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氏這些年年紀(jì)大了，脾氣不若年輕時那般火爆，卻還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一坐下就笑道：“老身聽說府上有位六姑娘，顏色極好，能否叫上來讓老身瞧瞧?！?/br>
    張氏微微吃了一驚，隱隱預(yù)感到什么，便叫人把陸清嵐請了過來。

    陸清嵐早就知道寇氏今日會來，可她真到了睦元堂，見到寇氏還是有幾分緊張。

    寇氏見她身穿一件刺繡鑲邊柿蒂紋素面小襖，下面是團(tuán)花折枝花馬面裙，穿得頗為素凈，但卻難掩麗色天成。

    寇氏拉著她的手贊道：“果然是萬中無一的好顏色。”便問她多大了，念過書沒有，平日里有什么喜好之類的話。

    陸清嵐一一答應(yīng)著，對答得體，禮數(shù)周到。

    寇氏十分滿意。“好好好！”她笑著道，“這孩子我是一見如故，真恨不得立刻把她娶回家做我的外孫媳婦。”說著褪下手腕上的一只碧綠通透的鐲子，“這是給你的見面禮，你別嫌棄。”

    “謝老夫人！”陸清嵐大大方方地收了，并未推辭。

    寇氏更是高興。她對陸清嵐道：“好孩子，你先下去，我有話要和你的祖母、母親說?！?/br>
    剛才她說到外孫媳婦的時候，張氏和幾個兒媳婦臉色就全變了。

    這時不由有點震驚地道：“老太太……”

    寇氏道：“若是陸老侯爺和陸宸陸大人在的話，也一并請出來吧。實不相瞞，老身今日前來，是為了替我那外孫說親來的?！?/br>
    紀(jì)氏有些傻眼了，“真的是……慶王爺？”

    寇氏笑吟吟地說：“我就只有這么一個外孫，除了他，哪還有旁人？”她看到紀(jì)氏臉色變了，安撫道：“放心，我外孫是打算娶陸小姑娘做他的正妃，不會委屈了她的?！?/br>
    說話間，陸抗和陸宸都來了。

    眾人相互見禮，寇氏大大方方說明了來意。“實不相瞞，玨兒這次是對陸小姑娘真?zhèn)€動了心思，一道圣旨的事兒，他卻拐彎抹角地請了我出面。這樣也好，足以表現(xiàn)出我們的誠意。話又說回來，陸小姑娘這樣的人品相貌才華，除了玨兒，我真想不出滿京城誰還能配得上她。老侯爺、陸大人，你們就不要猶豫，答應(yīng)了這門親事，我也好回去交差?！?/br>
    陸抗和陸宸父子倆對望一眼，都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蕭少玨是除大皇子、二皇子外最有權(quán)勢的皇子，年紀(jì)輕輕就是親王之尊，什么樣的高門貴女娶不到，竟然要娶陸清嵐為正妃？

    陸宸雖然步入官場，可如今也不過是正六品的小官，若讓陸清嵐做個側(cè)妃，他們還能理解，可是這正妃？

    陸宸道：“不是我們不識抬舉，只是以寶兒的身份作正妃……恐怕皇上也不會允許?！?/br>
    寇氏道：“這個陸大人不必?fù)?dān)心，玨兒自然會說服皇上賜婚。”

    長興侯府要出一位皇子妃？想到三房的兩個女兒嫁得那般，趙氏臉上已禁不住露出嫉妒的神情。

    張氏已忍不住道：“這可是長興侯府天大的榮耀……”

    陸抗畢竟不是她這等無知蠢婦，咳嗽一聲打斷了她的話道：“此事雖說是好事，但事關(guān)重大，還請老夫人給我們足夠時間好好考慮?！?/br>
    寇氏笑道：“老身雖然性子急，卻也是懂道理的，這樣的大事自該讓你們好生考慮，也罷，過幾日我再來?！闭f畢也不寒暄，直接就站起了身。

    眾人面面相覷，這樣的老太太，他們還是頭一回見。

    老侯爺和張氏親自把老太太送出門。老侯爺便叫了陸宸去書房商議此事。

    紀(jì)氏也匆匆忙忙地返回了漪瀾小筑。

    明知道寇氏是來干什么的，陸清嵐還要佯裝不知地問上一句：“成國公府老太太來做什么？”

    紀(jì)氏哼了一聲：“她是給你提親來了?！?/br>
    陸清嵐假裝嚇了一跳：“真的假的？誰能請得動她老人家？”

    紀(jì)氏看了女兒一眼，道：“是慶王蕭少玨?！?/br>
    陸清嵐捂著嘴“啊”了一聲。

    紀(jì)氏忽然道：“你和慶王爺是什么時候有來往的？”

    陸清嵐連忙矢口否認(rèn)：“我沒有！”

    紀(jì)氏嘆了一口氣道：“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rou，你心里想什么我多少還是能猜到一點兒。蕭少玨是何等樣人，滿京師就沒有幾個不知道的，若說你和他沒有來往過，他又怎么會對你這樣上心，請了賜婚的圣旨之前還要先讓人到家里來提親打招呼？”

