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群情洶涌，將整個議事堂吵得像個菜場般混亂。

    “睢陽丟了？蒙古人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讓這邊一點兒動靜都沒聽到？”章溢和宋克二人四目互視，心中也是驚詫莫名。在朱重九南下高郵之前，任何一座城池被攻破，至少都是花上十天半月的事情。而蒙古人這次，居然絲毫不比淮安軍來得慢，連消息都沒傳開，就輕松破了睢陽。

    更令人緊張的是，睢陽城乃為歸德府的治所，西鄰著劉福通部所控制的睢州，南接芝麻李所控制的宿州。蒙元朝廷的兵馬重新控制了此城，就等同于在三家紅巾勢力之間打進了一條楔子。非但趙君用的頭頂上被懸起了一把鍘刀，臨近的劉福通、芝麻李兩個，也是難受萬分。

    正驚愕間，卻聽見朱重九清清嗓子，沉聲斷喝，“都別瞎嚷嚷，打仗自然就有輸有贏…丟了睢陽，再派兵搶回來便是。李大哥、趙總管，哪個用兵不比咱們強？都給我坐回各自的位子上去，準(zhǔn)備點卯…”

    “是…”眾人聞聽，趕緊放棄對年青將領(lǐng)的質(zhì)問，紛紛尋找自己應(yīng)在的位置就坐。

    朱重九抬頭在屋子里掃視了一圈，最后將目光落到章溢和宋克兩個身上，“三益，請坐我身后第三排，這邊是參謀本部的位置，你以后來了都坐這邊。仲溫，你先去學(xué)局那邊，挨著祿主事身后坐。等科考的事情cao持完了，再去第五軍報到…?！?/br>
    “遵命…”章溢和宋克拱手施禮，然后快步走向指定的座位。

    朱重九則再度將頭抬起來，心中默默點名?？丛摰降娜硕家呀?jīng)在場了，便笑了笑，大聲介紹，“這位是徐州的李喜喜將軍，去年跟咱們一起并肩作戰(zhàn)過。大伙應(yīng)該都認(rèn)識他。來人，給李將軍也搬把椅子來，順便拿壺清水來，讓他先緩口氣…”

    “是…”徐洪三等人聞聽，大聲答應(yīng)著，替報信的年青將領(lǐng)李喜喜拿來椅子和水壺。后者卻不敢多耽擱時間，屁股剛沾到了椅子邊上，就立刻拱起手，急切地說道：“謝大總管賜座…我家主公在末將臨來之前，特地叮囑過，只要大總管這邊肯發(fā)兵相救，糧草輜重，都交給他來負(fù)責(zé)。收復(fù)睢陽之后，他愿意睢水為界，重新劃分貴我兩方的轄區(qū)…”

    “嘶………”話音剛落，眾人又齊齊倒吸冷氣。睢水與黃河的交匯處，位于睢寧、宿遷一帶。趙君用此舉，相當(dāng)于把上次淮安軍贈送的領(lǐng)土，又全都還了回來。并且還加上了一倍的利息。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難道形勢危急到了如此地步么？光是丟失了睢陽，不至于把他逼到如此狼狽吧？還是其中隱藏著別的原因，他想把淮安軍拉過去，跟他一道承擔(dān)風(fēng)險？

    “兵我肯定會出…”還沒等眾人想清楚其中貓膩，朱重八已經(jīng)大聲承諾，“重新劃分轄區(qū)的話，請李將軍休要再提。咱們徐宿淮三地，原本就是同氣連枝。斷然沒有徐州有難，我淮安軍按兵不動的道理…”

    “多謝大總管…”李喜喜立刻站起來，納頭便拜。朱重九上前搶先一步攙扶住了他的胳膊，繼續(xù)大聲說道，“你且莫道謝。你仔細(xì)說說，趙總管到底遇上什么麻煩了？怎么偌大的睢陽城，不聲不響就歸了別人？”

