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煜默默放回去。他重新挑了一盒小三倍的容量，29.9元。

    很正好。

    小小的七歲謝時煜一個人排在長長的收銀隊伍里，他攥著能買六十包辣條的三十塊錢，交給收銀員，收獲一個小小的一毛銀色硬幣，走回家去。

    周六周天，小時煜去新華書店看圖畫書打發(fā)時間，晚上回家就繼續(xù)觀察樓里那群怪人的動向，在他的涂鴉日記上畫畫，等待邀請楚楓來家里玩的日子。

    周一早晨

    明媚的陽光照進教室。

    終于結(jié)束周末的小楚楓興高采烈地背著小書包，來到學(xué)校。

    嗞啦，他拉開桌椅坐下。

    小時煜已經(jīng)坐在他旁邊了，像一顆焉了的小草，種在座位上，趴著睡覺，臂彎里只露出一顆毛絨絨的小腦袋。

    “嘿?！?/br>
    小楚楓輕輕戳了戳小時煜：“給你?！?/br>
    還溫?zé)岬乃蟮疤稍诔魇中睦?。他每天早上都會把mama硬逼他吃的蛋帶到學(xué)校，送給小時煜。

    “你真的都不吃嗎？這個蠻有營養(yǎng)的?！?/br>
    小時煜熟練地剝開蛋殼，吃人的手短，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沒關(guān)系，我不愛吃?！?/br>
    不用吃水煮蛋的小楚楓每天早上都很高興：“以后也都帶給你吃?！?/br>
    小時煜看了眼瘦弱的小楚楓，纖細的手腕好似營養(yǎng)跟不上的模樣，自己還每天吃掉他很有營養(yǎng)的水煮蛋早餐。

    “不然我們交換吧?！毙r煜說：“水煮蛋不喜歡的話…那種煎蛋會喜歡吃嗎？”

    “喜歡！”

    小楚楓眼睛亮起來，他早就饞在電視上煎得嫩嫩的煎蛋：“喜歡那種不要全煎熟，也…不要煎不熟…的煎蛋?！?/br>
    小楚楓自己說完有點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要求太多了？”

    “沒事。”小時煜支起腮幫，目光有意無意落在小楚楓身上，微笑：“我知道，那種半生不熟又香又嫩的煎蛋?！?/br>
    “對！可是…”小楚楓低下頭：“這樣是不是太麻煩你mama了……”

    “？為什么？”小時煜道：“我家是我做飯?！?/br>
    “…！”

    小楚楓驚訝地看向謝時煜：“你…都是自己做飯的嗎？好厲害…自己開火？”

    “對啊?！?/br>
    小時煜一臉習(xí)以為常的模樣，他托著臉頰，目光微微移開，看向教室的窗外。

    其實他只會做一些簡單的菜，比如煎蛋、燒飯、炒青菜。更難的家常菜還是mama做的。但…這些話就不用跟小楚楓說了。

    小楚楓用帶有崇拜的目光看向小時煜，這個人雖然不會拼音不會英語，學(xué)習(xí)不好也沒有鋼琴考級證書，但是他會爬樹救小貓、會自己做好吃的煎蛋，從來不需要父母接送，都是一個人回家，獨立又厲害。

    小楚楓好羨慕。

    他很期待小時煜的家是怎么樣的。

    、

    漫長的學(xué)校生活一分一秒地過去，叮鈴叮鈴，終于熬到太陽向西斜，下午放學(xué)——

    一年級小朋友哇啦啦一聲沖出班級。

    “排好隊！不要亂跑！”

    班主任孟老師在主持紀律。

    小時煜從教室里走出來，他沒有像其他小男生那樣激動地橫沖直撞。小時煜安靜地站到每次放學(xué)隊伍里的固定位置，十分自然地牽起身旁小楚楓的手。

    班主任：“好了！大家排好隊，不要吵，不要擠！！手牽著手一起走——”

    蜿蜒的隊伍從cao場上排開，一年級放學(xué)小隊有序地走出校門，教學(xué)樓的欄桿上，靠著五六年級沒放學(xué)的學(xué)生，羨慕地看著他們。

    今天的放學(xué)小隊里，孫兵依舊在高談闊論，他偷偷注意到，身后的楚楓謝時煜今天詭異地安靜，往常這倆人都會悄悄說話，今天竟然一句話都不說。

    ——是不是吵架了？孫兵幸災(zāi)樂禍地想著，目光一瞥，又看到小楚楓和小時煜緊緊牽在一起的手。

    孫兵感到困惑。

    放學(xué)小隊走到岔路口，按照往常，楚楓和謝時煜就會分別，姓謝的家里窮，要往左邊老城街走。孫兵、楚楓，和其他幾個男生，要走右邊，回花園小區(qū)。

    孫兵照常往右邊的岔路口走去，和身邊的男生嘻嘻哈哈，突然，他感覺到不對！

    “楚楓呢？”

    其他男生：“嗯……沒看到?！薄班?，他好像跟謝時煜走了。”

    “什么？！”孫兵趕緊跑回去，他看英語a班的楚楓很不爽，搖樹毛毛蟲嚇他的謝時煜更讓他不爽，這倆人湊在一起，簡直讓他不爽到極點！

    孫兵跑到岔路口一望，一下就看到謝時煜和楚楓兩只小小的影子，貼在一起，楚楓好像要去謝時煜家玩……

    “喂——！”

