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ejie！”聽著他們的腳步聲走遠(yuǎn)了，顏玥就連忙快走兩步，一把抓住了宋楚兮的手。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養(yǎng)病，再加上宋楚兮出的那次意外不能聲張，故而她是不知道消息的。

    “身體好了嗎？”宋楚兮微微牽動唇角露出一個笑容，拉著她的手到桌旁坐下，“我看你的臉色已經(jīng)好了許多，大夫怎么說的？”

    “沒事了?！鳖伀h道，心思卻明顯不在這上面，焦急道：“jiejie，端木家主已經(jīng)回南塘去了，你怎么一個人留下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太后娘娘那病——”

    “哪有那么巧的事，自然是有人故意想要拖住我的?！彼纬鈴澚藦澊浇牵嫔仙裆珔s是一副淡然。

    顏玥聽在耳朵里，卻是一陣心驚，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焦急道：“什么？他們要做什么？會不會——會不會——”

    宋楚兮一個人留在京城，完全就是被困死牢籠，如果有人想要對她不利，她怎么反抗？

    顏玥的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緊張不已的盯著她，目光片刻也不敢從她臉上移開。

    “放心吧，我沒事?！彼纬庑α诵?，起身重新握了她的手。

    她的唇角蘇日安帶了幾分笑意，但那笑容卻又莫名透了幾分冰冷道：“我想走，隨時都可以走，如果我不肯配合，也不是他們想留就能留得住我的。”

    對于她的本事，顏玥還是有信心的，聞言就安心了不少。

    宋楚兮拉著她的手，重新坐下，又抬手摸了摸她的臉，“我就是不放心你，你的身體真的大好了嗎？上次中的毒，都清了？”

    “jiejie——”顏玥一愣，眼中就多了幾分愧疚之意，“你一直留到現(xiàn)在，就是因?yàn)槲覇?？?/br>
    “除了你，也沒什么別的人值得我如此牽掛了?！彼纬獾?，看著她的目光中滿是憐惜。

    這世間冷暖，不是親身經(jīng)歷過，誰都不會覺得親人的一個哪怕是最文弱的眼神也是這般真實(shí)和溫暖。

    顏玥的紅了眼眶，努力的壓下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反而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道：“我已經(jīng)沒事了，這京城是個是非之所，那些人又明顯的不懷好意，jiejie你不要掛念我了，早點(diǎn)想辦法脫身吧?！?/br>
    “嗯！”宋楚兮點(diǎn)點(diǎn)頭，“我是要走的。不過——”頓了一下，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不過不是我一個人走，而是我們兩個一起。我們一起出京，回南塘去。”

    這個提議，之前宋楚兮就有說過。

    現(xiàn)在舊事重提，顏玥還是一陣怔愣，“我們一起？”

    “嗯！我們一起?！彼纬恻c(diǎn)頭，“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虎狼之地，我就算回了南塘也不能放心，所以思來想去，你還是跟我一起走吧。所有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準(zhǔn)備一下，兩天之后的夜里，我叫人去接你出來。寶音和寶琴你是要帶著的吧？她們好辦一些，那天晚上你提前找個由頭把她們遣送出府，就來這里，我會提前命人在這里等著。她們兩個丫頭，趁著夜里宵禁之前要喬裝了混出城去并不難?！?/br>
    聽她的話，是提前已經(jīng)將一切都打算的周全了。

    顏玥聽的卻是一陣恍惚，坐立不安的想了想，還是狐疑道：“我們都走了，那桀兒怎么辦？這些天我病著，太子將他交給了安意茹來照料，雖然那女人有所圖謀，不會害了他的性命，可是那女人的用心歹毒，總不能一直把——”

