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宋楚兮卻是連眼皮也沒抬,直接轉(zhuǎn)動輪椅逼開了她,行到岳青陽面前,一拉袖子,露出纖細(xì)白皙的皓腕。 “我也正愁找不到好大夫呢,你就幫我看看吧,我的腿腳不靈便,多走幾步路就疼的利害——”宋楚兮道。 她倒是直接。 岳青陽的視線落在她的手腕上,表情似笑非笑。 周mama卻是忍無可忍的黑了臉,“四小姐,凡事都要講究個先來后到,是我家小姐先請青陽少爺過去看診的,您還是改日吧!” 宋楚兮不耐煩的回頭看她一眼,“你家小姐要死了?” 周mama被她噎了一下,隨后就暴怒起來,尖聲道:“四小姐,我家小姐和您無冤無仇的,您怎么能說出這么惡毒的話來?” 宋楚兮哪里是會和她一個老刁奴講道理的,立刻就出聲打斷,“我只知道事權(quán)從急,什么先來后到?既然你也說她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的,還哪兒來的廢話?回去復(fù)命就是,就說岳公子被我請過去了!” 說完,也不等那周mama反應(yīng),就轉(zhuǎn)向了岳青陽道:“你說你?” 她自己霸道不講理也就算了,居然還不忘了拉當(dāng)事人來表態(tài)? 岳青陽的唇角彎起一個弧度,對周mama道:“我記得曹大夫今天也在府里不曾外出的,四小姐是客人,我們不好怠慢,你去和九小姐說一聲吧?!?/br> 端木秀香那里可是做好了一切準(zhǔn)備,就等著岳青陽過去呢。 周mama心焦不已,滿面難色的還想爭取,“可是青陽少爺——” “你就這么跟她說吧,如果曹大夫開的方子不管用,那我就晚些時候再過去。”這一次,卻是岳青陽主動開口。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大部分的時候都很好說話,待人也分外和氣,但實際上真要說一不二的時候,也是誰都奈何不了的。 周mama也唯恐說多了會暴露了情緒,咬著牙忍了忍,最后還是屈膝福了一禮,“是!奴婢先行告退!” 說完就不怎么情愿的走了。 宋楚兮回頭看著她的背影拐過了一條小徑,就是冷然的一勾唇角。 這個時候,岳青陽已經(jīng)上前一步,抬手拉下她的袖子,將她露在外面的手腕遮住。 宋楚兮一愣,詫異的回頭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岳青陽這次倒是沒再兜圈子,直接道:“你特意等在這里,不就是為著攔我的嗎?目的達(dá)成,也就是了?!?/br> 看吧,這個人,果然也是心思明澈的。 宋楚兮笑了笑,調(diào)侃道:“雖說是借口,不過我有腿疾這也是真的,如果你真有本事,替我看看也無妨?” 她說這話時候的神色很淡,雖然面上笑容依舊純真明艷,但是就連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沉著又鎮(zhèn)定。 岳青陽大為意外,恍惚以為自己產(chǎn)生了錯覺。 宋楚兮也不管他,只四下里看了眼,然后抬手指了指不遠(yuǎn)地方的一個亭子道:“這里人來人往的不很方便,我們到那邊說話吧!” 這少女,明明是同一張面孔,同一副表情,卻居然會給人判若兩人的感覺。 這些年,憑借端木家的人脈關(guān)系和自己在外游歷的見聞,岳青陽也自認(rèn)為是閱人無數(shù),陽奉陰違的人他見的不少,但是—— 變起臉來如是宋楚兮這般順隨自然又毫無違和感的—— 他還頭次見到。 他的眉頭擰起,目光深深的看著宋楚兮。 宋楚兮只是自顧散漫的欣賞風(fēng)景,并不懼被他打量。 過了一會兒,岳青陽方才綿淺的吐出一口氣,繞到她身后,推了她的輪椅往那亭子的方向走。 因為那亭子入口處是臺階,宋楚兮就沒再裝,自己起身,撐著力氣走進(jìn)去,在石凳上坐下。 岳青陽跟過來,坐在她對面,開門見山道:“剛才——為什么要設(shè)法攔下我?” “那你明知道那是個陷阱,又為什么要去?”宋楚兮反問,語氣依舊是隨意中透著幾分調(diào)侃,“犯得著嗎?