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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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將記憶還給我了嗎?”葉無鶯冷冷說,“可惜啊,你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生而知之,現(xiàn)在還裝什么慈母?小時候你待我如何我記得一清二楚,你倒是對趙申屠一片深情,為了保護他才將我送走,難道不是嗎?” 趙申屠挑起眉,“保護我?”仿若不屑,他哪是需要人保護的類型。 “是啊,哪怕你不需要,她卻是在我和你之間選擇了你?!比~無鶯看向他,“想問為什么?因為她的體內(nèi)現(xiàn)如今除了她還有一個人,正是那位給我批命的祖巫!” 此言一出,廳內(nèi)一片寂靜,連趙申屠都滿臉驚訝地看向葉其裳。 他只以為葉其裳修練巫術(shù)出了岔子,卻如何都想不到那個粗啞的聲音是一位早已銷聲匿跡的祖巫。 “小子,你知道得倒是很多。”難聽的聲音又一次響起,葉其裳的表情變得無比詭異,“生而知之?我還真不知道世上有這樣的人。不過你的命格著實古怪,那批命之言雖是假的,但你的命格異于常人卻是真?!?/br> “怎么如此……那批命、那批命竟是假的?”葉其裳神色凄楚,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 一個人口中吐出兩種截然不同的話,當面看來真不是一個“詭異”可以形容的。 葉無鶯冷笑一聲,“給我批命就是等著這一天我和趙申屠互相殘殺是也不是?你知道趙申屠的性格,他絕不會容許有那樣命格的我還活在世上。只是他素來自負,對我也有些好奇,又畢竟是他的骨rou,才容許我活到成年。” 葉其裳對批命信以為真,一個注定不平凡的兒子,卻要扼殺他的能力,冀望他平凡地長大,她甚至沒有瞞下這條批命,而是轉(zhuǎn)頭就去告訴了趙申屠,明知道這樣會讓趙申屠對自己起了殺心,仍然毫無保留地告訴他,弄得宮內(nèi)皇后、王貴妃、惠妃等人都知道了此事。 “哈哈哈,是又怎樣。你這位好母親倒也不是全然選擇了趙申屠,當年她為了趙申屠執(zhí)掌春山樓,不曾跟你去葉家,某種程度上也是為了保護你,若你乖乖地在博望長大,趙申屠自然能夠留你一條命。只是她盼著你平庸一生,如此便能避過眼前的局面,卻是做夢!” 葉無鶯并不領情,“希望我平庸一生?趙申屠好好做他的皇帝,我平庸又如何,那條批命一出,我的生死便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我能平庸嗎?將生命交到別人的手中,那絕不是我葉無鶯!她若不是選擇了趙申屠,怎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將我送往葉家便也罷了,在我和趙申屠有矛盾的時候,她選擇的都會是他不是嗎?” 他想起來的更多。 直到方才,葉無鶯才忽然想起上輩子的很多事,譬如他死的前一天,其實見過葉其裳,只是那時印象不深,時間又過了太久,才想不起來,直到恢復五歲前的記憶,才猛然間意識到,這輩子自己五歲時因為經(jīng)歷了上輩子的事,一直在刻意觀察葉其裳,那時候的自己,認出了她。 自己死之前,她來見過他,雖只是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那雙悲傷的眼睛曾讓他莫名其妙,可終究她還是什么都沒說就離開了。 也就是說,她選擇了趙申屠,舍棄了他。 明知道他要被殺死,她才會看著那么悲傷。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葉其裳哭著跪倒在地,在她顯得似乎要崩潰的時候,眼角驟然出現(xiàn)了細細的烏黑的紋路。 