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她臉上又甜蜜又不安的神色，蕭逸之輕吻她的額頭：“別多想了，一切有我！”

    次日，蕭若游與蕭逸之去到太子府。仆人領(lǐng)兩人去到正堂時，劉啟坐在主位席上看奏折。席前的案幾上堆滿了奏折。

    兩人行禮后，劉啟看了他們一眼，沒有賜座，又看回了奏折。

    過了半晌，劉啟悠悠道：“蕭莊主，這滿案都是這兩年來各級朝臣上書彈劾鳴月莊的奏折。鳴月莊這幾年幾乎壟斷了長安城所有的商貿(mào)，無論是藥材，糧食，糖鹽，還是玉石珠寶，綾羅綢緞，甚至銀號，酒家，歌舞軒全歸鳴月莊所有。這份奏折說，鳴月莊cao控了藥材，米糧的價格，價格年年上漲，長安城百姓已是怨聲載道。這份報說，鳴月莊與西域各國來往甚頻，給西域各國運去不少珍稀藥材，各式兵器，致使西域勢力日見強大，屢屢與朝廷作對。這份奏說，鳴月莊利用歌舞軒刺探朝廷機密，再把機密轉(zhuǎn)賣去西域，甚至，匈奴！”

    劉啟把手上的奏折扔到蕭逸之面前，冷冷地道：“鳴月莊的罪名你們還要再聽嗎？這兩年，這些奏折來到我手上，被我壓下，鳴月莊才能安然無恙。如果這些折子都去到陛下那，你們認為陛下會作何感想？”

    蕭若游向劉啟深深作揖道：“殿下對鳴月莊的關(guān)顧，在下深懷感激?！?/br>
    劉啟冷哼：“莊主對本太子的感懷之意，我明白。只是少莊主對本太子就不見得會感激吧！”

    蕭逸之作揖道：“在下一向?qū)Φ钕赂袘阎辽睿钕轮?，必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br>
    劉啟淡然道：“既然少莊主明白，那就用心去好好處理這些奏折上的事。我雖可以壓住折子，卻壓不住眾大臣的怨氣。少莊主執(zhí)意壯大鳴月莊之時，怎么就忘了樹大招風之理？你年紀輕輕，野心倒不小。不過本太子就是欣賞有氣魄之人。只要你能像莊主一般知進識退，明白有所獲得必要有所割舍，鳴月莊便是前景無限?！?/br>
    蕭逸之抬起頭，看向劉啟，眼中透出不容置喙的堅決：“殿下所言極是。除心中所愛，其他一切均可割舍?！?/br>
    劉啟嘴角微揚，泛起冷冷的笑意：“聽聞少莊主要大婚。我看接下來你有很多事要處理，這大婚之事就以后再說吧！”

    蕭逸之淡然微笑：“在下大婚與處理鳴月莊的事務(wù)并無沖突。更何況月兒與我既已有夫妻之實，總不能拖著不給名份。若遲些有了身子，不就成了笑話?！?/br>
    劉啟唇邊的笑意陡然僵住：“看來少莊主還是沒聽明白我的話。我給你十天時間考慮，取消大婚，不然這些折子我就會上呈陛下，并會稟報，折上所言，經(jīng)查證一切屬實?！?/br>
    蕭若游臉色驟沉。蕭逸之面容依舊從容，拳頭卻暗暗地攥起。

    劉啟打開案幾上一個木盒子，拿出一支玉簪子。簪子上雕刻著各式各樣的梧桐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炫目綻放，每一朵都是精雕細刻，栩栩如生。

    “工匠花了五個月才算做出讓我滿意的簪子。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令我傾心的梧桐花。這花，我是一定要得到?！眲⒛捯葜骸吧偾f主，鳴月莊與這花相比，孰重孰輕，你最好小心掂量，別讓鳴月莊五十年的基業(yè)毀在你手上?！?/br>
    ☆、第74章 計謀

    離開太子府，在馬車中，蕭逸之道：“爹，太子手中的奏折二哥早就通知我了。每一份彈劾我都已作好了應(yīng)對之策?！?/br>
    蕭若游嘆了口氣：“你今年送了一把巨闕劍給梁王劉武作為生辰賀禮，為了就是今日？”

