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節(jié)
陸清嵐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四皇嫂可真是有意思,我這話還沒說完呢,就忙著給我定罪了?我和十弟妹一個時辰之前就到了東華門了,比你來得還早。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們有意怠慢太后娘娘的壽宴了不成,否則怎么這樣言之鑿鑿我們做錯了?” 她極端討厭蕭少玹,對郭端繡自然也沒有什么好態(tài)度。她語速又急又快,郭端秀被她噎得差點(diǎn)吐血,臉色漲得通紅。她口才不行,加上心虛,想要反唇相譏,一時卻又說不出話來。 太后頓了一下龍頭拐杖,怒道:“胡鬧,你是怎么跟你四嫂說話的呢。”今天太后擺明了車馬,就是要給陸清嵐難堪了。 這等情形,一般人就是再同情陸清嵐,也絕對不敢開口了??捎腥司褪遣恍判?。說話的是陳國長公主,她淡淡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兒,寶兒你且說說?!?/br> 擺明了是要給陸清嵐撐腰的。 太后娘娘看了她一眼,目中閃過一絲不悅,卻沒敢發(fā)作。這位太后是嘉和帝的親娘不假,不過她不過是小門小戶出身,先帝是在宮中地位不高,因此不得先帝重視,生下嘉和帝后,嘉和帝就被抱到了皇后的宮中收養(yǎng),從頭至尾,這位太后就沒有撫養(yǎng)過嘉和帝一日。 后來嘉和帝登基,先帝的皇后已死,嘉和帝才又把她認(rèn)回來了,因此皇上和這位生母的關(guān)系并不算多密切。 后來太后執(zhí)掌后宮,因為小門小戶,自有一股小家子氣,把個后宮鬧得烏煙瘴氣的,嘉和帝礙著她是自己生母,不好過多干預(yù),心里對她已經(jīng)頗有微詞。再后來,她受人挑唆,逼死蕭少玨的生母惠妃,嘉和帝再也忍無可忍,這才收回了她執(zhí)掌六宮的權(quán)力,讓她在壽安宮養(yǎng)老。 因此這個太后名頭挺大,其實實際權(quán)力沒有多少。而陳國長公主不同,她本來就是先帝皇后所生的嫡女,當(dāng)時太后還是一個低位妃嬪,她根本就瞧不上太后。在她面前一直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如今當(dāng)了太后,在長公主的面前還是不自然地矮了一截。 因此陳國長公主開口了,太后也沒出口反駁。陳國長公主道:“你們兩個,起來說話。這么一直跪著,像是什么話?太后您說是嗎?” 自打榮哥兒救了長公主的外孫女,陸清嵐和長公主一直都有來往,關(guān)系處得十分融洽,長公主在大皇子和九皇子之間,也更傾向于九皇子上位,所以對陸清嵐還是極為回護(hù)的。 太后心里十分不暢快,不過還是擺擺手:“既然長公主給你們求情,就暫且赦了你們這一回,都起來吧?!?/br> 兩人這才起身,許是在地上跪久了,饒氏身子晃了晃,多虧陸清嵐眼疾手快,伸手把她扶住了。 陸清嵐道:“回稟太后娘娘,長公主殿下,此事說來蹊蹺,我跟十弟妹早早就進(jìn)了宮,本來想一早過來給太后娘娘請安的,誰知在東華門遇見了秦嬤嬤?!?/br> 她用手一指秦嬤嬤,道:“接下來秦嬤嬤的所作所為簡直駭人聽聞之至,她竟然膽敢扣押禁錮一位親王妃加一位郡王妃,我和十弟妹費(fèi)心和她周旋,這才晚到了這么久。這還不算什么,這賤婢居然口口聲聲,說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令。竟然想讓太后娘娘給她背黑鍋,真是可惡至極。太后娘娘何等人物,宮中的法度又豈會不知?” 太后在宮中地位尊崇,但也不能胡作非為。陸清嵐和饒氏都是王妃,那是皇帝的恩典,也是入了宗人府玉牒的,就算她們兩個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按例也要先下令削奪了兩人的封號,才能處置。 