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不管你如何狡辯,人都是你殺的!”壯漢一刀劈下。 王詩境雙指夾住一片飄落的梅花,看了片刻,驀地將梅花打在壯漢手腕上。 壯漢甚至沒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下一瞬已吃痛,立刻丟了長刀。 丹薄媚見狀也不打算摻合,畢竟與她無關。她只是開口道:“王詩境,你師父在么?” 竟然直呼他的名諱,口吻似乎還不太客氣。 崔采衣不由將目光落在丹薄媚身上。 丹薄媚冷哼一聲,不理她。 王詩境乜斜了一眼,不悅道:“不在?!?/br> “他在哪兒,叫他來見我?!?/br> 王詩境聞言神色一冷,剎那對丹薄媚出手,沒好氣道:“還是我送你去見他吧!” 丹薄媚隨手拂開襲來的梅花,道:“不必,你干脆告訴我,他在何處。” 盡管王詩境出手漫不經(jīng)心,但她能隨隨便便散去攻擊,也實在很有兩下子。 崔采衣詫異地對她微笑。 丹薄媚看見對方笑得那么好看就很生氣。以至于王詩境告訴她,他師父在九泉之下時,她也沒轉身下山。 他師父死了?死了就死了吧…… 丹薄媚盯著寧寂這樣想。 大約她的目光太過強烈,寧寂也感受到了,回頭來看著她。須臾之后,他認出了她的氣息,點頭道:“你的傷,好了許多?!?/br> ——美人在側,難為你還記得我身上的傷。 丹薄媚心中惡狠狠地咬牙,開口卻只惜字如金地答了一個字:“嗯?!?/br> “要過來坐坐嗎?”寧寂眉目靜如止水,根本不是誠心誠意邀請她。 ——我才不過去坐,免得攪了你們*,你心里著急,又不好意思立刻攆我走。 然而丹薄媚抱臂走過去,冷淡道:“哦?!?/br> 王詩境看著她走到寧寂旁邊坐下,微微冷笑道:“看起來這位姑娘不大愿意坐在這里,只是給你面子而已啊?!?/br> 寧寂平靜道:“應該的?!?/br> “什么是應該?什么又是不應該?”王詩境回眸凝視那兩撥人互相仇視的眼神。 丹薄媚冷笑著嗆聲道:“你師父的死就是應該。他活著就是不應該。明白了?” 王詩境乜視她,道:“你想動手?” 她一字一句回答:“我想殺人。” 崔采衣看著他們兩人唇槍舌劍,不禁掩唇“噗嗤”一笑,挑眉道:“姑娘想殺他嗎?” “她沒那個本事?!蓖踉娋称鹕恚瑧械美硭?。 丹薄媚也偏頭去看寧寂,不屑道:“他沒那個資格?!?/br> ☆、第54章 太上忘情 枝頭綠梅簌簌作響,落了他們滿頭。 丹薄媚望著寧寂發(fā)上的花,想要伸手去拂落,但又很怕他躲開,或說一句“不必了”。 她知道他一直在讓宮梨活過來,也知道自己跗骨的仰慕將永沒有回應。 她想:她不能再繼續(xù)靠近他,他是寧氏的人,而寧氏是她的敵人。將來她若有機會,勢必要為丹氏討回公道。到那時,他又會怎樣對她?他應該恨不得當初沒有救過她、沒有幫過她,沒有認識她。 可是她又想,他那時還多小啊,滅丹氏,是上一輩的事,與他無關。他甚至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氏族參與了此事,不然怎會知道她的身份還要救她? 可是他畢竟是寧氏的人。 與寧氏比起來,她算什么?到了爭鋒相對時,他們終究只是敵人,連朋友也不可以。 現(xiàn)在斬斷如此隱秘的情愫,于誰都是好事。 她應該立刻下山,把他拋到腦后。 她根本不是一個可以隨心所欲的人,她要做的事,容不下這段情。 丹薄媚狠了狠心,回神卻見到崔采衣已伸手去拿下他發(fā)間的綠梅。