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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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身搖晃,腦間一片昏沉。她望著模樣未變的街道,融融其樂、客滿盈市。仿若三年不過如此,最終到頭,融入時塵的變化,唯有人心…… “尋雪,去城外走走吧?!惫R抬手扶住自己猶自顫抖的臂彎,澀聲發(fā)笑,“就讓我再逃避一回……” 趙尋雪垂下眼,輕輕地“嗯”了一聲。雙寧得令,走到車門去與車夫吩咐。 腳下是松軟的枯葉,郭臨嗅著村道間漫天的桂花香,忍不住緊了緊披風(fēng),仰頭望去。日光如霧,團(tuán)團(tuán)裹住金黃鄉(xiāng)野。道口的木牌年久破舊,字跡卻尚呈清晰,她喃喃地念出“三河莊”三字。腦中記憶連鎖成片,她想起這里是她上任京兆尹后,第一次奉命周郊搜尋,找出太子兵器工坊的地方。 梧桐的斑斕光影印在空地上,孩童們擲球奔跑,雙寧站在一旁看得眼都不眨。她垂眸微微一笑,牽著她的手走上前。 樹蔭的一位綠衣村婦熱情地招呼她們坐下,雙寧見她不用相扶,便蹦蹦跳跳地加入頑童的嬉戲。村婦溫聲諂笑道:“若不是尊公子懂醫(yī),奴家夫郎砍柴收的那些菌茸,怕是無人識貨了?!?/br> 郭臨淡淡地應(yīng)了聲,周遭村婦們見她席地而坐,便也卸了些許拘束,側(cè)旁另一村婦嗑著果仁續(xù)了話:“家里那口子回來便直叫肩酸,說是那棺槨沉重?zé)o比。我便問:‘那不是個嬌貴夫人么?’他道:‘八臺的厚木棺槨,外層涂了漆的,里面想來也塞了不少金銀,能不沉么?’” “涂漆,這品級……唉,可再怎么厚葬,人也沒了?!本G衣村婦接口嘆道,“我去西市采買時聽人說,虞大學(xué)士當(dāng)時是怒氣沖沖,砸了府門進(jìn)去的。也不知究竟談了些什么,夜幕剛落,提著燈籠一個人凄涼地走出來了。那臉色,慘白得滲人。” “想是再怎么不接受,見了女兒的尸身也認(rèn)了……” 郭臨微微抬眼,見雙寧正舉著一個竹篾子編織的蜻蜓朝她招手。她笑了笑,拍拍衣擺站起,朝她走去。 “真是可惜了一對才子佳人。家里那口子說,發(fā)喪時,下人嘴上不說,卻都避著丞相走,好似他是什么妖怪般。” “克死了四任妻子,那可是孤鴻之命啊……” 霎時間,眼前一道白光,紛亂鄉(xiāng)野田地、玩鬧稚童全都不見。 像是壓抑許久的心緒一瞬成空,茫然不知用何種情愁填滿。胸中巨震,紊亂的呼吸驟響可聞……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轉(zhuǎn)身走回,視野能見,右手已然緊緊提著綠衣村婦的衣襟,顫不成句:“你……方才說……什么,”喉間腥甜,額上青筋突突直跳,她艱難地捱出聲,“丞相他……克妻?” 村婦被嚇得泣涕直流,雙膝發(fā)軟,整個人撲通跪下:“夫、夫人,奴家也是聽說,不是……不是污講蔑言來的……” “那丞相夫人呢?”她激動地抓住她的雙肩,嘶聲道,“她怎么了?” “剛過頭七,”村婦喊道,“奴家夫郎便是昨日幫工發(fā)喪了才回來的,夫人,奴家沒有亂語……” 頭七……她趔趄后退,腦?;靵y一片。險些跌倒之際,雙寧趕來扶住她:“jiejie,jiejie你怎么了,別嚇我?。 ?