    蕭逸之淡然道：“太子表面上支持鳴月莊，但如果我們對太子壓注太多，若有變故，就會全盤皆輸。劉武一向?qū)Υ呵飸?zhàn)國時歐冶子所鑄之劍極為渴求，這把劍絕對可以籠絡(luò)他。劉武深得竇皇后寵愛，有他為鳴月莊說話，太子就算是再打壓也不可能把鳴月莊全部打挎?！?/br>
    蕭若游欣許地點頭：“兩年前丞相張蒼的長子張庭得了場重病，為了治他的病，馬四爺跑遍了江南去找林士德需要的藥材，終于把張庭的病治好。這兩年，你也多次叫念兒去拜訪了張蒼，帶去了不少江南的名字名畫，拉攏他為的也是分散對太子的倚重？你為何會對太子如此提防？”

    蕭逸之悠悠道：“林士德說過月桐是一國之后的命格，卻不知是哪一國。太子自然是我第一個要提防之人。”

    蕭若游道：“看來你已是下定決心要與太子正面爭斗了?！?/br>
    蕭逸之垂首道：“孩兒不孝！”

    “你既然早已有心提防太子，你還有什么打算?！?/br>
    蕭逸之道：“我想與軒轅莊結(jié)盟?！?/br>
    蕭若游略有詫異地看向蕭逸之。

    “軒轅莊的莊主鄭瀾繼位多時，一直為壯大軒轅莊而費盡心思。他也算是個光明磊落的漢子，為人重情重意。我把部分被朝廷緊盯的生意轉(zhuǎn)給他，一來可以分散朝廷對鳴月莊的注意，二來軒轅莊的營收會大大提升，這安排對雙方都有利。至于私下生意收益的劃分，我會與他細談。鳴月莊的生意表面上是在減少，實際收益不見得會有重大損失?！?/br>
    蕭若游感慨道：“我與軒轅莊老莊主斗了二十年，如今你竟要與軒轅莊結(jié)盟?！?/br>
    “爹，你不是常說，我們做商家的，沒有永遠的朋友，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br>
    蕭若游感嘆道：“為了月兒，你真的是不惜一切?！?/br>
    蕭逸之目光堅定清明：“山窮水盡處若無路可行，我就去搭一座橋，造一條路。”他拉起車簾，向馬夫道：“去丞相府?！?/br>
    月桐去到鳴月莊時，知道蕭若游與蕭逸之去了太子府，頓時心頭發(fā)麻，坐立難安。

    蕭念之找月桐下棋，她心不在焉。二娘要她挑選綢緞，她心思全不在其中。一個下午就問了宋叔好幾回：少莊主回來了沒？

    蕭慕之調(diào)侃道：“你就這么掛念四弟？”

    月桐深嘆了口氣，走到了鳴月莊門口，不住地張望熙攘的長安大街。

    蕭念之撐拐杖去到門口，看見在門口焦急得來回踱步的月桐，輕拍她的肩膀：“別擔心，這世上還沒什么事是爹和四弟一起都解決不了的?！?/br>
    夕陽落下，圓月升起，長安大街的來往人群漸漸散去。華燈初起，長安大街有些莫名的孤寂冷清。

    月桐與蕭念之已在門欄上坐了兩個時辰。蕭念之的左腿不好，時不時要站起來動一動。月桐讓他回莊去，蕭念之又執(zhí)拗地坐下。

    馬車終于回來了。蕭若游與蕭逸之一下馬車，看見月桐與蕭念之守在門口，有些愣住了。

    月桐怯怯地走向蕭逸之：“回來了，怎么這么晚？”

    蕭逸之牽著她的手：“去了趟丞相府，所以晚了。你的手怎么那么冷？”

    蕭念之笑嘆道：“月桐在門口坐了兩個多時辰等你回來。你再不回來，她都快變成望夫石了?！?/br>
    蕭逸之緊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回家！”

    晚膳時，蕭逸之只是輕松地說了些敦煌和大月氏的所見所聞，只字不提太子的事。晚膳后，蕭若游和蕭逸之三人去了偏廳談事，月桐本想跟去，二娘卻把她拉去挑首飾緞子。月桐心急如焚，借說內(nèi)急，出了房門，蹭上了屋頂，向偏廳爬去。她悄悄地拿起一塊瓦片，俯身細看細聽。

    蕭慕之驚駭?shù)溃骸八牡苁谴蛩惆养Q月莊旗下的商家全部關(guān)掉？”

    “太子既然要借彈劾來打壓鳴月莊，那我們就以退為進。今日去見了張丞相，已向他道明因眾多朝臣彈劾鳴月莊，我深感惶恐。為了明哲保身，只能淡泊明志，把在長安的生意全關(guān)了，以示絕無私下對抗朝廷之意。”

    蕭慕之疑惑地問：“張丞相同意？”

