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萬目光復(fù)雜，他生病是三個兄弟照顧他的，裴老頭告訴他，找到辦法就要去跟著裴勇過，私心里從來都看不起他，跟著他無非是權(quán)宜之計(jì)，當(dāng)初裴俊輕視他，他心有怒氣，鐵著心的要努力做好，無非是要裴娟看著，裴老頭和宋氏當(dāng)初同意跟著他是明智的選擇，他會讓他們衣食無憂，所以，見不得劉花兒和宋氏吵架，裴老頭罵他罵得再厲害他從不還嘴，田地的活哪怕他一個人做，他沒有一句怨言，結(jié)果，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都是他自欺欺人罷了，看不起他的人一輩子都看不起他，哪怕他再努力都是沒有用的。

    沈蕓諾屋里亂糟糟的，心下疑惑，宋氏和裴秀照顧裴萬，屋子里不該這樣才是。

    裴萬張了張嘴，沒有多說，緩緩的閉上眼，那句“三弟妹來了”好似不過沈蕓諾的錯覺。

    韓梅拿出早飯，找出旁邊的一張小桌子，架在裴萬身側(cè)，“二弟，你先吃著，我和三弟妹去山里轉(zhuǎn)轉(zhuǎn)，待會回來的時候順便過來拿碗?！奔依镏挥行∷ǎn梅提醒小金小木在院子里玩沒有出去，也別聲音大了擾了裴萬休息。

    不得不說韓梅雖然心機(jī)多，可在裴萬的飯菜上還是舍得下功夫的，至少，裴萬的飯菜在此時的農(nóng)家都不算是差的，這時候，西屋又傳來吵鬧聲，可能對方聽著聲音了啪的聲打開了門，周菊臉色蒼白的看著沈蕓諾，以及她身側(cè)的韓梅，眼神晦暗不明，“大嫂三嫂來了怎么不進(jìn)屋坐會兒？”

    沈蕓諾沒有想那么多，解釋道，“我準(zhǔn)備去山里挖野菜，路上遇著大嫂了來看看二哥，四弟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周菊身后，李氏探出半個身子，面露嘲諷，不過嘴上卻客氣得很，“阿菊大嫂三嫂，沒事兒來坐會啊，這幾日阿菊家里不賣豆腐，閑著呢?！崩钍蟻砹耍芫蘸团峥≈恢笠诲伓垢u，李氏想偷看都沒有法子，不過看韓梅和沈蕓諾走得近，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臉上愈發(fā)客氣了，“阿菊大嫂，聽說你娘家之前也賣豆腐的，怎么就不賣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周菊面色一邊，轉(zhuǎn)過身，掃了李氏一眼，韓梅抿了抿唇，當(dāng)時的動靜鬧得大，周圍村子都是清楚的，李氏重提舊事無非想給她難堪罷了，韓梅別有深意的看了李氏一眼，“家里忙，抽不開身，就不賣了，怎么，嬸子也想賣豆腐了？”

    周菊不想李氏和韓梅將話題越扯越深，朝沈蕓諾招手道，“三嫂忙自己的事情去吧，記得得空了來家里坐?！比绻皇菗?dān)心李氏在家里到處翻，周菊也想跟著他們?nèi)ド嚼锪?，家里沒有菜地，李氏來了后一直喊嘴里沒味道，這幾日飯桌上都是rou，前兩日她不過出去挖了一小會野菜，回來家里就有被翻動過的痕跡，她娘在她心里如今和宋氏沒什么兩樣了，即便有血緣關(guān)系的母女，處的方氏和婆媳差不多，相看兩不順眼。

    沈蕓諾笑笑，和韓梅出了院子，李氏點(diǎn)著周菊腦袋，“就你是個沒心思的，等著吧，等你大嫂和你三嫂打好了關(guān)系，你大嫂就該買豆腐了，那會有你哭的時候，交給我們有什么不好，我生養(yǎng)你一場，還能坑你不成？”

    周菊面色發(fā)白，沈蕓諾不喜歡和韓梅一起，兩人今天來裴家院子都沒和她打招呼，韓梅是個心計(jì)深的，如果真開口說賣豆腐，沈蕓諾只怕也不好拒絕，她心里堵得厲害，盯著李氏，面色愈發(fā)難堪，聲音無悲無喜道，“娘，是不是我不給您法子，您就不認(rèn)我這個女兒了？”

    李氏動了動唇，這句話她的確說過，然而從周菊嘴里說出來總覺得哪兒不對勁，虎著臉，拔高聲音道，“我告訴你，出門的時候村子里好多人家都知道我回去家里是要賣豆腐的，你不給我法子，我都沒臉回去了，你侄子一天天大了送去學(xué)堂將來有出息你也能跟著沾光不是？”

