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話雖如此,但接下來與她連下了兩盤都輸?shù)谜也恢?,懷玉氣得臉都綠了。夏西南幫著送茶水進(jìn)去時(shí),見他面色不善,不停地揉眉心,搓額頭,嘆氣搖頭,似是惱得不輕,而青葉則洋洋得意,嘴里吃吃發(fā)笑。 懷玉終于忍無可忍,將棋盤一推,著惱發(fā)作道:“不下了不下了!你隨便去找誰玩兒去罷?!?/br> 青葉連贏兩盤,正在興頭上,拉住他的袖子不放他走。二人正在吵鬧僵持,夏西南小心地問了問緣故。 懷玉咬牙道:“她的象能游水,徑直游過楚河漢界,在我的陣營里橫沖直撞,這也就罷了!我自己的相連我自己的將都給吃了……”瞪她一眼,恨恨道,“因?yàn)槲业南嗍撬B(yǎng)在我陣營里的細(xì)作,自然都聽她的話!” 云娘又費(fèi)了一番嘴皮子功夫,滿口的好孩子把青葉給哄走了。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青葉睡醒,見外頭的天色灰蒙蒙的,以為天沒亮,又躺了一會兒,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再次醒來時(shí),天色還未變亮,心里覺著奇怪,仔細(xì)聽聽,又沒有雨水滴落的聲音,天色定然不是因?yàn)橄掠瓴虐l(fā)暗的,遂疑疑惑惑地爬起來,穿好衣裳,打開房門。 門外,密密的鵝毛大雪自然而下紛紛飄落,天與地與樹木與房屋,上下一白。不過一夜之間,地面上已落了厚厚的一層積雪。 青葉起初靜靜站在門檻上,凝神聽雪花飄落的聲音,看自己嘴里呵出的白氣,其后“呀——”地一聲,沖到雪地里,往地上一躺,原地打了幾個(gè)滾,滾了一身的雪,爬起來,圍著院墻撒著歡兒轉(zhuǎn)圈跑,一面奔跑一面哭,眼淚水淌了滿臉。 她動靜太大,把灶房里生火做飯的云娘給驚到了,聽到她哭,以為一大早又與懷玉吵架了,慌忙熄了灶里的火,擦了手出來察看。見她正抱住一株桃花樹,懷玉則胡亂披了件衣裳拉著她往屋子里拖,她死活不撒手,桃花樹亂晃,枝條上的積雪紛紛掉落,她與懷玉被落了一頭一臉的雪。 云娘實(shí)在撐不住,哈哈亂笑了一通,也過去幫懷玉拉她,口中勸說:“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大早便要吵鬧?好孩子,快聽我的話,先進(jìn)屋再說,可不能由著性子胡來,若是著了涼——” 青葉便道:“是他不準(zhǔn)我吃雪的,我吃雪他也要管!” 懷玉喝斥她:“傻子!對天張大了嘴能接到多少雪吃?肚子里灌了風(fēng)怎么辦!” 云娘聞言又是一通笑,連說:“傻孩子,傻孩子,”又嘆道,“這雪有什么好吃的?我聽聞有那些酸文假醋的人愛拿雪燒水泡茶喝,你若是也喜歡,等下我給你燒一鍋!別說是泡茶,你便是用來泡澡洗腳也成?!?/br> 懷玉便笑說:“這孩子長到這么大頭一回看見雪,有些歡喜得過了頭?!?/br> 云娘拍手笑道:“天皇神,可憐見的!怪不得!” 青葉抱著樹,忍不住又張嘴去啃樹上的積雪。懷玉笑著哄勸道:“你若肯跟我回屋子,我便跟你說一件趣事?!?/br> 青葉有滋有味地嚼著一口雪,慢慢松了手,問:“是說雪的事?” 懷玉牽了她的手,點(diǎn)頭道:“是說雪的事。”將她拉到門口,指著兩扇門上的黑漆鐵制的獅子頭門環(huán),說道,“每到下雪的時(shí)候,這兩扇門環(huán)便變會變甜,咱們北邊的孩子每到這個(gè)時(shí)候都喜歡舔自家的門環(huán)?!?/br> 青葉仔細(xì)看了一看,好笑道:“這不就是黑鐵么,你當(dāng)我沒見過?下雪又不是下糖,好好的怎么會變甜?” 懷玉笑:“不信拉倒,黑鐵遇著雪自會變甜。我小時(shí)候經(jīng)常舔的。