司卿心中一動,“你這是——移軀之法!” 身為一名天巫,他有兩輩子的見識,卻不比很多積年的天巫差。 “有些見識!你是巫中的佼佼者,何不來我的身邊,我們巫身為天神的仆從,怎可能低賤的人類為伍——”刺耳的聲音尖銳起來,卻帶著某種難以形容的蠱惑味道。 司卿忽然笑起來,“對我用巫言術(shù)?”他上前一步,“移軀之法大逆不道,雖記載于古籍之中卻弊端極多,若非他們自愿,本是無法成功,恐怕葉其裳從未愿意你占據(jù)她的身軀。” 這一點明顯是事實,否則也不會出現(xiàn)面前一人雙魂的樣子。 “傳聞三位祖巫不出世多年,三個老怪物悄無聲息地蹲在巫殿深處,原來琢磨著這個,另外兩個呢,是否用移軀之法卻失敗了?”司卿毫不客氣地諷刺說。 司卿的巫力之雄渾顯然出乎了這位祖巫的預料,她一邊趁著葉其裳意志薄弱之時試著奪取她的身軀,一邊審視著司卿,“想不到,當真想不到……這樣年輕,居然只有一步之遙了……不錯,他們都已經(jīng)失敗了,若非如今天地規(guī)則早已變得薄弱,我們也不敢如此逆天行事?!彼尤恢毖圆恢M,“小子,我可不是騙你,如今真正的巫法只掌握在我的手中,難道你不想知道我們的巫神到底是什么模樣嗎?”她大笑起來,“我只要掌握了她的身體,再修習真正的神巫術(shù),假以時日,必可重現(xiàn)巫神的榮耀,若非我的原身已經(jīng)腐朽,如今不受規(guī)則所限,我早已跨出了那一步!” 葉無鶯皺起眉,想起了光明神也說過類似的話。 “所以,你就要日日折磨她讓她痛苦不堪,讓她眼見著父子相殘,一個是她深愛之人,一個是她親生之子,如此手段當真厲害,再沒有比這更折磨人心消磨意志的了?!彼厩渚従徴f,“你要的是她徹底死心生不如死,放棄這具身軀好讓你鳩占鵲巢?!?/br> 葉無鶯看了司卿一眼,頓時恍然,他一直覺得這事里頭透著很多古怪,現(xiàn)在才完全明白過來。 眼前的局面,卻脫不開這個藏在葉其裳體內(nèi)的老妖婆控制。 “阿妹,你當真要如此嗎?將你的身軀交給這個罪魁禍首,交給這個算計你夫離子散的老妖婆?我知道的阿妹素來堅強,卻絕非這樣的性子!”葉其允厲聲道。 葉其裳清麗的面容又扭曲了一瞬,那烏黑的細紋散去些許,眼神也恢復了清明,“不,我不要……” 一旁的趙申屠卻忽然嗤笑一聲,“一場鬧劇?!?/br> 不等葉其允朝他怒視,趙申屠就直接略過了葉其裳,只看向葉無鶯,“你唯一優(yōu)點也就是生了個好兒子,夫離子散?罷了吧,我可從未將你當做我的妻子,你迷戀于我都是出于這個老妖婆蠱惑,又有什么所謂真心可言。其實我早已經(jīng)察覺到不對勁,卻想不到是這樣無聊的內(nèi)幕?!?/br> 比起趙申屠所面對的朝堂,如此手段確實登不上大雅之堂,難怪趙申屠十分看不上眼。 “你要理解,祖巫那都是在原始時代就出生的老古董,”葉無鶯一字一句說,“他們在那個野蠻時代絕對稱得上是無敵智者,有這樣的做法也算不上奇怪,只是不知道歷史發(fā)展了那么多年,這種低劣手段在現(xiàn)在那些玩弄心計的人看來,真的有點太粗糙了?!?/br> 趙申屠一笑,“倒是你還配稱得上是我的對手?!?/br> “我該謝謝你的夸獎嗎?”葉無鶯也只凝視著他。 趙申屠一擺手,那幾個趙家高手已經(jīng)退到一旁,看樣子要對春山樓那幾人下手,“不如一戰(zhàn)?” 事態(tài)的發(fā)展完全出乎了那位祖巫的預料,她尖叫起來,“你們!”她幾乎要受不了這樣的侮辱,抬手就是一片巫瘴術(shù),然而司卿手一抬,就將巫瘴整個兒給收了起來,收成一個漆黑的小圓珠子放在手上把玩,輕蔑地說:“你的對手是我?!彼龥]了身軀,葉其裳又和她不是一條心,即便是昔日的祖巫,現(xiàn)如今卻根本不看在司卿眼中。 葉無鶯也吩咐謝玉和阿澤先把春山樓的那幾個人干掉,葉其裳先抓起來,然后看向趙申屠—— “那便一戰(zhàn)!” 