他們端木家內(nèi)部的陰謀算計,雖然嚴(yán)格說起來,你不算完全的置身事外,但是為了成全那些人之間的算計而委屈自己,這又何必呢?” 岳青陽是男人,就算明知道端木秀香設(shè)了圈套在等她,但就算事情真的發(fā)生了—— 有老夫人護(hù)著,他其實也不會有什么損失。 宋楚兮會說這些話,顯然就算不是聽說,也是猜到了后院之中關(guān)于他和老夫人之間的那些傳聞。 作為一個男人,幾乎可以想象—— 若不是墮落至極,絕對不會有人愿意被人這樣的議論。 現(xiàn)在宋楚兮當(dāng)面點出。 岳青陽平和的面目上竟是突然閃過一抹風(fēng)雷,心里說不出的壓抑和尷尬。 他的面色微微漲紅,放在桌子上的雙手,手指一寸一寸緩慢的收緊,一直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緩慢的松開,苦笑道:“既然你也聽到傳聞了,那么在你看來,你以為我還會在乎今天這樣的事情嗎?” 他這話,聽起來,倒是很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 宋楚兮的表情平靜,仍是彎唇一笑,“你嘴上承不承認(rèn),這不重要,但是我出面替你解圍,這卻是不爭的事實,你得承我的情!” 岳青陽本來還沉浸在對自己身世的痛恨當(dāng)中,卻沒想到她一本正經(jīng)的背后居然馬上就趁火打劫,頓時就有點哭笑不得。 “你——”他連著張了幾次嘴,看著宋楚兮好整以暇的神情,終還是不情愿的道出,“你不會是想說,在等我報答你吧?” “難道不應(yīng)該嗎?”宋楚兮挑眉,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溃骸拔疫@個人,向來公平公正,我既然幫你了你,你給予適當(dāng)?shù)幕貓?,難道不應(yīng)該嗎?” 岳青陽之前心里積累的那點兒多愁善感的傷感情緒,這一刻已經(jīng)完全的煙消云散,忍不住笑道:“宋四小姐,這好像都是你一個人想當(dāng)然的以為,至少——我沒說我承了你的情啊。” “是嗎?”宋楚兮也不氣餒,抿著唇角想了想又道:“那就這么說吧,現(xiàn)在開始,我們來合作,互惠互利?!?/br> 岳青陽更沒想到她會這么說,表情就又慎重起來,遲疑道:“那么我能先確認(rèn),現(xiàn)在你是以什么立場在和我對話的嗎?代表的是端木少主?還是以你宋氏嫡女的身份單獨與我來談合作的?” “雖然在我來說,就目前看來,這兩者都沒什么差別,但如果你一定要區(qū)分明白的話——”宋楚兮道,面不改色的從容看著她,“我是以宋氏嫡系的身份在和你交涉?!?/br> 她現(xiàn)在,明明就只是端木岐牽在手中的一個提線木偶罷了。 所以她這話其實是在暗示她遲早有一天會脫離端木岐的掌控還是什么別的? 看著眼前這少女光芒四射又自信滿滿的一張臉,岳青陽不由的更加重視,“他也許還沒有跟你說,老夫人的意思,是盡快給你們把親事定下來——” “那都是后話了!”宋楚兮打斷他的話,“而且就算兩家聯(lián)姻勢在必行,也必須是在宋家重新接納我的前提下?!?/br> “所以呢?”岳青陽隱隱聽出了她的弦外音。 “那就是要在阿岐完全掌握整個端木氏的前提下?!彼纬獾溃骸拔也灰换厮渭?,就被他們做眼中釘一樣的鋤掉,所以現(xiàn)在,我要自保,就必須先保障阿岐他的地位穩(wěn)固。你我一樣的寄人籬下,我此時的困境,相信你能明白?!?/br> 宋氏的人,容不下她,這一點毋庸置疑。 她本是可以安分守己的躲在端木岐的身后,只看著所有事情的進(jìn)展就行,可是—— 她卻選擇當(dāng)先站出來,參與并且協(xié)助他籌謀。 這個少女,特立獨行,又極有主見,讓岳青陽不得不換一個視角,重新開始審視她,而這又直接導(dǎo)致他完全忽略了自己應(yīng)得的報酬,思忖道:“那么——你想我怎么做?” “這么說,你就是答應(yīng)了?”宋楚兮仍是看著遠(yuǎn)處,不徐不緩的問道。 岳青陽沒有應(yīng)聲。 宋楚兮就又進(jìn)一步問道:“我們今天此刻的會面,可以只當(dāng)做是限定于你我兩人之間的秘密嗎?” 