/br> 她一把抓住雙寧,如厲鬼一般瞪向她:“我昏迷了幾日?” “七天?!彪p寧急得幾乎哭出來,回頭朝村屋望了一眼,“jiejie,你待在這兒,我去叫公子!” 郭臨猛地推開她,大步朝前走去。雙寧趕上又被她甩開,心下又驚又急,只敢跌跌撞撞地跟著??晒R跛著左腳,卻越行越快,好像絲毫感受不到疼痛。 村口停著幾匹軍馬,巡視的羽林軍們歇在村民屋口,三三兩兩要著水喝。郭臨疾行奔來,踉蹌爬上馬背,抽出鞍上腰刀,一言不發(fā)斬斷繩索。羽林軍聽聞馬鳴,驚喝一聲,跨步追來。然而待他們解開韁繩,早已望塵莫及。 難怪他早朝會晚來……難怪皇上會驚訝…… 可是怎么可能,怎么會克妻…… 淚沾著風(fēng)沙,刺刺地生疼。她抬眼望著前方的城門,拔下頭上發(fā)簪,咬牙插在馬臀上。駿馬受驚嘶鳴,蹶蹄狂奔。 守門侍衛(wèi)見狀,舉戟刺挑,她臨到城門下,猛一矮身。戟尖劃破肩頭,血色蔓延染開。 從城門回家的路,熟悉到近乎本能的馭馬。驚了多少路人,軋過多少攤販,她已不去看。誰人丟棄身后,誰人盡頭孑立,她亦不再想。哪怕舍盡此生,也要完成這唯一一場奔馳。 直到古舊的門匾清晰可見,手勁一松,晃身滾落馬背。片刻,她扶著墻柱緩緩站起,吐出一口血沫。 草木沉綠瑩亮,青石臺階苔蘚斑斕,她按住肩頭傷處,仰望內(nèi)院亭廊。仿佛有人在指引一般,情不自禁地抬腳,朝那走去。 綿延的林道,陰柳淡去,秋花落垂。 她蹣跚的腳步聲,一點(diǎn)一點(diǎn)打破靜謐的沉淪,也拂開了那雙微闔的鳳眸。 古紅杉柱下的素色袖擺逶迤蔓延,墨發(fā)垂淌過脖頸衣褶,隱入修長的指尖覆蓋的琴弦。長眉淡墨,目清溶溶。 他斂眸含笑,風(fēng)乍輕起,摩挲過她滿眸的淚水。 “阿臨,你再不來,我怕是要瘋了……” ☆、第163章 落光傾城 日光漫過廊梁,柔和地印在他的眉眼上,韶華瑩亮,恍惚的不似真實人間。 陳聿修就這樣松懶抱著琴,頹然蕭索地靠著廊柱。溫潤的雙眸星輝熠熠,仿佛透過了這場亙古經(jīng)久的孤獨(dú)等候,在穿越她瞳孔的剎那,重新貼近她的心扉。 “聿修,是你嗎……” 郭臨顫聲輕語。左腿一陣刺痛上涌,禁不住踉蹌欲跌。面前風(fēng)息驀然驚起,視野一暗,已被人輕輕擁入懷中。 臉頰貼著溫?zé)岬男靥?,她怔怔地睜著眼,聽著古琴落地,淚眼一片模糊。腰后的大手輕柔地將她扶穩(wěn),他在耳邊一如尋常地低淳輕笑:“阿臨,先陪我送走客人吧?!?/br> 什么?她茫然不解地抬起頭,忽聽一陣輕盈的腳步自身后響起。他執(zhí)著她的手,拉著她在臂彎中側(cè)過身。 回廊翠綠枝條下,鵝黃綢傘緩緩收起。輕容衣裙的女子挽著一個廣袖瀾衫的青年朝他們靜靜地望來,陽光照在她白皙端麗的容顏上,她清然淺笑:“虞氏惜霜,特攜夫郎一道前來向丞相”話音一頓,目光輕轉(zhuǎn),“及尊夫人,辭行?!?/br> 郭臨訥訥地看著她,手指抓在陳聿修的衣袖上微微縮緊。好半天,才猛然驚起:“虞氏……?” 青年被女子推了推,羞赧地紅著臉走上前,一躬到底:“草民楚文華,拜謝丞相主婚之恩?!彼f著,徑直撩了袍子,俯身跪拜。女子見狀,一聲不言放傘在地,跟著跪下。 郭臨躊躇著撇開身,不去受此大禮。陳聿修攙著她的腰,垂首朝她搖頭輕笑。 “夫人不必謙讓,此禮得受?!迸友鲱^笑道,“丞相大人為成全小女與家?guī)煹乃蕉ńK身,不僅又添了‘克妻’名聲,還親自施威說通了小女父親。如此大恩大德,吾二人莫不敢忘?!