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千光頜首,繼續(xù)打掃院子。等沈銀秋醒來時已是晌午,她抱著被子滿足的喟嘆,“不用早起請安的感覺真的很幸福!” 床邊千云偷笑,侍候她穿衣洗漱,不施粉黛,一刻鐘便出了房門。 沈銀秋見到光禿禿的院子時,沉默了,連棵樹都沒有?院里有口井,還有個石磨,院墻破損大門脫漆,老舊的感覺無處不在。 “阿大,你在做什么?”沈銀秋繞道后院,看見劉大正哧拉哧拉敲敲打打。 劉大回頭道了聲小姐早,指著破舊的梯子道:“小的今早查看了下,西邊的瓦片有些破了,本想用梯子上去撿撿,但這梯子……剛踩就朽了,幸好在角落翻找到幾根結(jié)實的木材,打算做把梯子來用?!?/br> 沈銀秋嘆氣:“辛苦了,實在不行可以買,跟千光報備一聲就成?!?/br> 她從小不缺吃喝,對銀子的概念不是很深,只知道她祖母給了她不少好東西,閑時她算過一陣,省著點花,一輩子的夠用了。 劉大應(yīng)了聲是,又低頭自己苦干起來。 沈銀秋就跟大財主巡銀庫似的把整個院子轉(zhuǎn)了一圈,還是千光尋來要她用膳才消停。 飯桌上,沈銀秋瞧著三碟一模一樣的青菜拿起木箸,目光流轉(zhuǎn)到木箸上,以前在府中都是用那種很光滑的玉箸……菜肴也不是這么……的素。 千光看出沈銀秋所想,溫聲勸道:“主子忍忍,剛來沒有找到什么食材,回頭讓劉大出門一趟采購一番?!?/br> 沈銀秋點頭,端起飯碗和平常無異的用完了膳,然后開始折騰起院子,沈銀秋讓護鏢搬了桌子到院中,拿出僅有的數(shù)張紙墨將要買的東西寫下。 千云在旁磨墨,不解道:“小姐我們?yōu)楹我I柳樹苗?還要買那么多針?幾百根啊,小姐這么多針要用來干嘛?” 聞言,其余的婢女和護鏢也望了過來,沈銀秋指著院墻說:“這個院墻這么矮,砌高它,再把針插在上面就沒有人敢翻了?!?/br> “那您要買三只狗、兩只貓、六只兔子?” 沈銀秋低頭看著自己開的單道:“有狗看家護院不好嗎?兔子……兔子放在院子當(dāng)吉祥物、貓可以抓老鼠!” “還有菜種子?”千云很為難的說:“小姐對不起,我們不會種菜?!?/br> 沈銀秋嘆了口氣,“你這樣小姐很憂桑。阿大!阿二!阿三!阿四!” “在!” “你們會種菜嗎?” “小姐,我們會換瓦砌墻?!?/br> “很好,忙去吧。” 沈銀秋淡定的在菜種子那一行劃掉。 萬俟晏出來便聽見沈銀秋那段話,頓時覺得好笑。身邊的婢女萬童稀奇的瞧了沈銀秋一眼。心道,也不知道這是哪家的小姐,如果告訴老爺,將人帶回去,少爺就會過的開心一點了! 沈銀秋用筆頭頂著下巴,尋思著還差點什么。身邊的千云卻忽然將一個面紗戴到她臉上。 “嗯?” “小姐,有人!” 沈銀秋帶著面紗回頭,眼看著那男子朝她走來,距離幾步外站定。 兩人對視皆不說話,沈銀秋打量著這個略病弱的男子,她鮮少接觸外男,府中就只接觸過一個表哥,但那個表哥對她十分不待見。 她讀過女戒,懂得規(guī)矩也多,但……山高地遠,她何必被束縛在框框架架中?是以,她很平靜的看待一個氣度和身邊護鏢小廝都不同的萬俟晏。 萬俟晏微微挑眉詫異,還沒有女子會這樣直視他,不帶傾慕不帶畏懼。 沈銀秋閱歷少,猜不出對方的身份。而千云若不是看在她家小姐帶了面紗的份上,定然會以身阻擋萬俟晏的視線。 萬俟晏從沈銀秋那雙剪水眸中逃離出來,他活了二十載,第一次遇見如此獨特的女子,她不需要做什么就站在那里就能讓人移不開視線。 面對他的躲閃,沈銀秋感覺自己占了上風(fēng),瞇起眼睛開口道:“天色不早,這位叔叔還是早些趕路吧。” 萬俟晏衣袖下的尾指一顫:“……”叔叔?! 不等他說話,他身邊的婢女就磕磕巴巴的反駁道:“這……這位小姐,我家少爺正值雙十年華……” 沈銀秋面紗下的嘴角上揚,她當(dāng)然知道對方的年齡還當(dāng)不得她叔叔。