第159章 “不,不要傷害她!”葉其允跳起來攔在葉其裳的前面,“她還活著啊,只是那個老妖婆——” 司卿冷冷說,“放棄幻想吧,移軀之術(shù)已經(jīng)成功了一半,這位祖巫大人與她已經(jīng)融合,她的思想和行為都會受到你口中這位老妖婆的影響,終有一天她的意志會被吞掉。如果不趁著老妖婆沒徹底掌握這具身軀的時候殺死她,只會帶來更大的禍端?!?/br> 葉其允臉上變色,卻始終不肯走開。 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就是背后的meimei,五歲之時,她被帶走,那時葉其允已經(jīng)九歲完全懂事了。彼時葉慎之資質(zhì)不行,在家中非但不起眼,性格說得好聽是安靜不爭,難聽就是懦弱無用,根本護不住他們。 那時候,葉慎一還沒有成為家主,但已經(jīng)很受到葉家重視。葉慎敏與秦家結(jié)親,自然地位不同。連葉慎言都因為資質(zhì)出眾性格又硬,并沒有多少人真正去招惹他。 到最后,與他們一母同胞的葉慎之就成了天然的好沙包。 看啊,他又沒用又恰好可以拿他出氣,畢竟也是那幾個的親兄弟不是? 于是,幼時的葉其允和葉其裳就倒了大霉??梢哉f,葉其裳若是沒有葉其允的保護,未必能活得到五歲。那時的葉其允還不是后來戴著紈绔子假面的廢物,小時候的他曾像一頭狼,兇狠暴戾,只是后來將這一切都收斂了起來。 他從未斷過和葉其裳的聯(lián)系,哪怕她被關到了巫殿里,仍然偷偷地通過京城的葉慎恬送信回來。 從小他的心中便只有這個meimei,更與其相依為命,怎么忍心輕易放棄她? “葉無鶯,她畢竟是你的母親!”葉其允高聲叫了起來。 葉無鶯冷漠地說,“那又怎樣,面前這個要殺我的,還是我的父親呢?!?/br> 這個世界給他的父母都不是什么能讓他生出孺慕之心的類型,看著葉其裳說為了他好,實則他在葉家那么多年,她可有問過一聲?趙申屠好歹還派了個青素在他身邊呢,哪怕這個青素是個探子,卻也實打?qū)嵉乇Wo著他過了那么多年。 上輩子如果沒有青素護著,或許他在葉家就已經(jīng)丟了性命。 那個時候,葉其裳在哪兒?別說她已經(jīng)徹底不能控制自己,事實上直到現(xiàn)在,她仍然是有自主能力的,盡管思想會受到老妖婆的影響,卻也不能說就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所以說葉無鶯壓根兒不想給她找什么借口。 但是,那邊要對葉其裳動手的人也是趙家的更堅決,不論是司卿還是謝玉阿澤,到底還帶著點兒顧忌。 趙申屠這個冷情冷性的人連自己的子女都得不到半點憐惜,就別說葉其裳了,所以趙家他帶來的那群高手都是下了死手的。 可惜一名巫并不是那么好對付的,明明占據(jù)著實力和人數(shù)的優(yōu)勢,卻也一時間沒有拿下她。 葉無鶯對葉其裳沒有感情,然而那名給他批過命害得他上輩子死于非命這輩子殺機環(huán)繞的始作俑者就在她的身上,祖巫又怎樣,葉其允這個老妖婆的稱呼用得好。 “不用再看那邊了,那是他們的事?!壁w申屠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無比冷酷,他緩緩抽出手中長劍,指向葉無鶯。 他并非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帝王,事實上趙申屠的實力究竟到了何種地步本就沒有多少人知道。 宮殿之中顯得十分空空蕩蕩,那些太監(jiān)宮女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幾個黑影落在不遠處的宮墻之上,卻是幾個世家的高手,他們猶豫了片刻,到底不敢過來。 趙申屠和葉無鶯之間若真的打了起來,他們自然不想插手。 結(jié)果很快他們就發(fā)現(xiàn)自己太自大了,不是不想插手的問題,是根本不能插手,一群圣者賢士都臉色大變,因為他們從未想到有圣者可以強到這種地步,實在是駭人聽聞。 “這、這還是圣者嗎?”一個年老的圣者哆嗦著嘴唇說。 與他們?nèi)徊幌袷且粋€境界的人了,在他們眼中,不論是趙申屠還是葉無鶯,都如同神魔一般強大。 “圣上便也罷了,這葉無鶯年紀如此之輕,怎會——” “他本就不能以常理論之,雖說那批命多半為假,但此子確實非同尋常,我若是圣上,怕也容不下他。” 成長得太快,快得令人心生恐懼。 劍氣卷起風暴一樣的颶風,他們趕緊跳開,眼睜睜看著眼前的宮墻碎成砂礫。 明明同是圣者,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看不清那兩個聲音,只偶爾的劍光閃爍,就足以讓他們心驚rou跳,將自己換到趙申屠或者葉無鶯的位置,怕是早已經(jīng)斃于劍下。 “快回去吧,恐怕此戰(zhàn)不管誰勝誰負,京城都有一場亂子,趕緊回去約束子弟,低調(diào)行事?!彼麄兓ハ嗫戳艘谎?,頭也不回地離開。 不僅如此,他們心中都很清楚,恐怕眾人都會轉(zhuǎn)移一些重要物資和嫡枝子弟出京,免得遭受池魚之殃。 趙家的功法素來暴戾兇悍,在趙申屠和葉無鶯手中使來,這種感覺更加明顯。 他們都用劍,趙申屠的劍銀白猶如一條雪練,實則堅硬剛強,寧折不彎,它沒有劍柄,趙申屠的手就握在那銀白劍身上,他的手卻并沒有因此鮮血淋漓。 正因為沒有劍柄,這幾乎不像是一把劍,而像是一根尖銳的刺。 事實上這確實是一根刺,海中有巨魚,兇惡猙獰,連海鯊都只能成為它的獵物。這根刺正是它的身上最尖銳的一根脊骨,天生神異,鋒利非常。 葉無鶯的劍卻并沒有那么多花頭,他重視的從不是劍,不管什么劍到他的手里,都只是劍。 “轟隆”一聲,宮室崩塌的時候,其余人與春山樓的交戰(zhàn)已經(jīng)徹底占據(jù)了上風,應當說那位祖巫完全沒想到局面會變成這樣,明明那父子兩人已經(jīng)按照她的計劃站在了不死不休的對立面,哪知道竟然讓手下聯(lián)起手來對付自己,這全然出乎了她的預料。 應當說葉無鶯之前諷刺得沒錯,她生活的年代與這時候不同,哪怕在春山樓蟄伏了二十年,她還是沒能全然適應這個年代。 勾心斗角、暗算陷害,手段卻還不如一些小世家的子弟。 趙申屠的劍沉重如山,葉無鶯的劍爆裂如風。 論對劍法的沉淀積累,葉無鶯不如趙申屠,他不僅有這么多年的時光,且和葉無鶯不一樣,他是一步步踩著尸體打過“天下江山”的,一遍遍地從頭開始,使得他對趙家功法的理解無人能及。 葉無鶯卻也有自己的優(yōu)點,他只取一點。趙家功法素來狂暴不羈,他便只取其暴,因此,葉無鶯的劍比趙申屠更加兇狠霸道,幾乎每一箭都帶著一去無回的暴戾。 一時間,這對父子根本分不出勝負,只是葉無鶯的身上添了幾道傷痕,趙申屠也被他一劍傷了左臂,鮮血浸透了衣衫。 “不、不要這樣?!碧鹈赖呐暉o比凄楚,“你怎可這樣對我!”這話自然是對趙申屠說的,可他卻絲毫不為所動。 他說葉其裳未必是真的愛他,這話并非沒有依據(jù)。 開始的時候,他也以為葉其裳為他著迷,因為她的一舉一動無不說明了這點??墒菨u漸的,趙申屠忽然發(fā)現(xiàn),與其說葉其裳真的愛他,還不如說她一遍遍地在說服自己深愛著他。 否則葉其裳怎會喋喋不休地將對他的感情掛在嘴邊?偶爾情濃之時,在她的眼睛深處卻有一絲掙扎和猶豫,這并未逃過趙申屠的眼睛。 他本就擅觀人心,老妖婆的手段稱不上多高明,只是他想不到此人躲在葉其裳的體內(nèi),方才一時間沒有想到而已。 也因此,趙申屠早就對葉其裳沒了興趣,若非她還算好用,趙申屠壓根兒不會讓她好好待在春山樓——若非是她,他也養(yǎng)不出窮奇這樣的兇獸。 “先不要殺她!”忽然有個聲音說。 謝玉一看,沉下臉來,“鶯鶯讓你守著外面大營!” 來人竟然是光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