    周菊不為所動，她和裴俊成親后，家里的兄嫂對她什么態(tài)度她在清楚不過，回家去，從來沒有留她和裴俊過過夜，只因?yàn)?，住一晚，家里又要多浪費(fèi)糧食，至于她爹和她娘，她也懶得說了，坐在旁邊桌前，聲音低沉，“娘，如果我給了您法子，以后就不您和爹了，您好好考慮考慮吧。”她沒有多的心思應(yīng)付李氏了。

    李氏愣了半晌，面露喜色，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可沒想過靠周菊過上好日子，湊到周菊身邊，嘴角止不住的上揚(yáng)，“我和你爹年紀(jì)大了靠的就是你幾個兄弟，真以為能沾到你和阿俊的光呢？”

    “那娘說侄子去學(xué)堂我能沾光豈不是騙我的？”李氏說出去這句話，她心里就明白李氏得選擇了，話是從她嘴里說出來的，心口仍酸澀無比，“娘想清楚了，要了法子，將來您和爹即便是死了，我也不會回去看一眼的，您回家和爹商量商量吧?！奔依锔辉Ａ耍哉J(rèn)為對周老頭和李氏夠孝順，比起裴老頭和宋氏不知道好上多少，年后她就尋思著端午給兩人做一身衣衫，讓她們在外邊揚(yáng)眉吐氣一回，沒想著一切都是她一廂情愿罷了。

    李氏想說不用回家問她自己就能做決定，看周菊神色不對，擔(dān)心她反悔，連連點(diǎn)頭，“行，今日天色早，我在這邊也幫不上忙，先回去了?！彼齺淼臅r候手里沒有銅板，傍晚裴俊回來就給了她幾文錢，想著坐牛車來回一趟，花不了多長時間，下午的時候就來了。

    李氏說走就走，包袱都沒拿，絲毫沒留意背后的周菊紅了眼眶，她見過邱艷，邱艷對沈蕓諾的照顧不比親娘少，而她的親娘，為著眼前的利益寧肯不要這個女兒，手緩緩的摸向肚子，如果，有一個兒子她就不會覺得落寞了。

    上山的路人走得少了，旁邊蔓延出來的雜草蓋住了路，韓梅走在前邊，沈蕓諾拿著棍子走在后邊，甚少人上山，山里的菌子比那邊稍多，韓梅見她又挖菌子，心下疑惑，今早給小木裝了一盤子菌子，小山小金吃得津津有味，她卻不怎么喜歡，覺得太寡淡了，不過見沈蕓諾眼中只有菌子，她也跟著挖了不少，不一會兒，聽著背后傳來腳步聲，沈蕓諾轉(zhuǎn)過頭，見是周菊，提著籃子，眼眶通紅，臉上還掛著淚痕，沈蕓諾猜想她肯定是和李氏起爭執(zhí)了，嘆氣道，“怎么想著來山里了？”

    周菊低垂著頭，言簡意賅將和李氏的話說了，“女兒終究比不得兒子牢靠，我現(xiàn)在也是明白了，她想和我斷絕關(guān)系就由著她吧，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往后我和俊哥過日子沒什么不好?！?/br>
    韓梅在邊上聽著，心里不以為然，她生了三個兒子還是覺得娘家最重要，不過看周菊神色，她不便說什么，沈蕓諾摘了不少菌子，下山的時候安慰周菊，“算了，你想開些，四弟是個好的，不會辜負(fù)你就是了?！?/br>
    周菊沒吭聲，顧左而言它道，“三嫂，有時候我挺羨慕你的，知道我為什么答應(yīng)我娘嗎？真正的親人不會讓對方為難，小洛舅舅從來沒有讓你為難過，小洛舅母也是，與其靠利用維護(hù)一段自相情愿的親情，不如自己看清楚了?！彼饝?yīng)李氏還是在昨晚，裴俊和她說了那番話，誰家都會有磕磕絆絆，然而大事兒上誰都不會給誰難堪，這才是真正的親人，李氏這幾日做的，和宋氏這個婆婆沒多少區(qū)別，與其被糾纏不如早點(diǎn)認(rèn)清現(xiàn)狀，裴俊說得對，他們年輕，不用靠別人，真遇著事兒了，靠裴家的人就夠了。