闭f著與青年對視一眼,青年傻笑著摩了摩衣袖,攙著她站起身。 麗人相伴而辭,背影依偎,漸漸隱入了林蔭。郭臨眨了眨酸澀的眼眸,腦間遲來的清明如潮水奔瀉,將心底沉謐的那道汪洋一點(diǎn)點(diǎn)漲起。她呆呆地回身,仰頭看他。明玉清雅的面容近在咫尺間,是她伸手便可觸及的存在。 “聿修……” 手腕被用力捉住。他按住她的后腦,俯首吻下。 光塵透過他垂下的額發(fā),似將一切點(diǎn)耀通透。交合的唇齒上是他傾覆而來的的力道,那樣細(xì)密的吮咬深吻,那樣纏綿的吞噬呼吸,蝕骨而又絢爛。她緩緩闔上眼,聽任心魂融化,天旋地轉(zhuǎn)。 不用任何隱瞞掩飾,他的思念愛求早已沒頂泛濫。三年間孤獨(dú)遺世地身處洪流,她卻如蜉蝣傾海般毫無聲息??v然執(zhí)著堅守她未死的信念,固若城墻般抵擋一切??扇f千之遙的距離,又豈是分毫便可跨越?費(fèi)心籌謀也不過rou體凡身,終究為這漫長的光陰灼傷。 等待不是太久,而是太難。 忍耐背后蟄伏了數(shù)年的情思,為這一刻的相遇,已飽堪折磨。 他擁住她的腰身靠廊坐下,雙臂顫抖縮緊,將她深深嵌入懷中不肯放開。郭臨靜靜地躺在臂彎間,忽感面頰一涼。她震驚地睜開眼,那雙蘊(yùn)濕的纖長眼睫蝶翼搬戰(zhàn)栗。如蒙了一層霧,漸漸望不清。 “阿臨,你許諾‘生當(dāng)復(fù)來歸’,我始終相信,”他抬手輕輕撫在她肩頭的傷口,長聲嘆息,“……只要你還活著,就一定會回來?!?/br> “聿修,”她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拼命搖頭,“對不起……我以為你,我以為你不要我了……”話語不過一二,哽下的委屈卻幾乎要隨著淚水流盡才肯罷休。 “我陳聿修此生只有一個妻子。她與我天地策媒,江山為誓?!彼p柔地抬手為她拭淚,“阿臨,你于我是珍勝寶,我又怎會另娶旁人?” 她咬牙嗚咽,巨大的悲痛瞬間罩頂:“可我,可我沒有保護(hù)好自己,還有……孩子?!彼H上眼,泣淚橫流,“聿修,我們有孩子的……” 庭園中,瓊白的木芙蓉粲然開放,美麗耀眼。高大的梧桐枯葉紛落,斜陽漸沉,暖輝奕奕。 他摩挲著她的淚痕,垂下的深眸間流光閃現(xiàn)。風(fēng)聲吹過寧靜,許久,久到滴水成洋。“阿臨,無事的,”他低聲嘆息,眸色沉暗悠遠(yuǎn),“青山死去的不是你……” 她靠在他的胸膛,輕輕地“嗯”了聲。 “最難為不過生死,而你沒死,便是最好的事?!彼N著她的頭頂,展顏含笑。目光遠(yuǎn)望,樹下石桌棋盤光潔干凈,麻繩綁就的秋千喜鳥嬉戲。“阿臨,所有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都在等你。玉鏘在宮中已經(jīng)是位不容小覷的皇太孫,有空我?guī)闳タ此脝???/br> 梧桐枯葉被秋風(fēng)輕輕卷起,拂過廊柱邊交錯飄動的黑發(fā),悄無聲息。她乖巧地依偎在懷,異樣嫣紅的雙頰,眉目舒展閉合,安詳又沉靜。他陡然瞪大眼:“阿臨!” 屐鞋踩過青石的“噠噠”聲響空鳴卻不遙遠(yuǎn),一聲一聲及近。黃暈光輝照在靛藍(lán)的衣袍下擺,清冷冰涼。 隔著五步長廊,蔭影中趙尋雪一張蒼白的臉,渾比死人。他靜靜地盯住陳聿修,望著他劍眉下顫抖的凌厲眸光,嗤然輕笑著伸出手。 “把她還給我?!?/br> * 像是在夢境中掙扎一場,郭臨蹙眉深吸,猛地睜開眼。