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他問道。

    卿然搖了搖頭，臟兮兮的小臉上一雙墨色的眸子卻明亮的如同布滿繁星的夜空：“沒關(guān)系，我知道神仙哥哥是在給我看病。”

    風月不再說話，細細把起了她的脈搏，隨著時間的流逝，卿然緊緊地盯著他，眼里出現(xiàn)了焦急，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的眼淚也如同斷線的珍珠般不要錢的落了下來。

    “神仙哥哥，卿然是不是得了絕癥，再也治不好了？”

    他指尖觸及的脈象極為微弱，是垂死之象，若不是親眼所見，他都不敢相信，擁有這樣一個脈象的人，居然還能夠像個正常人一樣說話。

    “姑娘只是輕微的風寒，用幾次藥就好了?！彼瓜马樱蝗ブ币暷请p明亮的眼睛，那樣會讓他看到自己內(nèi)心的黑暗。

    明明是這樣惡毒的一個女子，為何會有一雙如此澄澈透明的眼睛。

    縈繞在鼻尖的異香風月已經(jīng)給出了答案，這是出自醫(yī)神谷上一代谷主所研究出來的一種毒藥，中毒之人，每過一個時辰，心智會倒退一歲，最后會停留在某一個年齡，直至死亡為止。

    從昨夜霍卿然被發(fā)現(xiàn)發(fā)燒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不止六個時辰，也就是說，她現(xiàn)在的心智已經(jīng)倒退回了尚未嫁給軒轅朝的時候。

    “神仙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風月?！泵鎸σ粋€將死之人，面對一個心智只有幾歲的小姑娘，風月如何也硬不起心腸，只是他卻感到好奇，他自知自己的皮相寡淡，為何霍卿然卻口口聲聲地叫著他神仙哥哥，“你為何叫我神仙哥哥？”

    “因為神仙哥哥長得很好看呀?！鼻淙缓敛华q豫的答道，就在風月失笑霍卿然的審美不同尋常的時候，卻被她下一句話驚得回不了神：“而且神仙哥哥眉心的朱砂痣和觀音娘娘的一模一樣?！?/br>
    風月倒吸了一口涼氣，撫上了自己的眉心，上面光潔一片，并沒有卿然所說的朱砂痣，但是他卻并不放心，問道：“哪里有朱砂痣？”

    卿然眨了眨眼睛，似乎并不明白他為何睜著眼睛說瞎話，但還是很老實的回答道：“就是神仙哥哥無名指摸到的地方啊。”

    風月心頭一驚：“來告訴神仙哥哥，你看到的神仙哥哥是什么樣子？”

    卿然歪著頭，似乎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回答，想了許久才說道：“神仙哥哥的皮膚白的像是娘給我的瓊脂玉一樣?！彼对谕饷娴募∧w雖然稱不上黃，但絕對沒有白到能和瓊脂玉媲美。

    “神仙哥哥的眉毛很濃，而且很長，像小劍一樣?！睘榱四軌蚋玫呐浜犀F(xiàn)在的五官，他已經(jīng)特意將原本濃密的劍眉拔掉。

    她伸出手捧著風月的臉左看右看，風月一驚，她卻像是在打量著什么一樣，最后挑了一個能夠明確用語言表達出來的地方。

    “神仙哥哥耳朵后面有一朵櫻花。”那當然不是真的櫻花，只是一個胎記而已，事實上，和眉心的朱砂痣一樣，風月也把它做了掩飾，也就是說，僅憑rou眼，除非把覆蓋在上面的東西除掉，否則是看不見的。

    但霍卿然卻能夠一個不落的把它們?nèi)空页鰜?，如不是見過他的本來面目，便是她另有別的本事。

    自從出了醫(yī)神谷，這副容貌已經(jīng)成了他的偽裝，甚至連軒轅朝都沒有見過。他也不信霍卿然一個深宅夫人會得知他的真實相貌。

    “你們在做什么？！”一聲怒喝從風月背后傳來，卿然一驚，卻沒有放開風月的手，反而撲到了他的懷里。

    風月為了能夠更好的和卿然交流，是跪坐在地上的。卿然這一撲，恰好環(huán)住他的腰。

    他已經(jīng)聽出了來人是軒轅朝，也聽出了他聲音里的怒氣。也是，哪個男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摟摟抱抱。但感受到懷里的身體在瑟瑟發(fā)抖，風月輕嘆了一聲，沒有把人推開，反而溫柔的將她凌亂的頭發(fā)撥到了耳后。

