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是!”大夫背著藥箱去了,彼時從高元升身上切下來的那半截血淋淋的玩意兒還落在地上,那大夫一看,臉上表情突然微妙一變,先是尷尬的愣了片刻,然后就直接走到床邊,先掏出金瘡藥給病人止血。 “大夫,升兒他怎么樣?。磕欢ǖ弥魏昧怂备呤鲜掷锬笾磷?,焦急道。 這可是他們高家的一根獨苗,雖然高氏的心里很清楚,高元升傷成這樣,以后生兒育女應(yīng)該是完全沒了指望,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們高氏一脈不就斷根了嗎?所以她下意識的回避這個問題。 這邊她一心記掛著侄子的傷勢,卻冷不丁被宋立一巴掌給扇到了角落里。 “母親——”一直魂不守舍的宋瑤驚呼一聲,趕緊去把摔在地上的高氏扶起來。 高氏其實是個知書達(dá)理的人,方才只是關(guān)心則亂,而這會兒只看宋立的臉色,馬上就明白過來,連忙就垂下眼睛道:“老爺您先消消氣,升兒他的確的荒唐了一點兒,可是現(xiàn)在他人還昏迷不醒,都不知道當(dāng)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沒準(zhǔn)是個誤會呢?!?/br> 高氏說著,就一邊拿帕子抹淚,一邊跪在了宋立腳邊。 老夫人傷了人,自己在那里抖了半天,此時聞言,立刻就暴怒的跳起來,神情兇狠的沖著宋承柏嚷嚷,“把這個登徒子給我拉到衙門去,讓儈子手給活剮了他!” 她幾乎是咆哮著,大聲叫嚷。 “嫂夫人息怒!”宋立不得不壓下脾氣,過來賠罪安撫。 “他逼死了寧兒,難道你還要替他開脫嗎?宋立,你別忘了,你是我能宋氏的族長,可不是他們高家的,今天你要是不能給寧兒一個公道,我就找到族里去,看看他們能不能容下你這么個向著外人來一起糟蹋自家閨女的族長!”老夫人連聲怒罵,如果不是看著宋立那張老臉上已經(jīng)有了皺紋,勉強的知道對方德高望重,幾乎就要忍不住的動手了。 “嫂夫人,我并沒有偏袒誰的意思,寧丫頭出了這樣的意外,我這個做長輩的也一樣痛心,可是家丑不可外揚,這畢竟不是件光彩的事。就算你要那混小子給寧丫頭填了命,傳出去,對寧丫頭的名聲也是不好,何況現(xiàn)在——”宋立道,他也是一肚子的火氣,只是不能發(fā)作,仍是要好言相勸。 宋立說著,就意有所指的看了眼繡床上不省人事的高元升。 就算宋楚寧死了,那么在她身后留下一個險些被人侵犯而墜樓的名聲,也足夠他們宋家人淪為笑柄了。但老夫人說殺人償命,這本身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可是千不該萬不該,她方才不該自己動手,還親自出手閹了高元升。 她這樣的身份,做了這樣的事,是足以讓整個宋氏家族的人幾代蒙羞的。而現(xiàn)在她一旦非得要逼著處死了高元升,高家的人沒了唯一的兒子,難道還會在乎名聲?還要把這些丑事捂著呢?到時候魚死網(wǎng)破,他們勢必大肆宣揚。宋家出了個為老不尊,一把把年紀(jì)還cao刀切了人家命根子的老夫人—— 以后他們宋家的人,干脆就都不要出門了,宋家的女兒們也都別指望著嫁人了。 “我不管,殺人償命,誰都別想逃過了王法去!”老夫人面目猙獰的大聲叫囂,她見支使不動宋立,便就再度扭頭沖著宋承柏嚷嚷,“你還愣著干什么?難道你也要胳膊肘向外拐?寧兒他是你的堂妹,也是你自小看著她長大的,你敢叫她枉死,我——我——我就讓人逐你出宋氏的族譜?!?/br> 要將什么人逐出宋氏的族譜,這可不是她一個刁鉆老太婆說了算的。 這老太太還是真是被本家的那些人慣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宋立見她油鹽不進(jìn),只想著趕緊處理善后,也沒耐性和她再講道理,也是看向了宋承柏道:“嫂夫人她失了孫女兒,悲痛的神志不清了,你先送她回去安養(yǎng)吧,這件事,我處理好,隨后會親自登門,給你們一個交代!” 高價不會同意將高元升交出來的,這是一定的,而宋家也同樣有太多的顧慮,所以這件事也是注定要雷聲大雨點小的來處理了。 宋承柏心里有數(shù),宋立口中的“交代”至多也不過就是登門道歉了,不過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為老夫人不知輕重,他也不能強求。 “好!那我就等著叔公的交代!”拱手施了一禮,宋承柏的態(tài)度卻帶了幾分冷硬和強勢。 “你——你這個孽障,你居然不管你meimei的屈辱和死活——”老夫人氣的一個倒仰。 