    韓梅在旁邊若有所思，并未插話說什么，她娘家不是像李氏那樣子的人，她爹娘不認(rèn)她完全是因?yàn)樗缡軅木壒剩睦飳λ@個女兒還是好的，哪怕她不想去猜測，如果當(dāng)初她知道了做豆腐的法子沒有主動像她娘坦誠之后她娘會不會找上門來。

    下山，沈蕓諾回去了，經(jīng)過裴家院子里邊又傳來吵鬧聲，是裴老頭，怒罵著什么，旁邊沒有人插話，韓梅走進(jìn)去，小山小金撲了過來，指著東屋道，“爺罵二叔，好恐怖。”

    韓梅大致猜著是什么事兒了，今日一家人出門肯定是給裴秀相看人去了，裴秀的庚帖在裴萬手里，裴老頭罵的肯定是這個了，進(jìn)屋，屋子里比早上更亂了，韓梅冷眼看著裴老頭，“爹，二弟的傷還有好，您如果罵他罵得狠了，之后出了事兒，我和小山爹可就什么都不管了?！?/br>
    一句話，讓裴老頭乖乖閉了嘴，若裴萬因著他的怒罵而有個閃失，里正一定不會讓他們住在村子里了，一雙眼氣得充滿了血絲，朝韓梅道，“你勸勸他，秀秀的親事我和你娘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把秀秀的庚帖拿出來，秀秀年紀(jì)不小了，和對方商量了秋上成親，拖著不是法子?！泵髅魇莿袢说脑?，裴老頭說得一點(diǎn)不客氣，韓梅面色不動，上前收拾了裴萬早上吃剩下的飯菜，溫和道，“我現(xiàn)在回屋做飯了，二弟可有想吃的飯菜？”

    該說的道理，裴勇和裴俊都和裴萬說過了，人好好活著，幾個兄弟不會不管他死活，韓梅對裴萬也是憐憫的多，左右擔(dān)子不只是落在他們頭上，韓梅覺得沒什么不好。

    裴萬客氣道，“大嫂看著弄就是了?！辈坏貌怀姓J(rèn)患難見真情，他腿傷了，三個兄弟對他十分好，裴征雖然甚少來看他，裴俊說家里的rou都是裴征給的，每天幾根骨頭，一塊rou，變著花樣來。

    裴老頭火氣發(fā)不出來，轉(zhuǎn)過身大步離開，沒留意腳下的路，腳一崴，撞到門上，氣得他重重踢了幾下腳才解氣的離開，韓梅張了張嘴，“二弟，你如今好好養(yǎng)著身子，至于其他事兒，問問小妹吧，她是爹娘的女兒，真要被她們賣了，咱也無話可說?！表n梅從來都是自私的，說這話也自私，不過是真的為裴萬考慮，裴老頭和宋氏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說不準(zhǔn)她前腳走了，裴老頭真偷偷對裴萬做什么她都不知道。

    人發(fā)起瘋來攔都攔不住，而且看裴秀的性子，不見得就變好了。

    裴萬閉著眼，沉默不言。

    韓梅走到門口了，才聽裴萬道，“在桌子下邊的地里，你交給爹娘吧，等我腳好了，就去請里正分家，告訴秀秀，二哥能做的都做了，之后就看她自己了。”說完，韓梅見著有晶瑩從裴萬眼角滑落，心沉得厲害。

    中午給裴萬送飯菜來，桌子下邊地坑坑洼洼，翻新的泥土也沒埋回去，看來是裴老頭和庚帖拿走了，裴萬閉著眼，小栓守在旁邊，見韓梅，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下，“大伯母，小姑和爹吵架，被關(guān)起來了?！?/br>
    裴秀見過對方，容貌比李林好，就是家境不富裕，她一點(diǎn)不想在裴家待著了，整日忙不完的活，還要忍受宋氏的辱罵，對這樁親事她心里是滿意的，裴老頭說裴萬不肯給庚帖她為此還歲罵了兩句，然而，裴萬真的把庚帖給裴老頭了，她心里才不安起來，尤其是裴萬讓韓梅轉(zhuǎn)達(dá)的話，她不得不重新審視裴老頭給她定的這戶人家，家里三個兒子，大的已經(jīng)成親了還沒有孩子，三弟還有過兩年才說親，她嫁過去如果早日生下孫子她就是一家人的功臣，然而，她心里總覺得哪兒不對勁，說不上來，因此才開口問了裴老頭兩句，不想裴老頭反應(yīng)過激罵起她來，裴秀說什么都不肯嫁了，裴老頭竟然把她鎖在屋子里，心里恐慌無線增大，裴老頭果真是不安好心，她心里害怕起來。