    “卿然莫怕，他是王爺，是你的丈夫?！彼p聲勸道。

    卿然搖了搖頭，依舊死死地摟著他的腰不肯放手。

    “風月——”軒轅朝拉長了語氣喊出了風月的名字，聲音里也沒了往日的客氣。

    風月知道軒轅朝是真的生氣了，不過現(xiàn)在這種情況他也沒有辦法強制推開卿然，只能夠低聲勸道：“卿然，你先起來好不好？”

    “霍卿然，你少在那里裝瘋賣傻！”軒轅朝語帶譏諷，“別以為靠上了風月我就會放你出去?！?/br>
    “王爺?！憋L月轉(zhuǎn)頭，淡淡喚了一句，神情有些嚴肅，軒轅朝一愣，他卻又低頭對卿然輕聲說道：“卿然乖，我出去叫王爺不要欺負你好不好？”

    “不要?！鼻淙粣瀽灥穆曇魝鱽?，“壞蛋會打你的?！?/br>
    “他不會，放心吧?！币苍S是風月溫和的聲音給了她太多勇氣，卿然從他懷里退了出來，依舊怯怯的看了軒轅朝一眼之后，抱著膝蓋蜷縮在了角落里。

    風月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王爺，我想我們應(yīng)該出去談?wù)??！?/br>
    “你說本王給她下毒？”軒轅朝不可置信的問道，隨即又嗤笑了一聲，“這又是她的什么把戲？雖然她多次傷害了蓉兒，本王恨不得把她抽筋剝皮，但我軒轅朝還沒有下作到給一個女人下毒的地步?！?/br>
    “她就是靠著這個所謂的毒藥來謀取了你的信任？風月，我不信你竟是如此輕信于人的人?！?/br>
    “她中的毒叫做歸真，取自返璞歸真之意，中毒之人，每過一個時辰，心智會倒退一歲，最后會停留在某一個年齡，直至死亡為止?！憋L月淡淡的說道，“霍卿然從現(xiàn)在開始，只有不到十二個時辰的壽命。”

    “現(xiàn)在她的心智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我為什么不能相信她？”

    “哼，她出生于宰相府，自小生活環(huán)境復(fù)雜，心思歹毒?！避庌@朝說道，“我認識蓉兒的時候不過十來歲，那個時候她便已經(jīng)以欺負蓉兒為樂?！?/br>
    “我不信。”風月?lián)u了搖頭，他不信有著這樣一雙無暇之眸的姑娘，會是一個小小年紀便對庶妹出手，心狠手辣之人，“你所聽說的不過是霍思蓉的一面之言，如何能夠斷定霍卿然真的是這樣的人?！?/br>
    “你的意思是蓉兒編造謊言來騙我？”軒轅朝嗤之以鼻，在他心中霍思蓉就是那純潔無比，身于宰相府卻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絕不可能！”他一點也不相信風月說的話。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nèi)枂柣羟淙缓昧??！?/br>
    第3章 庶女成妃（三）

    風月和軒轅朝一前一后的回來，看見風月的時候，霍卿然明顯眼前一亮，對這個神仙哥哥有著難以形容的信任以及依賴，但在發(fā)現(xiàn)后面還跟著一個軒轅朝之后，她又很沒骨氣的瑟縮了一下。

    風月示意軒轅朝在牢門前停住了腳步，自己走了進去。

    “神仙哥哥?！甭犚娝姆Q呼，站在牢門口的軒轅朝成功黑了整張臉。

    風月走過去，又重新跪坐在她的面前，輕柔地為她梳理著凌亂的頭發(fā)，故作不經(jīng)意的問道：“卿然，你還記得你的庶妹霍思蓉嗎？”

    霍思蓉這個三個字仿佛是一個詛咒一般，卿然驚叫一聲，掙脫了風月的手，將頭埋在了膝蓋里，可以看見她整個人都在瑟瑟發(fā)抖。

    風月和軒轅朝對視一眼，兩人都沒有想到卿然會是這個反應(yīng)，按理說，現(xiàn)在的霍卿然只有十一二歲時候的記憶，也就是她還在宰相府里作威作福的時候，霍思蓉一個庶妹，在宰相府這個子女眾多的家庭里，她能不能記住還難說，卻沒想到她竟然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風月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打算問問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卻發(fā)現(xiàn)她肩膀一抽一抽的，竟是在哭泣。

