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徐氏忙笑嘻嘻的道:“大嫂是不是已經(jīng)休息了,我這會兒卻來打擾你?!?/br> 王氏懶懶道:“倒也沒有,方才吵的腦仁疼,這會兒靜一靜。” 正說著,燕兒帶著兩個小丫環(huán)端來兩碗冰湃過的豆花,放在炕桌上退下去了。徐氏斜挨著炕沿坐了,見王氏并不睜眼,便輕輕笑道:“大嫂今日倒把老太太給唬住了,可憐她又是咳嗽又是流眼淚,要是二叔在,還不知要起多大的事非?!?/br> 二叔孟泛也是孝子,雖說忌憚王氏,對母親李氏卻是純孝的,若是孟泛在府里,見母親吃了這樣落刮,雖不敢動王氏,別人也要遭殃的。 王氏也不笑,懶懶拿勺劃著碗里的冷淘道:“你快些吃唄,我胃不好,懶怠吃這些寒涼的東西。” 徐氏忙拿帕子搭上王氏的胳膊道:“可要不要緊,要不要請了御醫(yī)來看一看?” 王氏愛潔,最不愿別人沾染她,只是這徐氏一直在她身邊做小伏低,倒是如今她最受用的人,卻也不能做的太明顯,便不著痕跡輕輕將手抽了去,搖頭道:“不妨事的,這個年級了,有痛癢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又不是什么大事?!?/br> 徐氏樣子看著卻是份外著急切:“那怎么能行了,橫豎咱家有王妃在宮里走動,頂好的御醫(yī)也是要請便請,不如這會兒我去請了,來順便給老太太也瞧一瞧,不然待到二爺回來了,她再參上一本,我這當家人又要難做了?!?/br> 其實徐氏心里有個小九九,她牙疼耳鳴許久了,請了許多郎中吃了喝了許多苦湯汁并不見效果,如今請個御醫(yī)來,一個也是瞧兩個也是瞧,診費一樣出,多搭個脈也是一樣的,她還得了御醫(yī)瞧病,止不定就好了了?是以她對請御醫(yī)這事熱心得很。 王氏何嘗看不出徐氏的小心思,她微微笑著,卻不答言,心道徐氏猴兒一樣精的人,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如今元秋成了王妃,卻也是她的夫君孟澹戎馬一生拼來的,他在馬上拼了半生,到如今涼州邊上的外族聽到他的名號都要膽寒,皇帝念他最后慘死,才下旨將他唯一的女兒許配給自己最要好的堂弟。 她中年喪夫,女兒幼年喪父,才換來如今的前程,卻要這些不相干的人來享福,憑什么? 心里這么想,嘴里卻不會說出來,王氏略皺著眉笑道:“請什么御醫(yī),若沒有元秋,咱們這孟府在京城里,又能算個什么了?父們輩的前程不算,你看看如今二房的兩個兒子,功名考不上,跑去經(jīng)商,雖說是到二爺任上,榜著自己父親好賺錢,可這種事如何能上得臺面?如今娶的兩房媳婦也是小家出身,如果你的英才和成才再考不上科舉,能指望的大約就剩三房的平兒了?!?/br> 徐氏最怕王氏說出這話來,蓋因孟府三房是庶子,早些年就分出去單過了,聽說他家唯一的兒子,也是庶嫡子孟平,在學中很得老師們喜愛,俱說是能讀書的料,如今不過九歲,已經(jīng)是個童生了,而自己的兩個兒子英才和成才,說起讀書,那就是個笑話。 長房無香火,二房和四房俱有兩個兒子,都搶著想要繼承長房那一縷香火,可是王氏就愛個有功名的,二房兩個兒子都大了,又都是白身,也就撇過心思了,四房如今兩個兒子雖都在學里,但要考個功名卻是千難萬難,所以王氏漸漸就有了讓三房庶嫡子孟平兼挑兩房的念頭,但卻也只是想一想,畢竟三房只那一個兒子,就怕人家不愿意。 