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他爬上一座沙丘，打算繼續(xù)往前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龍昀和無臉人就站在離他幾步遠(yuǎn)的地方。他們仿佛有預(yù)感似的等在那里。

    “別追了?！饼堦赖拈L發(fā)被夜塔周圍的狂風(fēng)吹得毛躁。“總要有人祭祀夜塔?！?/br>
    “祭祀？”

    “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饼堦缽?qiáng)調(diào)?！八宰屛疫M(jìn)去吧，我知道你也想進(jìn)去?！?/br>
    “我想進(jìn)去是因?yàn)槲业母改浮?/br>
    “我不正是你的父親么？”龍昀說道。

    白葉與他對視著。

    然后發(fā)現(xiàn)他竟然認(rèn)不出龍昀的臉了。

    并不是他變得陌生，而是他確認(rèn)那張臉不是龍昀的。他的頭發(fā)變短了，是黑色的，眼睛也更為修長凌厲，站在那里有些寂寥。他渾身上下只有那條尾巴落在黑色的沙里，尾尖瑟瑟發(fā)抖，似乎還是活著的。

    白葉想起一張老照片，脫口而出：“爸爸……”

    “希洛?！贝_(dá)羅斯說道。

    白葉哭了：“爸爸……”

    代達(dá)羅斯的尾巴動了，慢慢靠近了白葉，卷住了他的腳踝，那觸感鮮活又真實(shí)。

    “你是個好孩子，別再試圖找我們了。我和你母親，都已經(jīng)不在了?！彼f。

    他在風(fēng)中慢慢開始分解。連同整個世界。

    白葉失態(tài)地跪了下來，去觸摸他的尾巴，但是他已經(jīng)從尾尖開始分崩離析。白葉伸手的速度，并沒有快過他分解的速度，所以他只感覺到溫暖的沙被風(fēng)吹著被攏到手心。一翻手，就消失不見了。

    頭頂傳來敲門聲。

    白葉在f區(qū)106號樓的臥室里，睜開了眼睛。

    ******

    黃毛在喘氣：“這他媽什么夢??！我不停地被狗追！怕什么來什么！”他起身，前去開門，門外站著王遼。

    王遼拎著肯德基袋子往門里張望：“我來送飯……”

    皮皮蝦抱著膝蓋坐在一旁發(fā)呆。

    夢中的一切都還真實(shí)地留在腦海里，白葉記得那是他離開她的時候，她保留的姿勢。

    白葉平順一下呼吸，對黃毛和王遼說：“你們出去?！?/br>
    黃毛一臉不高興地推搡著王遼離開了。夢境對他來說相當(dāng)無趣，他一點(diǎn)兒也不想再經(jīng)歷第二遍，魔導(dǎo)師都是奇怪的人。王遼意識到氣氛不對，面露擔(dān)憂，但不強(qiáng)求。

    白葉起身倒了兩杯茶，一杯捧在手里，另一杯擱在地上，推了過去。

    “對不起，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東西?！彼聊艘粫?，說。

    夢魘魔法讓每個人看見內(nèi)心深處最渴望或者最害怕的東西。白葉不止看見了他自己的，他猜夢中有一部分故事屬于皮皮蝦，甚至于她的夢境占據(jù)了主導(dǎo)。她不是一個沒有故事的人。

    皮皮蝦沉默了更久，但她終究是個坦率的姑娘。她直起身，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沒那么委頓，“沒有什么好道歉的?！?/br>
    “我看到了一個男人家暴一個女人?！?/br>
    “那是那畜生和我mama?！逼てのr咬牙切齒道。

    白葉點(diǎn)點(diǎn)頭。

    “那畜生是個海盜，我mama是他擄上船的女人，他強(qiáng)暴她，有時還打她。我mama是個很好的女人，她因?yàn)橛辛宋也乓恢绷粼谀抢锍钥啵悄切笊芸炀陀辛诵碌呐?，更年輕，更漂亮。”皮皮蝦恨得全身都在發(fā)抖。“她是個下作的婊子……不，根本不是女人，是因?yàn)榕韵∩俨胚x擇變性做皮rou生意的賤人，心理變態(tài)，喜歡折磨女人。那畜生迷上了他，更頻繁地打我媽。那天晚上，他們喝醉了酒，把我媽關(guān)在房間里……”皮皮蝦瞪著眼睛，仿佛十幾年前湊在舷窗外親眼看見母親死去的小女孩。