    “卿然，怎么了？”風月問道，他的聲音仿佛帶著魔力，一下子安撫了卿然的不安。

    “蓉蓉、蓉蓉……”她哽哽咽咽的喚著這個名字，“蓉蓉死了?！?/br>
    死了？怎么可能！軒轅朝第一個不信，風月卻覺得里面有鬼。

    “蓉蓉什么時候死的？”

    “六年前。”

    “她死的時候你多少歲？”

    “六歲?！?/br>
    霍思蓉和霍卿然雖然一嫡一庶，但卻是同一年出生的，也就是說，卿然口中的霍思蓉，死亡的時候才六歲。

    “哇——”卿然的情緒突然爆發(fā)，讓風月措手不及，整個牢房里都回蕩著她的哭聲，“蓉蓉，蓉蓉對不起……”

    風月直覺事情的關(guān)鍵就在這個對不起里面，他連忙趁機追問道：“卿然，你為什么要和蓉蓉說對不起？”

    他曾經(jīng)在醫(yī)神谷的藏書里看到過有關(guān)控神術(shù)，雖然他并沒有完全掌握，但是引導(dǎo)一個神經(jīng)已經(jīng)在奔潰邊緣的卿然還是綽綽有余的。

    “蓉蓉掉水里去了，我不會游泳，等我叫人回來救她的時候，蓉蓉已經(jīng)不見了。”

    不見了？好端端一個人，怎么會不見？

    不過六歲落水這件事情，軒轅朝到聽霍思蓉提起過，她說的是自己被嫡姐推到了湖里，霍思蓉帶著一眾家丁冷眼旁觀卻沒有人上前來救她，最后還是她自己爬上了岸。

    “蓉蓉怎么不見了？”

    “蓉蓉沒有了?！鼻淙惶痤^，目光空泛，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渾身卻在止不住的顫抖，“我站在湖邊上，沒有看到蓉蓉，湖里只有一個奇奇怪怪的女人?！?/br>
    “她穿的好奇怪，像是娘親說的青樓妓子一樣，露胳膊露大腿。”

    “神仙哥哥，她是妖怪?！鼻淙蛔プ×孙L月的手，“她自己從湖里游了出來，他們還叫她二小姐?！?/br>
    “明明蓉蓉才是二小姐?！?/br>
    “那個女人憑什么頂替我的蓉蓉。”

    “他們的眼睛都是瞎的嗎？”

    卿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開始還有對那個奇怪女人的害怕，后來卻是成了對她的憎惡，憎惡她頂替了霍思蓉的身份活著，憎惡她害死了霍思蓉的親娘，也就是宰相府里的柔姨娘。

    軒轅朝在一旁聽得渾身發(fā)冷。

    在霍思蓉的口中，柔姨娘是一個外表看似柔弱，實則十分毒辣的女人，因為霍思蓉是個女兒，所以自小對她非打即罵，讓她沒有享受過一天母親的溫暖。

    更是在霍思蓉十二歲那年，求了宰相夫人把霍思蓉訂婚給城東的一個克死了三任妻子的鰥夫。

    那個時候他和霍思蓉已經(jīng)相識，自然不愿意見到她被訂婚給鰥夫，所以動了點手段，讓柔姨娘被宰相抓jian在床，最后浸豬籠而死，而霍思蓉也因為親母的不檢點導(dǎo)致名聲有損，所以即使她小小年紀容貌出眾，但上門求親的人卻寥寥。

    若是沒有霍卿然這個意外，霍思蓉應(yīng)當安安穩(wěn)穩(wěn)過到十六歲及笙的時候，等著軒轅朝來迎娶她。

    “柔姨娘多好啊，又會繡花又會做甜甜的桂花糕?！?/br>
    “他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是假的蓉蓉，只有柔姨娘發(fā)現(xiàn)了?！?/br>
    “柔姨娘叫我離她遠一點，說她會害了我，可是沒想到她把柔姨娘害死了?！?/br>
    當初做下這件事情的時候，軒轅朝只覺得替心上人出了一口惡氣，讓一個毒婦落得了該有的下場，卻沒有想過不管柔姨娘對霍思蓉做了有多么過分的事情，她畢竟是她親生的母親。

    俗話說得好，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回想起當初柔姨娘赤身裸體被下人拉走放進豬籠里的時候，霍思蓉躲在圍觀下人里的面無表情，軒轅朝便覺得遍體生寒。

    見軒轅朝略有思索的表情，卿然便知道自己的這一番努力有了效果。

    附身霍思蓉的是一個從現(xiàn)代穿越過來的小白領(lǐng)，在游泳的時候被放水口吸住，身體當場死亡，靈魂穿越到了軒轅王朝。

    她進入霍思蓉的身體的時候，沒有得到原主的半分記憶，在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朝代，面對一群完全陌生的人的時候，她只能夠裝作落水失憶。大夫診斷之后也沒有對她的說法提出疑義，只說有可能是受了驚嚇暫時失去了記憶。

