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陸清嵐對額頭上的東西一點感覺都沒有,聽見墨菊的驚呼才后知后覺地伸手一摸,竟然摸了一手的墨汁。 陸清嵐氣得跳腳,從床上下來,在銅制的梳妝鏡里一照,才看見蕭少玨留在自己額頭上的杰作。 她也不傻,看出那小豬有幾分他的神韻,忍不住破口大罵:“蕭少玨,你個王八蛋!” 墨菊傻愣愣地問了一句:“姑娘,好端端地您怎么罵上九皇子了?” 陸清嵐快被氣死了,沒好氣地道:“還愣著干什么,還不趕快去打水來幫我把這東西洗去?!?/br> “婢子這就去打水來?!?/br> 墨菊剛要出去,陸清嵐又把她叫了回來。“這件事你一定要保守秘密,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明白了嗎?” 墨菊點了點頭。 墨菊打了水來,主仆兩個洗了半天,額頭上還有一個黑點沒有洗掉。 等陸文廷和蕭琪來找她的時候,她只好謊稱是寫字的時候不小心把墨汁濺到了臉上。 蕭琪笑得肚子疼?!皩殐耗阋蔡霉α耍淮笤缇烷_始練字了?” 陸文廷也狐疑地看著meimei,這個meimei有多么偷懶厭學(xué)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說她一大早就起來練字,他可是打死也不信的。 陸清嵐也懶得和他們解釋,氣鼓鼓地對他們說道:“我今天這個樣子也沒法出去騎馬了,你們兩個自己去吧。真是便宜了你們兩個了?!?/br> 陸文廷沒聽懂,“怎么就便宜了我們兩個了?” 蕭琪的臉卻刷地一下子紅了起來。 且說蕭少玨回到玉明殿,金礦事關(guān)重大,便派人請了大祭師前來,兩下一商量。金礦是必須要開采的,皇四子既然知道了這件事,想瞞他肯定是瞞不過的,要讓他不敢索要也不敢開口,唯一的法子就是讓他誤以為開采金礦的人是嘉和帝。 嘉和帝要說也是有前科的,在全國各地有不少礦藏都是嘉和帝派了太監(jiān)開采,最后的所得當(dāng)然全都落入他的內(nèi)庫之中,歸他自己日常揮霍。 如何做到天衣無縫騙過皇四子,這就要看蕭少玨的本事了。 因為皇四子蕭少玹選妃在即,兩人便商定了金礦要在兩個月內(nèi)開始運(yùn)轉(zhuǎn)。 大祭師得知秘營不用裁剪,心中高興。 夏族人才濟(jì)濟(jì),在宮中不但擁有眾多的眼線,內(nèi)廷中十二監(jiān)四司八局都有人手,正好可以用的上,蕭少玨將人一一安排下去。 忙活了一整天很快到了晚膳時分。衛(wèi)彬和代云帶著幾個小太監(jiān)將冉寧做的膳食提了上來,在隔間擺好了,衛(wèi)彬過來請蕭少玨用膳。 蕭少玨看著一桌子精致的菜肴,想起在陽溪山莊子上的糯米湯圓,不知怎地就有些興趣缺缺,沒有什么食欲。 衛(wèi)彬和代云對望了一眼,都看出來主子今天情緒不高。 等蕭少玨吃完了,衛(wèi)彬打了水讓他凈面,又拿來反復(fù)漿洗的干干凈凈的帕子給他擦臉。蕭少玨才想起來陸清嵐的帕子還在自己這呢,就從袖子里把那塊帕子拿出來,對代云道:“你去把這塊帕子好生洗干凈了,再拿給我!” 代云和衛(wèi)彬見蕭少玨居然把一塊“臟帕子”放在袖子里整整一天,簡直不可思議。他有極強(qiáng)的潔癖,又怎么受得了? 蕭少玨用過了晚膳,在書房看了一會兒書,才回到自己的寢房休息。躺在雕金漆玉的羅漢床上,他覺得這張床空空蕩蕩的,一時間怎么也睡不著。 花了足足有一個時辰他才好不容易睡去,睡到半夜又被那個噩夢驚醒。蕭少玨翻身坐了起來,真是想念小姑娘的那張床啊。 ☆、第81章 表姐 陸清嵐在莊子上住了五天才回家。 