徐氏今日來可不是為了聊這個,自己的兒子不成才,慢慢學就是了,三房的學習好,改天找個法子讓他沒學上,就成了,這事她可不愁。 “聽說當年他二姑出嫁,有整整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妝,那時我不在京里,大嫂給我說說唄!”徐氏轉了話題,笑著說道。 王氏點頭道:“還不是拿她大哥的命換來的,這也值當說?” 徐氏忙道:“可不是嗎,用大哥的命換來的東西,如今就這么讓那蔣家人受用,可不是天大的笑話嗎?女兒咱來養(yǎng),嫁妝卻不明不白?!?/br> 王氏多精明的人,自打徐氏一進門,她就知道徐氏是為什么而來的了,但她偏偏顧左右而言其他,這不,逼著徐氏自己開口了。 “當然沒有便宜他們的事兒,只是如今這儀姑娘來路有些不明白,嫁妝就有些難要了?!蓖跏暇従徰缘溃骸拔覅s是真乏了,要歪一會兒,你來是有什么事兒嗎?” 徐氏忙起身笑道:“這不儀姑娘來了,身上半天衣裳也無,她身量又高,冬兒蕊兒的衣服竟是短了半截,我尋思王妃出嫁前的衣服家里還有,先送幾套過去給她頂幾天,橫豎等衣服裁下來就好了?!?/br> 王氏冷哼一聲道:“元秋的衣服大多還不都接濟了三房?讓燕兒帶你去她閨房里翻一翻吧。” 徐氏隨燕兒走了不提,卻說方正居的抱廈里,李氏親自指揮著一君丫環(huán)們將炕鋪整理好了,和蔣儀兩人上了炕,廚房送來些鮮果冷盤,祖孫倆便吃了起來。 李氏并不怎么吃,而是仔細端詳著蔣儀道:“外祖母這些年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你,那蔣家也不是人,帶去多少信,送了多少東西,從來沒有回過只言片語。” 蔣儀慢慢嚼用了些東西,四年的尼庵生活最缺的就是吃穿,她想過多少次從尼庵逃出來,卻又深知逃出來就等于做實了某些事情,而這場大雨,竟是天賜的機會,命運在她快要十八歲的時候給了她意外的驚喜,這驚喜卻還潛藏著危險。 李氏撫著她的頭道:“你先休息兩日,然后就去趟清王府,見一見你元秋jiejie,她是最孝順的,也最憐愛姊妹們,她見了你,喜歡你,叫你留下,這府里就沒有人說二話了?!?/br> 蔣儀道:“我幼時來,也是大jiejie最疼我,小時候也是她最愛抱我,如今也是好些年不見面了,想的慌?!?/br> 李氏點頭道:“她是個有福氣的,聽說如今很受皇后娘娘器重,時常進宮,不過她膝下也就只有一個女兒,若再有個兒子就好了?!?/br> 蔣儀道:“必會有的!” 李氏卻嘆了口氣,似是有心事難以說出來。祖孫倆正坐著,就見孟安家的領了一群人走了進來,彎腰的彎腰,磕頭的磕頭:“給老夫人請安,給儀姑娘請安。” 李氏因問道:“何事來了這么多人?” 孟安家的笑道:“這不是儀姑娘來了嘛,老夫人層里的人原本就不夠用,二夫人就著我撥了兩個,一個是蕊兒身邊的大丫頭銀屏,一個原是伺候過咱們?nèi)チ说亩媚棠痰钠抛?,四夫人見了,也將她身邊的福春指了過來,給儀姑娘臨時使喚?!?/br> 李氏看著地上滿層子的人,她眼睛有些花,看不清楚,便隨便點點頭,因記起什么,忙問孟安家的道:“孟安可是已經(jīng)給蔣家送信了?” 孟安家的彎腰回道:“晌午就送了,因四夫人吩咐過,人只怕這會兒已經(jīng)上路了?!?