太后胡作非為慣了,自以為拿住了蕭少玨和陸清嵐的把柄,就派了秦嬤嬤胡亂行事,沒想到竟把這么大個把柄落到了陸清嵐的手中。 陸清嵐心知肚明今天要有一場硬仗要打了,所以一開始就打算先把水?dāng)嚋喠嗽僬f。饒氏今日算是大開眼界了,沒想到陸清嵐平日看起來溫溫柔柔的,彪悍起來這般了得,直接就跟太后開戰(zhàn)了。 陸清嵐站在那里娓娓道來,把自己這一路所受的委屈,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令人聞之心酸。最后又上綱上線地道:“這些個奴才秧子,扯虎皮當(dāng)大旗。打著太后的旗號這般胡作非為,以后三不五時來這么一次,咱們宗室中人誰還敢進(jìn)宮來?” 今日宗室貴婦來了不少,很有幾個德高望重如陳國長公主之流的,就連太后也不好輕易得罪。一時人人義憤填膺。 “老九媳婦說的不錯!” “這么胡亂搞下去成什么了?” “咱們宗室難道要變成人人可欺的軟柿子了?” 有幾個曾經(jīng)受到太后欺辱的更是情緒激動。 聽到秦嬤嬤叫陸清嵐在亭子里給遲哥兒喂奶,陳國長公主徹底沉下臉來:“胡鬧!”她伸手指著秦嬤嬤,氣得指尖發(fā)顫:“你這個賤婢,誰給你的膽子,敢這么欺辱一位親王妃?還不給本宮跪下!” 秦嬤嬤心里咯噔一下,陳國長公主面前,她不敢不跪,哭唧唧地看向太后道:“娘娘?!彼啥际前凑仗蟮囊馑嫁k事的,如今卻被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上,她還覺得委屈呢。 昨天晚上蕭少瑜親自把夏若送到壽安宮。十多年前,因為她逼死了夏惠妃,和皇帝關(guān)系決裂,被冷落這么多年,如今得知當(dāng)年錯的并不是她,她心情的激動可想而知。自然想把這么多年的怨恨全都發(fā)泄在陸清嵐的身上,因此派出秦嬤嬤的時候,也的確囑咐過不要給陸清嵐留什么臉面。 太后臉上再也掛不住了。“陳國,你這是什么意思?打狗還要看主人?哀家還沒死呢!” 陳國長公主冷哼了一聲,太后這老太婆,她太清楚了,無知又粗魯,當(dāng)年把后宮禍害得一塌糊涂,當(dāng)年嘉和帝架空了太后的權(quán)力,她是舉雙手贊成的。這件事如此荒唐,一看就是太后的手筆。 她淡淡道:“難不成,這賤婢的所作所為真的是太后授意的?” 陸清嵐夸張地叫了一聲:“怎么可能?” 宗室們也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太后。 太后頓時猶豫了起來。她當(dāng)年初掌六宮,不懂馭人之道以及宮中規(guī)矩,鬧出了不少笑話,最怕的就是被人恥笑她不學(xué)無術(shù),因此被眾人這一質(zhì)疑,她頓時有些不確定起來。 “這個……” 秦嬤嬤冷汗頓時就下來了,“太后娘娘……”她哀嚎了一聲,若此時太后不幫她說話,那她可就要完了。 正當(dāng)太后猶豫不覺的時候,外頭有人大聲稟報:“皇貴妃到!” 貞妃穿一身淡紫色的宮裝,形色匆匆地趕了過來。 一進(jìn)門她就找到了陸清嵐,婆媳兩個人目光一對,又各自閃開,那一個瞬間的眼神交匯,傳遞了不少信息,陸清嵐知道消息已經(jīng)傳到了貞妃那里,她也有所布置,心里頓時放松了不少。 多虧帶了遲哥兒進(jìn)宮,這小子還真是幫了自己大忙了。 陸清嵐寵溺地看了兒子一眼。 貞妃走過來,看著殿內(nèi)亂七八糟一團(tuán)亂,臉色有幾分不善,“今兒是大喜的日子,這是怎么回事?誰給老祖宗不痛快,本宮絕對饒不了她?!彼齽偛耪医杩诔鋈ゾo急布置應(yīng)對夏若的事情,現(xiàn)在正憋著一肚子火呢。 陳國長公主看了她一眼:“還真有人給太后不痛快呢!這個賤婢竟然冒用太后的名號,隨意侮辱欺壓老九和老十媳婦,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太后娘娘剛說了一句:“不是這么回事……” 貞妃已經(jīng)開口打斷了她,今天擺明了就要和這個老太婆撕破臉皮,貞妃也不顧忌那些了。她冷聲道:“好大的膽子,以下犯上,侮辱宗親,這是大罪!