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代云

    那名張姓小官動作很快，不過片刻就帶人把蕭少璟一家子給挪了出來。第一個出來的是蕭少璟，一床被子裹著，用個擔(dān)架給抬出來了，四個內(nèi)務(wù)府的人抬著。見他的擔(dān)架走過來，所有人全都嫌棄地避往一旁。

    蕭少玨上前打算查看，那小官居然攔著了他?！疤訝敚溉说男蜗笥械K觀瞻，您最好還是別看了?！?/br>
    蕭少玨一把推開他，走到擔(dān)架前，四個抬擔(dān)架的人便停了下來。

    他微微俯身看著擔(dān)架上的人，從前的蕭少璟是何等的意氣風(fēng)發(fā)，如今他卻整整瘦了一圈，整個人像是完全丟掉了精氣神一樣。這還不是最可怕的，他的臉上長滿了可怕的膿瘡，很多潰爛發(fā)炎，流出惡心的膿水，因為沒有大夫照看，臉部感染的面積極大，顯得既惡心又恐怖。

    蕭少璟整個人氣若游絲，似乎隨時可能死掉。

    蕭少玨猛地一把掀開了蓋在他身上的被子，只見老二全身幾乎是□□的，身上的膿瘡比臉上更加可怕。到處都是可怕的瘡疤，舊瘡未愈，新瘡又起，整個人惡心到了極點。

    蕭少玨不由放下被子，退后了一步。擺擺手，澀聲道：“抬走吧。”

    蕭少璟后頭是他的幾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最大的兒子不過八.九歲，全都骨瘦如柴，一臉菜色，大概是很久沒有吃飽過，看見蕭少玨身旁披掛整齊的衛(wèi)士，全都瑟瑟發(fā)抖。顯然平時沒少挨揍。

    最后出來的是原來的二皇妃廉氏。昔日廉氏的美貌雖然比不過陸清嵐，但是也算京中小又名氣的美人兒了?？刹挪贿^幾個月不見，廉氏已經(jīng)骨瘦如柴，那一頭曾經(jīng)美麗飄逸的秀發(fā)更是失去了光澤，變成了一堆爛草窩。

    她臉上青一道紫一道，顯然是受過不少次的暴力毆打，這個人一臉麻木有如枯槁。

    直到她走出院門，看到蕭少玨，她那一雙充滿了死灰的眼睛才重新散發(fā)出光彩來。

    “是你！是你！”她大聲嘶嚎著，“你為什么要來，你把我們一家子害成這樣，你還有臉來？你是不是想看我們的笑話，哈哈哈……看看吧，看到我們?nèi)绱寺淦?，你滿意了吧。將來有一天，你也一定會變成這樣的。等蕭少瑜做上了皇位，你的下場會比我們更凄慘，哈哈哈！”

    她神情癲狂，說話顛三倒四：“皇帝誰都不信任，他誰都不信任，你們這些人，誰想要當(dāng)太子，他會一個一個把你們殺掉，把你們?nèi)Ｗ屇銈円矅L嘗這種身不如死的滋味！”

    張姓小官道：“太子爺，別和這個女人一般見識，這女人她瘋了！”

    “太子，你怎么會是太子？”她被幽閉太久，不知道蕭少玨早已被立為太子。她激動起來：“你無德無能，憑什么要當(dāng)太子，我丈夫他是皇后嫡子，你們憑什么把他囚禁在這里不見天日?！彼偭艘话銙昝撔l(wèi)士，陸清嵐就站在她的不遠處，廉氏幾乎想也沒想就沖了過去。

    事情發(fā)生得太快了，誰也沒有反應(yīng)過來。陸清嵐忍不住發(fā)出一聲驚叫。

    眼看著她的指甲都要抓到陸清嵐的衣裳，千鈞一發(fā)之際，代云猛地閃身出來，一把抓住廉氏的手腕，然后一個漂亮的背摔，將她摔倒在地。

    “你這個瘋女人，你敢對太子妃動手？”

    算起來代云被陸清嵐接到王府已有一年多的時間了，代云似乎感受到陸清嵐的友好，漸漸也就適應(yīng)了這個身份，培養(yǎng)出了幾分主仆情義。今日陸清嵐突發(fā)奇想，帶了代云出門，沒想到她竟然立下了大功。

    蕭少玨此時已大踏步來到陸清嵐身前，抓住她的雙肩，關(guān)切地問：“寶兒，你沒事吧？有沒有嚇到？”