其味道……總之使人刻骨銘心,難以忘懷?!鳖H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便是現(xiàn)在,我偶爾也會情不自禁地舔上一舔?!?/br> 青葉將信將疑,見他說話時(shí)一本正經(jīng),想來會這黑鐵遇著雪便會變甜也未可知。想了想,便抽出帕子去擦門環(huán),想著擦干凈了再舔一下試試看,懷玉抬手?jǐn)r住她:“擦掉就沒味道了?!?/br> 青葉嫌臟,轉(zhuǎn)身走了。轉(zhuǎn)了一圈,趁他不備,便趴到門上,小心翼翼地伸出舌頭去試探了一下。云娘正巧從灶房里出來,見她彎著腰趴在門上,還不曉得她要做什么,及至走近一看,見她已伸出了舌頭,急得趕緊出聲阻攔,卻已是來不及了。 青葉的舌尖已經(jīng)粘在門環(huán)上扯不下來了。懷玉大樂,又招手叫夏西南快來看。 她又哭又笑,嘴里含糊叫喊:“嗚嗚嗚!侯懷玉,你這個(gè)jian人壞人惡人,我跟你拼了——嗚嗚嗚,三表叔,人家的舌頭要凍掉了,快救命——” 三表叔非但不救她,反而在旁笑得極為燦爛,夏西南生恐又被她記仇,只敢躲在懷玉身后捂著嘴小聲笑,直笑的肩膀抖動,險(xiǎn)些兒滾到在地。 云娘哭笑不得,教她道:“莫慌,莫慌,哈幾口氣便成了?!?/br> 青葉又怕又氣,嗚嗚亂哭,伸手去掐懷玉,沒掐到,卻把上下嘴唇也給粘上去了,這下連張嘴哈氣也不能夠了。 云娘也笑的前仰后合,直笑夠了,方才想起來去灶房里舀了溫水,對著門環(huán)自上而下澆了一瓢,青葉的舌頭這才得以與門環(huán)分開,下嘴唇的一塊皮卻不小心被扯掉了一塊,痛得眼淚水嘩嘩直流。懷玉一片好心地用口水給她止嘴唇上的血,這下她更是生氣,往懷玉身上撲打了好幾下,在他肩膀上把下巴上的口水與嘴唇上的血跡都蹭掉,又同他吵鬧了許久才消氣。 云娘取笑道:“只要你們兩個(gè)在,咱們家總是熱熱鬧鬧的,日子過得好不紅火!”又笑著抱怨懷玉,“差些兒破了相,今日還有要緊事,姑娘要出門的,嘴唇都破了怎么上妝?” 懷玉滿不在乎道:“我家小葉子美得冒泡,何須上妝?!毕肓艘幌耄值?,“罷了,再給你來點(diǎn)口水療傷,可好得快些……咱們自己人,不必道謝。” 青葉把他湊上來的嘴推開,捂著嘴巴驚問:“去哪?去哪?我不去!” 用罷早飯,青葉還是被云娘鄭而重之地梳妝打扮了一番,換了一身新衣,妝扮得如同出游的大家小姐一般隨同懷玉與云娘上了路。路上,她不時(shí)挑起車簾往外看:“咱們?nèi)ツ??咱們?nèi)ツ???/br> 懷玉但笑不語,被她問得多了,這才道:“去認(rèn)親。等下做什么我自會跟你說,莫慌?!?/br> 雪大路滑,馬車行駛許久方才停下,青葉急忙探頭往外看了一看,但見馬車停在一座極大的府邸門口,府邸的三間大門前左右兩只石獅子,雌雄各一。 青葉慌忙縮回腦袋,聲音里便帶了哭意:“我才不要去你的府里,你又把我誑了來——” 懷玉敲了一記她的腦袋,撩起車簾,指著這座府邸的大門上方,道:“你再看看。”又惱道,“我的府里怎么了?你隨我回府會被吃了不成!” 青葉再伸頭出去看,見大門上方的匾額上是“褚府”二字,心下便是一安,奇道:“這家也姓褚,難道是我家親戚不成?你不是不許我再提自己姓褚一事了么?” 懷玉聞言便笑道:“認(rèn)了這門親后便可提了……話說這家人家是你從前失散的親人,我花了這些日子才給你尋訪到?!?/br> 青葉便伸頭咬了他一口,他睨她一眼:“狗咬呂洞賓?!?/br> 府內(nèi)的人似是得了信兒,見馬車到來,急急打開兩扇大門,門內(nèi)有一群人正畢恭畢敬地候著。 懷玉攜了青葉下車,云娘及夏西南等人也從后面跟上來,一行人隨著懷玉及青葉進(jìn)了褚府。 進(jìn)得府內(nèi),大門便在身后重又合上。