    韓梅摸摸他的頭，看向床上的裴萬，他是不想管裴秀了吧，放下碗筷，聞著屋子里的味道皺了皺眉，因著裴萬吃喝拉撒都是屋里，又不開著窗戶，難免屋子里的味兒重，她走到窗戶邊，將前后的窗戶都打開，拉著小栓出門說話，等裴萬吃完了飯她再把碗筷拿回去。

    裴老頭不在家，宋氏低著頭碎碎念念著什么，小栓將裴老頭和裴秀吵架的內(nèi)容說了，還說裴老頭動手打人了，韓梅覺得哪兒不對勁，對方不是有錢人錢甚至連裴家都比不上，為何裴老頭態(tài)度如此堅(jiān)決，朝小栓道，“下回聽著動靜你跑遠(yuǎn)一點(diǎn)，別讓你爺打著你了，真要是害怕就來大伯母家里?！睂π∷ㄋ睦锸钦娴耐?，爹臥病在床，娘改嫁了，長大了，要找媳婦都難。

    小栓重重點(diǎn)著頭，一旁的宋氏念叨得差不多了，抬起頭，見韓梅和小栓說話，心下不喜，“小栓，說什么呢，過來，別和那些好心腸的一起?！彼问涎壑校瑤讉€兒媳婦都不是好的，韓梅隔天給裴萬送rou從沒提起過她，心里難免抱怨，至于沈蕓諾和周菊更不用說了，剛開始還能吃兩塊豆腐，李氏來了，站在院子里就大罵，她罵了一輩子人，哪是李氏得手下敗將，然而家里事情多，還有田地的事兒，她忙下來整天累得半死不活哪有空閑應(yīng)付那種老女人。

    韓梅神色不變，去外邊轉(zhuǎn)了圈，估摸著裴萬吃得差不多了，才折身回去，收拾碗筷，裴萬叫住她，“大嫂，咱爹的性子這門親事只怕有貓膩，你和大哥三弟四弟說，叫他們小心點(diǎn)。”

    對方?jīng)]有錢財(cái)，裴老頭卻堅(jiān)持得很，比起前邊的夏家和李家，差距太大了，裴萬受了傷，腦子沒糊涂，這些日子，裴老頭種種行為都反常得很，他不想身邊的人落了他算計(jì)。

    韓梅若有所思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提醒他好生照顧身子，轉(zhuǎn)身回去了，路上卻想著裴老頭心里頭打什么主意，連裴萬都留意到裴老頭不對勁了，何況是她？

    下午，李氏就帶著周菊兄嫂過來了，成親以來，周菊兄嫂還是第一次過來，見有院子有屋子，又得知周菊掙了錢心下難免羨慕，周菊將他們的神色看在眼里，為了豆腐的法子李氏真的是迫不及待，周菊苦澀的笑了笑，將對李氏說的一番話重復(fù)了一遍。

    她掙了錢對李氏老兩口算好了，幾個侄子的也沒落下，奈何還是落得里外不是人，“你們怕是想好了，有我這個女兒不多，沒我不少，以后朕遇著事兒了，橋歸橋路歸路，爹娘生養(yǎng)我的恩情我還了，如果點(diǎn)頭我就教你們，不點(diǎn)頭的話之后該我孝順娘的我還孝順?！?/br>
    周菊嫂子不是個笨的，既想拿到法子，周菊這條線也不想斷了，畢竟，周菊三嫂的哥哥也是縣衙的人，話說得委婉，“妹子說的什么話，也是家里困難了沒法子才想著找個掙錢的路子，你和妹夫有，自然要幫襯我們一把，斷了關(guān)系，說得多難聽?！?/br>
    周菊油鹽不進(jìn)，聽著院子外傳來沈蕓諾的聲音，知道是她們來了，走出去，打開了門，嘲諷道，“勞煩三哥三嫂走一遭了，聽我嫂子的意思像是不樂意，他們也是為著我著想的，既然舍不得我為難，周家就不賣豆腐了?！?/br>
    語聲一落，旁邊的李氏狠狠瞪了周菊嫂子一眼，對方心知說錯了話，一臉訕訕，李氏上前一步走了出來，看不只沈蕓諾在，還有村子里的幾個人，恨周菊不給他們留面子，“不過是小事兒，怎么把大家都叫來了？”

    中午回家的時候周菊和她說了這話，下午裴征要來這邊砍竹子，兩人就一起來了，盯著周家的人進(jìn)了院子，沈蕓諾才去竹林叫裴征，叫上村子里的大生和以及裴年媳婦羅春苗，算是做個見證。