    “是，是我家主公誤，誤信了歹人…”李喜喜沒朱重九力氣大，拜不下去，紅著臉解釋，“大總管有所不知，我家主公，為了經(jīng)營歸德，這兩年來廣撒英雄貼，招募天下豪杰。黃河兩岸的英雄紛紛前來投靠。這其中，難免就有些良莠不齊?！?/br>
    “這我知道，你盡量簡單些說…”朱重九點點頭，笑著打斷。趙君用喜歡招募綠林人物入伍的事情，不算什么秘聞。當(dāng)年在黃河北岸被他氣走的那些水賊山匪，到西邊兜了個大圈子之后，就又投奔到了趙君用帳下。這其中不乏一些有本事的人物，如太叔堂、孔勝等。但大多數(shù)，都屬于窩里橫的角色，派不上什么大用場。

    李喜喜和傅友德兩個，在被趙君用收歸帳下之前，也是綠林豪杰。所以對自家同行的印象，并未如朱重九所想得一樣不堪。換了口氣，繼續(xù)低聲匯報，“大總管不要嫌末將啰嗦，這其中緣由，必須從頭說起。前來投奔的人中，有來自汝寧的兄弟兩個。一個叫李思齊，一個叫李思順，乃是漢軍將門之后。他們兩個武藝不在傅有德之下，謀略也非常厲害，每次帶兵出戰(zhàn)，都贏得干凈利索。所以趙總管對他們兄弟甚為依仗，讓一個做了親兵萬戶，一個做了睢陽同知…”

    “嘿………”朱重九低聲喟嘆。剩下的事情，他已經(jīng)可以猜到了。李思齊和李思順兄弟，一個掌兵，一個主政，當(dāng)然很輕松就把持了睢陽城的控制權(quán)。而一旦趙君用有所疏忽，這兄弟二人就能聯(lián)手造反，兵不血刃拿下一座軍事重鎮(zhèn)。

    “半個月前，李思齊不知道從哪里弄來個女人，說是他的表妹。獻給我家主公為妾。我家主公不愿拂了他的意，就收了那個人女人入后宮。然后那個女人又裝作非常賢惠的樣子，勸我家主公帶他回徐州拜見大夫人。結(jié)果趙總管三天前剛剛離開睢陽，李思齊和李思順兄弟兩個，立刻將睢陽獻給了蒙古人…”李喜喜又是羞愧，又是憤恨，咬牙切齒地補充。

    “呸，什么東西…居然用如此下作手段…”

    “王八蛋，那李思齊就是忘恩負(fù)義的王八蛋。趙君用也是瞎了眼睛，居然用這種人做親兵萬戶…”

    “哼哼，還得感謝姓李的有良心。否則，直接在他身邊發(fā)難，趙總管恐怕連睢陽城都出不去…”

    。。。。。。

    下一個瞬間，議事堂里又亂成了一鍋粥。眾淮揚文武，特別是原本跟趙君用有過數(shù)面之緣的，紛紛開口唾罵。恨李思齊之無恥，恨趙君用之好色荒唐。

    “嗯哼…”朱重九無奈，只好大聲咳嗽。

    眾人這才慢慢停住了罵聲，齊齊將目光轉(zhuǎn)向他，準(zhǔn)備聽他調(diào)兵遣將。

    誰料朱重九并沒有立刻發(fā)兵，而是沉吟了片刻，謹(jǐn)慎地詢問，“你來之時，趙總管已經(jīng)調(diào)兵去奪睢陽了么？”

    “我家主公聽聞兩個狗賊叛亂，當(dāng)晚就回師相擊。誰料那李思齊準(zhǔn)備極為充分，居然在半路上設(shè)下了埋伏，還勾結(jié)了北岸的一伙探馬赤軍。他手中的親兵萬人隊，原本就是我們那邊裝備最精良的。結(jié)果兩家打得正難解難分之時，探馬赤軍突然從側(cè)面殺了出來。。。。。?！崩钕蚕矅@了口氣，頭垂得更低，“結(jié)果一場惡戰(zhàn)下來，我們打輸了。傅友德也受了重傷，昔日在趙總管麾下的那些所謂的豪杰，見勢不妙，要么倒戈去了李思齊那邊，要么悄悄地拉著隊伍逃走了。真正肯留下跟我家主公患難與共的，全部加起來都湊不齊一巴掌…”

    “無恥…”