她這樣喊一是為了好玩,二是為了拉開兩人的距離。 千光瞧出主子不想說話,便接話道:“不管怎么說,天色不早,諸位不用趕路?” 小三兒正好從后院出來,扛著一大包的行李,聽見這話忙應(yīng)道:“趕路啊,我們馬上就趕路?!?/br> 沈銀秋已別過身繼續(xù)盯列出來的單子,毛筆停留在狗和兔子的上面,微微擰著的眉頭昭示著她的糾結(jié)。到底誰要呢還是不要呢? 偏這時,她聽見一聲聲急促的咳嗽聲。剛想循聲望去,就被千光千云擋了個結(jié)實。 兩人很警備的盯著咳到眼淚都快飚出來的萬俟晏,微微壓低聲音勸說道:“主子,天涼,我們還是先行回屋吧?” 婢女萬童緊張的掏出藥瓶,小三兒已然扔下行李,奔過來扶住他,并毫不客氣的往屋里走去??谥羞€喊著:“主子別壓著,要咳就咳出來,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到時老爺一定會請神醫(yī)來治好這病的!” 千光千云瞪大眼睛看著那主仆三人的背影,不可置信道:“小姐,我們才是莊子的主家吧!他、他們把這當(dāng)自己家進屋了!” ☆、第十章 突發(fā)病癥 沈銀秋也是有些發(fā)懵的,但轉(zhuǎn)念一想對方病重她也不好將人趕走。起身就想進屋看看是什么情況,卻被千光千云死死攔住。 她們哪里肯讓沈銀秋靠近,沒有把她架出院子已經(jīng)算不錯了。 “怎么?” 千光十分戒備道:“小姐,那位公子咳的這般厲害,奴婢聽嬤嬤形說過這病癥,有點像肺癆!” “肺癆?”沈銀秋吃驚,這病她略有耳聞,好像是會傳染人的,并且大抵是沒救的了。 她看向不遠處里屋的萬俟晏,這個男子除了體弱些,其他都還好,這么年輕就要告別人世?真可惜。 不過……一個肺癆病人在她的屋子里?! 沈銀秋回過神來不怎么淡定了,卻怎么也說不出,阿大把他們?nèi)映鋈サ脑挕?/br> 屋里的萬俟晏努力隱忍自身病痛,還抽空看向屋外蹙眉的沈銀秋身上。頓時心里五味陳雜,他這個模樣當(dāng)真丟人。 婢女萬童給他服了三粒藥,小三兒更是體貼給他順背,等萬俟晏的咳嗽消停下來后,屋里三人對著屋外九人,相視無言,氣氛很是詭異。 千光和千云分別站在沈銀秋的左右前頭,千水千栆則伴在左右,沈銀秋瞪大眼睛看著萬俟晏,身后還站著四個人高馬壯的護鏢。 連小三兒都對這個氛圍感到棘手,不知道該說點什么來緩和。 倒是臉色蒼白的萬俟晏起身,身形一晃就被身邊的婢女扶住了,“少爺小心!” 萬俟晏垂目搖頭,他的嗓子還處在火辣的刺痛中,連吞咽都艱難無比。 他披著銀色外袍長至腳裸,仍舊顯得身材修長,現(xiàn)下不過是入秋天,脖頸處已經(jīng)圍著一個貂毛暖娟,好似很怕冷,反襯著臉色更加白皙。此時腳步緩緩一步步的朝著沈銀秋走去,氣度雍容帶著病弱的美感,讓人看呆了。 還是四個護鏢清醒,劉大一聲大吼:“站??!你這病秧子不許靠近我家小姐!” 一語驚醒夢中人,千光等人趕緊回神道;“這位公子,您身體抱恙還是早些去尋找大夫醫(yī)治吧!”千萬不要在這里禍害我們小姐啊! 萬俟晏腳步一頓,千云也跟著道:“對啊對啊,早治早好,不必多受罪?!?/br> 小三兒傻眼了,“你們……” 萬童氣紅了眼,“我們會走的!” 這話說得太直接了,千光和千云連忙點頭,心里一松舒了口氣。想著等他們走了,好好的打掃一番才行。天氣涼了,小姐體寒易受涼可不能被傳染了疾?。?/br> 萬童瞧她們一點都不遮掩要趕他們走的意思,心里憋屈的不得了。想他們少爺不過是身體不好些,其他方面哪里差了?剛才她們還看呆了不說! 沈銀秋正神游天外呢,見萬俟晏目光平和的看著她,她也禮尚往來的盯回去,想了想恍然大悟:“你們是否盤纏不夠?其實不用給住房錢?!鞭D(zhuǎn)而看著千光低聲道:“把銀子給回人家?!?/br> 千光何其尷尬,側(cè)過身道:“小姐,奴婢……奴婢沒有收到銀子。” “……”沈銀秋抬頭望著烏云密布的天,她就不應(yīng)該瞎猜??! 