    陸清嵐垂下頭沒吱聲。

    紀(jì)氏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吧?！毕仁乔餐肆搜诀邆儯耪Z重心長地說：“娘今天來找你，不是興師問罪來的，成親的是你自己，娘只是想問問你的意見。你覺得慶王這人，怎么樣？”

    陸清嵐囁嚅了一下道：“慶王他，挺好的?！?/br>
    紀(jì)氏唇角勾了勾，“還說你們兩人沒私，從前娘問過你多少年輕的后生，你從來沒替他們說過一句好話?！?/br>
    陸清嵐想了一下道：“娘親，蕭少玨救過榮哥兒呢，也幫過我好多次?！?/br>
    這么一說，紀(jì)氏的臉上就變得柔和了不少?！皯c王殿下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旁人都說他陰險狠毒，可是我瞧著長得又好，為人又有禮貌，還救過咱們榮哥兒?！?/br>
    陸清嵐聽得心里高興起來：“那么說娘親是答應(yīng)了？”只要娘肯答應(yīng)，有她在爹爹身邊吹吹枕邊風(fēng)，爹爹那邊就定然沒有問題。

    紀(jì)氏點了點陸清嵐的腦門：“一碼歸一碼，他救了你弟弟，娘也不見得就非得要把閨女嫁給他?！?/br>
    陸清嵐真有些急了，“他不但救過榮哥兒，還多次救我！有件事我怕您擔(dān)心沒敢跟您說，其實在雍州獵場，要不是有他在，女兒差點兒就見不到娘親了?！?/br>
    紀(jì)氏本來起身要去和陸宸商量，聽了這話又神色凝重地坐了回來?！暗降资窃趺椿厥?，你一字不落地和娘說說看?！?/br>
    陸清嵐便把雍州逃亡路上的事情，揀能說的說了一些。

    紀(jì)氏聽到蕭少玨為了救她，居然甘愿在自己的身上捅一刀，禁不住十分動容，最后竟然哭了起來。

    陸清嵐有點懵了：“娘親，您哭什么？”

    紀(jì)氏把陸清嵐摟在懷里，“我的寶兒，真是苦了你了！”

    陸清嵐哭笑不得，這不是重點好嗎？

    “娘，都過去了，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在您面前嘛。蕭少玨待我這樣，您說我……應(yīng)不應(yīng)該嫁給他？”話一出口，陸清嵐才發(fā)現(xiàn)自己表現(xiàn)得太不含蓄，卻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紀(jì)氏擦干了眼淚，道：“沒想到九殿下是這樣一個有情有意的人?！?/br>
    陸清嵐充滿希冀地看著紀(jì)氏：“那娘您是同意我們的婚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99章 駁面

    紀(jì)氏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哇，這還沒有嫁給他呢，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陸親嵐鬧了個大紅臉：“娘，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紀(jì)氏嘆道：“本來這門親事，我是不想答應(yīng)的——一入侯門深似海，何況那還是親王府，如今為了那張龍椅，皇子們爭得像是烏眼雞似的，誰能保證將來九皇子會不會受到牽連。不過像他這樣長得好看，待人又真心的男子，也的確是難找了。最重要的是你喜歡……”最后她下了個結(jié)論：“若是你父親不反對，我便同意?！?/br>
    陸清嵐松了口氣，說服了母親是個很好的開頭。至于父親那里，他那么疼愛自己，她總有法子說服他的。

    陸抗父子倆為了陸清嵐的婚事商量了好久，兩人感到事關(guān)重大，一時間卻又理不清頭緒，不知該如何取舍。等陸瀚下衙回府，聽說了這件事，不待老侯爺請他，便直接去了老侯爺?shù)臅俊?/br>
    陸瀚把陸清嵐嫁給九皇子的利弊一條條陳述清楚。陸清嵐嫁給蕭少玨，好處是現(xiàn)成的，九皇子如今勢傾天下，長興侯府有這樣一位女婿提攜，用不了多久就能躋身第一流世家的行列。

    而且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政爭已經(jīng)漸趨白熱化，九皇子已有了傾向于大皇子的意思，若是這門親事做成了，大皇子和九皇子就成了連襟，更有助于鞏固兩人之間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共同對付二皇子，必然勝算大增，長興侯府也將免除二皇子登基被清洗的命運(yùn)。

    壞處當(dāng)然也有。九皇子桀驁不馴，雖然直到現(xiàn)在未曾表現(xiàn)出對皇位的興趣來，可誰也不敢說他就對那個位子不感興趣，將來若他和大皇子鬧翻了，長興侯府很有可能夾在中間兩頭不是人，甚至四分五裂也不是沒有可能。

    最后他總結(jié)道：“以九皇子一向霸道的作風(fēng)，就算咱們不同意這件事，怕也沒有什么用處。他會想法子說服皇上賜婚，肯提前給咱們打個招呼，已經(jīng)是很給面子的事了。”