    “沒良心…”議事堂里，又響起了低低的喝罵聲。蘇先生、黃老歪等人紛紛目光轉(zhuǎn)向朱重九，心中一陣陣后怕。

    如果當(dāng)初，朱重九在黃河北岸，也不分青紅皂白的接納了那些英雄豪杰?？峙卢F(xiàn)在灰溜溜四處求援的，就是他們了。而他們幾個，當(dāng)初還曾經(jīng)為自家主公將送上門來的兵馬推給別人，而悶悶不樂了好長一段時間。

    “行了，罵又罵不死他們…大伙何必費這個力氣…”朱重九將手向下壓了壓，大聲吩咐。整個事件脈絡(luò)已經(jīng)非常清楚，趙君用誤信李氏兄弟在先，又中美人計于后，這跟頭栽得一點兒都不冤。而淮安與徐州互為唇齒，趙君用那邊有難，這邊無論如何，都必須發(fā)兵相救。

    但眼下為難的是，淮安軍在上個月，才剛剛完成了新一輪擴編。隊伍里的新兵人數(shù)高達(dá)老兵的三倍，戰(zhàn)斗力不增反降。而李思齊那邊，如果李喜喜剛才所說沒有夸張的話，則是趙君用精心打造出來的王牌。非但鎧甲兵器與淮安軍差多少，恐怕火炮的數(shù)量，也是一個令人無比心疼的數(shù)字。

    “李思齊所部的親兵萬人隊，是滿編么？兵種如何配制，火炮呢，趙總管給他們配備了多少門？…”想到這兒，朱重九再度將目光轉(zhuǎn)向李喜喜，低聲詢問。

    “是滿編的…”李喜喜紅著臉，低聲回應(yīng)，“他在趙總管眼里，比傅友德還吃香。所以有了什么好東西，都先緊他先拿。我們那邊和這邊不一樣，親兵萬人隊，里頭全都是戰(zhàn)兵。輔兵要單算。那個萬人隊里邊，有持矛甲兵五千、重甲兵兩千、擲彈兵和弓箭兵各一千，還有一千人，則是炮隊?？傆嬔b備了四十門火炮，如果把睢陽城頭上的拆下來，則不下六十門…”

    “嘶…”黃老歪等人再度低聲吸氣。因為同出于一脈的緣故，淮安軍這邊，賣給芝麻李和趙君用兩人的火炮，幾乎都是按照成本價給的。所以趙君用手中此刻火炮極多，總加起來恐怕已經(jīng)超過了兩百門。而李思齊這一造反，等同于把其中一半兒的火炮，白白送給了蒙元朝廷。

    然而一件壞事發(fā)生，就總會向最壞方向發(fā)展。沒等眾人把一口冷氣吸完，李喜喜忽然抬起頭，大聲補充，“不光是火炮，那支從北岸殺過來的探馬赤軍，也相當(dāng)厲害。里邊至少有三千多騎兵，六七千戰(zhàn)兵，加上輔兵的話，總兵力恐怕超過了兩萬人。如今就駐扎在寧陵，跟李思齊互為犄角…”

    “??？”眾人聞聽，眉頭都皺成了一個川字。一個李思齊，已經(jīng)夠令人覺得麻煩了，居然還有一支規(guī)模龐大的探馬赤軍？這一仗，恐怕不會太容易拿下。

    “那個探馬赤軍的頭目叫什么名字？以往的戰(zhàn)績?nèi)绾?？”逯魯曾看了大伙一眼，低聲替朱重九發(fā)問。

    “好像，好像叫什么察罕帖木爾，中過舉人，文武雙全。是李思齊還是鄉(xiāng)黨，去年在羅丘造劉福通的反，被打得落荒而逃。隨后就跑到了黃河北岸，在月闊察兒的支持下，糾集了幾支探馬赤軍的殘部，又許下免稅的好處，招募了許多堡主、寨主的莊丁入伍。眼下被韃子朝廷委任了一個達(dá)魯花赤的職位，專門跟紅巾軍做對，前一陣子，布王三好像就在此人手里吃過大虧?！?/br>
    “察罕貼木兒，是不是姓王，這個人我聽說過，是個很有本事的蒙古貴胄…”朱重九想了想，鄭重點頭。他不光聽說過布王三在此人手里吃虧，還隱約知道，此人是王保保的父親，另一個時空中張無忌的便宜老丈人。當(dāng)然，此人是不是有個女兒叫趙敏，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不相信自己有張無忌那種魅力，撓幾下腳心就讓一個女人連爹娘都不要了，生死相隨。