/br> 李氏聽了點點頭,就叫人全退下了。待下人們都退下了,她才拉過蔣儀的手道:“好孩子,你與我說實話,在蔣家有沒有發(fā)生過不好的事情,或是那余氏誘你做下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如今你四舅母已經(jīng)送了信去,只怕那蔣家就要來人,你先告訴了外祖母,待人來時,咱們也好妨一妨?” 蔣儀先是滾下兩行淚來,卻是搖頭道:“不過是些不敬繼母的罪,就是沒有,她也要改我強安上一些,這其中卻是有原因的,初時儀兒不懂,在庵中呆了幾年,慢慢也就明白過來了,那余氏家貧,跟我父親卻是幼年的相好,他們不過是圖謀我娘那份嫁妝,欲將我治死在庵中,誰人也不知,嫁妝便落在他們手上。” 李氏神色凝重,重重的嘆息道:“我大周律例,女子嫁妝該有子女繼承,若無所出,娘家自可要回,但若子女早夭,或有重罪,則財產(chǎn)由父母收回,那余氏雖是后來,卻也是你的繼母,如今只怕她拿這點來要挾咱們,你母親的嫁妝竟不能到你手上,就難辦了?!?/br> ☆、當年 蔣儀心道,若只是個不敬的罪,卻也不是什么難事,畢竟繼母繼女,官府在這種事情上向來是偏向前出子女的,但若是這女子犯了不檢點的罪名,不用說官府,族中就可以將財產(chǎn)扣下的。她不覺得嘆口氣心道,余氏好狠的手段好長的遠見,如今她人到了這里,事情卻還是虛懸著,自己這四年中將許多事都參詳透徹了,卻也正是因參詳透徹了,才知余氏給她挖的坑如此難解。 她見外間窗簾影影綽綽,似是有人的樣子,便輕聲問道:“誰在外面?” 一陣風透簾進來,卻是徐氏帶著抱瓶,徐氏方才聽壁角,聽得個一清二楚,心道這蔣儀必不會騙她外祖母,看來她卻是沒做些什么丑事,即是如此,那真是上天降給她的一注橫財,要好好爭取過來才好。 這樣想著,臉上便不由的喜慶起來:“我到大嫂那里要了些王妃出嫁前穿的衣裳,來給儀兒頂兩日,” 抱瓶將一個包袱皮拆開,里面卻是幾件半新不舊的褙子襦裙衫襖,俱是積年的樣式。李氏翻了翻,皺眉道:“總得有套像樣的,她后日就要去王府,這樣衣服如何能穿出去。” 徐氏忙道:“我也說了,可你知道三房慣會苛要這些東西,王妃幾件好衣裳,早讓三嫂討去做鞋底了?!?/br> 李氏忖度一番,招了自己的大丫環(huán)青青過來道:“去后院庫房開了我的首飾匣子,揀幾樣足金鑲玉的厚重東西來,這會子拿出去,替儀姑娘打幾樣時興的首飾?!?/br> 徐氏心道:這老太太存著家底不外露,幾個親孫女從來沾不上一點,原來是等著外孫女了。這樣想著,卻仍要笑道:“我因前兒生日,剛做了幾件衣裳,就是老氣點,不過放一放也能穿的,我這會就叫了裁縫來府,將衣服放一放,明日就送過來?!?/br> 徐氏說完便去了,蔣儀陪著李氏用了晚餐,不一會兒便掌了燈了,她歪在炕上,就見銀屏和福春進來道:“姑娘要早些睡么,還是再坐會兒?” 蔣儀道:“叫李mama過來,我問她些話?!?/br> 李mama就是楊氏送來的,說是原先伺候過她娘親孟珍的婆子。 兩個丫環(huán)出去了,銀屏先拿了張幾子過來放在炕沿下,一會兒福春便領了李mama進來。 李mama請了安,蔣儀就示意丫環(huán)們扶她坐在幾子上,方對兩個丫環(huán)說:“天方擦黑,我手中也是閑的慌,銀屏你去問四小姐要些針線白布來,我好做幾張帕子用。