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節(jié)
好在這蘅蕪苑也不是太大,很快的等在大門口的童五就帶人前來接應。 這么一會兒的工夫,蘅蕪苑里的人手也全面出動。 赫連纓居然在這里藏了足有五百上下的好手,而且他又下了死命令,不留活口,童五等人應付起來分外吃力。 好在宋楚兮和殷述帶來的人手加起來也不少,二百來個人,形成一道人墻,強行施壓往外突圍,但是卻走得異常艱難。 從花園到大門口這一段路,亂戰(zhàn)之中,一行人居然足足沖殺了整一個時辰。 “陛下您帶我家主子先走,我?guī)嗽谶@里拖住他們!”童五擦一把臉上血水,一刀擋開一個敵人凌空劈下的劍。 “何鵬你也留下,幫童五拖住他們,何旭先跟我下山!”殷述當機立斷,也不猶豫。 他抱著宋楚兮就要往山下的奔,宋楚兮卻輕輕的拽了下他的衣襟,聲音低弱道:“原——原路走!” 這蘅蕪苑建在半山腰,他們上山的時候從山脊背面攀爬,是翻山而過的,現(xiàn)在要下山,自然要走捷徑的,如果原路返回,就要先往山上走。 她的傷勢看著并不能耽擱,殷述一時有些猶豫。 宋楚兮睜不開眼睛看他,只能強撐著力氣解釋,“有……有接應!” 她另有安排?安排了人接應? 那么她就是早知道這一趟來見赫連纓會有兇險?這個丫頭平時精明又小氣,把自己的性命寶貝的跟什么似的,這一次她是發(fā)的什么瘋?居然明知道有危險還自己往赫連纓的刀尖上碰? 殷述的胸中突然升起一股子無明業(yè)火。 大門口那里的出路暫時被堵住,但赫連纓這里的侍衛(wèi)都是好手,多耽誤一刻就有不少人翻墻而過。 “主子,往哪邊走?”何旭焦急的催促。 殷述氣歸氣,可是低頭看一眼懷里奄奄一息的宋楚兮,就還是直覺的恐慌。 他一咬牙,“往山上走!” 一行人,當即不再遲疑,跋涉上山。 赫連纓的人緊咬不放,后面不斷有人突破封鎖追上來,負責斷后的侍衛(wèi)與之廝殺,戰(zhàn)況依舊慘烈。 殷述這會兒卻是什么也顧不得的,只抱著宋楚兮,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山上走。 何旭本來帶了快五十個人,等到翻過山脊,剩下來的就大約不足四十了。 殷述回頭看了眼,蘅蕪苑的方向還不斷的有人往這邊追來。 “主子——”何旭焦躁回頭,眼見著有一隊蘅蕪苑的侍衛(wèi)追上來了,就道:“您帶四小姐先走,屬下回頭攔住他們!” 這個并不是個可以瞻前顧后的時機。 殷述剛要點頭,卻察覺懷里宋楚兮扯了下他的袖子。 殷述低頭,見她唇瓣嗡動輕聲的問,“是他親自出來了嗎?” 合著凜冽的寒風,這聲音居然縹緲到近乎虛無。 認識她很久了,這卻是唯一的一次,殷述會發(fā)自內(nèi)心的覺得她其實也不夠強大,其實真的就只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小女子罷了。 他的心中酸楚,眼眶通紅,啞聲道:“沒有。” 宋楚兮沒力氣睜眼,倒是唇角一直緊繃的弧度微微放松了幾分,她又稍稍扯了下他的衣襟,“別回頭……走!衛(wèi)霖……衛(wèi)霖在趕來?!?/br> 殷湛身邊的那個心腹侍衛(wèi)衛(wèi)霖,據(jù)說是杏林世家出聲,習得一手好醫(yī)術。 殷述心中微微震撼—— 她似乎是早就料到今時 就料到今時今日自己上山會遭遇什么樣的事?所以提前準備,叫了衛(wèi)霖來接應? 明知道會這樣?這丫頭—— 她難道還是真的瘋了?