    “不是蒙古人，是個畏兀爾…”李喜喜偷偷看了朱重九一眼，小聲糾正，“他姓李，是北庭那邊的畏兀爾，世居潁州。算起來，跟李思齊還算遠(yuǎn)親。他有個外甥，倒是姓王的，叫王保保，極為驍勇。蒙古名字好像叫做擴廓帖木兒什么的，反正他們北庭人，名字都是一長串，極為繞嘴…”

    注1：元代睢陽和徐州，同屬歸德府。睢陽為府城，地位高于徐州。趙君用為歸德大總管，丟了睢陽之后，等同于丟了自己的首都。

    第二百九十七章 毒計 上

    “王保保也來了？怪不得。你家總管這仗，能打贏了才是奇跡…”朱重九心中一凜，苦笑著說道。

    倒不是瞧不起趙君用的本領(lǐng)，而是王保保這個人，在他記憶中印象實在是過于深刻。蒙古郡主趙敏的親哥哥，鏟除六大武林門派的主要執(zhí)行者。《明英烈》里頭文武雙全的第一帥才，謀略水平超過三國時的周瑜，勇猛又不亞于虎牢關(guān)前的呂布，曾經(jīng)單人獨扛傅友德等十員大將的圍攻，絲毫不落下風(fēng)。。。。。。（注1，注2）

    “不過是個二世祖罷了，大總管何必漲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fēng)？”第五軍指揮使吳良謀未曾像朱重九這樣聽說過王保保的傳奇，見自家都督如此推崇此人，忍不住心生較量之意?！澳⒃割I(lǐng)麾下弟兄，先行趕赴徐州。去會一會這個什么寶寶…”

    “第四軍的人馬已經(jīng)滿編了，雖然訓(xùn)練的時間稍短，但新兵未見血，永遠(yuǎn)是新兵…”第四軍指揮使吳永淳也感到很不服氣，站起身，站在吳良謀背后向朱重九請纓。

    “也對，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日。趁著脫脫還沒趕到，咱們剛好拿這個王保保來練手…”耿再成雖然沉穩(wěn)，但前段時間一連串勝仗打下來，心中也積聚了許多驕傲之氣，根本不覺得兩萬探馬赤軍有什么了不起。

    “可不是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三千騎兵，還比得上當(dāng)年的阿速軍？”

    “當(dāng)年阿速軍怎么樣？還不是被都督帶著咱們給打了個落花流水…”

    “好久沒打仗，老子正嫌手癢癢呢?？偹阌腥怂蜕祥T來了…”

    “騎兵好，騎兵好。余主事前幾天還抱怨呢，咱們繳獲的馬匹早就不夠用了。來了三千騎兵，等于有五千匹好馬送上門來…”

    。。。。。

    在座的其他武將雖然不像他們?nèi)诉@般敢說，卻也擦拳磨掌，躍躍欲試。李思齊是誰，王保保又算個頭？連孛羅不花、帖木兒不花叔侄跟淮安軍對陣都是一觸即潰，李、王兩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將還能逆了天不成？

    “諸位稍安勿噪，何時出兵，怎樣出兵，想必都督心中自有定奪…”徐達(dá)為人最是老成，聽眾人越說越不離譜，站起身，大聲打斷。

    隨即，他又朝朱重九行了個禮，繼續(xù)說道，“都督，依末將之見，此戰(zhàn)最終結(jié)果如何，恐怕不在于李思齊、察罕和王保保三個，而是脫脫那邊。畢竟脫脫的大軍前幾天就已經(jīng)抵達(dá)了聊城，如果把輜重放在身后，輕騎南下的話，數(shù)日之內(nèi)，就能與李思齊匯合…”

    “嗯？”眾武將們聞聽，議論的聲音立刻小了下去。脫脫帶領(lǐng)三十萬大軍南下的消息，大伙在三天前就已經(jīng)知道了。而淮安軍在拿下?lián)P州之后，一改先前的精兵政策，拼命擴充，也是為了將來能扛住蒙元朝廷的血腥反撲。但聊城與睢陽兩地相距千里之遙，所以剛才誰都未曾將李思齊等人和脫脫放在一起考慮。