    陸清嵐還算鎮(zhèn)定，搖了搖頭：“我沒事，多虧有代云在?！?/br>
    蕭少玨松了一口氣：“回去我會重賞代云?！彼叩搅仙砬?，“魯王府落得今日的下場，你們罪有應(yīng)得，本宮心里沒有絲毫愧疚。至于本宮這個太子之位，也來得光明磊落，絕不是什么老天爺瞎了眼?！?/br>
    廉氏被代云那一下子摔得七葷八素，半天沒反應(yīng)過來。

    蕭少玨已經(jīng)轉(zhuǎn)頭對著一旁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衛(wèi)士，冷聲道：“還不把人帶下去。自己去軍法處領(lǐng)一百軍棍?！?/br>
    那人雙腿一軟，差點坐到地上，一百軍棍打完了，他這條小命能不能保住都要畫一個問號。不過誰叫他出了這么大的紕漏呢，差點讓廉氏這個瘋婆娘傷到了太子妃，京里誰不知道太子妃是太子爺?shù)男募饧猓訝敍]當(dāng)場砍了他的腦袋已經(jīng)算是法外開恩了。

    蕭少玨沒再理會他們，徑自去了前院的書房。這里從前是蕭少璟見人待客的地方，雖然也有些破敗，但是比剛才那個小小的偏院要寬敞舒適多了。

    張姓小官跟著一起進來，蕭少玨拉著陸清嵐在上首坐好，大馬金刀地問道：“本宮沒記錯的話，老二原來有三子一女，怎么剛才本宮瞧著，只剩下三個孩子，還少一個哪兒去了？”

    那小官道：“廢王的次子前兩日染病死了。廢王妃也是因為這件事精神變得有些失常了。”

    蕭少玨一愣：“得了什么??？”

    “這個……”那小官猶豫了一下，他根本就沒給那孩子請大夫，哪里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

    蕭少玨又問：“有沒有上報朝廷？”

    小官遲疑了一下：“太子爺，廢王已被貶為庶人，逐出了皇族，他的兒子也就是平民一個，這樣人，就算再死一百個，也犯不著往朝廷里上報啊?！?/br>
    蕭少玨涼涼一笑：“你倒是伶牙俐齒得很呢?！?/br>
    那小官嚇得一縮頭，蕭少玨道：“從前的事兒，本宮可以不和你一般見識，但是從現(xiàn)在開始，廢王府里但凡有一點兒風(fēng)吹草動，你都要報給本宮知曉。明白了嗎？”

    “明白！”

    蕭少玨擺擺手：“你下去吧。”

    這時衛(wèi)彬走了進來：“宮里太醫(yī)院的人來了，奴才請他們進來給太子爺和娘娘請個安？”

    “不必了?！笔捝佾k擺了擺手：“叫他們先去瞧瞧老二的病。你跟著過去，免得他們敷衍了事，你再提點提點他們，叫他們上點兒心，別出什么事。”

    衛(wèi)彬明白蕭少玨的意思，轉(zhuǎn)身出去了。

    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衛(wèi)彬回來了。一同跟進來的還有太醫(yī)院的院正葛太醫(yī)，以及副院正瞿玉泉。本來以瞿玉泉不通人情世故的性子，再過十年他也做不到這個位置，奈何他跟對了主子，蕭少玨一路平步青云成了太子，有他保舉瞿玉泉做這副院正，誰還敢反對什么？

    太醫(yī)院全都心知肚明，一旦皇帝龍馭賓天，瞿玉泉就是下一任院正的不二人選。因此瞿玉泉雖然還是幾十年如一日地不會處理人際關(guān)系，但是有眾人捧著，現(xiàn)在在太醫(yī)院也是說一不二的人物。

    兩人給太子爺和太子妃見過禮，蕭少玨直接問道：“廢王蕭少璟得的是什么病，還能不能治？”

    葛太醫(yī)道：“廢王這是長期五內(nèi)郁結(jié)，氣息不調(diào)……”羅里吧嗦說了一大堆，蕭少玨一皺眉：“揀重點的說?！?/br>
    瞿玉泉畢竟服務(wù)蕭少玨多年，知道他的脾氣，接過話頭來：“回太子爺，簡單點說，廢王蕭少璟身上得了好幾種病，因為醫(yī)治不及時，所以積重難返……他現(xiàn)在最厲害的便是身上膿瘡……”

    蕭少玨點了點頭：“那還有救嗎？”

    瞿玉泉道：“有救是有救。但是要對廢王精心照顧，小心調(diào)養(yǎng)他的身子?！?/br>
    葛院正不由無語，誰不知道廢王蕭少璟和太子殿下仇深似海，你讓太子派人精心照顧他，這不是有病嗎？