等候于門內(nèi)的為首之人乃是一名年未五旬的老者,緊隨他其后的則是一名差不多歲數(shù)的老婦人,看他二人情形必是夫婦無疑。因著天冷,老夫婦二人都是圓滾滾的尋常富家翁婆打扮,面上也是一團(tuán)喜氣。見懷玉入內(nèi),那老者不慌不忙地躬身下拜,懷玉趨步上前,伸手將那老者扶起來,道:“褚翁何須客氣?”回頭笑看青葉一眼,“自此都是一家人了?!?/br> 褚夫人給懷玉見了禮后,不動聲色地對著青葉打量了幾眼,隨即上前來拉住她的手,含著笑道:“好個(gè)孩子,才看了一眼便叫我喜歡上了?!?/br> 青葉心內(nèi)有些慌張,悄悄往云娘身上靠,誰料云娘卻將她往前輕輕一推,她便傾倒到褚夫人懷里去了。褚夫人愈發(fā)得意,索性伸手?jǐn)堊∷?,笑道:“好孩子,你莫要怕,也不用拘束,咱們家沒那么多規(guī)矩,等你跟我熟了便曉得了?!?/br> 褚良宴同懷玉正在說話,聞言便皺眉斥她道:“你莫要嚇著了孩子?!?/br> 褚夫人卻不怕他,自顧自笑道:“不用你說,我自家的孩子,我便親熱些又怎樣?天冷,咱們早些進(jìn)屋去?!毖粤T,牽著青葉的手再不放松。 青葉抬眼去看懷玉,懷玉恰好也看她,見她面有疑惑,遂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她放心跟隨褚夫人入內(nèi)便可。 一行人進(jìn)了褚家待客的花廳,褚良宴與夫人一左一右在上首坐定,懷玉則在下首落了座,青葉被褚夫人拉著手,站在她身旁,因不慣同生人這般親熱,心內(nèi)好生的別扭。云娘在她身后悄聲叮囑道:“姑娘今日認(rèn)親,等一下得磕頭才成。” 青葉已隱約猜出懷玉帶她來的目的,雖然十分不解,但也曉得他必不會做無用無益之事,因此懷玉又抬眼示意她時(shí),她便松開褚夫人的手,乖乖地上前跪倒,向上座的褚良宴與褚夫人磕了三個(gè)頭。褚夫人眼睛里帶著笑意,歡喜無限道:“好孩子,既然認(rèn)了祖歸了宗,快快喚一聲父親母親?!?/br> ☆、第85章 侯小葉子(二十二) 青葉又看懷玉,懷玉點(diǎn)了點(diǎn)頭。青葉手里絞著帕子,依次喚了“父親,母親”,褚良宴拈須點(diǎn)頭,褚夫人喜不自禁,上前一把將青葉拉起,拿起早就備好的釵兒環(huán)兒往她手上頭上戴,含淚哽咽道:“乖女兒!我當(dāng)我這一輩子是享不到兒女的福了,今日卻得了這么個(gè)寶貝女兒!”對青葉左看右看,心里面歡喜得不行,看了好一會兒方才笑道,“乖女兒,走,咱們里間去吃茶,叫你父親與殿下慢慢說話去!” 青葉自進(jìn)了褚府后便有些云里霧里,突然之間就白得了一對便宜父母及許多見面禮,雖是好事,心里到底還是有些發(fā)慌。隨著褚夫人一路行至內(nèi)室,路上所遇到的使女婆子們皆恭敬行禮,笑喚她一聲“小姐”,待她親切熱絡(luò)得如同自小便在這府里長大的一般。 褚夫人牽著她的手,一路絮絮地說著話,青葉生怕出錯(cuò)叫人笑話,便只管點(diǎn)頭微笑,偶爾才接一兩句話。褚夫人只當(dāng)她是膽小,便笑道:“乖女兒,你同母親這樣生疏可不成,等過些時(shí)日我去接你來咱家過上一陣子,咱們母女兩個(gè)好好說說話。”嘻嘻笑了兩聲,又道,“屋子都給你收拾布置好了,這便帶你去瞧,若是不合意,母親再給你重新布置?!?/br> 聞言,青葉愈發(fā)心慌。 及至到了傍晚,隨了懷玉回去時(shí),方才想起忘記問新父母一家是做什么的,但能住在這樣的一座府邸中,又能被懷玉喚上一聲“褚翁”,怕也是朝中為官之人。同褚夫人大半日混下來,她只知道新父親是福建人,而新母親是京城人,二人一個(gè)愛甜一個(gè)愛辣,一個(gè)多話,一個(gè)寡言;還知道新父母年逾五十卻無兒無女,早些年曾抱養(yǎng)了一個(gè)族里的孩子,沒能養(yǎng)活。僅此而已。 懷玉看她默默想心事,便笑問:“與失散多年的親生父親又得以重逢的滋味如何?”