何苦非要跑過來? 殷述心里的感覺也不知道到底是生氣多一點還是著急多一點,總之一時也容不得多想,只倉促吩咐,“不用回頭應付他們,我們下山!” 一行人跌跌撞撞的往山下奔去。 赫連纓雖未出面,卻是長城親自帶人出來追的。 他對這山上的路徑自是比殷述等人要熟悉許多,見到殷述的人沒有回頭阻攔,當即下令,讓一半的人手從一條偏僻的小徑抄近路先下山攔截。 殷述帶了宋楚兮匆忙下山。 她身上的傷口雖然緊急上了藥,但是這一路走來,總免不了顛簸擠壓,血卻一直沒有完全止住。 殷述知道她天生體弱,半分也不敢馬虎,放著她那傷口被冷風吹到,就用自己的大氅將她整個身子裹起來,盡量爭取以最快的速度下山。 他的一只手托在她腰后,也不知道從什么事起,掌心里已經(jīng)是黏膩濕滑的一片觸感。 宋楚兮閉目靠在他懷里,面色蒼白如紙,那種虛弱,是顯而易見的,他似乎能清楚的感覺到她的生命正從自己指間點點滴滴的流逝。 她不說話,一直在接近所能的保持體力。 可是殷述每每低頭看去的時候,總會心驚的有一種錯覺—— 她是不是還有呼吸?她是不是還活著? 他急著帶她奔命,也顧不得去探她的鼻息,只能試著和她說話,“阿楚?” 宋楚兮的眉頭皺了皺,過了一會兒才含糊不清的應了聲,“嗯!” 殷述稍稍放心,叮囑道:“你撐著點兒,別睡!” 這種情況下,真是怕她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沒睡!”宋楚兮應了,其實自己給更清楚這個道理,之前仿佛是那半杯血水抽走了她所有的元氣和體力,這時候她就只覺得頭腦昏沉,全身無力。于是前所未有的一種恐慌情緒在心間擴散,她一直在硬撐著讓自己保持清醒,這時候殷述和她說話,她就強打精神的回,試圖以此來轉移注意力,“你怎么會找來這里的?” “聽說皇叔離開大鄆城了,我——”殷述道,突然想起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殷湛的妻子,自己名義上的嬸嬸,心里便突然有些不自在。他刻意叫自己回避,頓了一下,就岔開話題,“那天在泗水關——我沒來得及跟你道謝?!?/br> 這熊孩子的性情,到底也還是和當年無差的,有時候話放得再狠,事到臨頭,也總是自相矛盾的做不出辣手無情的缺德事兒。 他和她,實在是太不相同了。 宋楚兮的心中感慨,唇角就忍不住微弱的彎了彎,好心情的調(diào)侃道:“我……沒安好心眼的。” “我知道!”殷述的心間和眼眶同時一熱。 他何嘗不知道,她做得一切,不可能全是為了他,她比他,是要果決狠辣的多,她不會一時沖動的感情用事,當初她會現(xiàn)身泗水關,其實絕大部分的原因應該還是用的攻心之術,想要那個人情做交易,給他下套的。畢竟她于兩軍陣前以身做餌解了他北狄軍中危機,他為一國之君,這份人情就不得不承,那么日后他和他們夫妻之間再有沖突的時候,又怎么好意思不擇手段的下狠手? 她以身涉險,其實就是為了謀權的。 但是無可否認—— 其實追溯本源,她這多少也是為了出面保他的。 只是她不承認,他也就不點破,畢竟已經(jīng)時過境遷,明知道她的心里沒有他,也終其一生都不會接受他,其實—— 他雖然固執(zhí),但還沒到那樣走火入魔的程度。 勉強的暫時定了定神,殷述才又說道:“你別裝死,我費了這么大的勁兒找到你,別叫我白跑一趟,我知道皇叔沒安好心,你在我手里,好歹算個人質(zhì)?!?/br> 淳貴妃的事,她人既然死了,宋楚兮其實再就從沒放在心上過,以前殷述雖然有心結,但現(xiàn)在他肯說出這番話來,就說明他也已經(jīng)是看淡了。 