天黑路不好走,福春也陪著去唄?!?/br> 兩個丫環(huán)福了一福了去了,蔣儀忙下了炕,自己倒上一杯茶來端給李mama道:“mama曾經(jīng)是在我母親身邊呆的,我卻怎么不曾見過?” 李mama因拿袖子揩眼道:“前二姑奶奶出嫁時,我有三十余歲,因闔家都在這府里,所以就請恩留在了這府里,沒有陪她嫁過去。因著歷縣遠,我后來又陪了四爺一家去了涼州數(shù)年,竟是沒有再見過姑奶奶?!?/br> 蔣儀點頭道:“原來如此,我如今思母甚重,見了mama,就如親見母親了一般?!?/br> 李mama忙忙的屈膝跪地道:“這怎么敢當,這怎么使得,既是二夫人讓我來伺候姑娘,我必定會盡心盡力的?!?/br> 蔣儀忙將李mama扶了起來到幾子上道:“我初到這里,許多事還要mama指點?!?/br> 這李mama看起來人也還厚道,原是李氏娘家的奴婢,李氏有次回門見她人勤快,身體壯實,又與孟珍投緣,便討了過來,配了孟家家奴,便一直在孟家做工的。 蔣儀心想她小時候帶過自己的母親,與母親想必有幾份恩情在,若是好好拉攏了,倒能成個助力,她如今身無分文,又初到這里,楊氏徐氏送來的兩個丫頭都是大了的,要想差遣些隱秘的事情自然不可信,況且做為奴婢她們是不能隨意出府的,這李mama住在府外,每日清早過來點卯,夜里做完事就要回家的,要在府外做些事倒也方便。 想到這里,她就將自己這些年貼身戴著的一只玉佩拿了下來遞到李mama手里道:“這東西也是母親留于我的念想,我如今身無長無,卻有許多事要辦,還請mama出府將這玉佩當了,換成錢來給我?!?/br> 李mama接過玉佩湊在燈下一看,那玉佩玉色澄清,順紋雕了一朵碩大的菊花,在燈中隱隱透著些紋路,卻與這菊花相得益彰,這東西當年孟珍一直貼身戴著,是孟澹從涼州帶來的,她寶貝的不行,想必是去世是傳給了蔣儀。李mama驚道:“這是你母親最寶貝的東西,如何能當?shù)茫缃衲慵鹊搅烁?,自然有人供吃供穿,再等一月,就有月例銀子下來,你要賣什么也是方便的,這東西卻千萬不敢當?!?/br> 說著便將玉佩還給了蔣儀。 蔣儀心中也是有些計較的,王氏送的手鐲,楊氏送的項圈,都是眼晴能看見的東西,自己是萬不能當?shù)模斄司鸵鍪路?,而徐氏送的包銀釵子,卻是不值幾個錢,若當了也是事非,這玉佩貼身戴著,未有人見過,她如今要辦大事,又是著急的,非辦不可的大事,自然是非當不可。 她要用這人,有些話便得說明白了。這李mama本是李家家奴,初時跟著孟珍,后來跟了徐氏,再后來在楊氏手上這些年,想必都是不得重用的,自己也不怕她會去跟那個主子說這事,是以,她復又將玉佩送到李mama手上道:“也不必當死期,銀錢少些無礙,當個活期,我卻是有要緊的事要指望它來辦,等銀錢來了,我還要求李mama替我辦件大事,您卻不必推辭!” 李mama這才接過玉佩貼身揣了,又問了些蔣儀在庵中的情況,流了些淚,因見兩個丫環(huán)拿了針線白布來了,方才起身告辭出去。 蔣儀叫兩個丫環(huán)都出去在外間守著,自己便拈針引線繡起帕子來,說是繡帕子,實則是想些心事。 蔣儀娘親孟珍是在她八歲那年病的,彼時孟澹新喪,蔣中明來孟府時不知因何與二舅孟泛起了齟齬,憤然歸家,從此也不許孟珍與孟府往來。郎中診不出病來,咳血的癥狀卻越來越重,直到她九歲那年臘月間,便與世長辭了。