    而大伙即便今夜就從揚州出發(fā)，即便乘船夜以繼日趕路，到達(dá)徐州至少也是兩天半之后的事情了。從徐州趕赴睢陽戰(zhàn)場，前后至少還得兩天。察罕和李思齊在睢陽以逸待勞，再加上一個隨時都可能冒出來的脫脫。。。。

    “你認(rèn)為脫脫和李思齊之間，是早就勾結(jié)好了的？”聽了徐達(dá)的話，朱重九也被嚇了一跳，迅速回過頭去，觀看掛在墻上的輿圖。

    “末將不敢說，末將只是覺得，李思齊的發(fā)難時間，非常蹊蹺…”徐達(dá)想了想，低聲回應(yīng)。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齊齊將目光投向輿圖。掛在墻上的輿圖很粗糙，但好歹也能看出個大概。聊城是東昌路的治所，緊鄰大運河。而這個時代最便捷的行軍方式，恐怕就是借助運河了。非但糧草輜重可以放在船上，士兵如果走得累了，也可以輪流上船休息。在沒有任何阻擋的情況下，一日間行軍百里，根本不是問題。

    并且運河沿岸地勢平緩，途中沒有任何高山阻擋。脫脫如果單純?yōu)榱藫屨枷葯C的話，甚至可以帶領(lǐng)少部分騎兵精銳輕裝前進，一日夜甚至可以向前奔行一百四五十里，從聊城出發(fā)，七天內(nèi)肯定能到達(dá)睢陽。

    更無奈的是，受這個時代的通訊能力所限，淮安軍所掌握的敵情，肯定要比真實情況落后那么幾天。而脫脫兵馬即將抵達(dá)聊城的消息，卻是三天之前就送到了大總管府。淮安軍抵達(dá)睢陽，還要再多加上五天。前前后后的總延遲時間疊加起來，早已經(jīng)超過了十天，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脫脫輕裝沿河畔奔行千里的最大時間。

    想到這兒，朱重九心中未免真的有了幾分緊張。轉(zhuǎn)過身，先嘉許地沖徐達(dá)點了下頭，然后迅速沖陳基問道，“陳參軍，今天白天，運河上可有新的警訊送過來…”

    “還沒…”陳基不敢怠慢，立刻大聲回應(yīng)?！鞍醇s定，那邊的消息是三日一到。今天剛好是第三天，按照以往情況，如果途中遇到蒙元那邊查得緊，送信人在路上耽擱一日半日，也極有可能?！?/br>
    “嗯，你這兩天盯緊一些。一有消息，馬上讓我知曉…”朱重九點點頭，滿臉無奈。沒有及時可靠的通訊手段，沒有得力的情報系統(tǒng)，沒有無孔不入的間諜人員，光靠著船幫的義務(wù)支持，很難對敵情做出正確判斷。

    而打造一個可靠的情報收集體系，對他來說，卻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非但理論上兩眼一抹黑，現(xiàn)實中，也連任何可供模仿的參照物都找不到。

    “多算勝，少算不勝…”老進士逯魯曾見朱重九臉色越來越凝重，忍不住大聲提醒，“不知道脫脫的人馬是否來了，就當(dāng)他已經(jīng)到了便是。反正即便脫脫不來，眼下黃河天險已失，咱們也無法保證其他蒙元兵馬不趁機渡河…”

    “那咱們至少得出三個軍才行…”徐達(dá)想了想，低聲補充。“趙總管的兵馬剛剛打了一場敗仗，恐怕士氣和戰(zhàn)斗力都會受到極大影響。李平章那邊抵住察罕，咱們自己派一個軍去收拾李思齊，一個軍在外圍警戒，以免受到脫脫的突襲。另外一個軍則留在都督身邊，以備不時之需?！?/br>
    “我軍還有一戰(zhàn)之力…”李喜喜聽得臉紅，趕緊主動站出來說明情況?！拔臆婋m然新敗，但留在徐州的，還有一萬多戰(zhàn)兵，從周邊收攏回來的戰(zhàn)兵，估計也能有兩到三萬。再加上輔兵，湊足五萬不成問題。我家主公上次是急于收復(fù)睢陽，才被李思齊和察罕兩人給打了埋伏。這回謹(jǐn)慎一些，應(yīng)該能對付了他們其中一個。此外，劉大帥那邊，我家主公也派人去求援了。就是沒把握劉大帥是否肯出兵?！?/br>
    “沒把握的，就先不考慮在內(nèi)…”逯魯曾看了李喜喜一眼，毫不客氣地說道。“另外，你說能從周圍幾個縣城收攏回兩萬兵馬回來，那睢寧，宿遷等地誰來防御？脫脫此番南下，可是帶著三十萬大軍，隨便分出一路來，都能打你家趙總管一個措手不及…”

