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里拿著什么？”

    柏子仁停步，看見周必然斜靠在樹干上，閑閑的無所事事，覺得奇怪：“你沒有去？”

    “太吵了，想了想算了?！?/br>
    她不知道他說的太吵指的是什么。

    周必然走過來，低頭看了看柏子仁紙杯里的東西：“不介意分我一串吧？”

    柏子仁遞過去。

    周必然接過后嘗了一口，皺眉：“太難吃了?！?/br>
    柏子仁也跟著吃了一串，覺得味道還行，表情沒變。

    “你和讀小學(xué)的時候一模一樣，中餐再難吃都能很快吃完，像完成任務(wù)一樣。”周必然說，“你是不是覺得吃東西很浪費時間？如果有那種可以填飽肚子，保證營養(yǎng)的藥水，我猜你一定會跑去買的。”

    柏子仁沒說話。

    “除了讀書，我想不出你還有什么興趣?！彼挚瘫×艘痪?。

    柏子仁還是沒說話。

    “你好歹回我一句?！?/br>
    “我不知道你想說什么。”

    周必然把剩下的半截豆腐干丟進垃圾桶，看著眼前的人：“你真的對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不，后來我想起來了，你是周必然?！?/br>
    “……”

    周必然有點想死，耐著心問下去：“就這樣？”

    “你教過我跳馬?！?/br>
    周必然當下有些寬慰：“嗯，我記得你的腿不短，但始終跳不過去，一次次被彈回來?！?/br>
    “后來你告訴我要跳得高一點，注意手腕支撐的力度，重點是不要在乎面子?！?/br>
    “你記得很清楚啊?！?/br>
    除此之外，柏子仁想不到其他的了，于是又沒話可說了。

    “既然你都想起我了，為什么不和我說話？”

    “因為和你也沒什么必須要說的?！?/br>
    “……”

    周必然在數(shù)次無語后，終于放棄了和她的溝通，望了望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反正順路?！?/br>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周必然很自然地想起小學(xué)那會的柏子仁，她穿著很整潔，做事有效率，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異，但不愛說話，也沒有什么朋友，好像從來不覺得寂寞，某個午休時分，他走過教室，瞧見她一個人在玩桌上的拼圖，纖細的指頭靈巧地捏起一塊，精準地放到某個角落，逐漸成為一個完整的圖案。

    她個子高，長手長腳，走路時卻一點也不駝背。

    他拿作業(yè)本向她請教，她沒有拒絕，但只寫在旁邊的空白地方，很少口述，幸好她的字跡清晰，步驟分明，很好明白。

    某一回，他煩躁地翻著語文課本，問她：“這幾篇文章究竟哪一篇是考試重點？”

    “你全背就行了?！?/br>
    “全背？你說得輕巧?！?/br>
    “你翻來翻去就花了十分鐘了，用這些時間已經(jīng)可以背好一篇了?！?/br>
    他惱怒地看她，她卻不知道他在惱怒什么，琢磨了一會，點了點其中一篇：“我覺得這篇很重要，你實在沒時間就背這篇?！?/br>
    “這篇字數(shù)太多，我打算做小抄?！?/br>
    “做小抄很累，要寫得很小后放在袖子里，很麻煩?！?/br>
    “偶爾一次，不拼不是男人。”

    她沒有開口說什么，后來的期末考試，他的小抄被當場沒收，在規(guī)矩森嚴的重點小學(xué)，這是駭人聽聞的事件，他被取消了考試資格，叫去老師辦公室批評，同學(xué)們本就對轉(zhuǎn)校生有輕視，那回之后更是對他嗤之以鼻，更慘的是，他回家挨了父親一頓打，再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頭上頂著兩個包，自嘲倒霉。

    她看著他說：“我早就預(yù)感你會被發(fā)現(xiàn)?！?/br>
    他聞言很不滿：“那你怎么不阻止我？也不至于我現(xiàn)在名譽掃地，墻倒眾人推?！?/br>
    “你不會聽我的，你向來都聽自己的。”

    一句話說得他啞口無言，的確有道理，他骨子里是崇拜自己的人。

    那會的他逐漸對她產(chǎn)生興趣，暗自打探她的消息，還偶爾跟蹤她回家，但無奈每次過馬路，穿過菜場，七彎八繞之后就不見她的人影了，因此他只知道她住在那塊區(qū)域，具體哪幢樓就不清楚了。

    直到有一個周末，他閑逛到那個菜場，碰巧看見她mama帶她買菜，她mama年輕漂亮，氣質(zhì)很好，但買東西猶豫不決，帶她逛了一圈，只買了一些蔬菜，走到一個熟食攤前，他看見她睜大眼睛望著玻璃后，悠悠轉(zhuǎn)圈的烤雞腿，似乎是很想吃，她mama問了問價格，然后把她拉走了。

    他當時已經(jīng)猜到她是單親家庭，家境拮據(jù)，她屬于那種沒什么零花錢的女生，但她好像沒有因此難過，不知為何，他竟然對此有些沮喪。

    “柏子仁?！敝鼙厝粡幕貞涋D(zhuǎn)到現(xiàn)實，忽然問道，“烤雞腿你總喜歡吃吧？”

    “什么烤雞腿？”