    但一個人不管怎么變，哪怕是失去記憶，一些下意識的小習慣卻不會變的。周圍伺候她的人并不用心，所以并未發(fā)現(xiàn)這個霍思蓉和原來的二小姐有什么差別，但身為二小姐親娘的柔姨娘，心中卻是起了疑惑。

    霍卿然一個嫡女之所以能夠和霍思蓉一個庶女相處融洽，柔姨娘在其中發(fā)揮了不可忽視的作用。因為她在宰相夫人面前永遠是低調(diào)做人，一副有女萬事足的模樣，讓霍卿然的娘對她放下了不少戒心，而且她又做得一手好甜點，最是得了霍卿然的歡心，于是宰相夫人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她借著甜點與霍卿然拉好關(guān)系。

    只要不傷害自己的女兒，對于識趣之人，在宰相夫人這里什么都好說。

    霍卿然和自己的父親霍相一樣喜好甜食。霍卿然和霍思蓉玩得好，便是因為每次來找霍思蓉玩耍的時候，柔姨娘都會準備大量的甜點。

    而事情的關(guān)鍵在于，同樣身為霍相的女兒，霍思蓉卻是一個厭甜的人，所以每次的甜點幾乎全部都落到了霍卿然的口里。

    小白領(lǐng)穿越過來之后，雖然對自己這個膽小怯弱的娘十分不喜，卻非常滿意與她一手做甜點的手藝，常常對著柔姨娘撒嬌要甜點?；羟淙粊碚疫^她兩次，她也因為記恨自己醒來時霍卿然站在水邊未能及時施救，每次不是將柔姨娘準備的糕點吃了個干干凈凈，便是裝作不小心把裝著糕點的盤子碰到了地上，反正就是不愿意給霍卿然。

    小孩子的心思最為敏感，霍卿然雖然沒有卿然能夠看透人靈魂的眼力，但卻能夠感受得到霍思蓉對自己的惡意，自然而然也就對霍思蓉疏遠了。

    除了對甜食的嗜好不同外，原主雖然是一個害羞內(nèi)向的小孩子，但卻一點也不怕蛇蟲鼠蟻之類的東西，柔姨娘住的房子雖然說不上多差，但畢竟是個姨娘，說是半個主子，不如說是半個奴才，住的房子也只比一般的下人要好些。而且她手里的丫鬟也只有四個，其中兩個是她身為姨娘應(yīng)有的，另外兩個則是霍思蓉身為庶女的，這還是宰相夫人開恩讓她把自己的女兒養(yǎng)在身邊，她才能沾了霍思蓉的光，多用兩個丫鬟。

    人手少了，打掃的時候自然不可能像是主院里那么周到，雖然不大可能出現(xiàn)老鼠什么的，但是一般的小蟲還是常見的事情。小白領(lǐng)從小到大都是城里人，雖然家境不怎么富裕，但住的地方卻一向很干凈，很少出現(xiàn)蟲蟻之類的東西。從現(xiàn)代來到這個地方，沒有抽水馬桶沒有網(wǎng)絡(luò)沒有電視已經(jīng)讓她很不習慣了，時?？匆姷钠嫘喂譅畹男⌒蜕锔亲屗惑@一乍的。

    柔姨娘本就對她有了疑惑，時常不著痕跡的觀察她，又是夜中為她蓋被子的時候聽到了幾次夢話，小白領(lǐng)在白天的時候很是警惕，睡覺的時候難免放松了許多。柔姨娘套了她幾次話，她便把自己的來歷交代了個七七八八。

    這樣荒誕的事情，說出去是沒人信的，雖然柔姨娘接近霍卿然只是為了能夠讓自己的女兒日后有一個好的出路，但相處久了多多少少有了感情，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jīng)被一個妖怪附身之后，她第一時間就警告了霍卿然。

    柔姨娘出身青樓，雖然有幾分聰慧，但畢竟是一個弱女子，她一個人也找不到辦法解決這個附身在自己女兒身上的妖怪，無法為自己女兒報仇，在聽說城東的鰥夫命大克死三任妻子之后，便覺得這是一個能夠治了那妖怪的計謀。

    就算不能夠徹底弄死那妖怪，將她嫁的遠遠的，也比留在宰相府里害人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