蕭琪的馬術(shù)學(xué)得很快,已經(jīng)可以讓馬慢慢跑起來了。陸清嵐瞧見蕭琪看自家哥哥的目光越來越是崇敬,心里跟著高興,卻假裝沒看懂也不點破。 兄妹倆本來打算將蕭琪先送到廣寧王府,結(jié)果在城門口就碰到了前來迎接的蕭少珝和蔣信鴻。 蕭少珝穿著一件雨過天青色的袍子,而蔣信鴻則穿著寶藍(lán)色袍子,兩位少年并馬而立,一樣的俊逸瀟灑。 蕭琪和陸清嵐下了馬車和少年們見禮,蕭琪問:“哥哥,蔣大哥,你們怎么來了?” 陸清嵐偷偷看自家哥哥,見哥哥對蕭琪將蔣信鴻喚作“蔣大哥”沒什么反應(yīng),不由暗暗撇撇嘴,哥哥也太沒有憂患意識了。 蕭少珝笑道:“父王和母妃極想你,我們閑著沒什么事,過來接meimei回去?!庇直瓕﹃懳耐⒌溃骸瓣懭?,謝謝你對琪兒的照看?!?/br> 陸文廷和他熟得很,倆人也算是從小一塊玩兒到大的,笑道:“琪兒就與我的親meimei一樣,你客氣什么?!?/br> 不過蕭少珝就是這么一個禮數(shù)周到的孩子,對誰都客客氣氣的。 蔣信鴻聽見陸文廷這般說話,不管蕭琪叫郡主,而是十分親熱地喊她為“琪兒”,不由微微皺了皺眉。他八歲就被燕王遣到齊國當(dāng)質(zhì)子,如今已經(jīng)十八,在齊國呆了整整十年的時間,和蕭少珝成為好友差不多也有八、九個年頭了,因為時常出入廣寧王府,和蕭琪也算是打小相識,不知什么時候起這位典雅嫻淑的小郡主走進(jìn)了少年的心里。 幾人閑聊了幾句,陸文廷和陸清嵐就提出告辭,蕭少珝帶了馬車來的,蕭琪和兄妹倆告辭,然后依依不舍地鉆入了馬車,她回頭悄悄看了一眼陸文廷,見挺拔俊美的少年和蕭少珝聊得正歡,根本就沒注意到自己。不由暗自咬了咬銀牙,這個不懂風(fēng)情的呆子。 送走了陸文廷兄妹,蕭少珝和蔣信鴻護(hù)著蕭琪的馬車回到廣寧王府。蕭琪去見過廣寧王爺和王妃,蔣信鴻眼睜睜地看著心上人去內(nèi)院拜見王妃去了,眼睛一時還收不回來。 蕭少珝哼了一聲:“廷輔兄,看夠了沒?”蔣信鴻字廷輔。 他面上有些尷尬地道:“子淵,你看出來了?”子淵是蕭少珝的字。 蕭少珝沒好氣地道:“你都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了,我能看不出來嗎?” 蔣信鴻面色赧然地道:“臨安郡主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我對她是真心誠意的,我愿意娶她為妻,一輩子只對她一個人好。子淵你是她哥哥,又是我的好友,你一定要幫幫我?!?/br> 兩個人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蔣信鴻的才華品行蕭少珝知之甚詳,他既佩服他的才學(xué),又同情他的遭遇,所以才和他走得這般近法。若蔣信鴻是一般的官宦人家子弟,他未必就會反對好友追求meimei,可是他的父王乃是皇伯父跟前的重臣,曾經(jīng)提點過他,皇伯父有意要讓這個蔣信鴻回到燕國去爭奪王位,到時候必定是一場血雨腥風(fēng),到時候他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meimei說什么都不能嫁給他這樣的人。 蕭少珝道:“廷輔兄當(dāng)也知道,我父王和母妃膝下單薄,就只有我們兄妹兩人,我和meimei是雙生,感情和一般的兄妹自然不同,我們?nèi)胰俗钐蹛鄣木褪沁@個meimei……”他想了想道:“旁的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允你,可這件事我無論如何是不能答應(yīng)你的?!?