    “沒什么?！彼辉匍_口，一直和她走到宿舍門口。

    柏子仁往女生樓方向走之前，周必然說：“留個電話號碼吧，畢竟老同學(xué)一場?！?/br>
    于是，他們交換了電話，才各自告別。

    一上樓，柏子仁就收到了周必然的短信：“我一天最多看三次手機，如果沒有及時回短信就說明我沒看見，你可以直接打電話，如果我不接電話表示正在睡午覺或在實驗室，你可以過一個小時再打?！?/br>
    柏子仁很迷茫，他何必充分解釋，她不認為自己有什么事情需要費力聯(lián)系他。

    緊接著又一條，本以為還是他發(fā)過來的，誰知是沐子北。

    “明天程大哥來找我，他守承諾要送我禮物，瓜子仁，你來不來看我？”

    柏子仁的心隨著這條短信一提，遲遲沒有回復(fù)。

    “不來就算了，反正你這個周末也不回家，大不了這個月都不見面好了?！便遄颖庇职l(fā)來一條有些哀怨的。

    她想了一會才回復(fù)：“明天下午我要幫導(dǎo)師工作，不過可以試著請假?！?/br>
    第二天下午兩節(jié)課結(jié)束，柏子仁向傅禾提出請假，傅明有些不高興：“最近翻譯的進程很慢，人手不足，原則上是不允許請假的，但總歸是你私人時間，怎么安排看你自己?！?/br>
    柏子仁再不懂人情世故，也聽得出他情緒不好。

    “走吧。”傅禾不再看她。

    柏子仁下樓的時候遇見穿著喜氣，拿著一盒禮品的趙學(xué)姐，心情不錯地向她透露：“今天有福了，傅老師晚上請客吃飯?！?/br>
    “是嗎？但我剛剛請假了。”

    “你請假?。拷裉炜墒歉道蠋煹纳?，你難道忘記了？”

    柏子仁果然忘記這回事。

    學(xué)姐上了一臺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平常不參加我們的聚餐也算了，但連傅老師請客都不來，實在有點可惜，不過既然你已經(jīng)請假了，應(yīng)該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他會理解的。”

    柏子仁到了樓下，感覺有些內(nèi)疚，心想應(yīng)該補一句生日快樂，于是折身上樓，到辦公室門口，就聽見傅禾爽朗的聲音，似乎在打電話預(yù)定飯桌：“一共五個人，一個飯桌就夠了，不用包廂。”

    等掛下電話，他研究起手邊的一盒精致甜品，語氣很不錯：“手工制作？還是低糖的？小趙，你真的太有心了?！?/br>
    趙學(xué)姐連說這是心意，沒花什么錢，又提起柏子仁：“剛才在樓梯上遇到小柏，知道她臨時要走，真的很可惜?！?/br>
    傅明嗯了一聲，下一句話就說起別的了。

    這樣的情景，如果貿(mào)然進去說生日快樂只會讓在場人尷尬，柏子仁作罷。

    等坐車到了沐子北的學(xué)校，小朋友已經(jīng)溜出校門口，笑瞇瞇地說：“我和看大門的王叔打通了關(guān)系，他說只要在他眼皮下活動就可以讓我拿東西進去?！?/br>
    柏子仁問他：“是你問程大哥要禮物的？”

    “是啊。”沐子北理直氣壯，“大哥隨手送我一些禮物再正常不過?！?/br>
    柏子仁知道說不過他，只用眼神表示出些許譴責(zé)。

    “還有三分鐘。”沐子北低頭，扭了扭手腕上精致的電子表。

    三分鐘后，程靜泊到了，車子停在離學(xué)校較遠的空地上，然后拎著禮物走來。

    沐子北撲過去表示歡迎，程靜泊問他有沒有逃課。

    “真的沒有，我發(fā)誓，是勞動老師臨時不來上課，所以這兩節(jié)課我們是自由活動?！?/br>
    程靜泊將袋子遞給他：“拿得動嗎？”

    沐子北接過后抗在手臂上，圓圓的兩腮鼓了鼓：“沒問題?！?/br>
    “趕緊回去吧，別被老師發(fā)現(xiàn)了。”程靜泊叮囑。

    沐子北接過東西，又對柏子仁說了些俏皮話，然后搬著自己的禮物開心地回去了。

    一會兒后，程靜泊才問柏子仁：“你也碰巧在這里？”

    “正好今天課結(jié)束得早，我就過來了，因為接下來一段時間我都不能回家看他?！?/br>
    他點頭表示理解，又問她：“現(xiàn)在準備去哪里？”

    柏子仁有些迷茫，其實她也沒想好自己要去哪里，仔細一想，為了見他一面，自己竟然請假趕過來，實在有些瘋狂。

    “餓嗎？想不想吃點什么？”

    “這附近好像沒有吃的?！?/br>
    “剛才我開車過來，看見有一家，就在那邊?！?/br>
    他帶她找過去，然后走進一家簡餐廳，剛坐下服務(wù)生就過來，舌燦蓮花地向他們介紹各種套餐，而柏子仁看著花花綠綠的餐單很快眼花繚亂。

    “你想吃什么？”程靜泊問她。

    “我想吃燴飯和番茄濃湯。”柏子仁認真地點起來，“夠了?！?/br>
    “再加一杯飲料吧，我任意一個單點的飯都可以?！背天o泊說。

    服務(wù)員建議：“那你們直接點一份情侶套餐不就行了，東西都在里面，總價還便宜十塊錢?！?/br>
    “情侶套餐？”柏子仁的腦海飄過天方夜譚四個字。

    “對，我們有三種情侶套餐，都在這里?！狈?wù)員麻利地翻過菜單，給他們展示。

    柏子仁有點無所適從，直接看向程靜泊：“你來點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