    白葉握住了她的手。

    皮皮蝦呵了一聲：“不用擔(dān)心，我已經(jīng)報仇了?！?/br>
    白葉等待她自己說下去。

    皮皮蝦異常得意的邪笑：“我媽死后我就逃走了，那條船上我一刻都不想多呆，就跑到了金銀灣的一個碼頭。我想報仇，知道要先吃苦，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過豬狗不如的生活，但是這個時候我爸救了我。我爸說小姑娘不能一個人出門在外，把我?guī)狭舜?，教我拳腳功夫，教我保命……但是我不聽他的話，我只想找畜生報仇，終于讓我逮到了機(jī)會，跑到他船上放了一把火，乘亂把那對死賤人都?xì)⒘?。那件事讓我爸在海盜公會里名譽(yù)掃地，但是他沒有罵我……”皮皮蝦說道這里哭了起來，“我爸剝了那對畜生的皮掛在桅桿上，說再有人欺負(fù)女孩子，他見一個殺一個。我爸超棒的對不對？”

    白葉回想起他在舷窗外看到的人皮，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嗯。你爸爸也是海盜??？”

    “是啊?！逼てのr提到自己的養(yǎng)父就滿臉自豪，“你一定聽說過他的名字，他叫劫。”

    白葉愣了一下。

    帝國通緝賞金最高的海盜——劫——是皮皮蝦的養(yǎng)父？！

    他瞄了一下皮皮蝦，心想：怪不得。

    “那夢里的那個醫(yī)生，是怎么回事？”

    皮皮蝦撥弄著自己的鞋帶，嘆了口氣：“因?yàn)槟切笊鷼⒘宋覌?，我本來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談戀愛的，但是還是一個沒忍住，跟我男朋友在一起了。就患得患失唄。他原本也是我爸船上的俘虜，我喜歡他，就在一起了。但是我總覺得他不喜歡我，也看不上我，我怕他離開我，更怕他傷害我，就像發(fā)生在我mama身上的慘劇一樣——說起來你男朋友相當(dāng)nice啊。這么帥，尾巴真的厲害！”

    “他沒有尾巴的，我爸爸才有尾巴。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我就是心里有點(diǎn)把他當(dāng)爸爸?！?/br>
    “爸爸好呀?！逼てのr歪了下腦袋。

    白葉覺得這個話題有點(diǎn)羞恥，想到了最重要的事，“對了，如果夢里的那個醫(yī)生的確是你的男朋友，我想我已經(jīng)知道了。他現(xiàn)在化名叫卡拉揚(yáng)，是圖拉真的得力助手。我見過他幾次?！?/br>
    “真的？！”皮皮蝦一骨碌站了起來。“他在哪兒？”

    白葉也站起來：“我?guī)闳ド铣??！?/br>
    他沒有說出更多的真相。

    卡拉揚(yáng)怎樣把自己隱藏起來，讓他滿世界找皮皮蝦男朋友。

    又是怎樣利用那枚戒指，引誘他們打開禁地。

    某種程度上來說，皮皮蝦的潛意識是正確的。這對戀人，已經(jīng)對彼此暗藏殺機(jī)。

    第47章 白葉帶皮皮蝦去見卡拉揚(yáng)，圖拉真中途表白

    皮皮蝦這次出門花了很久。她化了妝，做了飯，拎著三層保溫飯盒才肯走。

    “晚飯吃過了啊。”