    “素嵐！”宋楚兮盡量心平氣和的打斷她的話。

    “??？”顏玥一愣，抬頭對上她的視線。

    宋楚兮面上的表情始終平靜，但是這種情況下，她越是平靜，顏玥看著就更覺得驚心，有一種山雨欲來時候的緊迫感。

    外面的雪簌簌的下，大約是積的太厚重的緣故，吱呀一聲，壓斷了一根紙條，笨重的落在了雪堆里。

    顏玥心里緊張，被這微弱的一點(diǎn)動靜驚的不輕，猛地回頭看去，突然就顫抖了一下。

    宋楚兮一直握著她的手。

    顏玥越發(fā)覺得如坐針氈，但是看著她沉默的表情，幾次想要開口說什么，都覺得喉嚨被堵住了，根本就發(fā)不出聲音。

    這一刻，于她而言，是煎熬，對宋楚兮而言，亦然。

    只是這樣殘忍的真相，到底也還是要被揭露出來的。

    宋楚兮的唇角勾起一個弧度，輕輕拂開顏玥的手，顏玥突然就想抓住她，但是因?yàn)樘^緊張了，反而手指僵硬的動不了。

    宋楚兮站起身來，終是不敢面對著她來講出這個真相，款步往旁邊踱開了兩步，背對著她的時候才冷靜的開口道：“不需要管他了。”

    顏玥聽的，心里陡然一空。

    她噌的跳起來，盯著宋楚兮的背影，想要問她難道還是因?yàn)橐蠼B而遷怒了殷桀？可是她了解自己的jiejie，如果只是那樣的話，她便不會一再的猶豫，幾次的欲言又止。

    有什么可怕的東西正在路上，很快就要席卷而來，她能感覺的道。

    “為——為什么”最后，顏玥終于鼓足勇氣開口的聲音聽起來卻莫名透著幾分虛弱。

    宋楚兮不說話。

    她已經(jīng)忍無可忍，直接沖到她的面前，抓著她的手臂，盯著她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幾乎是小心翼翼的問道：“jiejie你怎么了？你——你今天特意找我出來，到底是為了什么？你——”

    “殷桀。”宋楚兮道，定定的迎著她的目光，最后，還是忍不住的一聲嘆息，“他不是我的兒子?！?/br>
    短短幾個字，吐出來幾乎不費(fèi)力氣，但只有當(dāng)事人知道，這每一個字的分量到底有多沉重。

    “??？”顏玥如遭雷擊，臉上血色一瞬間就退的干干凈凈。

    她瞪大了眼睛，用一種恐懼的，見鬼了一樣的表情死死的盯著宋楚兮的臉，嘴唇顫抖了半天，才恍惚著問道：“你——說什么？”

    “他——不是我當(dāng)年生下來的那個孩子?！彼纬獾?，深吸一口氣，仍是直視也的目光。

    “呵——”顏玥的身子晃了晃，而下一刻卻又像是聽了笑話一樣，突然笑了出來，不可思議道：“你說什么？桀兒他——不是你的兒子？”

    宋楚兮沉默著點(diǎn)點(diǎn)頭。

    顏玥臉上的表情由可笑到木然，再到悲切，轉(zhuǎn)變的很快。

    真相就這么樣殘忍的撕開了，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對于宋楚兮的話，顏玥是不會懷疑的，可是這樣的真實(shí)卻有著她所承受不住的分量。

    “哈！”她瘋癲了一樣的頻頻冷笑，臉上突然就淚水縱橫，喃喃自語，“太可笑了，這四年來我傾盡一切，不惜毀了我自己，就都只是為了保全他！我以為他是你的骨rou，我不想看他枉死，卻原來——這一切，都不過那人精心策劃的一場騙局嗎？那么——這五年來，我做的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她浪費(fèi)掉的，不只是四年的光陰，而是整個摧毀了自己人生的一切。

    顏玥舉起自己的雙手，看著它，那眼神中居然是帶著深惡痛絕的慘烈的。

    “我本來是不想告訴你的，可是我不說，你就一定不肯跟我走。”宋楚兮道，這一刻，她心里的滋味并不比顏玥好受，只是在明知道是顏玥最無助絕望的時候，她就必須是堅(jiān)強(qiáng)的，用她的力量幫她撐過來。

