趕。那些士卒們目不斜視,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這使下邽人的膽子愈發(fā)大了起來,漸漸地走出家門,到了后來,幾乎所有人都從家里出來,站在路邊觀看傳說中的皇帝親軍,不時地指指點點,發(fā)些議論。 “看他們走路,都邁同一條腿,從這邊看過去,就像一個人似的?!?/br> “看他們的衣服,好奇怪,但是看起來真精神?!?/br> “那些夷矛高高地豎著,倒像是城外的林子似的。” 突然,他們的耳邊響起口號聲:“羽林威武,大漢之光,龍驤虎賁,千里鷹揚!” 這一聲由數(shù)千人一起吼出,真是震天動地,懾人心魄,下邽人嚇了一跳,呆楞片刻,隨即爆發(fā)出一陣歡呼聲。 等到龍驤營齊聲高唱“禮儀要留意,莫要打和罵。愛護田和地,不可踩莊稼。買物要給錢,不可強取之。價錢應公道,不可勉強要?!毕逻炄司驼娴拈_始喜歡了。 “這軍容軍紀,這才是咱們大漢的王師?!?/br> “哎呀這些孩子怪精神的,老婆子我是越看越愛,來孩子,餓了吧,來個蒸餅吃,別推,拿著!” 至于那些半大少年,就更不用提了,跟在后面嗷嗷地跑,羨慕得不得了。 羽林軍龍驤營在下邽城里轉(zhuǎn)了一圈,嬴得了全體百姓的心。 仇志一直跟在屯騎校尉身邊,與孫易指點江山,縱論軍事,他久在軍中,熟習武事,人生經(jīng)驗也豐富,說話十分有見地,孫易見他是個人物,便留下兩個軍吏,陪他帶人馬向東迎接皇帝陛下的大軍,以便向皇帝舉薦。 等龍驤營出城西去,仇志對仇遠道:“兄弟,你在家好生侍奉父母,為兄要追隨放?;实廴チ?!” 仇遠驚喜地道:“兄長,你終于要出山了?” 仇志道:“四方郡縣見此等王師,必會望風而降。觀其軍知其人,仁而有威,英雄之主也,必不會久困盜賊之中。吾等武人,自當在刀槍中搏出功名祿位,遇此雄主,怎能輕易錯過?” 說罷便開始點兵,收拾出精兵一千余人,帶著向東而去,迎接皇帝陛下的大軍。 龍驤營出了下邽,順著大路疾行,到第二日晌午,見到路邊亂糟糟的,到處是包裹行李和歇息的士卒,一片狼藉。 見了龍驤營的旗號,有人迎了上來,自報名號,原來是臨沂營士卒。孫易問道:“臨沂將軍何在?” “將軍去附近鄉(xiāng)村征稅糧去了?!?/br> 原來賀長年本想這一路打打秋風,發(fā)個小財,沒想到越靠近長安越不太平,更始赤眉兩個勢力在附近鏖戰(zhàn)了兩個月,打得城邑破落,人人閉戶,村民們許多外出逃難,留下的也或者進城,或者棲身本地豪強的塢壁,鄉(xiāng)村里人口稀少。 這一路臨沂營沒撈著什么油水,卻遇到了幾股敵軍,雖然沒碰到大隊人馬,這一路打過來,連攻城的損失,足足傷亡了九百多人,這一趟看來是要血虧了。 眼看要到新豐,要打大仗了,再不撈一把這一路就白跑了。賀長年不甘心,聽說附近有幾個豪強莊園,便帶著人分頭去擄掠, 孫易聽了,簡直有點無語,這算什么興軍前鋒?不忙著開路,卻只惦記著劫掠。他也不等賀長年,帶著龍驤營繼續(xù)前進。 向前不遠就是新豐,新豐縣也是有來歷的。 當年漢高祖劉邦入主長安,把自己的老爹接過來做太上皇,可太上皇思念家鄉(xiāng),過得并不快活。劉邦便依照老家沛郡豐邑的樣子建了新豐,并把老家的人遷過來居住,太上皇才高興起來。 孫易率軍當晚到了新豐,遠遠望過去,見城上有人走動,手中各有刀槍。正要列陣叫門,忽然城門大開,亂哄哄的跑出一堆人來,為首的是一個包著頭巾的大漢,臉上黑漆漆的,只有兩只眼睛泛著光。 這個黑大漢……孫易忽然想起了皇帝陛下的臉,印象中竟然覺得有些白皙。至于對面這些人,一看就讓人放下心來,這個軍容,決不是更始軍,必是友軍無疑了。 果然,駐守新豐的是赤眉軍即墨營。 