宋楚寧死了,宋亞青父子勢必要興師問罪,到時候首當(dāng)其沖就是他們留在家中的二房,宋承柏也是一腦門的官司,哪里還有精神再去管她的無理取鬧,只就冷著臉對林mama道:“還不照顧著祖母?五meimei已經(jīng)是出了這樣的事了,再要讓祖母有什么閃失,你們就全都去陪葬吧!” 言罷,就當(dāng)先不由分說的下樓去。 林mama是知道這位二少爺雷厲風(fēng)行的脾氣的,凡事只許是他不計較,他真要計較,也就沒人拗得過,何況這里還不是自己的地方,于是再不敢任由老夫人胡鬧,一邊勸著,一邊招呼了幾個丫頭一起把老夫人半拖半拽的拉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宋楚兮在一行人走的特別低調(diào)。宋立讓管家又額外派了一輛馬車裝運宋楚寧的尸首,宋楚兮和宋楚晴肯定不會和老夫人一起坐的,然后一路上就只聽前面那輛車?yán)锢戏蛉诉捱扪窖礁凰频淖冎拥目藓柯暋?/br> 明明應(yīng)該是悲痛欲絕的聲音,可是不知道怎的,宋楚兮聽在耳朵里,反而只覺得分外滑稽。 一路無事,回府也不過才是下午。 二夫人原還以為他們至少也要傍晚才回,得了消息就連忙趕到前院迎,而這個時候老夫人已經(jīng)哭的虛軟,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 二夫人過來的時候,下人們正從馬車上將宋楚寧的尸身挪下來。 二夫人一看,當(dāng)即便是倒抽一口涼氣,顫聲道:“這——這是——” 一早走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怎么回來的時候居然就成了一具硬邦邦的尸體了? 二夫人腦子里第一個蹦出來的念頭也是宋亞青父子一定會找他們二房算賬的,而這時候宋楚兮剛好走到她身邊,便是順手扶了她一把,同時不動聲色的微微笑道:“二嬸還是趕緊把二叔找回來籌備喪事吧,賬可以不收,年可以不過,但是——死者為大。” 說完,就徑自錯開二夫人的身邊走了過去。 二夫人腳下一個趔趄,不由的倒退了小半步。 彼時宋承柏的目光卻是一直陰沉的利害,一直一動不動的盯著宋楚兮主仆遠(yuǎn)去的背影。 這個時候,他才舉步走到二夫人身邊,扶住了她的肩膀。 “柏兒!”二夫人急躁的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卻還是忍不住回頭去追逐宋楚兮的背影,“今天的事是不是——是不是——” 又是和宋楚兮有關(guān)吧? “殺雞儆猴而已!”宋承柏面上一改往日里溫文爾雅的氣質(zhì),反而目色冷沉的哼了一聲,“很可能——下一步,她就要直接沖著我們二房來了。” 這個丫頭,真是一身的邪氣,但凡出手就要見血的。 這一刻,宋承柏只覺得身邊危機重重。 * 宋承柏對外的說法是宋楚寧去族長家里赴宴的時候,不慎失足從樓上落下殞命的,然后就低調(diào)的cao辦起后事來。 事發(fā)的第二天宋立登門了一趟,果然事情也沒有任何的轉(zhuǎn)機,只就風(fēng)平浪靜的過去了。 主院那邊老夫人天天嚎天天鬧,但是宋楚寧死的突然,雖然宋立一力壓下了風(fēng)聲,但本來外面就有人在揣測,宋承柏唯恐再傳出去什么風(fēng)聲,這一次的態(tài)度就十分強硬,干脆讓人守住了她的院門,將她限制了起來,不準(zhǔn)她出現(xiàn)在靈堂和喪禮上。 府上前面在辦喪事,宋楚兮好歹也是做jiejie的,白天的時候也讓舜瑜兩個推著輪椅把她送到前院的大門口坐著,唉聲嘆氣的和前來吊唁的客人長吁短嘆,晚上客人一散,她就回到秋水謝里好吃好睡。 但是說也奇怪,她在宋立家里險些被人算計了,舜瑛她們是不可能不告訴端木岐知道的,可是端木岐居然不聞不問,連著兩天,面都沒露。 這天晚上,服侍宋楚兮躺下了,舜瑜兩個也就下去休息了。 宋楚兮睡不著,躺了會兒就又爬起來,推開了窗子往外張望,左右吹了小半個時辰的風(fēng),覺得自己連肩膀都快要凍僵了,實在熬不住,剛要抬手合上窗子的時候,卻見那窗口上方一片暗紫色的袍角一晃,衣帶生香。 宋楚兮關(guān)窗子動作一頓,那一角袍子便泥鰍似的往下一滑,直接就往屋子里蕩。 宋楚兮一看這架勢,立刻就反應(yīng)過來,他這可不是剛來的,想著自己平白在窗口吹了半天的風(fēng),心里一惱,也不管他正要往屋子里進(jìn),手上用了全力將那窗戶狠狠得一下子撞上。 端木岐是沒準(zhǔn)備她會下這樣的狠手,然后就聽砰的一聲碎響,端木岐的人是沒被擋住,還是順利從那窗口撞了進(jìn)來,但是木屑橫飛,窗紙飄搖,整扇窗子一瞬間就成了破爛。 “小姐!”