岳青陽愣了一愣,過了一會兒才輕輕的點了下頭,“可以!” “那么就麻煩你去和端木老夫人說,家主之位,阿岐他勢在必得,希望老夫人能夠成全。”得了他的保證,宋楚兮才滿意,重新面對他道:“對老夫人而言,不管是三公子還是阿岐,橫豎手心手背都是rou,在我看來,老夫人就是個難道的聰明人,她當(dāng)初之所以會選擇扶持三公子上位,多半是想著以他的性格會比較好cao縱吧,雖然也的確是這樣,可是眼下的事實卻不容否認(rèn)——這個家主之位,他并不合適,此一時彼一時之間,相信老夫人能夠做出明確的選擇的?!?/br> 讓老夫人轉(zhuǎn)而支持端木岐上位。 她繞了這么大的圈子,居然是這個目的? 的確,如果端木岐為了奪回家主之位和端木旸之間公然cao刀,只要他能得勝,這并不算什么,但如果老夫人也做了他的刀下亡魂—— 這傳出去,名聲就不會那么好聽了。 岳青陽不置可否,只就認(rèn)真問道:“你既然把凡事都替他考慮的這么周到了,又有這么一副好口才,為什么不直接自己找老夫人去說?反而要舍近求遠(yuǎn)的要我傳話?” “我去說?”宋楚兮卻是聽了笑話一樣的輕笑出聲,“我算什么身份?我是宋家的人,我憑什么到端木老夫人的跟前去指手畫腳?但如果換做是你——” 宋楚兮說著一頓,“你的話,總比我親自去說要來的有分量!” 老夫人在端木家呼風(fēng)喚雨的日子過的久了,難免會對身邊的人偏聽偏信。 岳青陽仔細(xì)的想了想。 宋楚兮就又說道:“這樣做,對你也沒有壞處,我想你應(yīng)該也看的出來,三公子他根本就不可能是阿岐的對手,就算老夫人固執(zhí)己見,其中也只能是多一點曲折而已,并不會影響到最后的結(jié)果。一旦老夫人卷進(jìn)來了,好像——你也不容易脫身吧!” 這個丫頭,居然將了他一軍。 “你對他——”岳青陽無奈彎唇,那一個笑容,卻略顯苦澀,“你對他就那么有信心?” “不是有信心,是只有他好了,我現(xiàn)在的處境也才能有所保障?。 彼纬獾?,也似乎滿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岳青陽死死的皺了眉頭,是沒想到她會將自己和端木岐之間的關(guān)系形容的這般冷醒、清楚,正在詫異的時候,宋楚兮已經(jīng)笑瞇瞇的重又說道:“何況阿岐他對我很好,就算未必真能幫得上他的忙,至少我也不能拖他的后腿啊?!?/br>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就笑瞇瞇的彎成了月牙狀,突然就又恢復(fù)了那晚岳青陽在花園里遇到她時候的那份活潑與狡黠。 岳青陽晃了一下神,突然也有些分不清她對端木岐究竟是抱了一種怎樣的心態(tài)。 “好吧!”最后,他點了點頭,“我可以去試試。” 宋楚兮卻似乎并不意外,點頭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岳青陽沒說什么,滿是心事的站起來,剛要離開,宋楚兮卻是沉吟著又再叫住了他,“喂!” “嗯?”岳青陽回頭,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宋楚兮卻是鮮有的猶豫了一下,然后才抬頭看向了他道:“我的身體打小就不好,調(diào)理了這么多年都不見起色,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替我看看。” 她在端木岐身邊四年,端木岐不可能不照顧她的身體的。 可是現(xiàn)在—— 這個丫頭卻公然找了自己幫她看診。 是到了這一刻,岳青陽才終于確定—— 他方才的感覺沒有錯,這宋楚兮對端木岐其實也是存了戒心的。 而她會對自己坦言這件事—— 雖然心里覺得意外和難以置信,但這一刻,岳青陽已經(jīng)下意識的篤定—— 宋家這位四小姐的眼光獨到犀利之處,簡直超乎想象。 宋楚兮再次探出手腕去,臉上的表情卻很平靜。 兩個人,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