    哪知道蕭少玨居然說：“那本宮便把老二交給你了，有什么需要，你只管找衛(wèi)彬提，他會為你安排好一切。本宮只有一個要求，一定要讓老二好好地活著，絕對不能讓他死了。明白沒有？”把蕭少璟交給別人他也不放心，還是瞿玉泉最合適。

    “下官明白?！宾挠袢阃讼氯ズ吞t(yī)們一起研究藥方子去了。

    蕭少玨又在廢王府里盤桓了一陣子，正準(zhǔn)備和陸清嵐一道離開，衛(wèi)彬進來稟報：“太子爺，廉氏喝了瞿太醫(yī)的藥，精神好了很多，她想要見太子妃?！?/br>
    “不見！”剛才就差點被她傷著他的心肝，這回當(dāng)然不能再冒險。

    陸清嵐卻笑著起身：“我身邊有代云呢，她孤身一個人，又能怎么我了？我還真想去瞧瞧她有什么話說?！?/br>
    蕭少玨想了想，“那我與你同去?！?/br>
    陸清嵐擺了擺手：“你去了，有些話也許她就不會說了。我身邊有代云呢，你放心吧?！蓖浦捝佾k讓他坐了。

    陸清嵐帶著代云在隔壁的一間凈室內(nèi)接見了廉氏。

    廉氏可能是真的因為服用了藥的緣故，精神好了許多，加上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整個人看著清爽了不少，雖然從前那些華美的衣裳再也不能穿，但畢竟是顯宦之門出身，又當(dāng)了那么多年的王妃，氣質(zhì)猶在，倒也顯得干凈利落。

    她恭恭敬敬地上前給陸清嵐行禮磕頭：“罪婦給太子妃娘娘見禮?！?/br>
    ☆、第332章 爬姿

    陸清嵐其實一直對廉氏印象不錯，即便剛才她差點傷著了她，她也并未放在心上，否則也不會同意見她了。

    她吩咐代云上前扶她起來，又給她安排了一張椅子讓她坐下。廉氏推辭了半天，才挨著半個屁股坐了下來。

    廉氏變得這般唯唯諾諾，讓陸清嵐十分不習(xí)慣。“二嫂，你找我有什么話要說？”

    廉氏道：“娘娘您言重了，二嫂這個稱呼罪婦可擔(dān)當(dāng)不起。罪婦如今已經(jīng)被逐出了皇族，再也不敢這樣稱呼了。”

    陸清嵐見她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只得道：“罷了，那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先要恭喜娘娘心愿得償，九殿下終于榮登太子寶座。說實話，別看他嘴上不說，平日里蕭少璟最佩服的人便是九殿下了。我們雖然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九殿下上位，總比蕭少瑜要好得多?！?/br>
    陸清嵐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一時間竟不知怎樣回答。

    廉氏笑了笑，恢復(fù)了一些昔日的風(fēng)采，“罪婦這么說，是不是嚇到娘娘了。娘娘大概想象不到，當(dāng)一個曾經(jīng)高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人淪落到我這個地步，會是怎樣的一種感受。那些曾經(jīng)你將之視為螻蟻的人，如今都可以騎在你的脖子上頤指氣使，甚至連飯都吃不飽，連解手都沒有地方……”說到這里她一陣哽咽，“那個時候，真的是什么尊嚴(yán)都丟到了九霄云外?！?/br>
    陸清嵐看著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前世，長興侯府的覆滅，也讓她從云端跌到了泥地里。也之所以她這樣身有同感，才答應(yīng)見廉氏一面。

    “你說的這些，我可以理解?！彼従彽馈?/br>
    廉氏只是微微一笑，可以理解？她根本就不相信，陸清嵐整天養(yǎng)尊處優(yōu)，蕭少玨把她護得好好的，她怎么可能理解這樣欲哭無淚投訴無門的感受？但是她并沒有反駁，畢竟她還有事要求陸清嵐。

    廉氏擦了擦眼睛：“罪婦這次來，是求娘娘一件事的。罪婦知道之前我丈夫?qū)μ訝敽湍?jīng)做過什么，本來我也沒有臉面說這些話，可是如今，我實在找不到人，只能求您了。”

    陸清嵐看著她忽然道：“你是不是想救孩子？”