    “如果他不是當(dāng)初你生下的那個孩子，那么——他又是誰？”顏玥根本就沒聽到她的話，神情恍惚的喃喃自語，說著也沒等宋楚兮回答，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是猛地提了口氣，自嘲道：“我真蠢！是啊，那個時候他急需一個皇長孫來穩(wěn)固地位，是誰的孩子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先讓這孩子來占了位置，那么將來在他榮登大寶之后，照樣可以重新冊立太子?！?/br>
    宋楚兮看著她，一時無措，顏玥隨后反應(yīng)過來，便又霍的抬頭看向了她，“可是jiejie，如果殷桀不是你的骨rou，那么你當(dāng)初生的孩子又去了哪里？”

    “宛瑤說——那是個死胎！”宋楚兮道，緩緩壓下一口氣，也壓下心中涌動不平的情緒。

    顏玥看著她，肩膀顫抖，咬著牙支撐了好久，終還是不堪打擊，后退一步，轉(zhuǎn)身一把按住了桌角。

    “所以呢？現(xiàn)在是全天下的人都被戲耍了，看著他玩了一出李代桃僵的把戲?！彼胄?，但是眼淚卻先一步滾了下來，喃喃自語道：“值了，他真是值得了。利用那個來歷不明的孩子，讓我和廖倩華之間自相殘殺了無數(shù)次，最后還廢物利用，用他的死，來扳倒懷王，一個謀害皇孫的罪名壓下去，懷王怎么都解釋不清了?！?/br>
    這位太子殿下，果然是下的一手好棋。

    他怎么可以那么狠？那么狠……

    想著自己曾經(jīng)孤注一擲做的那些事，顏玥只覺得胸中窒悶，隱隱作痛。

    她用力的抓住自己的衣襟，卻壓不下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終于一寸一寸的軟倒了下去，癱坐在了地上。

    “素嵐！”宋楚兮上前一步，跪下去扶住她的肩膀，緊張的喚她的名字。

    顏玥緩緩的揚(yáng)起臉，臉上淚痕潮濕，滿滿的都是扭曲的絕望。

    宋楚兮的喉頭堵塞，說不出話來，只抬手去抹她臉上的淚。

    當(dāng)年，她也是被殷紹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知道自己的孩子沒能保住，痛苦絕望之下都忘了考慮素嵐?？墒窃捳f回來，那時候，就算她能想得到，也是有心無力。那時素嵐走的時候，為了斷掉所有的后顧之憂，她和廖夫人都沒問過她的去處，只求她此生此世都不要回頭，所有當(dāng)年哪怕是她想要給素嵐留下只言片語，也送不出去。

    可是無論如何，素嵐會落到今天這般處境，還全都是因?yàn)樗?/br>
    “素嵐——”宋楚兮聲音很輕的開口。

    “jiejie——”顏玥一下子就哭了出來，眼淚泛濫，抓住她的手，絕望道：“為什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他們皇族之間奪嫡爭寵，再如何的冷酷慘烈，為什么這苦果和代價要讓我們來承擔(dān)？我算什么？你又算什么？我們姐妹的命就該如此輕賤，被他這樣不遺余力的拿來利用糟蹋的嗎？”

    是啊，他們廖家人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被卷入這場亂局一中，一次又一次的逼迫暗算，一個又一個人的相繼死去，一直破敗凋零到了如今的這般境地？