    “那就吃夜宵啊。”皮皮蝦說。

    兩人因?yàn)榘兹~的身份，通行無阻地進(jìn)入了圖拉真的宮殿。

    “你先在這里等一下?！卑兹~對皮皮蝦說，“我去找他?！?/br>
    白葉很快找到了卡拉揚(yáng)，他總在圖拉真的書房外。卡拉揚(yáng)見到他非常意外，“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抱歉沒有通傳就擅自過來?！?/br>
    “紅龍殿下不會感覺被冒犯，只會覺得高興?！笨ɡ瓝P(yáng)并不怎么真心實(shí)意地恭維著。

    “我不是來找殿下的。我是來找你的。哦，不，是我的一個朋友來尋你?！?/br>
    卡拉揚(yáng)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就在外頭的庭院里。我覺得你應(yīng)該去看看她，戰(zhàn)爭學(xué)院雖然很大，但有心找一個人，總是找得到。有什么話當(dāng)面說比較好。”

    卡拉揚(yáng)尷尬地朝外走去，二樓，圖拉真穿著睡衣出現(xiàn)在走廊里。

    他下樓，替白葉倒了杯果汁飲料：“這么晚什么事？”

    “卡拉揚(yáng)是不是已經(jīng)有戀人了？”

    圖拉真握著玻璃杯，點(diǎn)點(diǎn)頭：“怎么？”

    “沒什么?！?/br>
    白葉低下了頭，皮皮蝦該有多失望。

    “你喜歡他？”圖拉真在他身邊坐下。

    “我與他并不熟悉?！卑兹~回答。

    “沒有規(guī)定人不能喜歡陌生人?！?/br>
    “我沒有這么輕易交心?！?/br>
    “那我大概很不討你喜歡?！眻D拉真直截了當(dāng)?shù)溃拔覐?qiáng)迫你做不愿意的事?！?/br>
    白葉飛快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該怎么接下去。

    圖拉真繼續(xù)說道：“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把征服昆古尼爾當(dāng)做我們的開始?！?/br>
    白葉漲紅了臉：“我管理你手下的社團(tuán)，我們……”

    “你知道我不是在說這個?！眻D拉真淡然道，“我在說我們的私人關(guān)系?！?/br>
    白葉有些驚悚。

    “你長得很漂亮，我見你的那天晚上，就夢見你了?！眻D拉真自顧自說了下去，“然后我得知你第二天就做掉了藍(lán)鯨，成為了log社團(tuán)的領(lǐng)導(dǎo)者，我在f區(qū)最重要的棋子，之后還與大熊分庭抗禮，靠魔法保護(hù)你的朋友在擂臺上全身而退。你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種花瓶，我很欣賞你。我覺得我們可以交往?！?/br>
    “我是……”

    “我知道你是孤兒?！眻D拉真掃了一眼他的吊墜，“你的行為舉止也暴露了你在貧民窟長大的事實(shí)。不過這不要緊。我不覺得出身決定一切。我會保障你擁有讓人羨慕的物質(zhì)生活，也會教會你很多東西?！?/br>
    “……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卑兹~說。

    圖拉真挑了挑眉。

    “我很抱歉我剛才的冒昧，我以為你是單身。”他輕輕拉起白葉的手背，在上面留下了一個吻，“雖然我覺得你們分手比較合適。”

    “我們感情很好。”

    白葉縮回了手，抱在懷里。

    “如果哪天感情不好了，可以來找我?！眻D拉真用那雙黑眼睛深深地凝視著他，“我很喜歡你。我喜歡的人不多?！?/br>
    他盯了白葉好一會兒，白葉覺得脊背發(fā)寒。

    圖拉真終于強(qiáng)迫自己收回目光，對白葉說，“我猜，你男朋友不會希望你和我在一起呆到太晚。如果我是你男朋友，我就不希望你這樣做，我會吃醋?！?/br>
    “謝謝?！卑兹~忍不住笑了起來。

    “走吧。”圖拉真揮了揮手，“早點(diǎn)回家，你男朋友要擔(dān)心的?！?/br>
    白葉走出了庭院。

    走到很遠(yuǎn)的地方，白葉回頭看了一眼。

    圖拉真仍舊坐在沙發(fā)上，保持著那個姿勢，正在凝望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