她心里亂亂的,探頭看著車外,裝作沒有聽見他的話。 是夜,青葉想了半宿的心事,實(shí)在擔(dān)憂,便將熟睡的懷玉搖醒。懷玉迷迷糊糊地問:“口渴了?” 她點(diǎn)頭。懷玉下床給她倒水,看她喝完,把茶杯接過去放好,重又擁著她才要睡下時(shí),她在他耳邊小聲說:“我不要去旁人家里……你要把我送去褚府里么?” 懷玉便笑:“傻孩子,只是給你認(rèn)了親而已,你平時(shí)自然還是要與我在一起過的,怕什么?!?/br> 她還是有些不放心,悄聲問:“你說話算數(shù)?” 他忽然問:“在高樓鎮(zhèn)時(shí),我對你說的那句話還記得么?” “哪句話?” “自己想?!?/br> 她果然認(rèn)真地想了一想:“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想要離開你,只能是妄想那句?” 他笑:“你記得很牢,很好?!?/br> 她在唇間將這句話又呢喃似的輕輕念了一聲,自己也覺得很好,很美,很圓滿。此生再未聽過比這句話更動聽、更令人安心的情話了。心滿意足。 打了個(gè)小小的哈欠,含糊道:“褚夫人是好人?!?/br> 他又笑:“當(dāng)然,花了許多功夫給你千挑萬選的父母,自然是好的。” 她又趴在他耳朵邊上問:“……我的新父母,他們是做什么的?” “賣狗皮膏藥的,靠嘴皮子專門糊弄人,家里銀錢有不少……你嘴甜一些,將來能得不少嫁妝?!?/br> 青葉對于他的吊兒郎當(dāng)早已習(xí)慣,自然也不以為意,想了一想,又問:“那我從此不姓侯,改回姓褚了?” 他笑:“不對,你從此便是侯褚氏了。” 青葉皺著鼻子笑了笑,覺得面皮有些發(fā)燙,遂翻了個(gè)身,背著他,孩子氣地嘀咕了一聲:“我不去你府里,也不去褚府?!卑腠?,自言自語道,“我有云娘便足夠了……我本來也姓褚,何苦再巴巴地去認(rèn)一對姓褚的父母?!?/br> 懷玉見她的語氣頗為苦惱,無奈苦笑了下:“傻孩子,你以后便曉得了。給你認(rèn)親,自然是為了日后本殿下好行事?!?/br> 青葉心頭一跳,腦子里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全然不明白,無端端地害怕起來,忙追問:“好行什么事?” 懷玉從背后環(huán)住她,身子緊緊地抵著她,騰出一只手去扯她的小衣裳,低低笑道:“還用問么,自然是好行這樣的事?!?/br> 青葉被他的呼吸及身上的熱度激的一陣暈眩,忙細(xì)聲細(xì)氣地反抗:“不許這樣,同野人一樣……我要轉(zhuǎn)過來看著你的臉。” 懷玉卻不說話,輕輕吻她的后頸及脊背,一條腿橫入她的腿間,盤桓,試探,挑逗,于她無力時(shí),腰胯一送,再鉗住她的腰身用力按向自己,直到再無分毫空隙,緊密地合為一體。 她難過地扭動了一番,口中再也說不出一句成句的話語,只能咬著牙不停地哼哼著吸氣,聲音愈是壓抑,愈是勾人魂魄,懷玉便忍不住地又去咬她肩頭及后腦勺。她的一只手被他攥住,另一只手便探到腦后去,本想推開他的,到后來卻勾住他略有汗意的脖頸,直糾纏到忘乎所以時(shí),他卻又停下了,咬著她的耳朵道:“……果然像野人,你若要我停,我也不是不能停……侯小葉子,你要停還是不停?” 她勾住他的脖頸不松手,用力轉(zhuǎn)頭,將腦袋藏到他的頸窩里去,將自己的身子扭成了一股麻花,帶的他為之難耐地悶哼數(shù)聲。她又是氣憤又是羞惱,拖著哭腔哼唧道:“不,不要你停,僅……僅此一回?!?/br> 縱情半宿,窗外北風(fēng)呼嘯,懷內(nèi)人兒溫軟。 青葉昏沉睡去之前,恍惚聽到他埋首于自己鋪陳在枕上的黑發(fā)間呢喃:小葉子,小葉子,小葉子。聲音里有沉溺有歡喜,有無上的圓滿與慰藉。 