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絕望的看向了窗外，凌晨沒有喧囂的城市美得能夠入畫，卻冰冷而又殘酷。

    “你要帶我去哪？”

    第64章 為母（四）

    傅沉戚拼命拍著車窗，黎明的出租車卻依舊安靜地駛過了大街小巷，載著他往郊區(qū)走去。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聲音變得嘶啞，他拍在窗玻璃上的手無力的滑下。

    “砰”飛馳的出租車突然一個急剎，傅沉戚的頭狠狠地撞在了前面的座椅上，不停播放著廣告的顯示屏戳穿了他的一只眼睛，劇烈的疼痛叫他的面容瞬間扭曲。

    玻璃片停留在眼球中的感覺十分清晰，傅沉戚完好的一只眼睛發(fā)現(xiàn)開車的衣服司機(jī)已經(jīng)成了一套普通的衣服趴在了出租車上，他用力扭了扭門，原本使盡渾身解數(shù)都打不開的門，卻被他輕易地扭開了。

    他慌不擇路的逃跑，一只手捂著眼睛，鮮血從他的指縫里面滲了出來，他不敢回頭看出租車一眼，只知道一個勁的往前跑，離那詭異的出租車越遠(yuǎn)越好。

    周圍不知何時起了霧，白色的水汽漸漸逼近，傅沉戚腳步漸緩，警惕的打量著四周。

    突然，他身后的一塊霧氣散開，他若有所感的轉(zhuǎn)頭，一塊黑色的墓碑突兀的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后。

    墓碑上，是一個長發(fā)披肩女子甜美的笑容，傅沉戚退后兩步，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傅沉戚盯著照片上的女子，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女子嘴角好像上揚(yáng)了三分，原本溫和的笑容看上去寫滿了諷意。

    “然然，然然，你別嚇我，我是愛你的……”

    “然然，你相信我，我一定把納蘭冷凝的心肝給你帶來……”

    “然然……”

    “呀，我竟不知道你如此盼著我出現(xiàn)呢?！?/br>
    不知幾時出現(xiàn)了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子，她坐在墓碑上，濕漉漉的長發(fā)披散在身后，沒有鞋子的腳嬌嫩小巧，兩條纖細(xì)的小腿晃晃悠悠，歪著頭笑意盈盈的看著他。

    “沉戚哥哥，”傅沉戚聽見她嬌聲嬌氣的喚道，冷汗還沒落下來，便見她變了臉色：“真是好一對狗男女?！?/br>
    “然然，你變了，你那么心地善良……”

    “我變了？”卿然聽到這話覺得有些好笑，她露出尖尖的獠牙，呲牙咧嘴的問道，“你說我變了？”

    “是我變了還是你變了？”

    “傅沉戚——”

    “啊！”傅沉戚驚醒，坐在駕駛座的司機(jī)從后視鏡里往后看了一眼，又轉(zhuǎn)頭繼續(xù)看著前方，問道：“小伙子，你還好吧，要不要我送你去醫(yī)院？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就是不把自己的身體當(dāng)回事兒……”

    他恍如隔世般打量著出租車?yán)锏目臻g，師傅穿的衣服和他夢里是一模一樣的，駕駛座后面的廣告屏正在放著某家具的廣告，他心中松了一口氣，原來只是一場夢而已。

    傅沉戚看向窗外，突然覺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一道刺耳的剎車聲響起，他只覺得身體被重重一甩，一個尖銳的物體刺入了他的眼睛。

    “喂，110嗎，這里有人出了車禍?！?/br>
    “嘖嘖，這人運氣真差，前面的司機(jī)車頭都被撞得變形了還沒半點傷害，他硬是把眼睛弄瞎了?！?/br>
    昏迷前，傅沉戚只有一個想法，他的眼睛瞎了。

    ……

    納蘭倩云醒的時候，卿然剛剛從外面回來。

    她從夢中驚醒，口中叫著納蘭卿然的小名，卻發(fā)現(xiàn)四周只有空空蕩蕩的房間，卿然的存在仿佛是一場夢境。

    “然然，然然……”她低聲痛苦的呼喚著，隨即又想起來了昨晚卿然在她耳邊說的事情，“傅沉戚，楚冷凝，我要你們不得好死?！?/br>
    她已經(jīng)不管昨晚卿然的存在是不是夢境，她只在乎卿然求她報仇，她只在乎自己的女兒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卿然穿墻而入，看見她醒了，笑著說道：“媽，你醒了。”

    “原來，原來……我不是在做夢。”

    “你當(dāng)然沒有做夢，”卿然笑著飄到了床邊，“媽，我來是跟你說，我要走了?！?/br>
    “怎么走的那么快，”納蘭倩云不解的問道，“多陪媽一會兒不好嗎？媽舍不得你走……”

    卿然跪下來，將虛化的鬼體靠在她的腿上，說道：“媽，我必須得走了，正午之前如果我還沒有離開人間，我的鬼體就會因為承受不住人間的陽氣而灰飛煙滅?！?/br>
    “媽，”卿然說道，“我要趕著去投一個好胎，下輩子換你做我的女兒?！?/br>
    “到時候我一定好好照顧你，到時候我一定好好愛你?！?/br>
    “到時候啊，咱們母女又在一起，換你叫我媽。”

    納蘭倩云的眼淚止不住的滑了下來：“好，好，下輩子，換我做你的女兒，換我叫你媽……”

    卿然站起身，飄到了窗前，清晨的第一抹陽光透過她的身體照到了地上，她看了一眼正在升起的太陽，眼神寫滿了留戀和不舍。

    她轉(zhuǎn)頭，留給了納蘭倩云最后一個笑容：“媽，再見。”