宋楚兮沒興趣再提這些瑣事,只道:“你就不怕我背后給你捅刀子?” 殷述沉默了一下,隨后便有些神色復雜的低頭看了眼懷中她蒼白的臉孔,問道:“如果真有一天,你我之間要鬧到戰(zhàn)場上兵戎相見,你真會對我下殺手嗎?” 宋楚兮有些懨懨的,她閉著眼,看不到他臉上真實的神色,并且這會兒也困倦的沒辦法思考,就順著他的話茬打趣道:“只要你求我,其實——我是可以保你不死的!” 這個時候說的話,都是發(fā)自肺腑的。 其實,不管曾經(jīng)怎樣的彼此為難過,她是真的從沒想過要下狠手要他的命吧? 當初是他母妃對她不起,他也因為殷湛的報復而在宮中受了十多年的冷遇。 有些事,你要計較的時候,那便耿耿于懷,但是時過境遷—— 一旦試著放下,其實誰和誰之間又是必須要不死不休的呢? 殷述垂眸看著她的臉,唇角彎起一個苦澀的笑容,反問道:“若我不肯呢?” 橫豎不過一句閑談,并不是過分吹毛求疵的時候。 宋楚兮這會兒沒力氣和他斗智斗勇,索性便就閉緊了嘴巴,不說話。 “阿楚——”心里隱隱的嘆了 隱隱的嘆了口氣,有些話,在舌尖上打了個旋兒,殷述最后開口的話,依舊帶著調(diào)侃的戲謔,“你和我,我們本就是一類人,或者我征服你,或者你毀滅我,真的沒有退而求其次之說。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我不是下不了狠手勉強你,只是我沒辦法讓自己委曲求全!我若為皇,后宮三千不在話下,可是絕不能委身做他們其中的一個,你想坐擁天下?可以!我承認我斗不過你,可是對男人——你還是安分一點的好!” 他要的感情,從來就沒有變。 要么就是純粹熱烈,要么—— 是遺憾也得放手。 內(nèi)心強大的人,這一生里,其實是可以勉強自己逢場作戲的去將就很多事,很多人的,卻唯獨—— 對自己付出真感情,真心想要的那一個,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 他對她,已經(jīng)沒辦法再說愛,或者糾纏了,所以就這樣吧,用一場戲謔的玩笑畫上一個句號。 “哦!”宋楚兮淡淡的應了聲,終于積攢了一些力氣,稍稍睜開眼睛看他,笑問道:“現(xiàn)在懂事了?” 她這樣用長輩的口吻來說話,殷述只覺得這場面叫人啼笑皆非。 他胸中氣悶,瞪了她一眼。 宋楚兮覺得乏力,很快的就又再次閉上眼。 下山的路,本就不好走,在加上殷述抱著宋楚兮,要照顧她身上的傷,也不敢走得太著急。 后面的人,越追越緊,終于在半山腰的位置,下面的岔路口那里被深雪掩埋住的小徑上,長城帶人奔出,截住了他們。 殷述等人連忙剎住腳步,后面的追兵也轉瞬而至。 “你們一定要趕盡殺絕嗎?”何旭走上前去一步,還是帶人將殷述和宋楚兮一起圍住。 長城不說話,只是眉頭深鎖,試著去看了眼窩在殷述懷里的宋楚兮。 她身上裹著一件大氅,臉又埋在殷述懷里,幾乎看不見。 殷述冷冷的看著長城道:“他赫連纓真是好大的威風,要逞能,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仗著人多勢眾是嗎?他確定今天在留下我們之后他自己就能全身而退?” 宋楚兮是什么人,長城本身就很清楚。 她既然一早就已經(jīng)洞悉了一切,那么就是有備而來,下面說不準就有人接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