孟珍喪去過了百天,蔣明中便在蔣母的主持下娶了表妹余氏過門,余氏嫁進來時就已經(jīng)顯懷,過了五個多月,生下一子蔣如峰。這余氏在孟珍還未去世,就經(jīng)常過蔣府小住,與孟珍也是明面上的姐妹情深。 她一嫁進來就掌了家,對蔣儀卻是十分疼愛,直說自己是孟珍的好姐妹,又得了孟珍臨終托付要照看蔣儀,不敢有半分懈怠,當然,這是否是鬼話也只有她自己清楚。蔣儀對她保持著明面上的客氣,心里對自己娘親的死有幾分懷疑,卻也不敢露出來,外家沒有書信往來,自家祖母父親又十分器重余氏,家里奴才有敢說閑話的,全都趕的趕,打的打,過了一段時間,竟是闔府肅清。 就是孟氏帶來的幾個陪嫁丫環(huán)并陪房,不過一年半載就全被余氏收伏去了,蔣儀就這樣推度了幾年,身邊幾個丫環(huán)俱是余氏帶來的,給她好衣好食,卻從不受她收賣,她試著找過幾次孟氏生前身這伺候的人,也是不幾天,那人不是死了就是遠走了。 這樣過了四年,直到有一日,孟氏生前陪嫁丫環(huán)里最漂亮的一個,也是最后剩下的一個,叫玉桃的,不知何時懷了蔣明中的骨rou,懷到五月大了,卻突然落了胎,每日里咳血等死,闔府都說她只剩一兩日的時候,她卻半夜悄悄摸到蔣儀房中,塞給她一封書信。 蔣儀在夢中被她驚醒,方要大叫,卻不期她塞進來一封信道:“小姐,你娘是叫人害死的,我原也是無意間做了幫兇,如今情知自己躲不過,卻也不想叫壞人得呈。我本想待你出嫁時才給你東西,如今看來卻是等不得了,只是你如今千萬不敢露出來,要好好保存,待出了嫁,能在婆家立得住的時候,再替你娘翻案?!?/br> 蔣儀自小不愛有丫環(huán)□□,經(jīng)常是一人獨睡的,如今深更半夜,外間一眾丫環(huán)婆子一層層的守著,她肯定進不來。蔣儀疑惑道:“你是怎么進來的?” 玉桃喘著粗氣道:“我本是快死的人了,我那房子人都避著不進去,也沒有人發(fā)現(xiàn)我,今早上我就趁你們出去請安的功夫,躲在床底下了,這樣等了一整天。” 蔣儀下床替她倒了杯水,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又端了點白天剩下的糕點過來,誰知玉桃卻只是端水沾了沾唇道:“你先睡吧,明日找個時機擺脫丫環(huán)們,到我房里來,有些事,我自會與你說明白?!?/br> 蔣儀這層子雖難進,要出去倒也容易。她這是暖閣,西角上有個小窗戶,平常從里面閂上就行了,如今她取了那閂,便扶了玉桃從那里出脫。 待到玉桃走了,她便將那信紙翻揀出來,點了盞燈在被窩里細看。 信是余氏寫給蔣中明的,具體日期不明,共有四張信紙,時不同階段寫的,但字里行間推斷,應該是五年前,正是孟珍生病前后的事,信中余氏寫道自己已然懷孕,卻不知孟氏何時能死,又蔣明中數(shù)日不曾見她,其中便有一些抱怨撒嬌的語言,又說自己得一藥方,是這咳血的病人服了立時能斷氣的,這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蔣儀原還只是有些懷疑,見了這東西,又想起自己母親去時的模樣,一時五內(nèi)摧傷,恨不得立時出去撕了余氏才好。 次日她借著受了風要將息,將丫環(huán)們都趕出去,又閂上了內(nèi)室的門,這才開了小窗戶,跳入花園,到后院去找玉桃。 