    沈蕓諾溫和一笑，“可不是小事兒，為了錢逼女兒交出法子，這種事兒咱村子里的人也甚少見了，嬸子可要想清楚了，天下沒有后悔藥賣?！笨粗芫盏囊馑际菍χ芗胰撕牧恕?/br>
    李氏臉上的笑意僵掉，緩了緩，沒想著沈蕓諾先發(fā)制人，明明是周菊提出來的，眼下倒成他們的不是了，周老頭沒有多少耐性，不耐煩道，“不認(rèn)就不認(rèn)，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和你娘難不成還靠著你養(yǎng)老，我們只想知道怎么做豆腐?！奔依飼龆垢?，不怕掙不了錢，之后誰樂意來這邊？

    周菊嘴角掀起譏誚的弧度，一一掃過院子里在場的周家人，最后視線停在李氏身上，拉著她進(jìn)了屋子，很快，李氏就推開門走了出來，面上難掩喜色，周菊將一個包袱遞給她，“如愿了就走吧，以后別來了?！?/br>
    明顯是攆人了，李氏不和她計(jì)較，抓著包袱，打開看了看，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有，來的時候裴俊還讓周菊給她做身衣衫來著，當(dāng)下面露不愉，周菊冷冷道，“難不成還要我孝順你們？”

    李氏瞪她一眼，不用看周菊的臉色，絲毫不給她面子，“不過是生不出蛋的雞罷了，嘚瑟什么，老大，我們走?！?/br>
    沈蕓諾看周菊身子搖搖晃晃，忙上前扶住她，勸道，“何苦，別太計(jì)較了，大夫說了你身子沒問題，說不定過些時候就有身子了，你別往心里去。”知道自己一番話對她用處不大，待周家人走后，裴征和大生他們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沈蕓諾安慰周菊道，“時間對我們女子總是要困難些，只要四弟心意不變，你們好好過日子，相互扶持才是正經(jīng)?！痹偬蹛圩约旱牡锒疾豢赡苷疹欁约阂惠呑?，就像她娘一樣，那般溫婉善良的女子，早早就沒了命，一輩子很長，那些黑暗的日子總會過去，應(yīng)付了一個困難總還會遇著下一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她和沈聰活下來就是最好的證明。

    傍晚，裴俊從外邊回來得知李氏走了，沒有多說，勸周菊道，“就是沒有兒子我也不會生出其他心思的，阿菊，你放心吧?！彼脒^了，裴萬的身子骨不好，大不了抱養(yǎng)小栓，小栓有了手藝不少，裴萬生活起居也有人照顧，他和周菊多存些錢，年紀(jì)大了就買半畝菜地，不缺糧食不缺菜，家里有點(diǎn)小錢，日子也不會差。

    周菊紅著眼眶點(diǎn)了點(diǎn)頭，沈蕓諾退出去讓他們說話，去找裴征了，說起這事兒還感慨不已，裴征沒那么多感觸，抓著沈蕓諾，“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外人只羨慕四弟和四弟妹掙了錢，誰會想著家里的不容易？咱家如今日子太平了，你和三哥小時候受了多少苦誰會整日掛在嘴邊？就是咱知縣大人，整日都愁眉不展的，是人都有煩心事，看開了就好?！?/br>
    沈蕓諾點(diǎn)頭，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哥說知縣大人也想請你去縣衙當(dāng)值來著，你怎么拒絕了？”這話還是沈聰無意間說起的，沈蕓諾早就想問了，稍微打岔就忘記了，方才又想起來。

    裴征笑意漸暖，“我在家守著你?！鄙蚵攺男【驮阪?zhèn)上摸爬滾打，身邊沒有一大幫子親戚，他不同，去了縣衙，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就來了，不是要幫忙就是要他給口飯吃，進(jìn)進(jìn)出出，家里不安生，而且，沈蕓諾膽子小，他不在家，那些人上門沈蕓諾哪應(yīng)付得開，現(xiàn)在這樣平平淡淡過日子他很滿足了。

    沈蕓諾不自主的笑了，靠近了，抬起頭細(xì)細(xì)打量著裴征，良久，笑道，“我也不想你去縣衙?！?/br>
    “我知道，走吧，回去了?！?/br>
    天邊嬌艷艷的夕陽暖暖的投射出溫暖的光，將并肩而立的身影漸漸拉長……

    ☆、79|060525

    縣衙和賭場差不多，真的想要站穩(wěn)腳跟談何容易，沈聰混跡那么多年才有今日的殊榮，和縣衙的人打成一片，他不是喜歡到處結(jié)交人的性子，勾心斗角的地方不適合他。