寧寂微微偏了偏頭,見崔采衣手指懸在半空,神情尷尬,停了停,又不再抗拒,道:“有勞了?!?/br> 崔采衣莞爾一笑,一一將花放在手心,道:“不客氣,其實它們落在你頭上,很美。” 寧寂禮貌地點一點頭,不再多言。 丹薄媚渾身一僵,才知道,她的思想可以在腦海中承受“肝膽壓柔腸”的刻骨之痛,然而她睜開眼,卻仍怕見到一粒風沙吹進她的眼瞳。 崔采衣的美貌與言行,不是一粒風沙,是淬了毒的鈍刀。 沒有鋒利的刀刃一次割破肌膚,卻能在留下傷痕的同時,將致命的痛苦一次又一次滲透全身。 她不想再看下去了。 丹薄媚起身下山,經(jīng)過寧寂的背后時,她輕聲道:“我走了?!?/br> “好,是該走的時候。”寧寂也起身,對王詩境與崔采衣點頭示意,平靜地跟在她身后,道,“我送你?!?/br> 丹薄媚回頭看看他,也不說話,也沒拒絕,只管往前走。 王詩境若有所思,突然道:“你找我?guī)煾缸鍪裁???/br> 丹薄媚止步道:“你不是天機絕脈傳人么?你算一算,便知道了?!?/br> 王詩境抖落再次披了滿懷的梅花,道:“我只算天下大勢,不算個人緣起緣滅?!?/br> “我看,是你學藝不精吧?” “也許?!蓖踉娋巢辉谝獾馗┮暽较拢皫煾冈f,倘若一個人把未來算盡了,那也活得太無趣了些?!?/br> 丹薄媚聞言雙手一緊,冷笑道:“是,他是用不著把未來算盡。他只要隨隨便便一個預言,就可以奪走我全族性命,看我們在紅塵中苦苦掙扎,多有趣?。∈敲??” “你不是還活著?何來族滅?” 王詩境眸色一深,仿佛已經(jīng)看透了她的身份,神態(tài)也為之微有異樣。頓了頓,又難得解釋道,“師父的預言,幾乎不錯?!?/br> 丹薄媚卻嗤笑道:“可是如果他沒有說出那個預言,我們不會族滅,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與其說他是預言者,倒不如說他是制造一切的兇手?!?/br> 王詩境道:“到底什么是因,什么是果,沒人說得清。但因果輪轉,斗轉星移,都已注定好了。師父他老人家,也不過是順應天命的一粒棋子。況且,早在十年前,師父便因此為人所殺。師叔半年前命喪微塵宮主手中,也是因為你。但他們此前,都早已預料到了有此一劫,卻不躲不避。若說你覺得無辜,憤憤不平,我?guī)煾概c師叔也不過只做了身為天機絕脈人應做的事,無端端為人所害,我又該如何對你?” 丹薄媚定定地看了王詩境一會兒,心中不免覺得他所言也有幾分道理。盡管這個預言是一個□□,掀開了大混戰(zhàn)的開端。 但是如果四國七族沒有惡意,再多十個預言,又能怎樣? 究其根本,一切外物都是虛妄,唯有本心是根源。 他們心中早已對丹氏的鼎盛有意打壓,只是苦于沒有機會,而這個預言恰好成為連接各方的一條紐帶,于是他們變成了同一條船上的人。 若如白氏,原本無心加害別人,即使知道預言,也并不與他們聯(lián)手。 丹薄媚吐出一口氣,想通這里,口氣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只問:“你師父死在何人手中?” 王詩境從她身上收回目光,繼續(xù)去看山中浮云,道:“應四爺?!?/br> “應氏不是也參加了么?” “應六與應四沒有參與。應六在大戰(zhàn)之前,自廢根基,病得下不來榻。應四么,他那時正要沖擊真靈領域,在閉死關?!?/br> 王詩境說到這,又搖了搖頭,頗有一種指點江山的散漫,道,“想這二人,在大戰(zhàn)前的九族堪稱天才。