    “張丞相對彈劾之事早已知情，但對我要關(guān)閉長安城內(nèi)的生意極為震驚。他顯然知道鳴月莊在長安的生意幅員深廣，此舉一定會撼動皇家朝野，影響百姓生活，命我不要沖動行事。我已向他明言若此舉能讓我晉見陛下，向陛下表明心意，我自會重開商家。”

    蕭念之道：“十日后有一批宮中要的藥材和綢緞玉石會到，藥行和綢緞玉石行一關(guān)，自然沒有物品會送去宮中。沒了藥材，林士德一定會向陛下回報。藥行和綢緞玉石行關(guān)了，對百姓影響還不是立桿見影。但米行關(guān)了，百姓若買不到米糧，不出半個月，長安城必會亂成一團。那時，陛下不召見你也不行。”

    蕭逸之點頭道：“到那時，我便可直接向陛下一一反駁彈劾之言。在眾多彈劾中，最可懼的是說鳴月莊勾結(jié)西域，甚至匈奴，與朝廷作對。匈奴不難解釋，魯寨與匈奴的對抗朝野皆知。西域的商往我會坦承是因利錢豐厚，若陛下有任何懷疑，我會把西域所有商家都放棄。張丞相已答應(yīng)會就此事在朝堂上為我辯駁。

    突然沒了鳴月莊的商家，長安城會成為一座死城。陛下一定會要我重開所有商家，確保長安城安穩(wěn)。如此一來，太子就算有心與鳴月莊翻臉，兩個月內(nèi)也做不出什么把戲。那時我與月兒已成婚；成婚后，我會帶月兒離開長安。太子再猖狂，也不可能追來明搶我的夫人?！?/br>
    蕭慕之再問：“太子兩個月內(nèi)做不了什么，那以后呢？他絕不可能善罷干休。”

    “我明日會請馬四爺親自帶信給軒轅莊的鄭瀾，約他一個月后在長安見面。我會慢慢把長安的生意轉(zhuǎn)給軒轅莊，鳴月莊在長安城叱咤這么多年，樹大招風，盛極必衰，是時候要收斂了。其他地方的生意，一部分我會分拆出去給各地主事人，一部分會慢慢轉(zhuǎn)給軒轅莊，再暗中拆帳。表面上鳴月莊逐步?jīng)]落，實際卻只是由明轉(zhuǎn)暗?！?/br>
    蕭慕之追問：“軒轅莊會同意？”

    “軒轅莊與鳴月莊本來就沒深仇大恨，鄭瀾也是個精明人，大好的生意送上門，他不可能不考慮，我也不會讓他有拒絕的理由。”

    蕭慕之看向蕭若游：“爹，你……同意？”

    “這些事，你們?nèi)值軟Q定吧！我就不煩心了?！?/br>
    蕭慕之感慨一嘆：“四弟，我之前看你如此激進地擴張鳴月莊的生意，以為只是你的野心很大。知道月桐的事后，以為你是為了她。如今才知，你是為了有更多的籌碼在手，與陛下周旋，從而暗中保全鳴月莊的基業(yè)。”

    蕭逸之感嘆道：“鳴月莊昌盛了幾十年，有太多人妒嫉、怨恨。鳴月莊走得越高，風險就越大。此時已是風急浪高，我們不能不退下。太子想要搶月兒一事剛巧是個引子。鳴月莊開罪了太子，從而敗走末落，一切就順理成章了?！?/br>
    蕭若游贊許又感懷地微笑著，蕭逸之十歲起就跟著他走南闖北，九年來練就出的精明果斷，先知卓見，早已勝過自己當年。

    蕭慕之驚嘆道：“四弟，你的心思布局真是讓三哥震撼?！?/br>
    蕭逸之微笑道：“三哥明白就好。”他抬起頭，看向屋頂那雙一眨一眨的星眸：“你聽明白了嗎？”

    月桐燦然笑起。

    蕭逸之的房間案幾上放滿了竹簡，月桐進來時，蕭逸之在細看竹簡，再在竹簡上寫了幾個字，交給文叔。文叔向月桐行了個禮離開。

    月桐拿起一張竹簡看了看，上面記錄的是安康藥行的主事人，掌柜，大夫的所有文檔。

    “這些都是長安城鳴月莊旗下商家主事人的文檔。明日，我的竹簡就會陸續(xù)送到他們手上。后日起所有商家都會閉門謝客。過不了多久，長安城就會慢慢亂起來。這幾日，你要乖乖留在鳴月莊，哪都不許去。知道嗎？”