因這兩日皇帝不視朝,無需早起,懷玉睡至大天四亮方才起身洗漱。青葉還是不放心,在他走前又拉住他啰嗦了一句:“我不去旁人家里?!?/br> 懷玉對于她的小心翼翼不能不佩服,失笑了幾聲,便也正色跟她說話:“等過了年開了春,你須得去褚府住上一陣子,本來認(rèn)親后即刻搬去褚府內(nèi)住最好,只是我不愿與你分開太久,畢竟我不好頻繁出入褚府……再之后,便要從褚府去我那里了。青柳胡同固然好,但也只是暫居之地,你以為我會讓你在這里住一輩子?” 青葉心里一驚,喃喃問道:“為何不能在青柳胡同住一輩子?為何過了年開了春便要褚府去?為何一定要去?” 懷玉揉了揉她的臉,溫言道:“因?yàn)榈搅四莻€(gè)時(shí)候,本殿下便可……”好好地說著話,忽然無恥一笑,“自然是因?yàn)榈侥莻€(gè)時(shí)候你父母才能為你備好嫁妝,嫁妝若不多不好,不鋪滿十里長街,本殿下才不會娶你。你將來在我侯家,在本殿下心中的地位自然也要視嫁妝多少而定?!?/br> 被青葉咬了一口連帶著撲打了幾下后,這才攥住她的兩只手腕子,看著她的眼睛鄭重囑咐:“不許多想,不許吵鬧,只消乖乖等我安排即可?!?/br> 青葉無力又無奈地嚷嚷了幾句:“我才不要去你府里受拘束……我在青柳胡同好得很,這里的街坊鄰居也好……我不要挪地方,我與云娘與你,這樣過一輩子不是很好?你若是忙,便少來幾回也成,我又不強(qiáng)求你——” 吵嚷了一早上,還是懨懨應(yīng)下了,答應(yīng)等明年開春天變暖了便去褚府做上一段時(shí)日的褚小姐,等父母為她備嫁妝,安心等他來迎娶即可。他來迎娶是愿意的,一千個(gè)一萬個(gè)愿意。然而挪窩卻是不愿意的,一千個(gè)一萬個(gè)不愿意。但卻不能不應(yīng),有苦衷。 懷玉走后,青葉用罷午飯閑坐了一時(shí),腦中總?cè)滩蛔『紒y想,想著須得找些事情來做才好,便同云娘說了一聲,拎著清水與飯食去胡同口喂貓。其后去找大妹小妹玩耍,替宋家阿婆穿針引線,后見宋掌柜出了鋪?zhàn)?,笑吟吟地像是有話同她說的樣子,便胡亂向他笑了一笑,戀戀不舍地跑了。 經(jīng)過潮州食府門口時(shí),想起有好幾日沒過來了,腳步略一停頓,恰好伙計(jì)瞧見,上前來招呼。青葉便跟著伙計(jì)上了二樓,要了魚膾與隨意幾個(gè)小菜。一個(gè)人坐在窗邊慢慢地吃,不時(shí)看看街上的往來的人群?;镉?jì)已知道她的喜好,不待她問,便給她泡了一壺極淡的鐵觀音上來,待魚殺好后,又將魚頭魚尾用紙包好送過來放在桌上。 大約是因?yàn)槟觋P(guān)將至,街市上的人比她初來時(shí)要多出許多,從早到晚,熙熙攘攘,大抵是因?yàn)榫┏侨烁蛔悖鶃碇藷o不面帶笑意。青葉慢慢吃著菜,心里亂亂的,什么事都想不成,唯覺得心內(nèi)有些小小的害怕,有些小小的迷茫,也有些小小的歡喜。 “好巧,侯姑娘今日也在?!眳s是王春樹上了樓。他面色還是晦暗如舊,想來還是因?yàn)轱L(fēng)寒未能痊愈的緣故。 青葉笑:“你也來了。倒時(shí)常能遇見你?!?/br> 王春樹在她鄰桌坐下,笑道:“今日休沐。家里廚子的手藝不及這里十分之一,因此得了空便過來。”家里廚子的手藝其實(shí)是不賴的,只是被一群小孩兒及小老婆虎視眈眈地盯著,飯菜吃到嘴里,就有些失了味道了。 “休沐?”青葉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你在衙門里當(dāng)差么?”官員品階上朝當(dāng)差等她全然不懂,在她看來,除皇帝以外,大小官員都是在一個(gè)叫做衙門的地方里面當(dāng)差,是以有此一問。 王春樹笑笑,淡淡道:“不過是翰林院中的七品編修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