模糊的視線中是鵝黃紗帳頂,她靜默良久,終于長吁一口氣。 她心緒激蕩太甚,策馬奔行耗力過猛,原該和聿修說一聲。她這般想著動了動僵硬的身子,手上一緊,徹寒如雪的觸感漸漸傳來。 她回過頭,望見靠在榻延淺眠的趙尋雪緩緩抬起眼瞼。一雙溫潤如水的黑眸,就那樣不動無息地凝視著她。她淡淡地側(cè)眼,道:“尋雪……” 被角忽然掀起,他支身站起躺上床榻。將她攬入懷中,靠在床頭。 鼻梁貼著耳后,下頜抵住了肩頭包裹好的傷口,隱隱刺痛。她怔默良久,嘆息一聲:“尋雪……” “阿臨,滄州的海棠如今已經(jīng)結(jié)果了。”他收攏雙臂,呼出的氣息墜入發(fā)間,“我們一起等明年花開好嗎?” 窗外的晨曦傾染過窗扉,點(diǎn)就昏亮的室內(nèi)。 “你還沒見過我的故鄉(xiāng)吧?淮南廬州,多年未回,不知夜半明月是否還一如往昔……” 他繼續(xù)哂聲發(fā)笑:“阿臨還記得我父親嗎,他已故去了。過段時間我?guī)闳ゼ腊菟?,讓他看看兒媳?!?/br> 脖頸早已潮濕一片,郭臨閉上眼。他含眸淺笑,小聲逐漸發(fā)顫。許久,他才慢慢松開一直緊握她的那只手,執(zhí)著一物放到她面前。 墨紅的漆木墜牌,光滑清亮。艱澀的刻印粗糙參差,是“趙尋雪”三字。她陡然心驚,隱約知道這是什么,卻囫圇間哽在喉舌:“你” “阿臨,”他拉過她僵直的手,一點(diǎn)點(diǎn)展開她纖瘦剔透的手指,將一把古舊的刻刀放入手中?!盎厝ゾ湍馨盐覀冞@一代的名目掛在族譜上了,就差你的名字沒刻上?!?/br> “不,不尋雪……”她猛烈地掙扎,幾乎要哭喊出來,“不可以!” “這原該,是我救了楚王的報答,不是嗎?” 四目相對,她痛楚驚愕的神色印在他水光清亮眸中,幾乎慚穢蕭瑟。嗓音似被狠狠地掐住:“尋雪你……你究竟知不知道這樣做,意味著什么?” “我唯一的心愿,”他握緊她的手,目光緊緊地凝在木牌上,“趙尋雪娶妻郭寧,殘生無憾?!?/br> 樹葉婆娑作響,靠在門扉不遠(yuǎn)的欄桿處,一位白衣的清俊公子,緩緩闔了折扇。眸光微轉(zhuǎn),笑意下是一道悠長的惋嘆。他直起身,往外走去。 雙寧端著茶盞滿頭大汗地尋來,望著他松了口氣,正欲開口,卻見他豎起折扇貼在唇前,做了個噓聲的手勢。雙寧疑惑不解,小聲躊躇道:“白少爺?” 白子毓輕步走過她身旁,順手端起茶盞,領(lǐng)著她一路走下臺階。雙寧猶自迷迷糊糊的,卻還是乖巧地放輕了步伐。 “白少爺不等公子了嗎?”下了樓,她仰頭問道。 “等與不等,今時看來已無二樣?!彼麍?zhí)起茶杯輕抿了一口,低下頭意味深長地望著雙寧,“小meimei長得像一人,可知是誰么?” 雙寧抿了抿嘴,笑道:“聽人說像jiejie小時候……可是jiejie明明比雙寧好看,”白子毓挑了挑眉,卻聽她接下道,“尤其是男裝……” 他忍不住嗆了嗆,沉思須臾,長嘆而笑:“裝束不過迷亂眼,而能珍藏心底的終究只是人。” 雙寧似懂非懂地望著他,接不上話來。他卻灑脫地放下茶杯,負(fù)手朝外走去。 “麻煩你轉(zhuǎn)告趙兄,”他停下腳步,聲音沿風(fēng)飄來,“若有閑還請老地方一敘,三年前定下的約定,如今也該重新談?wù)劻?。?/br> ☆、第164章 故人不見 褐黃的藥汁輕輕蕩在白瓷的藥碗里,只是單單一眼望去便能想到入口的苦澀難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