/br> 蔣信鴻面色一白道:“為什么?” 蕭少珝一字一頓地道:“因為你根本就給不了她一個安定平穩(wěn)的生活。父王母妃還有我,都絕不會容許meimei嫁給你吃苦的!況且,我覺得我meimei并不喜歡你?!?/br> 蔣信鴻心中苦澀:”子淵,我知你擔(dān)心什么。你也知道,我雖是燕國大王子,但我的出身并不高……”他生母其實只是一個宮婢,燕王不喜歡這個兒子,所以才將他送到齊國?!斑@么多年來我一直在齊國忍辱偷生,我也漸漸把齊國當(dāng)作了自己的母國,我已下定了決心,不再返回燕國,永遠(yuǎn)就做個大齊的順服臣民。這一點,子淵你一定要信我?!闭f著指天誓日地發(fā)了一個毒誓。 蕭少珝相信他是發(fā)自真心說出這番話的。因為他知道八歲前他在宮中過的是什么日子,燕王不管不顧,燕宮中的貴妃娘娘幾次使手段害他,若不是他福大命大,早就死了多少次了。 蕭少珝沖口而出道:“就怕到時候你身不由己?!?/br> 蔣信鴻臉色一白。他忽然跪在了地上:“子淵,我自小把你當(dāng)兄弟,我這一世從阿里身不由己,不論是別人給什么我都沒有拒絕的機(jī)會,我從未主動奢求過什么,只這一次,我想任性一回。我不求你幫我說服王爺王妃,你求你幫我試探一下小郡主,若她心里沒有我,我自然知難而退……” 蕭少珝道:“廷輔兄,你這是做什么!”他伸手將他扶了起來,他對蔣信鴻的遭遇一直是抱著同情的態(tài)度的,見他給自己跪下了,這才無奈道:“好吧,我可以幫你問問我meimei的態(tài)度,不過丑話說在前頭,這門親事我是絕對不支持的?!?/br> 蔣信鴻道:“子淵的苦衷我理解?!?/br> 蕭琪見過了父王和母妃之后,在屋子里睡了一個下午,這幾天跟著陸文廷騎馬也著實累著了,等貼身丫鬟把她叫醒,都快要到用晚膳的時候了。 正在這個時候,外頭有丫鬟進(jìn)來稟報說:“郡主,世子爺請你去一趟他的院子。” 蕭琪和兄長感情向來很好,也沒多想,換了一件櫻紅色的春衫就帶著丫鬟去了哥哥的院子。 蕭少珝親自將她迎進(jìn)了自己的屋子里,在外間坐了下來,叫丫鬟給他上了碧螺春。蕭琪端起茶盞,用杯蓋輕輕抹著杯中的茶葉沫子,不急不慢地道:“哥哥找我,有什么事?” 蕭少珝看著自己的meimei,見她穿著櫻紅色的衫子,姜黃色挑線裙子,梳著雙垂髻,眼若春水,面若春花,鮮嫩得如同清晨花瓣上的第一滴露水。心里也有些感慨,meimei長大了,出落的這般漂亮了,難怪蔣信鴻對他念念不忘。 蕭琪見哥哥有些走神,就嗔怪地提醒了他一聲:“哥哥?” 蕭少珝才回過神來,“小妹,有件事我要同你商量?!?/br> 蕭琪露出洗耳恭聽的神色來:“你說?!?/br> 蕭少珝道:“我聽說,皇伯父要給蔣大哥賜婚了……”他一邊說著,一邊細(xì)細(xì)觀察蕭琪的神色,見她神情一片坦然,沒有絲毫震動不滿的情緒,心里就有數(shù)了,知道m(xù)eimei對蔣信鴻沒有那個意思。 蕭琪語氣平緩地道:“蔣大哥一個人在京師也的確是可憐,早些成家,有個人照顧他,這是好事啊。哥哥知不知道皇伯父打算把哪家的姑娘許給他?”完全是一副關(guān)心朋友的口氣。 蕭少珝道:“哥哥我也沒打聽出來呢,想著你在宮里面長走動,你去探聽探聽,看宮里有沒有什么口風(fēng),我也好提前告訴蔣大哥一聲。這是蔣大哥一輩子的事,十分重要……” 蕭琪十分爽快地點了點頭:“沒問題,這事就包在我的身上,我一定會盡力的。蔣大哥待我那么好,我?guī)退蚵犘┫⒁彩菓?yīng)該的?!?/br> 兄妹兩個又說了幾句話,蕭少珝就把meimei送出門去。