舜瑜兩個聽到響動,只著中衣就沖過來,剛沖到窗口就看到端木岐身上掛著半片窗紙站在屋子里,頭上身上都是碎木屑。 彼時端木岐是背對窗口站著的,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只從那個背影上,又似乎就能領(lǐng)會點兒什么不對的情緒出來。而宋楚兮卻沒事人似得耷拉著雙繡鞋,裹著一件厚大氅站在他面前,眉頭挑的老高的瞪著他。 少主?可是這窗子是怎么回事?少主來了為什么不敲窗子,而是要硬闖?。颗夼夼?,不對不對,少主既然來了,為什么不走門??? 這是什么情況? 舜瑜和舜瑛互相對望一眼,各自都尷尬的要死,連忙垂眸斂目當(dāng)自己是個瞎子似的又埋頭回房關(guān)上了房門。 屋子里,端木岐和宋楚兮還在那扇飄搖破敗的窗戶前面冷靜的對峙。 ------題外話------ 捂臉捂臉捂臉,我啥也沒做,一切都是老太婆太無恥了嗷嗚~ ☆、第067章 偷香不成,端木修窗 “你這壞脾氣,都是跟誰學(xué)的?”半晌,端木岐道,隨手拍掉肩上的碎木屑。 他卻居然是沒生氣。 宋楚兮也不理他,轉(zhuǎn)身就往里屋走。 端木岐還不自覺,也舉步跟過去。 宋楚兮走了兩步,聽到他的腳步聲,突然就惱怒回頭。 彼時端木岐的腳步還沒停,她這一轉(zhuǎn)身,十分之突然,額頭直接撞在了端木岐胸口。 端木岐順勢一抬手,就將她抱了個滿懷。 宋楚兮倒是沒有馬上推開他,有點乖的就把臉藏在他胸前,掩飾表情,然后就聽端木岐揶揄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又置氣,你這又是跟誰呢?” 宋楚兮悶著聲音不說話。 好半天,端木岐才有點熬不住了,扶著她的肩膀?qū)⑺龝呵彝齐x身邊,垂眸去看她的臉。 宋楚兮卻是一臉的怨氣,沒好氣道:“你又不管我——” “丁點兒大的事情呵——”端木岐失笑,“所有該整的不該整的人都被你算計完了,我倒是想插手,就怕是一插手就只能是幫倒忙了,這會兒你倒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宋楚寧那些人,在她眼里根本就不夠看的,也不能怪端木岐能這么放心的把她留在宋家。 “那你又來?”宋楚兮反正就是因為這事兒跟他較上了勁,往他胸口推了一下,就還是自己轉(zhuǎn)身回了里屋。 端木岐對她的別扭脾氣了若指掌,就也跟了進(jìn)去,跟在宋楚兮身后,彎身坐在了一張軟榻上。 “我來問你,進(jìn)京的行程。”端木岐道。 宋楚兮想了想,這才回頭看向他,“你那邊都準(zhǔn)備好了?” “嗯,我那里沒什么問題,隨時都可以啟程?!倍四踞c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下旬了?!?/br> “下月初二,是宋氏始祖的誕辰,族中要往家廟祠堂祭拜,我?guī)啄隂]回來了,這一次總想著該是去露個臉的?!彼纬獾馈?/br> 端木岐一直看著她,這個時候便是失笑,隨意的往后一倒,摔在了榻上。 宋楚兮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就皺了眉頭回頭看他。 “真的就只是露個臉那么簡單?”端木岐挑眉。 他單手撐了腦袋,側(cè)臥在那張軟榻上,倒不覺得三更半夜這是別人的地方而不自在。 晚上宋楚兮的發(fā)髻打散,及腰的長發(fā)披散而下,映著墻根底下那一盞宮燈微弱的燈光,竟似是有光閃爍,像是質(zhì)地極好的上等貢緞一樣。 端木岐抬起一手摸了摸。 宋楚兮對他的話里有話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只就撇撇嘴道:“不行嗎?” “也不是不行——”她那發(fā)絲觸手柔滑,是當(dāng)真的叫人有些愛不釋手,端木岐摸了又摸,再開口的神情和語氣就多少透出些漫不經(jīng)心,“只不過正常的話,路上怎么也要準(zhǔn)備走上半個月的,如果拖到十二月初啟程,路上就難免要趕一趕了,會很辛苦啊?!?/br> 今年是他第一次以端木氏家主的身份進(jìn)京參加朝賀,他不說宋楚兮也知道,他會需要提前多一點的時間進(jìn)京打點一些關(guān)系。 “那就趕一趕好了,也就幾天的事情——”宋楚兮卻不當(dāng)回事。 端木岐抿抿唇,還是沒松口。 “阿岐——”宋楚兮就不由的軟了聲音。 這人還真是只天生的大尾巴狼,他明明是什么都無所謂的,卻就偏偏要吊著她,等著她服軟,再拿好話誆他一遍。 明知道都是敷衍他的,就算說的再天花亂墜——他就真有那么愛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