    回到院子，沈聰和小洛已經(jīng)回了，裴征放下背簍，問小洛在學(xué)堂可學(xué)了新的詩，小洛搖著腦袋，拿起身側(cè)的小籃子讓裴征吃茅梅，回來的路上沈聰摘的，一小半籃子，“夫子說要背《三字經(jīng)》，背了三字經(jīng)就寫字?！毙÷逭驹谏蚴|諾腿邊，一只手抓著沈蕓諾衣角，抬起頭，晶亮的眸子盡是期待，“娘吃，我和大姐都有好多呢?！?/br>
    沈聰不怕麻煩，遇著多得地方特意停下馬車幫他摘，小木那邊有得了不少，沈蕓諾摸摸他的頭，“娘不吃，吃少吃些，之后去屋子里看會書，叫大姐陪著你?！毙『⒆佑浶院猛砸泊?，從上回小洛念詩把之前學(xué)的忘記后，沈蕓諾就讓他每日回來去自己屋里看會書，她在書上做了標(biāo)記，小洛翻開一頁哪怕不認(rèn)識字也知道那頁的內(nèi)容。

    大丫聽到沈蕓諾說她的名字，忙提著小籃子跑了出來，見她里邊也裝著不少，沈蕓諾失笑，“大丫，和表弟去屋里，讓他背詩給你聽?！鄙蚴|諾洗了手，見邱艷已經(jīng)在灶房忙活了，緊接著去了灶房，說了周家來人斷親的事兒，剛進(jìn)屋的沈聰也聽著了，沒當(dāng)回事，“我看做豆腐的法子是保不住了，人人都有私心，改明兒你三弟妹娘家的嫂子就能把法子漏出去?！表n家那邊有他壓著，量他們不敢亂說，然而周家則不同了，周家的人可不是一條心，肯定會來事兒，尤其掙錢的法子是從周菊裴俊手里得來的，周家一大家子人哪會不鬧的？人人都存著私心，邱老爹沒有兒子，村子里的族人沒少想要吞了他的田地，周家那邊可想而知。

    見沈蕓諾若有所思，沈聰將里邊的門道說了，就是在村子里賣出事，也會招人嫉妒，周家沒有根基，能存得住法子才是怪事，沈聰去凳子上坐下，守著灶眼里的柴火，“等著吧，之后還是鬧事兒的時候，不過斷了也好，父母親情也要看緣分的，有的人生在一家一輩子跟仇人似的，有的人哪怕只一眼就覺得血濃于水了?！?/br>
    沈蕓諾明白他是想到邱老爹了，那會邱老爹一根筋的要把邱艷交給他，而且對他們兄妹幫助挺多的。

    沈蕓諾洗了菜，去壇子里拿了一條rou出來做米分蒸rou，問起沈聰和知縣大人的臘腸生意來，沈聰頓時來了精神，“我和知縣大人說過了，之后，我們提供貨物，除非我們自己在鎮(zhèn)上開鋪?zhàn)淤u，其他的臘rou臘腸全部賣給他，至于他如何處理我們就不管了。”在清水鎮(zhèn)，有知縣大人罩著出不了岔子，再說還有賭場那邊的人手。

    沈蕓諾暗暗思忖，也就說他們的臘腸批發(fā)給知縣大人，自家只能賣零散的就是了，這個法子她覺得再滿意不過，誰知，沈聰又加了句，“不過，知縣大人說，即使我們要賣，也要等三年后?！?/br>
    物以稀為貴，知縣大人是想掙頭份，沈蕓諾暗暗思忖，點(diǎn)了點(diǎn)頭，“哥同意了？”

    “我哪能一個人拿主意，說回來和你商量商量，決定成的話，我明日去鎮(zhèn)上就和知縣大人定下?！敝h大人家大業(yè)大，本還提出和他分成，沈聰拒絕了，大戶人家牽扯的利益多，加之七大姑八大姨，沈聰不想牽扯太深了，能掙點(diǎn)銀子，本本分分過日子，那些刀口上混的日子他也厭倦了。

    沈蕓諾點(diǎn)頭。

    翌日，沈聰和裴征早早去山里摘菌子，沈蕓諾收拾好屋子，還沒等沈聰他們回來，周菊就來了，沈蕓諾現(xiàn)在疑惑，想著必然是裴家院子出事兒了，雖然分了家，那邊還是不讓人安生。