    月桐忙點頭，滿臉欣佩之色：“我一定會乖乖聽話?！?/br>
    蕭逸之搖頭笑道：“每次我聽你說你會乖乖聽話后，你都會鬧出事來?！?/br>
    月桐嬌笑道：“我鬧出的那一點事我那聰明的夫君一揮手不就擺平了？我要真是乖乖的，你不就閑得無聊了?！?/br>
    蕭逸之無奈一嘆，伸手把她拉入懷中，捏了捏她的下巴：“你??！遲早會有人也讓你這么頭痛。”

    月桐揚眉：“誰有這本事？”看著蕭逸之滿臉狡黠的笑意，月桐面泛潮紅，“哼”了一聲，推開他“我要休息了，別搶我的被褥。”

    ☆、第75章 長安亂局

    次日，林淵帶了大隊人馬駐守在鳴月莊里外。因為不能外出，月桐就爬上屋頂去看長安城的情況。才剛上去，侍衛(wèi)的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月桐“呵呵”了兩聲，拿出令牌，那侍衛(wèi)嚇得摔了下去，驚動了林淵。月桐在屋頂笑著向林淵揮手，林淵愣了愣，向侍衛(wèi)嘀咕幾句后，幾乎所有侍衛(wèi)都向屋頂看去。不久，兩個侍衛(wèi)也爬了上來，左右守在月桐身旁，月桐問上來的侍衛(wèi)：“剛才林副主和你們說了什么？”

    侍衛(wèi)恭敬地回話：“林副主要所有人都看清楚小姐，說小姐可能會在大家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xiàn)，讓大家小心謹慎，絕不可讓小姐有任何閃失。”

    月桐瞪了林淵一眼，林淵微笑以對。

    接下來的幾天，鳴月莊來往的人絡(luò)繹不絕，蕭逸之一直見客至深夜。月桐在屋頂瞭望長安大街，往日熙來攘往的街道此時卻是冷冷清清。街道的店家十有七八都閉門謝客。在米行和藥行前，有百姓聚集，敲門。第五日，米行和藥行前的人越來越多，敲門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開始有人想要破門而入。到了第七日，人群已按捺不住要沖進米行搶米糧。第十日，米行，酒樓，茶館都被人破門而入，能吃能喝的都被人抬搶而出。在街道上為了糧食你搶我奪，拳打腳踢，慢慢地變成了用棍用刀，血腥味開始彌漫，長安城漸漸亂成一團。

    月桐在屋頂看著百姓為了糧食而不惜浴血搶奪，心中惻動難安。鳴月莊的門口早有婦孺來求米糧，蕭逸之下了嚴令絕不可開門放糧。月桐在屋頂上吃著點心時，墻外的一個六歲左右的小孩饑渴地盯著她手中的點心。月桐于心不忍，把手中的點心扔給他。小孩接到后大喜，但還沒來得及吃就引來了幾個更大的孩子來搶。小孩最后被慘打一頓，點心也被搶走了。

    月桐懊惱至極，叫身旁的侍衛(wèi)再去拿點心來。侍衛(wèi)小心回道：“小姐，你別給了。那小孩是吃不到的。再給，反而會被打得更慘?！?/br>
    月桐氣惱得在屋頂上又叫又跳，實在看不下去，跳下屋頂去找蕭逸之。

    蕭逸之在房中換上了錦衣華服，一見月桐，微笑道：“不要急，很快就會沒事了。陛下召見我，要我立即入宮。”

    月桐拉住他的手臂，憂心道：“陛下會不會發(fā)怒把你關(guān)起來?！?/br>
    蕭逸之輕拍她的手，安慰道：“陛下要的是商家重開，長安城回復太平，把我關(guān)起來，長安城只會更亂。放心，我會算的帳，陛下也會算。更何況還有丞相，太傅外公為我說話，不會有事的。”

    “就你一個人去嗎？爹爹，三哥哥不會陪你去？”

    “我一個人去。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們在外面還能為我想法子?！?/br>
    月桐拉住他不放，急道：“你不是說不會有事嗎？”

    蕭逸之把她摟入懷中：“不會有事的。你不會總說我最會算計嗎？我一切都已經(jīng)算計好了。我們會如期大婚，我想著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想了好久了?！?/br>
    月桐沒想到他這時候會說出這種話，愣了片刻，捶打他的胸膛，嬌羞道：“這時候你還這么不正經(jīng)?！?/br>
    蕭逸之輕下一吻，笑了笑：“一看見你就正經(jīng)不起來了?！?/br>
    在禁衛(wèi)軍的開路和守護下，蕭逸之的馬車穿過混亂的長安大街，向皇宮奔去。

    威嚴的朝堂上，文武百官已站立兩旁。蕭逸之不卑不亢，不徐不疾地步入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