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對著里間喊了一聲:“廷輔兄,你出來吧?!?/br> 蔣信鴻一直藏在里面呢,聞言面色蒼白地走了出來。 蕭少珝向他聳聳肩:“你也看到了,琪兒心里并沒有你,要不然聽到這個消息,她不會那般平靜?!?/br> “別說了……”蔣信鴻面色蒼白如紙,搖搖晃晃地道:“子淵,今日叨擾了,我先回府去了?!?/br> *** 陸文廷和陸清嵐兄妹倆回到長興侯府。 兩人一下馬車,榮哥就蹬蹬蹬跑了過來,奶聲奶氣地喊著“三哥哥、六jiejie?!?/br> 榮哥兒今年五歲了,穿著大紅緙絲的小襖,戴著虎頭帽,rou嘟嘟的小臉,因為胖,走路一顛一顛的,真是可愛極了。 陸清嵐是真想弟弟了,一把撈起弟弟——第一次沒有抱起來,又加了把力氣才把胖弟弟抱起來——在手里顛了顛,對陸文廷笑道:“哥哥,這小子又胖了!” 榮哥兒抱著陸清嵐的脖子,眼里滿是委屈:“榮哥兒好想六jiejie?!?/br> 陸清嵐在弟弟的胖臉蛋上親了一口,發(fā)出“波”的一聲道:“好小子,算你有良心,jiejie也想你。” 榮哥兒當(dāng)即就高興起來,在陸清嵐的臉上也“波”地親了一口,陸清嵐假作嫌惡道:“你瞧瞧你,親得我臉上都是口水?!?/br> 榮哥兒別看年紀(jì)小,其實極為聰明,知道jiejie不是真的嫌棄他,就在那格格的笑,一邊笑一邊把袖子當(dāng)抹布,在陸清嵐的臉上劃拉。 陸清嵐被他搞得很癢,一邊笑一邊在那數(shù)落榮哥兒:“你個小壞蛋……” 榮哥兒笑得更開心了。 陸文廷看她抱著弟弟晃晃悠悠的不穩(wěn)當(dāng),就走上前去把榮哥兒從meimei懷里抱過來。 榮哥兒道:“三哥哥,榮哥兒要騎大馬馬。”這是兩兄弟經(jīng)常玩的游戲,就是陸文廷讓榮哥兒坐在自己的脖頸子上,把他當(dāng)成大馬馬來騎。 陸文廷也極喜歡這個活潑可愛愛笑愛鬧的弟弟:“你波哥哥一個,哥哥就讓你騎大馬馬。” 榮哥兒就在陸文廷的臉上也親了一口,陸文廷十分受用,果然就讓榮哥騎在自己的脖頸上。榮哥一下子視野變得極為開闊,興奮的嗷嗷直叫喚。 陸清嵐看得有些心驚膽戰(zhàn),一再提醒陸文廷小心。陸文廷用手扶著榮哥兒的小屁股,笑著對meimei說:“你就放心吧,這小子掉不下來的。” 榮哥兒兩只手拍著陸文廷的腦袋,咯咯笑著:“駕!駕!” 陸文廷十分給弟弟面子,當(dāng)真就跑了起來。陸清嵐在后面奮起直追,一邊追一遍繼續(xù)喊:“哥哥你小心點兒,不要讓榮哥兒掉下來?!?/br> 陸文廷跑了幾步,就看見遠(yuǎn)處一行人走了過來,為首的人卻是三太太趙氏。 看見這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陸文廷就收住了腳步。 趙氏早就出了月子,因為胡嬤嬤被陸曄給賣了,新上任的彭嬤嬤壓不住下人,屋子里一時亂糟糟的,這幾日好不容易把院子里給收拾清爽了,看著今日天氣晴好,就叫了奶娘抱了禮哥兒,出來散散。 今天恰巧就在這里碰見二房的兄妹。 二房和三房的恩怨自然沒有這么快就過去,陸文廷心里是極討厭三太太的,可是表面上卻絲毫也不顯露,笑容溫和地行禮道:“見過三嬸嬸。” 少年穿一件素面杭綢圓領(lǐng)袍,因為膚色略黑,笑起來愈發(fā)顯得兩排牙齒雪白發(fā)亮,那般彬彬有禮又英氣勃勃,三太太身后的一群丫鬟全都忍不住多看了三少爺幾眼。 三太太最見不得的就是二房的人得好,心里十分不爽快,便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