    孫兵往左岔口跑來，趕上小楚楓：

    “你是不是要去他家玩！”

    小楚楓皺眉：“關(guān)你什么事！”

    小時煜聳聳肩，很干脆地承認：“我邀請他來我家玩?！?/br>
    孫兵心里壞笑，他要來搞破壞，他大聲嚷道：“我也要去！你為什么不邀請我？”

    小時煜淡淡地看他：“你說呢？”

    小楚楓也淡淡道：“不歡迎你?！?/br>
    小時煜牽著小楚楓，不想理孫兵，他們轉(zhuǎn)身繼續(xù)走。孫兵急中生智，對楚楓叫道：

    “嘿嘿，你不讓我跟你們?nèi)ノ揖腿ジ嬖V你媽！說你放學(xué)不回家，偷偷跑去別的同學(xué)家玩，還不告訴她！”

    ——他們都住在花園小區(qū)，孫兵確實很有機會能碰到楚楓mama。

    小楚楓一下被捏住軟肋，如果他mama知道謝時煜，一定會去調(diào)查他，稍微問問老師，就知道謝時煜家里是什么情況，然后mama一定會叫老師把謝時煜調(diào)開，他們就不能做同桌了，還會限制他和謝時煜來往，說不定會每天放學(xué)都來接他，讓他回家做作業(yè)練鋼琴……

    他好不容易發(fā)現(xiàn)一個有興趣的人，有這樣一點點的自由。如果被發(fā)現(xiàn)，這微小的一點，也會被扼殺掉。

    小楚楓猛地折回身，氣勢洶洶地朝孫兵走過去：“你把剛才的話再給我說一遍？”

    孫兵有點被嚇到了，雖然小楚楓身材纖瘦，但那突然飆起的氣魄把孫兵嚇住了，他定在原地，支支吾吾：

    “我…我……”

    我了半天，他也不敢把“我要去告訴你媽”這句話當著楚楓的面再重復(fù)一遍。

    小楚楓捏緊拳頭，只要孫兵敢說出口，他今天絕對要揍他。

    ——他長這么大，好像還從來沒有打過架。

    “嘿。”

    拳頭上一涼。

    小楚楓回過頭，謝時煜在他身后握住他的手：

    “沒事，讓他來吧?！?/br>
    楚楓皺眉，謝時煜明明只邀請了他一個人，小楚楓不想要孫兵這只跟屁蟲。小時煜卻在一旁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他這么想來就讓他來唄。畢竟，我家也不算什么好地方?！?/br>
    、

    謝時煜牽著楚楓，往老城區(qū)走。

    下午金黃的陽光涂抹在破敗的街道，風(fēng)吹起地上廢舊的報紙。一街空蕩。

    孫兵沒有人牽手，孤零零地跟在他倆后面。孫兵越走越害怕，像只瑟瑟發(fā)抖的小倉鼠東張西望。他從來沒來過西城老街區(qū)這邊，不知不覺，腦海中回想起電視里新聞?wù)f的：

    在西城區(qū)的排污口發(fā)現(xiàn)男性尸塊。

    雙腳打著奇怪的繩結(jié)。

    孫兵打了個抖，越往深處走，街道兩旁越臟亂差，墻上潑著亂七八糟的紅污顏料，看起來像血。

    小楚楓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他好奇地望著兩旁沒見過的街景，手心里熱乎乎的，謝時煜正牽著他。

    小時煜淡然地回過頭，問孫兵：“還去我家嗎？”

    孫兵咽了一口水，心里忐忑地打著退堂鼓，但現(xiàn)在認慫轉(zhuǎn)身走實在太慫了！孫兵梗著脖子，硬著頭皮道：

    “去啊！干嘛不去！現(xiàn)在時間還早呢，還可以在你家玩好久呢，哈哈哈哈！”

    小時煜也暗暗跟孫兵一塊兒笑：“是啊，希望你能玩得了那么久?！?/br>
    、

    街道走到頭，七拐八拐，再穿過一道暗巷，終于來到謝時煜的家——

    破敗的居民樓。

    剝落的墻皮，背陽而建，陰森森、死氣沉沉。

    孫兵一看就想到他家寬大客廳里投影儀會放映出的鬼片，他心里有點發(fā)憷，嘴上還要不饒人，看不起小時煜：

    “你家就住在這種地方啊……”

    “嗯?！毙r煜很坦蕩地應(yīng)了：“進去吧?！?/br>
    黑漆漆的樓道口，像怪獸的嘴，張開，等著吞吃他們。

    樓道有些窄，并肩站不開兩個人。小時煜松開牽著楚楓的手，他打頭，率先走了進去。

    孫兵有些急了，他趕緊看向楚楓，希望楚楓也像自己一樣覺得害怕，這樣他就可以跟楚楓一起回花園小區(qū)，也不會丟臉……

    小楚楓毫不遲疑地跟著進去了。

    就剩孫兵一個人在外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環(huán)顧四周，一個人也沒有，他也完全不記得要怎么回去了……

    孫兵咬咬牙，只能跟進樓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