    這樣的問題，宋楚兮自問的并不會比顏玥少，可是對這樣的局面，卻是完全的無能為力。

    皇權(quán)至上，這天下最高的位置上風(fēng)云變幻，他們這些人，再弄權(quán)者的眼中，從來不過只是微不足道的螻蟻，他們的生死禍福，誰會在意？

    “都過去了?！眹@一口氣，宋楚兮輕聲的說道，語氣卻是木然。

    “過去了嗎？可是jiejie，我回不了頭了，回不去了，所有的一切——都再也不回不去了?！鳖伀h抱著她，越哭越傷心，最后整個人都虛軟無力的落在了她懷里。

    她口中喃喃自語的那幾句話，縈繞在心間，便如是一錘又一錘轟然敲打下來，震的宋楚兮只覺得腦中一片混然。

    一直以來，她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不惜一切代價的，所求的那一點(diǎn)，不過就是母親和素嵐能夠安穩(wěn)度日?？墒撬О慊I謀，百般算計(jì)，到頭來終不過是一場空。母親離世，素嵐更是一生盡毀，痛不欲生。

    她跟了殷紹，就算現(xiàn)在還可以抽身而退，也注定了無法回頭了。

    宋楚兮抱著她，其實(shí)曾經(jīng)有好幾次，都想要問一問她龐景去了哪里，只是——

    問了又有什么用？誠如顏玥自己所言，當(dāng)年她既然已經(jīng)走了這一步了，就注定是永遠(yuǎn)都回不了頭了，無論如何，她也不可能再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回到她原來的生活里去了。

    “素嵐，一切都過去了?！庇昧Φ臄堉?，宋楚兮輕撫她的脊背，“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過失，是我沒有替你打算的周全了，但是一切都過去了，你還有我，還有我——”

    “jiejie——”心里的支柱倒塌破裂，顏玥悲從中來，只是靠在她懷里，嚎啕大哭。

    這個時候，所有的言語安慰都毫無用處，宋楚兮索性就什么也不說，只安靜的抱著她，用自己身上微弱的體溫來陪伴她，將這寒冷的雪夜度過去。

    兩個人從那院子里出來，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雪勢未停，地面上早就是厚厚的一層。

    顏玥的眼睛通紅，腫的不像樣子。

    等在對面過道里的寶音趕緊迎上來攙扶，“小姐！”說完，才又有些局促的抬眸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宋楚兮，屈膝福了福。

    顏玥吸了吸鼻子，回頭看向了她。

    宋楚兮抬手替她攏了攏大氅的領(lǐng)子，又翻覆握了握她的手，“回去的路上小心些，記著我跟你說的，所有的事情我都會安排，你只安心等著就好。”

    “嗯?！鳖伀h點(diǎn)點(diǎn)頭，戀戀不舍的又看了她一眼，這才放開她的手，一轉(zhuǎn)身，匆匆走進(jìn)了那條過道，飛快的離開了。

    宋楚兮站在那巷子里的深雪中，目光一寸一寸的收冷，靜默的盯著她的背影許久未動。

    舜瑜和舜瑛等了一會兒，見她一直站在那里，終于忍不住的快步走過來，“小姐，我們回嗎？”

    “嗯！”宋楚兮收回視線，頷首略一點(diǎn)頭。

    兩個丫頭扶了她，直接轉(zhuǎn)身往巷子外面的等著的馬車行去。

    馬車上的炭火生的很旺，宋楚兮上車之后喝了口暖茶，身上的寒意也就逐漸的散了，舒爽的吐了一口氣出來。

    舜瑜從火爐上提了茶壺給她把茶斟滿，這才試著開口道：“小姐，您都跟顏承微說好了嗎？”

    “嗯！”宋楚兮心不在焉的點(diǎn)點(diǎn)頭，又垂眸喝了口茶，方才正色道：“就按照我之前交代你們的去布署吧，穩(wěn)妥一點(diǎn)，應(yīng)該也容易。”

    顏玥在太子府里沒什么地位，要神不知鬼不覺得將她帶出來，難度其實(shí)不大，只是這樣一來，殷紹如果不肯善罷甘休，一路追查下來，難保就不會懷疑到了宋楚兮這里。

    宋楚兮的這個決定，做的的確是有些沖動的。

    舜瑛斟酌了一下，最終還是委婉的開口道：“還有她那兩個丫頭，也一定要一起帶走嗎？”

    “她舍不得，就一并弄出來吧?！彼纬獾溃置蛄艘豢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