    “三嫂，小栓他娘回來了，說要伺候咱二哥，一輩子哪兒都不去了?！眲⒒▋汉屠盍殖捎H村子里的人都聽到風(fēng)聲了，裴萬傷了腿，劉花兒怎么又想著回來了？

    周菊也不解，進(jìn)了屋子，鞋面濕了，她也顧不得，見沈蕓諾將背簍放牛車上，幫著搭把手，嘆氣道，“昨晚就回來了，昨天下午那事兒鬧得我多大的精神，聽著那邊堂屋，劉花兒又是認(rèn)錯又是給磕頭的，估計(jì)是真的存了心思改好了?！碧觳涣?，宋氏就敲她的門讓她過來請沈蕓諾和裴征過去，家里沒銀子了，沒錢給裴萬抓藥，再者，裴秀出嫁，像是要三家都出點(diǎn)力，又有劉花兒回來，事情可算是湊到一堆了。

    沈蕓諾抬頭看了眼天色，答非所問道，“四弟妹沒吃飯吧，進(jìn)屋坐會兒，我讓小洛大丫他們起床了?！鄙蚴|諾帶周菊回堂屋坐著，老宅那邊的事兒她是不想搭理的，如實(shí)道，“你三哥他們?nèi)ド嚼锪?，估?jì)還有會兒才回來，你先坐會兒，待會吃了飯?jiān)垡黄疬^去看看?！?/br>
    李林長得賊眉鼠眼，劉花兒跟著他能有什么好日子過？還以為劉花兒只是看重李家的田地多，眼下比較，可見李林怕還有什么不妥當(dāng)?shù)?，搖搖頭，進(jìn)屋叫大丫小洛起床，昨晚聽著兩人玩得熱鬧，她來叫了兩次也不見他們睡覺，扯開小洛身上的薄被，輕輕捏了捏他臉頰，揚(yáng)了揚(yáng)眉，“起床了，太陽都出來了，不然去學(xué)堂吃到夫子要懲罰的?！?/br>
    話剛說完，就見小洛雙腳一踢，睜開了眼，小臉崩得緊緊的，沈蕓諾拉起他，替他穿好衣衫，抱他下地，“四嬸來了在堂屋呢，小洛過去和四嬸說說話，我叫大姐起床?！?/br>
    大丫賴床，不好糊弄，沈蕓諾費(fèi)了好一會兒的勁兒才把人從床上拉起來了，抱著大丫出門，沈聰和裴征回來了，沈蕓諾放下大丫，急急忙去灶房打了水出來，以備他們洗漱，朝后院喊了聲嫂子，去灶房將早飯端出來。

    裴征聽了周菊的話臉上并無波瀾，韓梅是個有心思的，可知道維護(hù)面子，而劉花兒則是喜歡算計(jì)然而凡事都寫在臉上的，當(dāng)初李家那門親事裴老頭看好得很，如今被休回家的劉花兒嫁去李家又自愿回來，李林什么性子可想而知，周菊知道裴征他們什么都不避著沈聰和邱艷，想了想，將宋氏的打算說了，“我看娘和爹估計(jì)都是同意的才會想著請你和大嫂過去商量商量?！?/br>
    她先通知了韓梅再來的這邊，今日和裴俊商量不賣豆腐了，裴俊擔(dān)心裴萬動怒，拉扯到傷口，一直在東武那邊守著，劉花兒跪在外邊，任由宋氏裴老頭打罵都不吭聲，只道歉和磕頭。

    “待會我去鎮(zhèn)上的時候順便去看看二哥，小栓他娘的事兒究竟什么意思還要看二哥的意思，四弟妹，你和四弟說，爹娘啥意見，他都別吭氣。”裴老頭和宋氏寒了他們的心，這幾年還能鬧騰使著勁兒的鬧騰，之后有后悔的時候。

    裴征不欲多說，而且一早的好心情因著裴家的事兒也沒了。

    吃過飯，整理好東西，沈蕓諾將小洛要帶去的柴火全放在牛車上了，叮囑了兩句，沒和周菊去裴家，那一爛攤子事兒，她不想聽，回到屋里，聽上邊金花叫她，“阿諾妹子，你上山不，俺們一起去山里?！?/br>
    金花挖野菜的速度快，可能沈蕓諾教了她兩招，即便是一背簍野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她尋思著再去山里挖些回來，沈蕓諾抬起頭，見金花背著背簍，手里握著刀站在石梯上，應(yīng)聲道，“等會，家里還沒收拾。”

    邱艷知曉沈蕓諾要去山里的，插話道，“你去就是了，無非幾個碗的事兒，我洗了就成。”邱艷在家里的活計(jì)本來就做得不多，洗碗對她來說不算難事，尤其，金花確實(shí)是個熱心腸，性子急躁，等人的話怕沒多大的耐性，“你去山里小心些，剩下的我來就成?！?/br>
    沈蕓諾想想也成，沒和邱艷說什么，背著背簍拿著刀，又提了個籃子，準(zhǔn)備再弄些茅梅回來。