    “這？這。。。。。?！崩铍p喜被說得無言以對，臉上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在跑到揚州向朱重九求援之前，趙君用曾經(jīng)給他交代過，只要對方肯答應(yīng)出兵，他就可以將睢寧，宿遷等地割讓給淮揚。在他們君臣想來，既然那些地方已經(jīng)割讓了出去，防務(wù)責(zé)任，肯定也得由淮安軍來負(fù)。誰料到，朱重九根本不肯占友軍的便宜，所以他們君臣的如意算盤，沒等開始打就徹底落了空。

    對趙君用的了解，在座當(dāng)中，恐怕誰也沒有逯魯曾這個當(dāng)人家?guī)煾傅纳羁?，見李雙喜尷尬成了那幅模樣，心里立刻明白了其中隱藏的貓膩。笑了笑，大聲說道：“你如果不嫌累的話，現(xiàn)在就盡管去向趙君用覆命。就說我家總管的兵馬，后天下午就會啟程出發(fā)，五日之內(nèi)，前鋒肯定能抵達(dá)徐州?！?/br>
    “如此，多謝祿長史，多謝大總管…”李喜喜聞聽此言，再不顧上慚愧，立刻彎下腰去，恭恭敬敬地行禮。

    作為一員經(jīng)驗豐富的武將，他知道大軍出發(fā)，并非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糧草、輜重、船只、馬匹，還有沿途官府的配合，沒一件不消耗時間和精力。也虧了徐州、宿州和淮揚等地，當(dāng)年都按照朱重九的建議，將戰(zhàn)兵和輔兵剝離了，常年集中在軍營里接受訓(xùn)練，才隨時都可以拉出去作戰(zhàn)。否則，甭說第三天下午出發(fā)，半個月內(nèi)能動身，都得算反應(yīng)及時。

    “你也不用謝我們…”逯魯曾笑了笑，繼續(xù)吩咐，“剛才我們的話，你也都聽見了?；厝ズ?，記得立刻提醒你家趙總管嚴(yán)加防備。一旦李思齊真的像我等分析的那樣，早就搭上了脫脫的線?？峙麓朔撁撃舷?，第一目標(biāo)就是徐州…”

    注1：王保保，原名擴廓帖木兒，察罕帖木兒的外甥。在察罕貼木兒中計被殺后，接管察罕貼木兒麾下兵馬，攻破益都，殺紅巾名將田豐、王士誠。給紅巾軍造成了重大打擊。后與孛羅帖木兒爭奪權(quán)，發(fā)生內(nèi)戰(zhàn)。1265年兵臨大都城下，逼迫元順帝誅殺孛羅帖木兒。隨即又跟支持蒙元朝廷的另外一個大軍閥李思齊發(fā)生沖突，互相征戰(zhàn)不休。蒙元亡國后，成為支撐塞外流亡朝廷的柱石。據(jù)說朱元璋平生最佩服和最感激的人，都是擴廓帖木兒。佩服其卓越的軍事才能，感激其政治上的白癡行為。無他跟孛羅帖木兒，李思齊等人在北方自相殘殺，朱根本不敢展開一統(tǒng)江南的軍事行動。

    注2：王保保大戰(zhàn)傅友德等馬步十將，見于評書《明英烈》。剿滅六大派，則出于《倚天屠龍記》。朱重九是工科宅，歷史不及格，大伙繼續(xù)笑話他就行了，千萬別當(dāng)真。

    第二百九十八章 毒計 中

    “那是自然，多謝l老人家提醒，末將這就回去給我家主公報信…”李喜喜又給嚇了一激靈，躬身大聲回應(yīng)。

    隨即，又給朱重九施禮，請求對方能借給自己兩匹快馬，以便回去路上能輪換著騎乘，早地趕到徐州。朱重九見他救人心切，也不攔阻，想了想，低聲說道：“好馬我這邊倒是還有，但你自己的身體能撐得住么？”

