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秦楚青說罷，他咝地倒抽一口涼氣，問道：“姑娘懂得刑訊逼供？”

    “沒有?！鼻爻嗍肿匀坏爻吨e，“我沒動她分毫不是？沒上刑具沒動針刀。不過是想問她些話罷了?！?/br>
    周地?fù)u頭笑笑，朝她抱拳行了個禮，這便離去。

    沒了他的身影，暖梔院眾人方才大大松了口氣。說起話來，也比剛才大聲了許多。

    秦楚青頗有些驚訝，笑道：“周地是來幫我們的，你們不用緊張?！?/br>
    況且……

    “周地不是挺好說話的嗎？整天笑瞇瞇的。嗯，比冷冰冰的莫玄好多了罷。你們怕他作甚。”

    這回不待煙柳煙羅開口，陳mama先答了話：“姑娘不知道，您不在的時候，那位少爺跟個殺神似的，誰敢靠近就瞪誰，可是嚇人?！?/br>
    秦楚青想了想，這幾個都是跟在霍容與身邊長年上戰(zhàn)場的。身上帶著的殺意對她來說微不足道，對旁人來說，可能就有些難以承受了。思量了下，便也沒再多說。

    周地把徐mama帶過來的時候沒有偷偷摸摸。他和秦楚青對話的時候，也是正大光明。

    雖然暖梔院眾人頗為口緊，沒有將那些事情隨意外傳。但保不準(zhǔn)就有些當(dāng)時從旁經(jīng)過的奴仆瞧見了，將那些話給說了出去。

    于是乎，沒有多久，蘭姨娘身邊的徐mama‘去而復(fù)返’的消息就在明遠(yuǎn)伯府悄悄傳開了。

    秦楚青沒太放在心上。

    將事情安排妥當(dāng)后，她凈了臉凈了手，又換了身家里的常服，這便吩咐下去準(zhǔn)備各院各房的晚膳。

    看了會兒書，估摸著再不多久晚膳就要好了，她就遣了人去問守在關(guān)徐mama的柴房中的兩個婆子，看看進(jìn)展如何。

    不多時，過去問話的人便回來了。

    得知徐mama還未開口，依然不服，秦楚青微微頷首。也不多言，只讓人吩咐婆子們“繼續(xù)努力”，又安排了另外兩個婆子，準(zhǔn)備和先前的兩人輪班。

    這些妥當(dāng)了后，她看看時辰差不多了，就讓人開始擺上晚膳。

    剛吃了沒幾口，外頭傳來了叫嚷聲，還有尖細(xì)不甘的喊叫聲。隱隱約約的，她從中辨出了自己的名字。

    秦楚青心下暗惱，擱下勺子筷子，望向門邊。

    不多時，煙羅急匆匆過來稟道：“姑娘，六姑娘來了，正吵著嚷著要見您的。”

    秦如薇？

    秦楚青不悅，探手準(zhǔn)備重新拿起筷子，“她來做甚么?！?/br>
    剛剛觸到筷子的邊兒，就聽煙羅已然答道：“六姑娘說姑娘心思歹毒狠辣，先前將府里盡心盡責(zé)的老人攆了出去不說，如今還將人尋了回來，刻意抽打辱罵，搞得徐mama渾身是傷血流不止。當(dāng)真是對不起‘伯府嫡女’這個稱謂。”

    饒是煙羅心直口快性子直，說到秦如薇的那些話，也不由難以開口，聲音越來越低。

    秦楚青的指尖就停在了那兒。

    她緩緩收回手，冷冷地重復(fù)道：“刻意抽打辱罵？”

    “當(dāng)真是肆意誣蔑！”一旁陳mama氣極，說道：“姑娘沒動鞭子沒動刀的，那渾人身上連點針尖兒樣的小血珠子都不會有，又哪里來的‘渾身是傷’！”

    “無需為這種人生氣。既然是誣蔑，自然是怎么難聽怎么說了。若是當(dāng)了真，那才得不償失?！?/br>
    秦楚青勾了勾唇角，起身向外行去，“不過，既然她這么想要見我，我自然要出去會會她。不然的話，豈不是對不起她這‘姐妹情深’？”