應六年紀輕輕,卻跨過溝通真靈這一道坎,直接觸摸真靈領域的大門。應四劍術的成就甚至超越了秘術的威力,他若成功跨進真靈領域,恐怕同輩無人能在他的領域中活著走出來。只可惜,一個自廢根基,一個聽聞丹氏族滅,沖擊桎梏時走火入魔,大抵現(xiàn)在也突破不了?!?/br> 丹薄媚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不明白他二人與丹氏有什么關系。須臾后,她道:“你話好多?!?/br> “……”王詩境拂袖冷哼一聲,再也不跟她說話,自顧自踏著石板路回去竹舍。而他一走,小幾上那套珍貴的茶具也自主地跟在他身后。 崔采衣對丹薄媚笑了一笑,才問寧寂道:“你也要下山了嗎?” 寧寂道:“是,我有事?!?/br> “什么時候再來太阿山上?” “我來的時候?!?/br> 崔采衣無奈地笑,點了點頭,溫柔道:“好,那么,請多保重?!?/br> 寧寂點頭,道:“你請自便。” 丹薄媚看著他們依依惜別,心里很不痛快,先一步轉身走了。沒多久,寧寂已經(jīng)不緊不慢走在了她身邊。丹薄媚見他全然沒有想跟她說話的意思,不由冷笑了一聲。 寧寂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的路,道:“你冷笑什么?” “你有什么事,這么急著走?”丹薄媚反問。 寧寂道:“我的事,對你不重要。于你而言,你有急事要去辦。聽聞,天姥峰四宗大會已開始了。你不著急么?大會比武,護宗長老又不能出手。僅憑太清宮主,想必差些火候?!?/br> 丹薄媚心底一驚,才突然想起這樁事來,急忙加快步伐,又偏頭故意道:“太清師姐好歹是沒有受傷的,我還帶著傷,去了又能有什么用。再說,我已被逐出仙宮了?!?/br> “微塵宮主只是一時氣話?!?/br> “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是不是氣話?” 寧寂看她一眼,平靜地答:“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丹薄媚一下又笑起來,想了一會兒,突然問他:“你知道方才王詩境說的‘真靈領域’是什么境界?我才領悟龍術,幼時無人告訴我九鼎秘術的分級,我也不知道我現(xiàn)在是什么境界。我不想跟他說話,就沒有問?!?/br> “九族子弟領悟秘術后,第一重浮鼎幻影,現(xiàn)在八族之中,七成在這個境界。第二重古獸化形,第三重溝通真靈,第四重真靈領域,第五重殺身證道,第六重返璞歸真,第七重太上忘情?!?/br> 寧寂牽了她的手,在腕間探了探,輕輕放下,道:“你的龍術大約在第三重后期。龍鼎在手,領域未必不能使出來。剛領悟就有如此境界,你的天資乃我平生僅見?!?/br> 丹薄媚點了點頭,道:“只有七重?” “不,十重。但我想你若能突破,最好只停在第六重。不論年輕一輩,還是隱世老人,那時你都已算是天下最強的幾人了。達到‘太上忘情’境界,未必是好事?!?/br> 她避而不答,問:“你到了哪一重?” “你覺得呢?”寧寂偏頭靜靜地看著她。 丹薄媚低聲道:“你在沖擊太上忘情。你太強了,實話告訴我,你是否已經(jīng)天下第一?” 后梁皇宮的十神陣是大一統(tǒng)時代九主聯(lián)手布下的。在那樣輝煌的時代,九主實力怎么也不可能在第七重之下,甚至可能達到了第八重、第九重的境界,可是寧寂一人硬闖了進去,即使重傷垂死,卻仍然還有逃命之力。