就是太后親臨,也不能隨意侮辱一位親王妃和一位郡王妃……慎刑司何在,還不把人給本宮拉下去,教教她們宮里的規(guī)矩!” 立刻有一位長相陰鷙的太監(jiān)走了出來,將人直接拖了下去。貞妃管著六宮呢,慎刑司的人當(dāng)然惟命是從。 太后氣得全身打戰(zhàn):“這是壽安宮,不是你的玉明宮,你也太不把哀家這個太后放在眼里了?!?/br> 貞妃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母后,臣妾也是維護(hù)母后的面子,若是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恐怕又是一番雷霆震怒,到時就不是拉下去打板子那么簡單的事情了。況且臣妾受命管理后宮,出了這么大的事,臣妾也有責(zé)任,不能裝作看不見?!?/br> 太后怒道:“你少拿皇帝來壓哀家?!?/br> 這兩人針尖對麥芒,竟然掐了起來。一時誰也沒料到,貞妃為了替兒媳婦出氣,竟然當(dāng)面跟太后撕破了臉。 正在糾纏不下,外頭一陣sao動,就聽見有人喊道:“圣駕來了?!?/br> 眾人都是一驚,今日本來是大喜的日子,沒想到竟然鬧出這么多幺蛾子,等會皇上來了,定要大發(fā)雷霆,到時候誰的臉上都不好看。 眾人正自不知所措,貞妃態(tài)度堅決地給慎刑司的太監(jiān)打了一個眼色,那人很是機(jī)靈,硬生生地把秦嬤嬤等人給拖了下去。 太后氣得差點(diǎn)要罵娘,這個時候嘉和帝一身龍袍大踏步地走了進(jìn)來。 眾人連忙齊齊拜倒,同聲喊道:“參見皇上。” 他剛和大臣們商量完政事,心情不錯笑道:“平身!平身吧!都來了?人挺齊的嘛?” 他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先是看著陸清嵐笑道:“老九媳婦也來了,遲哥兒呢,帶進(jìn)來沒有?” 陸清嵐躬身行了一禮,從黃嬤嬤手里接過遲哥兒來,笑吟吟地道:“遲哥也想來給老祖宗拜壽呢!” 饒氏還真是佩服她的心理素質(zhì),要是換作是她,現(xiàn)在恐怕連哭都哭不出來。 嘉和帝哈哈大笑:“快快快!把朕的皇孫抱上來,這些日子,朕著實想他?!?/br> 陸清嵐把遲哥兒遞到皇上的手里,嘉和帝小心翼翼地抱起遲哥兒,笑道:“幾個月沒見,這小子沉了不少。”他摸了摸孩子的臉蛋,“這小鼻子小眼睛的,和老九一個模子扣出來似的。遲哥兒,長大了要像你的父王一樣能干,給朕,給朝廷分憂解難?!?/br> 遲哥兒被嘉和帝那粗糙的大手摸得“咯”地一聲笑了起來。 嘉和帝看他笑了,十分高興,跟著也笑了起來。遲哥兒不怕生,是個人來瘋的脾氣,別人越高興,他就越來勁兒,一伸手,又把嘉和帝的胡子給揪住了。 韓氏在一旁看得雙目噴火,今天她帶了兩個兒子進(jìn)宮,六七歲的孩子,能說會跑,都是極活潑好玩的,就在自己身邊,嘉和帝卻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她就不明白,這么個連說話都不會的奶娃娃到底哪點(diǎn)兒吸引了嘉和帝? 又見遲哥兒如此地大逆不道,竟敢扯著嘉和帝的胡子當(dāng)玩具,韓氏氣不打一處來,大叫一聲:“大膽!” 換成一般的孩子,早就嚇哭了,可遲哥兒沒理她,仍在那兒自娛自樂。 嘉和帝卻眉頭一皺,淡聲道:“喊什么呢?” 韓氏道:“這小娃娃不識好歹,竟然冒犯父皇的龍體,實在罪不可恕!” “這還是個不足周歲的奶娃娃,你何必這么不依不饒的?”嘉和帝對老大的所作所為十分不滿,連帶著對韓氏也厭惡起來,說話的語氣就有幾分重了。 貞妃走上前打圓場:“皇上,老大媳婦也是關(guān)心您的龍體。”一伸手把遲哥兒抱在了懷里,十分稀罕地拍了拍。她越是表現(xiàn)得大度,就越是反襯出韓氏的刻薄。 嘉和帝笑了笑,他再不喜老大媳婦也不過是敲打敲打她,今天這個日子,自不會懲處她。 他笑著道:“今兒是太后的壽辰,咱們行的家宴,你們不必拘禮,大家都放松些?!彼D(zhuǎn)向太后道:“您是今日的壽星佬,兒子先給您拜壽了,您有什么想要的,和兒子說說,兒子一定滿足您。” 