    廉氏抬頭看了她一眼，有些震驚：“娘娘真是冰雪聰明，我還沒說您就猜到了?！彼纳袂槌錆M了哀傷，“您或許也知道，我本育有兩子，雖算不得人中龍鳳，但也算活潑可愛，可就在前幾天，我的次子死了。我甚至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看著自己的孩子眼睜睜地死在自己的懷里，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殘忍的酷刑了……”說到這里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剩下的孩子們，再不能讓他們留在這里了，否則他們會像是我的次子一樣，無聲無息地死掉，死得沒有一點尊嚴(yán)，沒有一點價值。您也是有孩子的人了，我聽說您的孩子聰明活潑，尚未滿周歲，就當(dāng)是為了孩子積福，您幫幫忙，把這幾個孩子給送出去吧。當(dāng)年圣上降罪，并沒有累及孩子啊！”

    說著說著，她猛地跪了下來：“娘娘，我求求您，開開恩吧。罪婦一定好好教育他們，忘掉仇恨。他們?nèi)裟芷桨查L大，必定心懷敬畏，不敢有絲毫對太子和您的不敬之心?！?/br>
    陸清嵐終于明白，昔日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無所畏懼的魯王妃，之所以變成這樣，不過是為了孩子。

    她親自上前扶起廉氏，“二嫂，你起來吧。這件事我不能答應(yīng)你，我也無權(quán)做主，但我會向太子提及此事，最后如何決策，還要看太子的意思。”

    廉氏聽她說了前半句，本來已經(jīng)絕望，但是聽她說會向蕭少玨提，她便又燃起了一絲希望?！爸x謝，謝謝娘娘。罪婦來世當(dāng)牛做馬也要報答您的大恩……”

    “好了，好了！”陸清嵐吩咐道：“代云，把廉氏帶下去吧?！彼@個樣子，陸清嵐實在不習(xí)慣，她還是喜歡當(dāng)年那個敢愛敢恨，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廉氏。

    回去的馬車上，陸清嵐把廉氏的請求說了。

    蕭少玨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怎么想，看到孩子受苦就心軟了？”

    陸清嵐點了點頭，自從有了遲哥兒，她真的看不了孩子受苦?！芭戮团逻@幾個小子以后恩將仇報……”同情歸同情，她還是頗有顧慮的。

    蕭少玨“噗”地一聲笑了：“這幾個小崽子，最大的也才八.九歲，乳臭未干呢，就算從廢王府里出來，也沒了皇族的身份，將來能有多大的作為，能不能養(yǎng)活他們自己都難說，威脅本宮，做夢呢？”

    他霸氣十足一揮手：“既然你想放他們出來，就放出來好了?！彼肓讼?，直接吩咐衛(wèi)彬：“你回去一趟，把那幾個小崽子提溜出來，送到陳國長公主府上去，就說我的話，給他們一口飯吃，別餓死他們就成了，也不用太善待他們?！笔捝佾k身為太子，完全有權(quán)力決定此事。

    陳國長公主在宗室中地位崇高，非一般人可比，加上她一輩子只生了清河郡主，對宗室中的孩子們一向優(yōu)容，那幾個孩子送到長公主府，可以想見一定過得不算差的。

    蕭少玨表面上說不要太過優(yōu)待那幾個小孩子，給他們安排的去處卻著實不差。陸清嵐聽了也高興，覺得這么做是給遲哥兒積福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謝謝太子爺?！?/br>
    蕭少玨笑笑：“都是別人的事，有什么好謝的。”

    陸清嵐也笑：“代云又救了我一次，回去你可得好好賞她。這丫頭也真是奇怪，上回我本來想把她和墨菊、墨香、墨畫三個丫頭一起嫁出去，人都給他挑好了，是個老實憨厚的后生，也不知她在怕什么，死活不肯出嫁。真是叫人頭痛。”

    “是這樣嗎？”蕭少玨聽了若有所思。

    衛(wèi)彬動作很快，當(dāng)天就把廢王的三個孩子送去了長公主府。長公主果然高高興興地把三個孩子收下了。雖然三人沒有了皇族的身份，但有長公主護著，至少平安長大沒有什么問題。

    蕭少玨到底光明磊落，不似蕭少瑜那心底陰暗齷蹉，他把看守廢王府的人從頭到尾換了個遍，又要求他們不可虐待廢王夫妻，一日三餐管飽。蕭少璟夫妻的日子終于好過了不少。

    在瞿玉泉看來，病人就是病人。即便是蕭少璟這樣大逆不赦的罪犯，在他這里也和別的病人沒有什么區(qū)別。他一樣盡心盡力地給他治病，在他的精心治療之下，到了小年，蕭少璟的病情便穩(wěn)定住了，再沒有生命危險。

    建始殿，陳國長公主正和皇帝下棋。

    嘉和帝笑著道：“皇姐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鎮(zhèn)日笑容滿面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