    “多謝大總管掛懷，末將以前在綠林道上混日子時，也經(jīng)常騎著馬逃命。連續(xù)跑上幾天幾夜倒也是常有的事情。只要沿途無人阻攔，可以直接睡在馬鞍子上，兄弟幾個輪流認(rèn)路就是…”李喜喜咬了咬牙，強撐著回應(yīng)。

    來的時候為了節(jié)省時間，他就是選擇了騎馬而不是乘船，整整兩天一夜沒怎么合眼?；厝ズ笤仝s上兩天一夜，即便是鐵打的身子骨，也非折騰散架不可。但眼下徐州城內(nèi)，都是平時一口鍋內(nèi)吃飯的弟兄，他實在不敢讓大伙連半點兒防備都沒有就去面對脫脫的數(shù)十萬大軍。更何況他當(dāng)年跟傅友德磕頭結(jié)拜時，還發(fā)過誓，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所以哪怕還剩下最后一口氣，也得把脫脫南下的消息先送回去。

    見李喜喜對趙君用如此忠心，朱重九非常感動。想了想，大聲說道，“我給你九匹好馬，你和你的侍衛(wèi)，每人三匹…再給你一面腰牌，凡是我淮揚三地的關(guān)卡驛站，你只管將腰牌亮給他們看。他們見到之后，肯定會盡可能地給你提供幫助…”

    “多謝大總管…日后大總管若有用到末將之處，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末將亦不敢辭…”李喜喜聞聽，心中大喜。跪下去重重地給朱重九磕頭。

    “起來，你是個好漢子，男兒膝下有黃金…”朱重九再度上前，雙手將李喜喜拉住，然后扭頭朝徐洪三吩咐，“你派二十名騎術(shù)最好的弟兄，一路護送他們到淮安。把咱們淮安軍的斥候長腰牌給他一面，順便派人給胡大海傳訊，讓他立刻做好臨戰(zhàn)準(zhǔn)備…”

    “是…”徐洪三大聲答應(yīng)著，從朱重九手中接過李喜喜的胳膊，攙扶著后者快步向外走去。

    李喜喜踉蹌著跟上，轉(zhuǎn)眼間，二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議事堂之外。朱重九將目光從門口收回來，斟酌了片刻，走到帥案旁，抽出一支令箭，“水師統(tǒng)領(lǐng)朱強…”

    “末將在…”朱強騰地站起身，大步上前聽候調(diào)遣。

    “派兩艘最快的船，去黃河上巡邏。發(fā)現(xiàn)敵情，馬上返回淮安示警?！敝熘鼐排e起令箭，大聲吩咐。

    “末將遵命…”朱強又上前半步，伸雙手去接令箭。

    朱重九卻沒立刻將令箭交給他，而是想了想，繼續(xù)吩咐道：“調(diào)集水師所有戰(zhàn)船，從即日起，加強江面上的巡邏。如果發(fā)現(xiàn)對岸有兵馬過來，能擊沉的，就立刻給我擊沉。如果實在阻攔不住，也就不要戀戰(zhàn)，務(wù)必第一時間把消息送回?fù)P州…”、

    “這？”朱強愣了愣，心中好生失望。他麾下的水師人數(shù)雖然只有三千出頭，可戰(zhàn)船卻有二十多條，并且每艘船上，都配有四斤、六斤兩類火炮。本以為能在即將爆發(fā)的惡戰(zhàn)中露上一手，誰料卻只撈到了一個打探消息，一個巡視揚子江水面的差事，怎么可能不大失所望？

    “你別以為這任務(wù)輕松…”朱重九猜得到對方怎么想，笑了笑，板著臉補充，“張士誠和王克柔剛剛在江南立足，未必能纏得住董摶霄。而那姓董的，又處處唯脫脫馬首是瞻。此番脫脫南下，他肯定會全力配合。特別是得知咱們的主力都北上迎戰(zhàn)之后，十有八（九），會把主意打到揚州城這邊?！?/br>
    “他要是敢來，末將就讓他來得去不得……”朱強立刻就有了精神，接過將令，咬牙切齒地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