新豐原是長安附近的軍事重鎮(zhèn),更始重臣王匡、趙萌等人屯大軍于此。樊崇憋著勁兒地要在此地打一場硬仗,沒料到等他到了新豐,零星接戰(zhàn)了幾場,之后對方便放棄了抵抗,赤眉軍輕松入城。 之后樊崇留即墨和莒兩營在此駐守,現(xiàn)在迎出來便是即墨營,領頭的黑大漢是即墨將軍蔣震,他本是一個即墨私鹽販子,天天在海邊曬鹽,曬出了白白的鹽和黑黑的臉。樊崇起兵后蔣震聚眾響應,從那之后隨著樊老大南征北戰(zhàn),是個老資格赤眉將領。 即墨將軍見到屯騎校尉第一句話就是:“聽說劉俠卿都成了大將軍了,他都有印,那老子的將軍印在哪兒?陛下沒讓你捎帶過來嗎?” 孫易解釋了半天,才讓蔣震明白了將軍印不是隨便捎帶的,要在一個非常正式的場合授給,比如在長安城的宮殿之中。 “這么麻煩,還要等進長安,老子都不知道還有沒有命進長安!”蔣震明顯是個大老粗,說話嘴里總帶著零碎,好在孫易在營中時間長了,習慣了這些人的交流方式。 “你才多大就成了校尉?我們即墨營的楊校尉都快六十了,小皇帝這官封得太隨便了吧!” 這話要是劉彪聽見,當場就可能翻臉,可孫易只是平靜地道:“陛下是天下之主,萬不可說小,將領任命關(guān)乎國家大事,萬不會隨便。要是有機會,在下倒是想和蔣將軍一起上陣殺敵,互相觀摩切磋一下。” 蔣震也覺有些失言,哈哈大笑著掩飾,隨即挽著孫易的手臂,要與他去喝酒,雖然據(jù)說那濃郁的老酒是即墨將軍帶人搜遍新豐縣城才找到的,但孫易還是謝絕了這個邀請。龍驤營并未停留,直接穿城而過,直奔高陵去了。 即墨將軍看著屯騎校尉的背影,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嘟囔道:“小p孩子,嘴上倒是叫得響,等上了陣就該嚇得拉稀了!” 蔣震在此忿忿不平,而被孫易甩在身后的賀長年依舊走著背運,連續(xù)在兩個豪強的塢壁下碰了釘子。臨沂將軍有心強攻,可是下邽城的教訓不遠,賀長年還記得自己要做前鋒,沒時間在這圍城,于是只好罷手,灰頭土臉地回到通往長安的大路上。 遠遠地見到茍巨人正在等他,賀長年本來拉長的臉突然放松了,他簡直是帶著笑容走上來,問道:“怎么樣?孫易小兒被打得屁滾尿流了吧?是不是想要我回軍去幫他?你回去告訴他等著,等我打下長安就去!”說著仰頭哈哈大笑。 “怎么了這是?臉拉得這么長,死老婆了?”賀長年終于注意到茍巨人臉上的尷尬,疑惑地問道。 “將軍,龍驤營沒動一兵一卒,下邽城……降了?!?/br> “什么?降了?”賀長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邽城不戰(zhàn)而降?既然要投降,為什么不投他臨沂營,非要投龍驤營?哦對了,必是被他臨沂營打怕了,早就準備降了,可自己帶兵走了,反倒讓孫易小兒去撿了個大便宜。 豈有此理!臨沂將軍勃然大怒。 是誰非要讓他棄城而走的?他看著臨沂校尉和其他將領,心里面怒極,恨不得將他們都一刀砍了,而他手下的將領看著將軍的樣子,都嚇得有多遠滾多遠,誰都不敢上前。 這時偏有一個楞小子湊了上來,說道:“將軍,屯騎校尉剛才路過,讓我給將軍帶幾句話,他一定要我原原本本地說給將軍聽,嘿嘿,我背了好半天了,再不說就忘詞了?!?/br> “他說什么?” 楞小子完全沒注意到將軍鐵青的臉色,只自顧自地把孫易的原話搬了過來:“屯騎校尉說了,既然臨沂營不走大路,龍驤營就走大路了,因長安軍情緊急,孫校尉不等將軍,先行出發(fā)了,請將軍率軍在龍驤營身后五十里,為龍驤營之踵軍!” 臨沂將軍暴喝一聲,一個巴掌把他扇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