    “然然——”納蘭倩云在她的身形消失不見之后，拼了命的撲向了窗臺，窗外，哪還有卿然的半點影子。

    “然然……”她貼著墻滑落到地上，眼淚從眼眶里滾滾而落，她的臉上寫著一位母親最真切等我悲哀。

    子女遠(yuǎn)走，而無力挽留。

    “下輩子，我還做你母親，我一定好好照顧你……”

    “下輩子，我一定把最好的都給你……”

    “下輩子……”

    卿然站在窗外，手放在玻璃窗上，看著納蘭倩云的面容，默默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再也沒有下輩子。

    本應(yīng)轉(zhuǎn)世的人，早已經(jīng)灰飛煙滅。

    ……

    傅沉戚出車禍的事情，下午就在本地的電視臺被報道了。

    納蘭冷凝猛的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看著電視里隱約能夠看到的傅沉戚的情況，心中陡然一涼。

    她不信世界上有那么巧合，納蘭卿然的面容一下子出現(xiàn)在了她的腦海之中。

    “既然你們都說彼此說謊，不如我們來做一個游戲好了?！?/br>
    “你們之中無論是誰證明了對方的心肝是黑的，我就可以讓誰繼續(xù)活下去?！?/br>
    “一旦誰被發(fā)現(xiàn)是黑心肝，藏在你們身體里的這兩團(tuán)鬼火，隨時都會將你焚燒成灰燼，甚至包括靈魂?！?/br>
    她驚出一身冷汗，納蘭卿然這是在警告他們游戲已經(jīng)開始了，只要她愿意，隨時都能夠收走他們的性命。

    她抿了抿唇，看著電視里傅沉戚從出租車?yán)锉惶С鰜淼纳眢w，心中默默做下了決定。

    卿然站在納蘭冷凝的窗外，看著她臉上神色的變化，唇角微微掀起，扯出一個弧度。

    她知道，魚兒已經(jīng)入勾。

    ……

    收拾好情緒的納蘭倩云化了一個精神的妝容，掩蓋了臉上的憔悴，換上高跟鞋，打了電話給司機(jī)。

    在拎上包出門的瞬間，她回頭看去，房間里納蘭卿然的物品依舊擺放的整整齊齊，仿佛她從未離開過這個家。

    她關(guān)上門，眼前的景象被關(guān)在了冰冷的防盜門后面，然后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她想，也許當(dāng)她真正能夠原諒自己的時候，她才會回這個地方。

    “總裁好。”

    “總裁好。”

    “總裁好?！?/br>
    納蘭倩云踩著高跟鞋，下巴微揚(yáng)，眼神高傲，不怒自威。

    她一邊走一邊聽著旁邊的助理給她匯報這公司她不在這幾日的情況，助理是她貼身的心腹，將納蘭冷凝這幾日做的事情都一一看在了眼里，記在了心里，就等著她回來。

    “把財務(wù)總監(jiān)叫來?！?/br>
    ……

    當(dāng)財務(wù)總監(jiān)顫顫巍巍的站在納蘭倩云面前把近期的賬務(wù)攤到她面前的時候，納蘭倩云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表情。

    她不在公司的時候，納蘭冷凝可以想方設(shè)法收買人心，可以通過各種手段掏空公司里的財產(chǎn)，這些納蘭倩云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愿意去管。

    在納蘭卿然死后，納蘭冷凝就是她唯一的女兒，她愿意把自己的公司交給她摸爬滾打，在她心目中，年輕人，總要吃些虧才能夠成長。

    納蘭冷凝天性多疑，她不是不知道不了解，所以對她的動作也理解。

    但絕不代表她能夠容許納蘭冷凝為了這個位置，害死自己的親生女兒。

    而公司里的人在納蘭卿然死后，也默認(rèn)了納蘭冷凝是唯一的繼承人，所以對于她的小動作也愿意提供幫助，但當(dāng)納蘭倩云選擇回到公司的時候，這個地方，她才是當(dāng)之無愧的王者。

    “李助理，總裁她……”

    擦著冷汗的財務(wù)總監(jiān)小心翼翼的湊到了納蘭倩云助手的身邊，壓低聲音試探性的問道。

    被喚作李助理的女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嘲笑他站隊站得太早。

    “聯(lián)系律師團(tuán)吧?！?/br>
    “是?！?/br>
    ……

    納蘭冷凝收到律師傳票的時候，一下子癱軟在了地上，她知道，自己所謀劃的一切，都暴露了。

    她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打電話給納蘭倩云，強(qiáng)顏歡笑的問道：“媽，今天我收到法院的傳票，到底發(fā)生什么事兒了？”

    “楚冷凝，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清楚?！?/br>
    “清楚什么啊媽？”納蘭冷凝在納蘭倩云叫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就知道遭了，為了不讓她覺得自己是家里的外人，納蘭倩云從來不會在她面前提及她原來的姓氏，“媽我可是你女兒啊，我還能做什么事情？”

    “我把你當(dāng)女兒，”納蘭倩云冷笑了一聲，“可你從未把我當(dāng)媽?！?/br>
    “也沒有把卿然當(dāng)做jiejie?！?/br>
    “喂喂喂，媽你說什么我聽不懂……”納蘭冷凝還準(zhǔn)備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卻發(fā)現(xiàn)另一頭已經(jīng)傳來了嘟嘟嘟的盲音。

    納蘭倩云掛了電話，看向了桌面上納蘭卿然巧笑盈兮的照片。

    楚冷凝，一切，才剛剛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