    ☆、第86章

    秦楚青出去的時候，秦如薇與她身邊的幾個丫鬟正在暖梔院的門口，和守著院子的婆子們對吵。

    平日里那么愛干凈愛漂亮的姑娘家，此刻卻鬢發(fā)散亂發(fā)簪歪斜。顯然是和人動過手后，拉扯之下導(dǎo)致的。

    看到秦楚青過來，婆子們沒有松開阻攔的手臂，只回頭看向秦楚青，猛地?fù)u了搖頭，又朝秦楚青喊了一聲。

    ——搖頭是告訴秦楚青，秦如薇這副模樣不是她們動手弄的。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這般了。

    喊一聲，是問秦楚青是個什么態(tài)度。

    對方的人都在叫嚷，她們?nèi)羰锹曇粜×?，自家姑娘還真聽不見。

    看見秦楚青面色冷峻地怒視前來擾事的人，知曉她正因了秦如薇的吵鬧而不悅，婆子們心下安定，更是賣力攔阻，將秦如薇和丫鬟們擋了個結(jié)實，無法邁入暖梔院半分。

    秦如薇恨極。

    先前她和幾個死忠的丫鬟商議好了，與攔在自己院子里的婆子丫鬟撕扯半天，好不容易跑了出來，如今卻又被這些人給擋在了前面。

    父親果然偏心！

    就連派去守著她院子的那些人，都不如暖梔院守院的人強(qiáng)悍！

    平日里她那么乖巧那么懂事，竟然換不來父親的另眼相看。

    眼前這個心思不正的meimei，只因了是嫡出，就處處比她占先。

    沒這樣的道理！

    她的努力，父親竟然完全看不到！

    想到自己前來的目的，她胸中愈發(fā)悶滯，更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再不肯扮柔弱裝乖巧。

    “你把徐mama怎么了！”秦如薇隔了婆子們形成的人墻，指了秦楚青怒喝道：“她一個老人家，在伯府辛苦了那么多年，到頭來竟是被你趕走！可是，這些居然都還不夠。如今你又將她捉了回來，對她亂用私刑、讓她痛不欲生！”

    秦楚青側(cè)首望著一旁大樹的樹干，細(xì)瞧著上面的紋路，笑而不語。

    秦如薇看秦楚青這副模樣，分明不把她的話放在眼里，不由怒極。

    “你忘了每次遇到難處的時候，徐mama怎么幫你了么？要不是她，你哪能長那么大！”秦如薇怒火中燒，在婆子們的攔阻下，依然大聲嘶喊道：“你個心腸毒辣的！虧得我還把你當(dāng)做姐妹。誰知竟是個蛇蝎心腸狼心狗肺的！”

    聽了她這話，秦楚青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嗤笑道：“你是說，她幫我？你倒是和我講講，她幫我什么了？我倒是覺得，若是自小到大都沒了這個惡奴在府里，日子或許會輕松許多。”

    徐mama是蘭姨娘身邊的老人，對蘭姨娘親生的秦如薇自然是一直不錯。

    在秦如薇的心里，她一直是和藹可親有求必應(yīng)的。

    可是這老奴對待伯爺唯一的嫡出姑娘，卻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惡意折辱、板著臉將那女孩兒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貶低到了塵埃里，讓女孩兒自小就很自卑，只覺得只有她們這些人才能幫得了她、甚么都聽她們的……

    這就是在徐mama的幫助下，蘭姨娘與秦如薇這么多年來對待原先秦楚青的方式。

    若說這位徐mama在秦楚青的成長中出了什么力氣的話……

    嗯，‘助紂為虐’這個詞倒是極為適合她。

    秦如薇沒料到秦楚青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言論，不禁滿臉詫然。

    她用力搖了搖頭，一臉的失望，“你這般惡毒，如此對待府中舊人，就算是告到官府去，也必然是要遭受嚴(yán)懲的。”

    秦楚青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渾不在意地頷首說道：“你盡管去告。憑著點流言蜚語就說我濫用私刑，只根據(jù)自己的想象就把那老奴夸成了個大善人。到時候公堂之上，誰有理誰沒理，自有明斷。只是若將你判進(jìn)了那牢獄之中，你莫要后悔就是?！?/br>
    看著秦楚青這篤定的模樣，秦如薇非但半點不懼，反而更加囂張起來。