    推開門，隔壁空地的刀疤他們正在忙活，沈蕓諾一一打過招呼，總感覺刀疤情緒不佳，她也沒放在心上，走近了，聽金花小聲嘀咕道，“刀大哥這兩日心情不太好，大老爺們一個人蹲在茅廁里都在罵人呢，估計(jì)場子里出了事兒，你還是別惹他了。”

    賭場的事兒沈蕓諾知道得不多，沈聰在里邊的時候也不和她說，聞言，朝下邊偉岸的背影投去一眼，那會，沈聰在賭場周身縈繞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久而久之，進(jìn)了縣衙，也是，不認(rèn)識的，第一眼會被沈聰嚇得話都說不出來，和眼下的刀疤差不多。

    金花抵了抵她手臂，低聲道，“別看了，估計(jì)是年紀(jì)大了想要成親了，之前聽他說想要成親來著，這兩日不說了，也不知哪兒不對，走吧，我們?nèi)ド嚼铮憬涛业姆ㄗ诱娌诲e，炒出來的野菜確實(shí)香味重?！?/br>
    之前家里有半頭野豬，金花依著沈蕓諾的意思將肥的全部熬了油，rou也混在里邊，前兩日的摘回家的花椒混著油一起熬了保存著，炒野菜放些，味道比之前白水煮出來的好吃得多，不過也是眼下起屋子，之后日子是不能這么過的，太浪費(fèi)了。

    兩人說說笑笑進(jìn)了山，而沈聰駕著牛車在村頭停下，讓裴征和周菊走著去裴家，他和小洛坐在牛車上等著，小洛指著裴勇家的房子，問沈聰，“大堂哥走了沒，要不要去叫一聲？”

    沈聰抱過他，替他整理了下胸前的衣衫，“不用，你大堂哥肯定走了，離得遠(yuǎn)，他要比咱早走才行，不過路上應(yīng)該能遇著他?！毙∧径碌貌幌衿邭q的孩子，昨天沈聰接他們下學(xué)讓沈聰在村頭等著一并送他去學(xué)堂，那孩子執(zhí)拗得很，肯定是不樂意的。

    讓小洛給自己念兩首詩聽聽，目光卻盯著村里裴家的方向。

    裴征和周菊回到屋子，劉花兒跪在院子里，蓬頭垢面，和當(dāng)初離家那會的意氣風(fēng)發(fā)相去甚遠(yuǎn)，裴征抿了抿唇，徑直進(jìn)了東屋，里邊味兒重，裴征不自主的蹙了蹙眉，開門見山的問裴萬，“小栓他娘的事兒，二哥怎么說？”

    裴俊和韓梅坐在旁邊，宋氏也在，聽著這話，宋氏不悅道，“什么小栓他娘，那是你二嫂，你兒歌的腿成這樣子了，以后誰還愿意跟著他？你二嫂既然知道錯了，不嫌棄老二，你們都該勸著才是?！?/br>
    裴征了然，裴萬心里是不愿意的，視線淡淡的掃過宋氏，這些日子，宋氏老了不少，額前的發(fā)絲全白了，精神也不太好，沈聰還在村頭等著他，裴征不欲多待，“二哥，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今日我去鎮(zhèn)上順便幫你抓藥，想吃什么了，說一聲，我還有事兒，就不耽誤了。”

    裴老頭不在，裴征倒是覺得奇怪，裴俊轉(zhuǎn)過身，明白裴征買了牛就是為著去鎮(zhèn)上方便的，該是還有事“三哥去忙吧，我守著二哥?！鳖D了頓，又道，“爹出門了，說是去找什么朋友?！迸崂项^態(tài)度堅(jiān)決要給裴秀說親，要劉花兒回來，一早上卻不見人影，可見終究是沒放在心上，裴萬的事兒三兄弟當(dāng)初說好了，裴俊想著等裴征回來再和他商量銀子的事兒。

    韓梅低著頭，不發(fā)一言，劉花兒這次回來估計(jì)是真的知道錯了，家里有個女人伺候著凡事都要細(xì)致得多，而且，劉花兒回來，她也不用一日三餐送飯，對他們來說自然是好的，不過明白這件事不是她說了就算的，裴勇不在，如果自己鬧出點(diǎn)事兒，裴勇回來兩人怕又要鬧一場，兩相權(quán)衡，斂了自己的心思，靜默的看著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