然而這才發(fā)現(xiàn),今日天好像黑的特別快?毫無預(yù)兆間,一道閃電在她眼前晃過,驚的沈銀秋呼吸一窒,后退一大步,千水千栆滿是后怕,顫著手護住主子,還來不及開腔詢問,一記遲來的響雷就在天邊炸響,大地都抖了抖。 沈銀秋從未如今近距離的和閃電接觸,臉色都發(fā)白了。再被雷聲一嚇,差點去了三魂六魄。雨還未下,莊子里已人仰馬翻。 千光千云急忙扶著沈銀秋進屋,和萬俟晏擦肩而過。萬俟晏看見沈銀秋發(fā)白的臉色,那一瞬間不等腦子反應(yīng),已經(jīng)伸手抓住了沈銀秋的衣袖。 嚇慘的沈銀秋抬眸疑惑,只見萬俟晏嘴角汩汩留下鮮血。 那一瞬間她目光驚懼,記起曾經(jīng)躲在被窩看的恐怖話本,毒死的人七竅流血、死后不甘變成鬼魂,在黑夜里輕飄飄跟在你后面,陰森森的看著你。 沈銀秋頭皮發(fā)麻,不管世間有沒有這么好看的鬼,反正她被嚇慘了,認真道:“我真的沒有害你!我連螞蟻都沒有踩死一只,我發(fā)誓!” 萬俟晏:“?”他只不過看她嚇壞了,一時頭腦發(fā)熱的想要哄哄她,只是剎那間氣血翻涌就……吐血了。 千光行動派,一把拉過她家小姐的衣袖,“公子自重!眼下不方便留客,還請自便!”說完將人帶進屋里,也不碰萬俟晏方才坐過的桌椅,直接回房了。 萬童心悸的拿出手絹給少爺擦血,小三兒一溜煙的跑去院中把行李撿回來。 劉大瞪眼:“都耳聾?。课壹倚〗阕屇銈冓s緊離開!趁著雨還沒下!” 小三兒不嬉皮笑臉了,深沉道;“大兄弟,這場雨來勢洶洶,多半是雷暴雨。” “當(dāng)我們眼瞎?看不出是雷暴雨?麻溜的趕緊給我上車離開,管他雷暴雨還是暴雷雨!” 小三兒:“誒大兄弟大兄弟,我們有話好好說,千萬別動手別動手。動手的都不是好漢!” 只是挽了挽衣袖的四個護鏢,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得意的看向小三兒,瞧著小樣給嚇的。 “你們還是快走吧,再晚這雨下起來,你們就得在雨中趕路了?!眲⑺暮眯奶嵝训?。 萬俟晏一向不喜形色的臉終于皺了起來,嘴角的鮮血怎么也止不住,突然他捂住胸口微微彎腰,噴出一口血水。 劉大趕緊護著兄弟后退,千光之前說,這個公子像是有肺癆的!這可怎么辦,把人給扔出去? 與此同時,小三兒和萬童驚呼一聲少爺,哭的哭急的急倒是讓人下不去手催趕了。萬俟晏本就體弱,從小到大藥就沒有斷過,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身體越來越差。最后收到消息說江湖名醫(yī)神無蹤出現(xiàn)在江南,所以他才離府南下尋醫(yī)。 作為下一任北寧侯府爵位的繼承者,那女人終于忍不下去,下定決心動手了。出乎他意料,那女人如此大手筆,讓他帶的人手和對方雇傭的殺手同歸于盡。身邊就剩下趕車的小三兒和侍候他的婢女萬童。 他們遮蔽耳目回到京中,選擇在這個郊外休養(yǎng),一是為了潛伏在此調(diào)查那女人的蛛絲馬跡,二是真是為了休養(yǎng),他的藥正隨著病癥發(fā)作的次數(shù)增多而逐漸喪失藥性。 如今意識越來越模糊,萬俟晏心中苦笑。 “少爺?。 ?/br> 小三兒吃力扶住昏迷過去的少爺,哭喊的好像天塌下來一般。外加一個淚如雨下的萬童,一男一女哭的還真是讓劉大等人傻眼。 “大哥,這怎么辦?他不會是死了吧?”劉二悄悄在劉大身邊說。 劉大搖了搖頭,“就算現(xiàn)在沒死,也離死不遠了?!?/br> 劉三說:“那也得把人給弄走啊,萬一傳染給我們小姐怎么辦?” “你才死了呢!我家少爺是中毒了,傳染個屁??!少爺你快醒醒啊少爺……”小三兒抽噎著頂了一句,然后又陷入了呼喚少爺蘇醒的悲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