    她哈地笑了聲，扶了扶頭上幾欲掉落的發(fā)簪，哼笑道：“虛張聲勢的家伙。逞些口舌之利又有何用？誰信你的這些鬼話！既然你想讓我告官，晚些時候我去擊鼓鳴冤就是。但，此刻我若不來攔著你，徐mama怕是都要熬不過今天去了！”

    說著這話，眼眶竟都開始泛紅了。

    秦楚青看她吵得這么用心，有些不耐煩地揉了揉額角，半合著眼說道：“既然你想進(jìn)來，那就進(jìn)來罷?！?/br>
    秦如薇聽聞，有些懷疑地看了看秦楚青，摸不準(zhǔn)秦楚青這般松口是何意思。

    環(huán)顧四周，她發(fā)現(xiàn)聽了秦楚青的話后，婆子們將胳膊松開了點，留下來容她一人通過的道路。

    秦如薇心下有些猶豫，卻還是選擇走了進(jìn)來。

    暖梔院開始修葺后，人員雜亂時，她偷偷來過幾次。只是當(dāng)時院子還沒收拾干凈，瞧著雖然不錯，卻沒有整體的印象。

    如今再看這里，新近粉刷的墻壁透著暖暖的溫馨，空氣中飄著花香，清雅怡人。院中樹木高大，送來陣陣涼氣，當(dāng)真愜意。

    怎么看，這兒都是這府里頭最出眾的一處地方了。

    遠(yuǎn)比自個兒住的那個院子要寬敞明亮許多。

    父親果然是偏心的！

    這樣想著，秦如薇又嫉妒又氣憤，心中聚起了萬般的恨意。

    走到秦楚青的身邊，她嬌俏地笑笑，正要開口冷嘲，卻見秦楚青淺淺一笑，揚(yáng)起手來。

    秦如薇還沒看清怎么回事，便覺頸后突然一疼接著眼前一黑……

    她就這么緩緩倒在了地上，雙目緊閉，暈了過去。

    秦如薇的丫鬟們沒料到秦楚青會出手將自己的meimei砸暈，一下子俱都呆住了，半點也不再反抗。

    ——八姑娘對著自己的庶妹都能下得了手，她們這些人不過是些奴才，又怎么會被她放在眼里？！

    是了……徐mama是府里的老人，看著八姑娘長大的，不也是最終沒落得好下場么！

    沒了主心骨的鬧事丫鬟們連連后退，再不敢上前。

    秦楚青沒有搭理她們。

    她拿出帕子，仔細(xì)地擦了擦左手。

    將帕子丟棄到地上后，她指了秦如薇頸后的那處，與暖梔院眾人說道：“往后她或是她姨娘再來鬧，瞅準(zhǔn)機(jī)會朝這兒砸下去就好。不過你們要注意拿捏好分寸，力道要適中。用力太小了人暈不過去。太大的話，傷了殘了，可就不妙了?！?/br>
    說罷，輕輕道一句“拖出去罷”，秦楚青緩步回了屋子，再不往這邊多看一眼。

    剛進(jìn)屋不久，先前看管徐mama的兩個婆子被替換了下來。

    她們兩個回來后，第一件事就是過來給秦楚青回稟。卻沒料到院門處鬧出了這么一出，不由多看了幾眼。

    待到進(jìn)了屋里，兩人說起那事，很是氣憤，替秦楚青不平。

    “沒想到六姑娘那么不通情理，居然要將自己的親meimei告到官府去！八姑娘就算是讓奴婢們逼問，也只是不讓那老貨睡覺而已。怎就傳出了‘濫用私刑’的話來！”

    “是了！那老貨當(dāng)年在府里作威作福，對付手底下人的手段，那才叫‘狠辣’！只可惜時間久了尋不到證物。不然的話，將那老貨告去官府方才正確！”

    兩人忿忿說了片刻，終究是不敢耽擱正事，趕緊將徐mama的現(xiàn)狀說了。

    “她如今有些困得撐不住了，卻還硬挺著不開口招出來?！?/br>
    秦楚青又細(xì)細(xì)地問了一些細(xì)節(jié)，沉吟片刻，說道：“無妨。再來些時候，應(yīng)當(dāng)就有成效了?！?/br>
    這日晚膳過后，又過了些時候，伯爺秦立謙來了秦楚青這里。

    秦楚青知曉比如知曉秦如薇今日來鬧的事情。邊和他閑聊著，邊不住想著若是父親問起那件事來她怎么和父親說起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