余氏進門后,就給玉桃開了臉做姨娘,是以給她在后院也給了一間房,如今正是前院當值的時候,后院沒有什么人,蔣儀悄悄進了玉桃的屋子,里面一陣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玉桃躺在床上,裹在床爛棉絮里昏睡。 蔣儀悄悄搖醒了她道:“玉姨娘你如今可還好受些?” 玉桃抬眼看了看,又瞇了半日的眼才睜眼道:“你來可沒叫人瞧見唄?” 蔣儀搖頭道:“自然沒有。” 玉桃兒這才道:“我昨日給的東西,想必你也親見了。那東西是我在你爹書房里找到的,這些年一直沒敢拿出來過。一則我人小言微,你也一個孤女,不能成事。再則,我也奢望若能有一子半女,余氏又能容我,也想一輩子在這府里安生到老。豈知余氏這些年將府里老人們趕的趕,殺的殺,如今終于輪到我了?!?/br> 她嘆口氣繼續(xù)說道:“要說這事,還得從你娘未嫁時說起。” 原來當年有句老話叫榜下捉婿,就是說科舉考過之后,放了榜,年青才子們在榜上尋自己名字的時候,京城便有些女子也打扮一番,到榜下去替自己擇個年輕俊俏的夫婿回來。孟珍便是在皇榜下一眼看中了蔣明中,又打聽了他的家世,知他是歷縣大族。孟珍自幼在家受寵溺,又天生簡單粗暴的性格,她要什么,孟澹豈能不答應,況且這是婚姻大事,孟澹久在涼州,那里風氣開明,女子多會主動追求所愛,是以便答應了孟珍的要求,派人到蔣家探口風。 ☆、繼母 蔣老夫人聽說過孟澹的名號,心里貪圖孟澹護國軍節(jié)度使的官威,一口便應了下來。待到蔣明中回家,兩家親事都說定了。而蔣明中原本就與余氏相好,答應中了進士回來就會娶她,誰知母親替他重擇了婚事,又是威風赫赫的護國軍節(jié)度使的meimei,還是在皇榜下一肯瞧中的他。他心中有些驕傲,對婚事也不置否,對余氏也不推辭,就這樣兩廂里拖拉著,直到孟珍進了門,與余氏也沒有斷了私情。 孟珍手中散漫,陪嫁又多,幾年間幫襯的蔣明中家房屋也修繕了,奴婢也多了,良田也置了幾百畝進來,如此幾年間,竟把個孤兒寡母的蔣家置辦的紅紅火火。而余氏不但與蔣明中私情未斷,反而借著表妹的身份,常常來往于蔣府,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她想害孟珍的心,大約自蔣明中成婚就有了。 后來孟氏無故得病,又得非死,即至蔣明中與孟家的交惡,其中少不了余氏的出謀行籌畫。玉桃先時也曾得過余氏好處,要她送些自己親做的吃食給孟珍。 玉桃因也貪戀蔣明中過人的俊俏,心里也揣著幾分鬼,是已便不過問別的,將些糕點小吃端給孟珍,只不過她自己卻從來不吃。 后來余氏進了府,如愿將她抬了姨娘,蔣明中也偶爾會到她房中,幾年中卻一直無孕,好容易懷了身子,她千小心萬小心,大廚房送的飯從來不吃,都是拿了休已到外在賣油賣面來自己做,就這樣,還是在一個深夜被幾個婆子強捏著灌了藥。 她將事情告到蔣明中那里去,蔣明中雖著陪著她哭了幾聲,罵了幾句余氏的不好,但親到了余氏在前,卻是像只哈巴狗兒一樣,一聲都不敢吭的。 玉桃此時才涼了心,又兼自己身子不好了,便尋思將這些事情說給蔣儀,以期她今后能有扳倒余氏的一天。 蔣儀抿了嘴道:“玉姨娘你如今定要養(yǎng)好自己的身體,有了這些書信,待我前去族中,將此事告到族長那里去,余氏定會治余氏的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