太后看了他一眼,“皇帝這話可當(dāng)真嗎?” 嘉和帝一看這勢頭不對,就藏了一個心眼:“母后有什么心愿?” 太后冷笑道:“有人合起伙來欺負(fù)我這個老太婆,皇帝你管是不管?” “這怎么可能?”嘉和帝笑道:“您是太后,這里所有的人都是您的晚輩,誰敢給您氣受?” “自然是你最疼愛的皇貴妃,還有你的兒媳婦!”她用手一指貞妃,又一指陸清嵐。 貞妃早就料到了這一點(diǎn),把遲哥兒給了黃嬤嬤,跪了下去。陸清嵐也十分知機(jī)地跪在貞妃身后。 皇帝看了她一眼,心里已經(jīng)有了些計較。貞妃自打執(zhí)掌六宮以來,為人寬和大度,不論是宮妃還是太監(jiān)宮女,人人對她贊譽(yù)有加。眼看著蕭少玨距離太子之位只有半步之遙了,貞妃卻不急不慌的,絲毫沒有干政的意思,這一點(diǎn)尤其讓嘉和帝滿意。 貞妃行事極有分寸,平日里對太后也孝順,嘉和帝先入為主,覺得定是太后無理取鬧,她雖然貴為太后,但素來上不得臺面,嘉和帝深知這一點(diǎn)。 因此他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這里邊兒是不是有什么誤會?”聲音并不如何嚴(yán)厲。 貞妃道:“都是臣妾的錯,臣妾情急之下處置了壽安宮的幾個奴婢,惹得太后娘娘生氣了?!必戝秃唵伟褎偛诺氖虑檎f了一遍,她的話說得極有藝術(shù),格外突出了陸清嵐和饒氏遭受到的羞辱,把秦嬤嬤塑造成膽大妄為的惡奴。 嘉和帝聽了也怒不可遏:“竟有此事?這些奴才實在太過膽大妄為了?!?/br> “母后,朕看皇貴妃處置的沒什么錯誤,不過就是急了些,叫她當(dāng)面給您賠個不是,這事兒就揭過去,如何?” 太后道:“秦嬤嬤也是奉了哀家的命令行事,你說秦嬤嬤錯了,難道哀家也錯了不成?” 嘉和帝一臉的不可思議:“母后,你這般對待老九和老十媳婦,這……到底是為了哪般???” 太后冷笑了一聲:“你問問這個女人……”她用手一指陸清嵐,“你到底藏了什么秘密,現(xiàn)在說還來得及,待會兒可就來不及了?!?/br> ☆、第320章 危機(jī) 陸清嵐心里咯噔了一下:“皇祖母,您在說什么,孫媳婦怎么聽不懂?” 太后冷哼一聲:“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彼D(zhuǎn)向韓氏道:“你來說?!?/br> 韓氏心里打個突,太后這時把她給推出來,若是事情成了還好說,但凡有點(diǎn)什么差池,蕭少瑜在皇帝心里難免落下一個陷害兄弟的名聲,太后辦事也太不靠譜了。只是事到如今,她是絕不能后退半步了。 她走到皇帝面前,態(tài)度恭謹(jǐn)?shù)毓蛄讼聛?,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父皇,慶王夫婦身為異族之后,一直在朝中攪風(fēng)攪雨,意圖不軌。請父皇認(rèn)清他們的真面目,千萬不能中了他們的jian計?。 ?/br> 嘉和帝眉頭緊皺,“你在胡說什么?朕的忍耐是有限的!”剛才她的那一番話已經(jīng)讓他很不滿意了,還敢往槍口上撞。 陸清嵐也抬頭道:“皇嫂,就算我家王爺在衡州賑災(zāi)搞出一點(diǎn)兒成績,也是父皇運(yùn)籌帷幄,指導(dǎo)有方。他再有功勞,總也越不過大皇兄去,你們?nèi)绱瞬贿z余力地誣陷我們,到底是何居心?”她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請父皇為我們做主!” 嘉和帝神色越發(fā)不善起來,怒道:“老大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韓氏被她幾句話擠兌得十分被動:“父皇,兒媳若是沒有十足把握,怎么敢在這種場合說這樣的話。兒媳已掌握了十足的證據(jù),老九身懷異族血脈,乃是夏族的余孽!” 此話一出,眾皆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