    陸宸和紀(jì)氏一樣，對蕭少玨的觀感一直不錯。不過講真話，他又的確不想讓陸清嵐嫁入慶王府，主要的原因還是覺得皇家斗爭激烈，他生怕女兒駕馭不了，過得不幸福。

    因此他道：“我看還是趕快給寶兒找一門親事，斷了慶王的念想算了?！?/br>
    陸瀚道：“萬萬不可。若真是如此，恐怕會惹惱了那個魔王，招致他瘋狂的報復(fù)，到時候怕是整個長興侯府都要吃不消?！?/br>
    一時陸宸感覺進(jìn)退維谷。

    陸文廷消息靈通，雖然在宮里，但是家里的事情他也沒有不知道的，聽說這件事之后，當(dāng)天晚上就回了家。在飯桌上，陸文廷義正辭嚴(yán)地表示：“這件事我絕不同意。”

    陸清嵐一聽就急了，“為什么？”

    陸文廷把筷子一撂，對陸宸和紀(jì)氏道：“爹，娘，你們瞧瞧。蕭少玨也不知給寶兒灌了什么迷魂湯，這還沒怎么著呢，就和他一個鼻孔出氣了。要是寶兒真嫁給他了，以后眼里還哪有爹娘還有我這個哥哥了？”

    他和蕭少玨大概是天生的氣場不和，上一世兩人就是死對頭，這一世也是怎么看他怎么不順眼。

    “這小子從小就往寶兒身邊湊，我就知道他沒安什么好心，現(xiàn)在果然驗證了我的猜測?！?/br>
    陸清嵐想為蕭少玨分辨幾句，不過看到哥哥那個義憤填膺的樣子，也就閉了嘴，決定等他氣消了，過幾日再說。

    陸清嵐吃完了飯，連墨菊和墨香也沒帶，自己進(jìn)了臥房。果然蕭少玨躲進(jìn)了她的床鋪里頭。陸清嵐就知道他一定著急想要知道結(jié)果。

    他見陸清嵐來了，著急地問道：“怎么樣，你家里的人都是什么態(tài)度？我什么時間可以向父皇請旨賜婚？”

    陸清嵐看了他一眼道：“你這幾天不要再來我這里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你得好好表現(xiàn)才成，可千萬不要叫人發(fā)現(xiàn)了。”

    蕭少玨拉著她的手道：“我這不是心里著急嘛，不然我明天再叫外祖母跑一趟？”

    陸清嵐哭笑不得：“哪有你這么急的？總得給點時間讓我爹我娘考慮考慮?！?/br>
    蕭少玨迫不及待道：“你爹娘到底是什么態(tài)度，你快說說?！?/br>
    見他心情忐忑沉不住氣的樣子，陸清嵐覺得好笑，“我娘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我爹還要再考慮考慮，不過我爹一向最疼我的，我多去求求他，他一定會答應(yīng)的。只是我哥哥……他好像不怎么喜歡你……”

    蕭少玨聽到老丈人和丈母娘兩關(guān)都可以過，放松了下來?！澳愀绺缒抢餂]什么。我請老十出面，做個和事佬，把之間的誤會解釋開也就是了。”他大包大攬地道：“你就放心交給我吧?！?/br>
    陸清嵐叮囑道：“你們兩個可不要再為了我而打架了?！?/br>
    蕭少玨道：“你就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大不了本王到時都忍讓他一點就是了。”

    陸清嵐聽得感動，主動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王爺待我真好！”

    蕭少玨摸了摸被她親過的地方，飄飄欲仙，“那我什么時候再叫外祖母過來？”

    陸清嵐道：“等我說服了爹爹，我會找人給你送信的。”兩人商量已畢，陸清嵐推著蕭少玨往外走，“快走快走，要是給我爹娘發(fā)現(xiàn)了，怕是又要生出新的波瀾?！?/br>
    蕭少玨十分不滿：“連親都還沒親到一口呢……”到底知道孰輕孰重，還是依依不舍地走了。

    第二日正好是陸宸休沐的日子，用過早飯之后，陸宸來到自己的書房里，打算練會字。陸宸喜歡收集硯臺，書法也是他的一大愛好，平日里戶部政務(wù)繁忙，也還有休沐的時間，才能好好寫幾筆字。

    這個時候有小廝進(jìn)來稟報：“六姑娘來了?！?/br>
    陸宸剛放下筆，陸清嵐就帶著墨菊和墨香兩個丫頭走了進(jìn)來。

    “爹爹您是在寫字嗎？讓寶兒來陪您！”陸清嵐笑靨如花。

    陸宸扯了扯嘴角，自打女兒年紀(jì)大了，父女倆一起相處的時間就少了，畢竟雖是父女，還是要避嫌的。

    這次陸清嵐為什么來，他心知肚明。陸宸笑道：“正好爹爹這兒缺一個磨墨的?！?/br>
    陸清嵐挽起袖子來，“女兒寫字不行，但是磨墨最是在行。”

    就站在花梨木的大書桌旁認(rèn)真地給父親磨墨，陸宸要寫字，她又十分狗腿地給父親鋪好宣紙，簡直是無微不至的服侍。

    陸宸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女兒的侍奉，也不點破。陸清嵐在書房里陪他讀書寫字，整整一個上午，想盡了辦法彩衣娛親。陸宸滿以為她會提一提蕭少玨，幫他說兩句好話，沒想到她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